第7章

    “你在做什么？”康熙慍怒，語氣威嚴(yán)，“宮里不許私下祭祀，你難道不知道嗎？”

    素梅聞聲一看，發(fā)現(xiàn)皇帝正站在她身后，大驚失色，連忙跪下澄清，“回皇上，奴婢知道。奴婢不是在祭祀故人，是，是在燒東西……”

    “什么東西？”

    素梅為難的將手上剩下還沒來得及燒完的帕子舉過頭頂，支支吾吾道：“是，是德妃娘娘用舊了的帕子……因，因是私密之物，怕扔了流到別處，奴婢只能燒了……”

    這當(dāng)然是假的，這帕子用的還是今年新貢的雪鍛，繡的正是合時(shí)令的花，怎么可能是用舊的呢。

    康熙伸手接過，翻看了兩眼，眼神微瞇。

    看這精美絕倫的刺繡，栩栩如生的蝴蝶，和觸手冰涼的雪鍛，這些特征無意不指向一個(gè)人，一個(gè)這幾日被他刻意遺忘在角落的人，一個(gè)也住在永和宮的人……

    皇帝冷冷地掃了一眼滿臉心虛的素梅，想想德妃的小心思，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但康熙沒有戳穿她。

    他揚(yáng)手將帕子扔進(jìn)了火盆里，看著瞬間燃起的火苗目光幽深，語氣冰冷道：“既然是不要的帕子，下次就找個(gè)見不到人的角落去燒，別礙了朕的眼。”

    素梅訥訥點(diǎn)頭，“……是�！�

    ……

    靜夜。

    康熙翻身在德妃身上，直撞得她吱吱呀呀呻吟連連。

    梁九功卻突然扣門，“皇，皇上！”

    康熙積壓的暴躁本就無處傾瀉，梁九功又偏在這時(shí)撞了上來，他本就不多的興致瞬間全無。

    康熙面無表情的抽身，揮開帷帳，隨意地披上中衣，大踏步的朝外室走去，一開門對著梁九功就踹了一腳，“狗奴才！作死嗎？叫什么叫？”

    梁九功‘哎吆’一聲跪倒在地，身邊一個(gè)滿頭大汗的小太監(jiān)連忙上前道：“回皇上，是皇貴妃。皇貴妃她，她不好了……”

    “什么？”康熙霎時(shí)冷靜了下來。

    那邊德妃聞聲，也穿著中衣追了出來，她還沉浸在方才的余韻中，皇帝卻突然抽身，弄得她上下不得，難受至極。

    她拉住皇帝的衣角，柔柔喚道：“皇上……”試圖拉他回去。

    話音未落，就見皇帝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德妃悻悻的松開手。

    隨即看到跪地的梁九功和小太監(jiān)，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

    德妃立馬恢復(fù)了以往的體貼小意，故作驚訝：“皇上，這不是承乾宮的小太監(jiān)嗎？這是怎么了？是皇貴妃又病了嗎？那您快去瞧瞧吧，每次您去了皇貴妃的病立時(shí)就能好上一半呢�！�

    承乾宮的人半夜因皇貴妃的病情將皇帝從妃嬪那里拉走這樣的事，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次次虛驚一場。

    德妃言語間看似滿是關(guān)心，實(shí)則處處暗示皇貴妃這次不過又是故技重施，借病奪寵罷了。

    皇帝看著她一臉溫柔體貼卻意有所指的模樣，腦海中突然又想起了火盆里的那一疊帕子，頓覺得德妃虛偽至極。

    心情本就極差的他再加上驟然聽聞皇貴妃的事，現(xiàn)下是一絲耐心也無，冷道：“你最好收好你那點(diǎn)奴才秧子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

    隨即又對著梁九功斥道：“還不滾起來服侍朕穿衣？等著朕去請你嗎？”

    梁九功聞言連忙起身跟著皇帝進(jìn)了室內(nèi)。

    小太監(jiān)也一溜煙爬起身，跑回了承乾宮。

    徒留德妃一人，面色煞白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包衣出身走到現(xiàn)在，最最聽不得的就是‘奴才秧子’四個(gè)字，聽著總讓她不自覺回想起當(dāng)年在承乾宮皇貴妃身邊做奴才的日子。

    可如今皇帝居然這樣說她，生生刮下了她戴了許久的高貴面具，赤裸裸的戳穿她的本來面目——一個(gè)奴才秧子。

    德妃渾身冰涼，羞憤交加，不自覺捏緊了拳頭，保養(yǎng)良好的尖長指甲在她手心猝然折斷。

    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隨即德妃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奴才秧子又怎樣？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贏家。

    且看佟皇貴妃，自己生不出來抱走她的四阿哥又如何，如今也不過是終日躺在床上茍延殘喘罷了。

    最好這次是真的不好了，死了倒也干凈。德妃怨毒的想著。

    很快，皇帝穿戴整齊急匆匆的出來。

    德妃見狀立馬蹲身躬送，她面上帶著一絲受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絲毫看不出方才被皇帝指著鼻子罵的怨懟。

    皇帝見狀略略有些內(nèi)疚，畢竟是他寵愛了這么多年的妃子，還為他生育了好些孩子。

    雖然心思有些多，但還未觸及他的底線，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如此一想，方才的話確實(shí)有些重了。

    于是他主動遞出臺階，“太晚了，你回去睡吧，明日再去看望皇貴妃�！�

    德妃聞言含淚笑著點(diǎn)頭，一臉癡心感動的模樣道：“謝萬歲爺關(guān)心�！�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步匆匆離去。

    可這次皇帝也無法挽留皇貴妃的性命，恰好被德妃隱秘的心思說中了，佟皇貴妃這次是真的不好了。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八，佟皇貴妃徹底起不了身，只能靠著一碗碗?yún)�湯吊著最后一口氣�?br />
    為了不給她留下遺憾，原本復(fù)雜的冊封流程被大砍特砍。

    七月初九，佟皇貴妃在床上強(qiáng)撐著身子親自接了圣旨，正式被冊為皇后。

    七月初十申刻，佟佳皇后薨，梓宮安置在承乾宮正殿，停靈三日。

    端靜聽聞消息的時(shí)候，倏然眼淚就流了下來。

    可來不及多悲傷，就被換上了一身孝服，與福晉等一眾八旗大臣命婦、官員等之妻齊聚舉哀。

    禁足這等小事自然已無關(guān)緊要了。

    康熙宣布輟朝五日。

    妃嬪、宮人、皇太子、皇子皆成服。

    皇宮上下瞬間被白色鋪滿，彌漫著一股壓抑肅穆的氣息。

    作話：

    一般來說，皇后停靈在坤寧宮，但由于佟佳皇后只做了一日皇后，尚未來得及搬進(jìn)坤寧宮，故而她的梓宮安置在承乾宮正殿。

    下章開始，開啟靈堂py。

    也不知道佟皇后會不會氣的從棺材里蹦出來（捂臉），作者真是個(gè)腦洞賊大的壞銀。

    0016

    守夜

    是夜，十二歲的四阿哥胤禛哀慟不已，跪在承乾宮遲遲不愿離去。

    德妃在眾人面前安慰了幾句無果后，臉上帶著一絲微妙的復(fù)雜悻悻離去。

    她既開心于這個(gè)壓在她頭上多年的女人終于死去，又復(fù)雜于她的親生兒子居然為了一個(gè)把他從生母身邊搶走的養(yǎng)母哀傷至此。

    這個(gè)孩子怕是養(yǎng)不熟了，德妃心想。

    回到宮里，德妃看見伸著手朝她要抱抱的十四阿哥胤禎，又瞬間覺得滿心安慰。

    她伸手溫柔地抱住十四阿哥，看著他對自己全心全意的依賴，心軟的一塌糊涂。

    還好，她還有一個(gè)兒子。

    承乾宮。

    眾人輪番地勸說無果后，紛紛離去。

    四阿哥胤禛向來唯皇太子胤礽馬首是瞻，胤礽對這個(gè)弟弟也頗為照顧。

    見勸不動，太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四弟，孤也不勸你了，只一點(diǎn)，別太累著自己，免得皇額娘在那邊也要替你操心�！�

    四阿哥慢慢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頭也沒回地繼續(xù)跪在地上燒紙。

    太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夜?jié)u漸深了，承乾宮正殿寂靜無聲，守夜的宮人們也開始生理性的困頓，情不自禁的犯起了瞌睡，無聲的打著哈欠。

    四阿哥似是腦袋后面長了眼睛一樣，淡漠道：“都退下吧，爺一個(gè)人守著就行�！�

    宮人們遲疑著。

    “退下吧�！彼陌⒏缬终f了一遍。

    “是……”

    腳步聲漸漸消失，門被闔了起來。

    承乾宮安靜的掉針可聞。

    四阿哥默默地看著火盆里的紙錢，竄高的火苗明滅著印在他的瞳孔中，顯得格外寂寥。

    到底還是個(gè)孩子，四阿哥倔強(qiáng)的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

    他的肩膀抽泣著聳動，眼淚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無人的時(shí)候悲傷最容易蔓延……

    突然，一個(gè)素白的手帕遞到了他的面前。

    四阿哥愣住了，他茫然抬頭，不滿道：“爺不是說了嗎，退……”

    “……三姐姐�！彼陌⒏玢蹲×恕�

    端靜把手帕塞進(jìn)他的手里，隨后默默跪在他旁邊，從袖中掏出幾本經(jīng)書燒了起來。

    “三姐姐，你，怎么在這？”四阿哥呆呆地問道。

    端靜低著頭認(rèn)真的燒著經(jīng)文，“我一直就在這里�！�

    “怎，怎么會？”四阿哥瞪大了眼睛。

    端靜第一次看見這個(gè)總是一臉老成的弟弟露出這副表情，一時(shí)失笑，放下手中的經(jīng)書摸了摸他的腦袋，“是皇貴……哦不，是皇額娘……皇額娘身邊的清枝姐姐告訴我，旁邊有個(gè)角房空著，我便一直待在那里替皇額娘抄經(jīng)祈福呢�！�

    說著她示意了一下手中厚厚的經(jīng)文。

    四阿哥抿了抿唇，半晌道：“謝謝三姐姐�！�

    端靜輕輕搖頭，傷感道：“皇額娘是個(gè)好人……可惜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隨后，她陪著四阿哥一起默默燒完了手中的經(jīng)文。

    “三姐姐，時(shí)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好在永和宮就在隔壁，倒還算方便�！彼陌⒏缯f。

    端靜笑了笑，“永和宮怕是早就下鑰了，再說我本就沒打算回去，準(zhǔn)備同你一樣在這里替皇額娘守靈的�！�

    四阿哥動容的想說些什么。

    端靜制止了他，認(rèn)真道：“不必說些客氣話，我是真心感念皇額娘的。你只當(dāng)多了個(gè)人陪你就好。另外，還能少哭些鼻子。”

    端靜揶揄了他一句。

    四阿哥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孩子氣道：“爺才沒有呢！”

    端靜看著他，唇邊笑意不減。

    有人陪伴，仿佛真的沒那么悲傷了……

    傷心仿佛被分走了一半，兩人共同承擔(dān)一份傷心，心里也就不再那么空落落了。

    就這樣，兩人安靜的相伴跪著，直到晨曦的第一縷光照了進(jìn)來，端靜才起身回去略做休整。

    第二日晚，端靜又如期出現(xiàn)，仍舊默默地陪著四阿哥燒了一晚的經(jīng)文。

    第三日晚，連熬了兩天兩夜的四阿哥終于有些撐不住了。

    本就年歲小，外加情感上的創(chuàng)傷，使得四阿哥身心俱疲，他的眼圈黑的仿佛熊貓一樣，面容憔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昏過去。

    然而，倔強(qiáng)的他從不肯輕易顯露脆弱于人前。

    于是，四阿哥又像往常一樣，在深夜揮退了殿內(nèi)的宮人。

    連著兩晚宮人們也習(xí)慣了他的做法，樂得輕松，自找地方打盹去了。

    端靜卻擔(dān)心地看著他疲憊的模樣，“胤禛，回去睡吧。今晚我替你守著。”

    四阿哥努力搖了搖頭，試圖強(qiáng)行打起精神來，“不，不行……要守的�！�

    端靜看著他跪不穩(wěn)的身形，嘆道：“明日，你還要跟隨皇阿瑪一眾人奉移皇額娘的梓宮至朝陽門外的殯宮呢。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明日哪里還去得了呢？快去睡吧，今天我替你�！�

    四阿哥聽進(jìn)去了，確實(shí)，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奉安梓宮這樣的大事他不能不去。

    他踟躕道：“可是，三姐姐，你一個(gè)人……”

    端靜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按例我每日只需同福晉們一起舉哀一次，閑暇時(shí)還是休息了會子的。同你比起來，再守一夜精力還是有的�！�

    四阿哥抿唇點(diǎn)頭，腳步踟躕的走了。

    端靜看著他離開，感慨萬千。

    這個(gè)弟弟對佟佳皇后滿是赤忱之心，可惜有得必有失，這邊親緣深了，那邊就淺了些。

    想起四阿哥和德妃后來的那些事，端靜只能搖頭。

    想來為人子女若想要和父母和睦相處，還是需要些緣分的。

    想到這里，端靜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自嘲一笑。

    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胤禛母緣淺，她父緣淺。

    夜色愈濃，端靜沉默的跪著燒紙。忽然，就聽見殿門微動。

    夜深露重，哪來的聲響？

    端靜有些頭皮發(fā)麻。

    到底她還是個(gè)女孩子，奇奇怪怪的陰森想法瞬間填滿了腦袋，汗毛不自覺聳立起來。

    可惜殿里的宮人早就被四阿哥打發(fā)干凈了。

    “誰？”端靜大著膽子回頭望去。

    沒有聲響。

    端靜蹙了蹙眉，嘴巴抿成一線，順手從靈桌邊拿起一個(gè)掐絲琺瑯胡人捧瓶模樣的落地燭臺，朝著門口小心翼翼的走去。

    她側(cè)身躲在門后，試探性的撥開半邊門。

    突然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酒香，一個(gè)沉重的人影倚在門外，恰好順著她開門的動作朝她倒了過來。

    “啊！”端靜尖叫一聲，用力把燭臺砸向來人。

    可惜她力氣小，準(zhǔn)頭也不太好。

    來人見有東西迎面而來，順手抬起來胳膊，燭臺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臂上，而后滾落在地。

    那人吃痛的‘嘶’了一聲，很快就制住了罪魁禍?zhǔn)住?br />
    端靜被這人反手死死壓在了殿門上。

    “作死嗎？”這人語氣冰冷中透露著一絲憤怒。

    借著室內(nèi)昏黃的光，端靜瞇了瞇眼，這才看清，原來是皇帝。

    皇帝？！

    作話：靈堂py預(yù)警，下章開始就收費(fèi)啦。

    0017

    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