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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陸徜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打算,立刻按滅她的小火苗:“別打這鐲子的主意,這是阿爹留給你的,不能當�!�

    事實上,先前路上艱難時,明舒不是沒動過當鐲子的心思,都被陸徜攔下。她從云華山摔落,身上除了這只隨身鐲子外,還有些耳環(huán)小釵等飾品,當時為免她起疑,都收在曾氏那里,動也沒動過。

    這只金鐲是當年簡老爺送給明舒母親的定情信物,后來給了明舒,對她來說意義非同尋常。明舒自她母親過世后就一直把這鐲子戴在手上沒取下來過,若她記憶還在,斷無可能典當這只金鐲,如今陸徜也不會讓她變賣,至于其它飾物,也都是她隨身之物,他沒權(quán)力處置,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絕不會拿去典當。

    “哦�!泵魇嬗行┖闷孢@個阿爹是何許人物,竟然有這么貴重的鐲子。

    見她打消念頭,陸徜沒再多說,只道:“我明日回書院。”

    明舒一下子又抬了頭,眼睛锃亮地盯著他:“這就回啦?”

    “我回書院你很高興?”陸徜眼睛多尖,一眼看穿她的心。

    “不敢不敢。我哪舍得阿兄?”明舒連忙搖手,不過心里的小鳥就快沖破牢籠得到自由的喜悅還是泄露在臉上。

    “那我不走了�!标戓涞馈�

    “別呀!”明舒立刻抓他手臂,“我再不舍得,也不能耽誤阿兄的前程。阿兄,仕途為重,你還是趕緊回吧。”

    “……”瞧她這迫不及待送他走的模樣,陸徜心頭又犯堵。

    他的臉立時就半沉,道:“陸明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殷家之事我念你是初犯,饒你這一回,你若再敢瞞著我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我就……”

    話到一半,他又說不下去,能威脅她什么?好像也沒什么能威脅到她的。

    他這阿兄當?shù)�,在她面前恐怕就只是紙老虎�?br />
    “不敢了不敢了。”明舒的態(tài)度是一貫的好。

    主動認錯,積極表態(tài),然后……

    死不悔改。

    ————

    離會試只剩一個半月的時間,陸徜也確實耽擱不起,翌日一早,他動身回松靈書院。

    明舒兜里有了閑錢,她捂不住,立刻就帶著曾氏逛鋪子挑布料做春裝,給陸徜挑的是最多的——除了春裝的布料外,還有什么折扇、扇袋、香包,但凡她看上的,買的時候就沒手軟過。

    銀子花出去,她心情也舒坦了,就等衣裳做出來給陸徜送去。

    畢竟馬上要金榜題名的人,怎么樣也得穿得體面些。

    就這么逛了兩天,曾氏再逛不動,她也膩乏,又恢復(fù)到初入京師的狀態(tài),閑在家里和招寶大眼瞪小眼。

    好生無趣。

    這日午后,她懨懨坐在廳里,雙手托腮盯著某處出神,一時間竟有些后悔自己太快幫殷家解決問題,不然她還能多做一陣子伴讀。也不知道殷淑君和殷良君后來如何了……

    正想著,本正蜷在門旁睡覺的招寶忽然沖到門口處吠起,連帶著把明舒喚回神。

    幾聲腳步由遠及近,招寶警惕的亂吠聲忽然轉(zhuǎn)成撒嬌的嗚嗚聲。一道纖影停在門口,瞧見招寶,她忍不住蹲到門坎前,手伸在半空,想摸又不敢摸,只朝已經(jīng)望來的明舒道:“喂,你家的狗咬不咬人?”

    明舒吼招寶:“你個臭不要臉的招寶,看到漂亮姑娘就知道獻殷勤,我養(yǎng)你何用?”

    招寶的毛病,看到男人兇得像狼,看到姑娘軟得像貓,一點骨氣沒有。

    偏偏今天來的,是殷家最漂亮的殷淑君。

    聽到明舒的話,殷淑君放心摸招寶的頭,明舒照樣坐著,沒有起來迎接她的打算,現(xiàn)在她不是殷家小伴讀,和殷淑君更不是主仆關(guān)系,她才不想行禮。

    相處了多日,雖然不曾親近過,但殷淑君多少也摸到些明舒的脾氣,逗完招寶就帶著雙雁進屋,一屁股坐到明舒對面。

    “陸……”

    她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明舒打斷。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我?guī)湍隳赣H辦事而已,現(xiàn)在錢已結(jié)清,兩不相欠,你不必謝我。”明舒不想聽人在耳邊說些煽情話,膩得慌。

    殷淑君打了一個晚上的腹稿,在來的路上還在反復(fù)斟酌的感謝話,通通都被明舒這一句話打散。

    “誰要謝你了�!彼Я颂掳�,還是有些倨傲,“我是來告訴你良君的處置結(jié)果�!�

    “說吧�!碧崞疬@個,明舒倒是來了點興致。

    “她和姨娘一起被送到莊子了,三五年內(nèi)回不來�!币笫缇院喴赓W道,“這個結(jié)果你可滿意?”

    正當婚齡卻被家中驅(qū)逐到莊子上,還連著生母一起,這不僅斷了殷良君回京師的所有后路,甚至斷了她日后在京城談一門好親事的前路。前路后路俱斷,她往后的日子不好過。

    這個結(jié)果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都是后宅常見的路數(shù),明舒沒什么滿不滿意,就算不滿意,她也不可能讓殷家人把殷良君送官查辦。

    就這樣吧。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

    兩人之間又沒話題了。殷淑君干坐了片刻,明舒突然道:“話說完了,你怎么還不走?指望我留飯嗎?”

    殷淑君本來想走,被她一句話激出反骨:“我就不走了!你這人怎么這樣?不能好好說句話嗎?就算我得罪過你,你不也……每次都我吃癟�!�

    聽到這話,明舒終于“噗呲”笑出聲:“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我和你能說什么?你金銀不缺,我卻還要為一兩銀愁破頭。”

    “你還缺錢?”殷淑君眼睛亮了亮。

    “怎么著你有賺錢的門路?”明舒斜睨她。

    殷淑君賣了個關(guān)子,上上下下掃明舒幾眼,沖她勾勾手指頭,在她湊過來的耳朵旁邊說了一個字。

    “有!”

    ————

    明舒對殷淑君所謂的賺錢門路抱巨大懷疑,但殷淑君似乎來勁了。

    “娘子,衣裳、頭面和胭脂水粉,都在這了�!彪p雁被殷淑君使喚回家取了一大包袱東西過來。

    現(xiàn)下三人都擠在明舒那間小小的房間里。

    “我的朋友可都不是普通人,你想從她們手里接賺錢的活,自個兒得先上得了臺面。”殷淑君把明舒按在椅子上,只令雙雁打開包袱,“這兒有一身我年前新做的衣裳,我們倆身形差不多,你應(yīng)該合穿,還有一套赤金頭面,你給我打扮上�!�

    明舒詫異地剛想開口,她立刻又道:“別想太多,借你的�!�

    說罷她就與雙雁左右開弓,把明舒壓在椅子上,又是梳發(fā)上妝,又是更衣?lián)Q裝,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后,殷淑君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盛妝的明舒,喃喃道:“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陸明舒你……”

    她知道陸明舒生得好,卻沒想過盛裝過后的陸明舒,竟與平時判若兩人,舉手投足與眉目之間,竟沒一絲一毫小戶人家的氣息。若非殷淑君親眼瞧見陸家的境況,知道她為銀子發(fā)愁,她真要覺得陸明舒是哪個高門貴戶的姑娘了。

    殷淑君自己也是漂亮的姑娘,但見了此刻的陸明舒,還是要感慨一句。

    真是漂亮。

    屋里沒有鏡子,明舒瞧不見自己的模樣,但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漂亮的。

    殷家嫡女的衣裳,不論布料還是剪裁都是一等一的好,頭面也是世面上不多見的精致花樣,一旦上身,明舒就覺得自己像套上盔甲準備上戰(zhàn)場的將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

    有些習慣,刻在骨子里,不能忘。

    ————

    匆匆和曾氏交代了兩句,明舒就與殷淑君出了門,踏上殷家的馬車,往汴河附近去了。

    “今兒帶你去漲漲見識!這萬嘉樓可是京師最著名的酒樓,里頭有最烈的酒,最美的舞姬,最好吃的菜……”馬車上,殷淑君的話籠子關(guān)不住,滔滔不絕往外冒話。

    萬嘉樓的名氣,明舒自然聽說過。這是是汴京貴人們最愛去的地方,就連圣人都曾微服私訪到過萬嘉樓,里頭大把一擲千金的豪客。

    殷淑君說了一路,明舒就聽了一路。

    二人抵至萬嘉樓時,天色已沉,只見萬嘉樓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仿若仙宮,樓有三層,臨水而建,燈火倒映水面,望去滿目璀璨,沒有一處不透著“貴”這個字。

    “這地方……進去了你出錢?”明舒覺得自己那一百兩銀配不上這地方。

    殷淑君難得在她面前長回臉,當下道:“跟著本姑娘來,能讓你破費?”

    “哦�!泵魇纥c點頭,往酒樓門口邁去。

    門口散站著不少人,逮著進門的客人點頭哈腰,殷淑君便指著那些人道:“那些不是酒樓的伙計,只是閑漢……”

    她話沒說完,就有個閑漢上前,沖兩人點頭哈腰道:“二位娘子萬福,娘子留神腳下,這石階陡,當心絆著。今兒萬嘉樓里人多,二位娘子金尊玉貴,定是厭煩這樓中濁氣,不如讓小人為二位娘子效勞,代為安排?”

    閑漢說話體貼又好聽,滿臉堆歡,殷勤得很。

    殷淑君卻是知道,這閑漢并非酒樓中人,只是在酒樓附近靠著逢迎拍馬,替人安排在樓中一應(yīng)事宜討賞銀的人,要他們服務(wù)是要打賞的。淑君雖然出身頗高,但一個未出閣的娘子,月銀也就那點,本來是不想把錢花在閑漢身上,但是……

    “行,就你吧�!泵魇嬉呀�(jīng)開了口,她臉上沒半點初入這類場所的澀意,落落大方地揮手,邊走邊道,“替我尋個好點的雅座,要視野好,又不鬧的,來兩份開口湯,按酒的果子來個五樣……”她忽然回頭問殷淑君,“可有忌口?”

    殷淑君傻傻搖頭。

    “那我拿主意了。春天,吃鱖魚好�!泵魇娴溃殖e漢報了一堆湯羹名字與果碟,什么鱖魚羹,烏糖梅、丹果糕、栗黃之類。

    就這些,還只是餐前小菜。

    “行了,先這樣吧,你且去安排。正菜一會再說�!泵魇纥c完道。

    那閑漢拱拱手,道:“好嘞�!比藚s沒動。

    明舒回頭看殷淑君:“傻看什么,打賞呀�!�

    不打賞,人家哪肯賣力。

    殷淑君瞠目結(jié)舌地賞了一小角碎銀,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當成丫頭了,氣惱得不行,待要分說,明舒卻已經(jīng)上了樓。

    不多時,二人就被帶到樓上的雅間里。

    “給二位娘子要了這間雅間,包二位滿意。這里既不鬧,又能看到下邊,呆會下頭的詩會開始,二位娘子便可一覽無余。您要是自個兒進來,可要不到這樣絕佳的好位置�!遍e漢安排妥當,回來又笑著道。

    這位置在二樓,正對著一樓大堂的紅臺,確實好。

    “什么詩會?”明舒納悶。

    閑漢剛要開口,殷淑君已經(jīng)受不了,再讓這閑漢呆下去,她的荷包可能要全空,于是便揮手讓那閑漢退下去,自己給明舒解釋起來。

    “每一屆會試之前,這里都會舉辦一場詩魁賽,斗詩選魁,取個彩頭,被選中的詩作也會流入民間,成為日后膾炙人口的成名作,所以吸引了汴京無數(shù)才子前來。而前幾屆的會試頭三甲中至少有一人,會是這場詩會的詩魁�!币笫缇f話間又看了眼二樓這一圈圍著紅臺的位置,“你看這一圈,今兒晚上全被各家娘子占了。都是提前來看汴京城的青年才俊的�!�

    明舒也跟著看了眼,果然,帷幔之后坐的全是女人。

    “我今晚本也是約了人在這里瞧熱鬧,便宜你了�!币笫缇值�。

    她所約之人就是打算介紹給明舒認識的,可那人眼下還沒到場。

    “有什么好看的?!”明舒不以為意。

    整個汴京城的才子,哪個比得上她阿兄?她阿兄肯定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比賽,那她也沒興趣。

    “青年才俊呀,也許就是未來的夫婿,怎么不好看?更何況聽說今晚宋清沼也會來�!�

    “宋清沼又是誰?”明舒沒聽過。

    “松靈書院的大才子,鎮(zhèn)國公的嫡孫,金榜熱門人選第一位的宋清沼!”

    松靈書院?和陸徜一個書院?

    “第一位是宋清沼,那后面的呢?”明舒又問。

    “第二位好像叫謝熙,第三位是江寧解元陸徜,第四……”

    “什么?陸徜才排第三?那宋清沼和謝熙何德何能排在陸徜前面?”明舒拍案而起。

    “你這么激動做甚,這名次又不是我排的,你……”殷淑君忙拉她坐下,只是話未完,底下就傳來喧鬧聲,圍坐二樓廊前的姑娘們也都一個個站起。

    明舒也循聲望去,底下進來一群書生,當前那位,著青衣戴玉冠,人如青竹,負手而入。

    明舒揉揉眼,撲到扶欄前。

    她沒看錯,真的是那天在松靈書院見到的少年。

    “吶,那個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宋清沼了�!币笫缇穆曇粼谒呿懫�。

    原來他叫……宋清沼。

    第29章

    勁敵

    明舒半身趴到扶欄上,

    腦袋探出幔帳,眼珠子跟著樓下進來的人轉(zhuǎn)。

    宋清沼已經(jīng)步入堂內(nèi),正朝四周簇擁而來的舉子們抱拳行禮,舉止有禮卻又帶點疏離,

    不知是否感受到二樓打量的目光,

    他略抬了頭斜望而來,

    正巧對著明舒位置。

    大堂燈火通明,將人照得格外清晰。

    那日在松靈書院不曾看清楚的臉,

    一下子撲入明舒眼簾。

    他生得真好,

    白皙的臉龐,

    寒星似的眼,清泠泠地望人一眼,

    仿佛要照到人心里去,

    像貼著明舒的喜好而捏出來的人,

    干干凈凈的俊美,

    不帶一絲脂粉氣。

    這真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不對……還有一個,

    但那個是她阿兄,

    不可褻瀆,不可妄想。

    就在快要撞上宋清沼目光時,明舒倏地縮進雅間內(nèi),

    雙手捧著心臟,一臉怔愣。

    心跳得飛快——撲嗵撲嗵。

    她這是怎么了?不就是個男人,

    就算長得英俊點,

    也不必如此吧?

    殷淑君說了一大堆話后發(fā)現(xiàn)并沒被明舒聽入耳中,她走到扶欄邊,

    朝下望了望,

    又狐疑地看看明舒。

    “陸明舒,

    你該不會是……”殷淑君斜睨她,“看上宋清沼了吧?剛才還罵人家阿貓阿狗呢!”

    “別瞎說�!泵魇娑似鹱郎侠洳�,一飲而盡。

    這才是第二眼見到宋清沼呢,她是那種見色起意的女人嗎?看到個清俊的男子就要心動?怎么可能?

    可是這快要跳出喉嚨的心是怎么一回事?還有這莫名其妙的熟稔感,她總覺得自己認識宋清沼。

    “我……”殷淑君好容易逮到嘲笑她的機會,正準備開口,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誰又不長眼看上宋清沼那棺材臉了,快說來讓我樂一樂�!毖砰g的竹簾被人掀開,進來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著一身緋衣,額前垂著片薄薄齊劉海,小臉有些嬰兒胖,本該是極甜美的模樣,可她卻生了雙細長的丹鳳眼,憑添郁郁之氣。

    不去看宋清沼,明舒的心跳漸漸恢復(fù)正常,她努力將注意力擺回正道上,望著來人不語。

    殷淑君已經(jīng)親自迎上前去,只道:“你可算來了�!�

    那少女將手中暖爐交給下人,只令他們站在雅間外候著,自己進來,打量著雅間勾唇道:“這雅間……”又看看桌面的點心,“這吃食……花你不少錢吧?不像你的作派啊。今兒是把你的嫁妝銀子給掏出來了?”

    殷淑君沒好氣地要反駁,少女已走到雅間內(nèi),目光又掃過明舒:“喲,你還帶了旁人過來?不是與我私約呀?怪沒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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