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嬋沒再說話,只是心里記下日后要對裴硯寧有所補償。
隔日,丁香玉便被薛嬋叫回了家。
上回丁香玉來時還是緝拿兇犯柳慧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看一眼這間小屋子就覺得搖搖欲墜不靠譜,沒想到轉(zhuǎn)眼幾個月的時間,小院子里里外外都被翻新了一遍,院子里還養(yǎng)了雞崽,個個長得身形豐滿,已經(jīng)可以殺來吃肉了。
“現(xiàn)在個頭還有點小。”薛嬋見丁香玉目光流連于雞圈許久,便知曉她是愛吃雞的,“等再過一段時間就會下蛋了�!�
丁香玉擺擺手,“我可不貪你家的雞�!�
“丁捕頭屋里坐罷�!迸岢帉帍膹N房內(nèi)出來柔和地笑了笑,笑得丁香玉稍微有些恍神。
打了個照面之后,裴硯寧便繼續(xù)進廚房忙活了,丁香玉小聲對薛嬋道:“你夫郎真好看啊,這樣的成天擱在家里,你怎么放心得下的?”
薛嬋斂了下眉,“現(xiàn)在村子里環(huán)境很不錯,出不了什么事�!�
丁香玉搖了搖頭,“這清河村又不是封閉的,就算村子里的人沒事,難保不會有外人進來。唉,娶了這樣的天仙夫郎,換我我都藏起來了�!�
薛嬋看著丁香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聽其他捕快說過,丁香玉......寡了很久,一直想成家,一直成不了。
也不是沒有相過親,就是每回相完親,不是男方家突然有了別家更好的來提親,就是丁香玉又接了個什么案子,半個月音信全無。
是以到現(xiàn)在,丁香玉手底下的捕快都成親兩三個了,丁香玉還一個人,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來的路上,丁香玉帶了壺酒,正要倒進薛嬋的碗里,被薛嬋伸手擋住。
“我在家不飲酒�!毖鹊馈�
丁香玉有些意外,“上回在快活樓你不是喝得好好的嗎,這又是......”
頓了頓,丁香玉不可置信地問:“難道是因為懼內(nèi)?”
也不能說是懼內(nèi)。薛嬋略作沉吟,但是想起上回她就淺嘗了一口米酒之后裴硯寧害怕的那個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多少也跟裴硯寧有關(guān),便點點頭應(yīng)承下來。
丁香玉大為吃驚,看著薛嬋說不出話來。
想不到薛嬋這樣的女人竟然還會懼內(nèi)��?她那個夫郎看著很乖巧溫和呀,難道私底下其實橫得很?
丁香玉不敢多問,只是又跟薛嬋閑扯了些有的沒的,說她以前辦過的案子,很快,熱騰騰的兩碗豌豆肉醬面就端了上來。
丁香玉正說得起勁,只見薛嬋突然起身,大步流星上前去接裴硯寧手里的碗,一手一個將兩碗面都接了過來。
她那嬌滴滴的夫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燙的�!�
薛嬋“嗯”了一聲就去廚房端其他的菜了。
嘖嘖嘖,真是沒眼看。丁香玉嘴上嫌棄,目光卻微露渴望,逐漸化為一只酸溜溜的雞。
啊,要是她以后下了職,家里也有人給她做一碗熱騰騰的湯面,那該是多幸福的事,存了小半輩子的夫郎本,到現(xiàn)在家里連個男人都沒有。
今日菜燒得豐盛,除卻三個下酒菜,還有一個蛋花湯,香得丁香玉暗戳戳咽了好幾回口水。
趁著裴硯寧不在的空檔,她道:“薛嬋!你夫郎做飯真好吃�。」植坏媚氵@么聽人家的話,原道是胃叫人家給拴住了�!�
薛嬋也不說話,只顧著低頭吃面,等著裴硯寧過來一起吃,然而一碗面將近下去了一半,卻遲遲不見裴硯寧的身影。
“你先稍坐�!毖葒诟蓝∠阌褚痪�,去廚房里尋人,只見裴硯寧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抱著個碗自己吃。
“怎么不過來?”薛嬋走入廚房,伸手去接他的碗。
裴硯寧搖了搖頭,“阿嬋和朋友一起吃飯,我一個夫道人家怎么能上桌呢?”
薛嬋眉頭一挑,這輩子第一回
聽見這樣的說法。
“之前崔鈺家來人時,你也上桌吃飯的。”
“之前崔鈺哥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在的......但是丁捕頭是外人,我便不能去,別人家都是這個樣子的,我自幼學(xué)的夫德便是這樣寫,我若去了,丁捕頭會笑話的�!�
薛嬋皺了下眉,“我這里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把碗給我�!�
“......阿嬋�!迸岢帉幰浑p眸子露出幾分可憐巴巴的情緒。
唉。
薛嬋輕嘆一聲,將裴硯寧從小板凳上拉起來,“吃飯就要上桌�!�
裴硯寧只得抱著碗跟著薛嬋走,只是這個時候半道再插進去,不太好吧......
“怎么了?”丁香玉聽見動靜回頭。
“沒事�!毖葤吡搜凵砗蟮呐岢帉帲�,“他在廚房找了半天酒,之前我喝了沒跟他講�!�
站在薛嬋身后的裴硯寧眸光微動,她在替他找補......怕他不好意思上桌。
“哦哦。”丁香玉嘿嘿笑了一聲,“妹夫你也別怪她,女人喝點酒沒什么的。”
“啊,不會�!迸岢帉幭乱庾R應(yīng)了,私心里忍不住想,怎么好似薛嬋還因此被他責(zé)怪了的樣子?
丁香玉這人為人坦蕩蕩,最不愛嚼人家的舌根,這若是換了旁人,許是會指點裴硯寧不像話,竟然還敢管女人的吃喝,然而丁香玉非但全然沒有這種想法,還真真切切地羨慕起來。
等裴硯寧上了桌,丁香玉又道:“既然妹夫已經(jīng)同意你飲酒,不妨我二人喝點?”
裴硯寧眨眨眼,視線落在桌上的酒壇上,薛嬋跟丁香玉說是他不允她喝酒的嗎?
話說到這里,薛嬋便知是丁香玉會錯了意。
她沉聲解釋,“以前我酗酒,傷了胃�,F(xiàn)在好很多了�!�
“啊,原來是這樣!”丁香玉嘆了一聲,已經(jīng)自動腦補出一段薛嬋酒后身子不適、裴硯寧小意溫柔幫著她揉肚子的一副場景,她就說裴硯寧看著,怎么也不像個會兇人的。
“丁捕頭好不容易來一趟,喝些罷�!迸岢帉幮÷曉谘榷叺馈�
丁香玉只見薛嬋點點頭,便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她是真聽自己夫郎的話啊,想必感情也十分不錯。唉,丁香玉又無比羨慕起來,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就是不一樣。
這里雖然是女尊,但是男女雙方成婚的年紀與九州倒也無甚分別。絕大多數(shù)人家十六七歲便嫁娶了,丁香玉今年也快二十八,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成親。
一頓飯吃完,在裴硯寧去洗碗的空檔,薛嬋好奇問了一句。
丁香玉輕嘆一聲,“早些年,我二十歲的時候,其實是娶過一回親的,之后后來莊子里鬧了場瘟疫,我家里人都病死了,經(jīng)此一場,原先安家的地方也蕭條得不成樣子,我便輾轉(zhuǎn)到了龍首鎮(zhèn),做了捕快�!�
“后來為何沒有續(xù)弦?”
丁香玉抿了抿唇,“萬一......萬一我好不容易尋著一個,日子過得好好的,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辦?”
八年前那場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叫丁香玉至今還記得那副場面。
餓殍遍地,官府封鎖了出路,日日都有人死被裹上白布拿去燒了。
先是她的阿娘,后面是她阿爹,老人身子骨差,相繼去了,病魔便沾上她剛出生不久的幼子。
孩子死了的時候,她那夫郎哭得眼睛都在滴血,莊子里沒有吃的,她日日都要去外面尋上好久才能帶回一點吃的。
直至有一日回來,她看見夫郎上了吊,清瘦的身子掛在屋里輕飄飄地擺動。
時隔多年,丁香玉想起這一幕都會覺得心悸。
那場瘟疫死了很多很多人,到最后她也覺得自己活不了了,成日在家里等死。
后面不知怎的,卻又好端端活了下來,那段日子里,丁香玉活得渾渾噩噩、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下來的。
陳年舊事,如今再提及也只是輕飄飄的兩句話。
薛嬋沒有深究,她也不愿多說。
只是最后又扯到什么旁的話題,二人又說說笑笑喝了一會兒酒,丁香玉才回家去了。
薛嬋送完丁香玉回來時,見裴硯寧正在廚房里燒水,她猶豫一瞬,對其解釋道:“我沒醉�!�
裴硯寧抬頭,疑惑的目光對上薛嬋定定的眼神,看了一會兒,他忽然明白過來,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啦�!�
拾掇了一番,裴硯寧便開始洗澡,薛嬋在外面給他看門一邊練劍。
裴硯寧聽著外面陣陣勁風(fēng)橫掃的聲音,若有所思。
他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他跟著薛嬋學(xué)劍......薛嬋就會因此多看重他幾分呢?
但是這種東西會不會是家傳絕學(xué)?不輕易傳外人的罷?可是他現(xiàn)在是內(nèi)人唉......
做了一番思想斗爭之后,裴硯寧覺得值得一試。
他特地將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看著院子里稍作休息的薛嬋,扭扭捏捏地走了過去。
“阿嬋。”裴硯寧輕輕出聲,“練劍是不是很好呀?”
薛嬋點了點頭。
“嗯......我能摸摸你的劍嗎?”裴硯寧坐到薛嬋身邊。
薛嬋爽快地給了他,裴硯寧裝模作樣地摸了兩下,暗想既然薛嬋不反對他摸劍,應(yīng)該也不會......
于是,他抽搐了一陣,“我也能練劍嗎?”
薛嬋雪一般的眸子看了過來。
裴硯寧很快為自己找補,“啊,我總是遇到危險,要是有能力保護自己就好了�!�
確實。
薛嬋開始認真考慮起裴硯寧的話來,但是學(xué)劍這種事,宜早不宜晚,裴硯寧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學(xué)。
不過,也未嘗不能一試。
“你說真的?”薛嬋發(fā)出確認。
裴硯寧點點頭,“當然!”
“那......”薛嬋起身道,“今夜我來你房里�!�
!
這么、這么快嗎?這也太......裴硯寧瞬間臉紅,難道,這種劍法果然傳內(nèi)不傳外,在他表露意愿之后,薛嬋決定立刻行事把他辦了,讓他做了真正的內(nèi)人?
啊,好羞。
早知道晚上多洗幾遍澡了。
薛嬋去處理他的洗澡水了,裴硯寧精心備至地將自己拾掇了一番,散下自己的烏發(fā),一件一件脫去自己的衣服,看著自己腕子上的朱痣臉頰又燙了燙。
如此一來,她應(yīng)該不會再丟下他不管了罷。
哎呀,真羞人。裴硯寧不好意思地捧住自己的臉害羞了一陣,聽見薛嬋回來的動靜扭身一骨碌鉆進了被子里,用被子把光溜溜的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然后闔目緊張地等著薛嬋的到來。
屋里亮起一盞燈,薛嬋見已經(jīng)躺到了床上的裴硯寧,先是一愣,隨后問:“不學(xué)劍了嗎?”
裴硯寧輕輕小幅地顫了下身子,睜開烏黑漂亮的眼睛乖乖地回:“要學(xué)的。”
薛嬋抿了下唇,“那你這是什么意思?”
裴硯寧簡直渾身都燙得厲害,他輕輕地問:“這種事......難道還要我主動嗎?”
嗯�。�
薛嬋心道她沒有讓裴硯寧主動啊,只是再怎么不主動,總不能不動罷?在床上躺著怎么學(xué)?
薛嬋道:“此地施展不開,你的床也不結(jié)實,我怕一會兒塌了,去院子里罷?”
“��?!”裴硯寧花容失色,這、他可還是很保守的,這種事怎么能在院子里呢?雖說這個時候大約也不會有什么人經(jīng)過此地,但是、但是萬一呢?
而且、而且阿嬋這么猛的嗎?都能弄塌他的床?
裴硯寧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他不會被弄壞罷......
一股詭異的安靜氣氛流動在二人之間。
薛嬋簡直不明白,裴硯寧怎么還不從被子里出來,如此磨嘰,簡直令她抓狂。
“我、我怕羞,妻主。咱們不能就在屋里嗎?”裴硯寧緊緊攥著自己的被子哀求。
“這有什么好害羞的?”薛嬋簡直無法理解,難道這也是那個什么夫德的其中之一條?
“這怎么能不羞呢?”裴硯寧眸子閃了閃,“難道......難道妻主之前跟別人也......在院子里嗎?”
薛嬋略頓,“這種事自然要在空曠的地方,莫說院子里,之前在山林里,瀑布下,也是常有的�!�
山林��?瀑布��?
裴硯寧愣了愣,逐漸好像反應(yīng)過來什么,“難道......妻主是在說練劍?”
“那不然呢?”
“可是......”裴硯寧猶猶豫豫地好像想再說些什么。
薛嬋一時有些耐心用盡,她抓住裴硯寧的腕子欲將人從被子里拖出來,然而緊跟著,一條雪白的胳膊就露了出來。
“你......”薛嬋神色見鬼,“沒穿衣服?”
裴硯寧小心翼翼地道:“學(xué)劍之前,不應(yīng)該先......要我嗎?”
裴硯寧緊張極了,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身上的被子也慢慢掀了起來,目光期待地望著薛嬋。
“我...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妻主。”
沒事。
沒事沒事沒事。
沒事的,無妨。
一個男人而已!在九州她見得多了,五顏六色的男人什么樣的她沒見過?
薛嬋吞了下口水,手卻比腦子更快一步,連忙把被子又給裴硯寧拉了回去。
“也罷�!彼w快道,快到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觀你筋骨,不配學(xué)劍�!�
然后便匆匆出門去了。
裴硯寧徹底怔住,他從頭到腳把自己審視了一遍,甚至不甘心地摸了一遍。
他,不配?
屋外,薛嬋吸了口微燙的氣,上午還在說夫德理應(yīng)如何,夜里便這般。
她有時候真想扒開裴硯寧的腦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薛嬋回頭一看,裴硯寧已經(jīng)穿戴整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她沒有說話,卻是裴硯寧先開口道:“我、我錯了阿嬋。”
雖然裴硯寧其實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何處,難道不是薛嬋暗示他今夜要那般的嗎?......
是不是她臨時反悔了?她只看見他一條胳膊就反悔了。
裴硯寧難過起來。
不知方才他究竟哪里沒有順阿嬋的心意,但是不論怎么說,他先來道歉總是沒錯的。
“錯在哪里?”薛嬋驀然想起那日在快活樓的一幕,想起當時風(fēng)雪的表情和裴硯寧簡直如出一轍。
這里的男人難道便是這般,連自尊自愛都不知,一心只想著怎么和女人睡覺嗎?
風(fēng)雪也便罷了!薛嬋看著裴硯寧,心頭升起一股怒火,但她壓著不發(fā)作。
問題問得裴硯寧一噎,他站了半天,雙目忽然沁出幾分委屈,濕濕的。
“我沒錯!我哪里都沒錯!”裴硯寧氣呼呼地瞪著薛嬋,眼尾都被染紅一片。
“我就是想勾.引你!就是想同你行男愛女歡之事,我每天夜里躺在被子里就在想你!想你怎么也不來睡我!我哪里錯了!分明是你不愛我!看我處處都是錯!”
薛嬋啞口無言。
她想說,這種事,是只能和心愛的女子一起做的,腦子里又想起之前裴硯寧在快活樓拉著她,說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