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宋清沼扶著樹站定,看著離自己半步之遙的明舒做了個噤聲手勢,一語不發(fā)。
明舒探出頭去,看到走來的兩個陌生人時,才松口氣,腦后傳來宋清沼聲音:“你很怕你兄長?”
“不是怕。”明舒邊答邊回頭,見他眼里都是疑惑,便擺擺手,“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別問了�!�
她起先也納悶陸徜的態(tài)度,明明她與陶以謙結(jié)交,調(diào)查的是謝熙,這兩人都是男子,阿兄雖然不是完全贊同,卻也沒攔過,但到宋清沼這里就不同了,阿兄的態(tài)度毫無轉(zhuǎn)寰余地。她后來仔細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為自己說的那句話——“我想嫁給他”。阿兄大概怕她見色起意,和宋清沼發(fā)生些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才那般嚴厲。
想想陸徜也不容易,身為兄長,卻操著嚴父的心。
她不能辜負。
“好了,沒事了�!币娐啡俗哌h,明舒拍著雙手從樹后跳出,“宋公子,話已經(jīng)說盡。謝熙這事我得查,但我保證不會無中生有,不會冤枉你好友,也不會給縣主帶去什么麻煩,就這樣吧,我得走了。
講道理的心被路人打消,明舒懶了。
宋清沼尚未回應(yīng),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你以后可千萬別來找我�!�
宋清沼本來沒事也不會來找她,但聽她這么說,他下意識脫口:“我為什么不能來找你?”
說完,他微愕——這話問得好似他總來找她一般。
“麻煩,總之你別找我。告辭!”明舒拱拱手,溜之大吉。
“……”宋清沼無語。
從前,都是女子死纏爛打想接近他,可到了陸明舒這里竟然倒置,仿佛他成了死纏爛打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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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幾天,因著臨近皇子駕臨的時間,書院內(nèi)的活一天比一天多,明舒也忙得像個小陀螺,在書院各處轉(zhuǎn)。不過忙歸忙,她倒是因此和書院里各處的雜吏都熟稔起來,平日里沒少借著辦差的空隙和人攀談。
書院的差使穩(wěn)定,環(huán)境又好,在這里干活的雜吏大多都是呆了數(shù)年的老人,對書院大事小事極為熟悉,閑談中不經(jīng)意透漏的消息,給明舒提供了很大幫助,再加上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發(fā)現(xiàn),謝熙待唐離表面上雖與待其他友人沒有差別,但細微之處卻仍看出些許破綻。而這些無不透著與眾不同的親厚的破綻,也許連謝熙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縣主沒有說錯,有時候,在某些事上女人是比男人更細心敏銳,就連陸徜都未曾注意的東西,但她卻看出來了。
明舒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了結(jié)論,然而尚缺實質(zhì)證據(jù)。她并未聲張,只暗中觀察,就等著幫襯何師娘過了三殿下與尚書令蒞臨的大日子,將手中差事了結(jié),她回到城中再另尋他人打聽唐離身份。
十年前被松靈書院山長帶回的孤兒,如果要查應(yīng)該也不難,只不過若是扯出必定牽涉書院,少不得她到時再想個辦法解決這事,此都是后話了。
時間轉(zhuǎn)眼就到三皇子與尚書令陸文瀚的前一天,整個書院除了備考的舉子之外,所有學生都被集中聆聽山長訓話。何師娘則帶著林大娘等管事在整個書院檢查,明舒就跟在她二人身邊幫忙,一處一處地察看,從明日皇子與陸大人要祭拜的孔圣廟到教齋講堂再到他們說話小憩的明心堂,以及他們參觀書院路線上的每個地方,都要保證不能出錯。
檢查的過程中仍是發(fā)現(xiàn)不少疏漏處,何師娘急忙令人找補,明舒跟隨一旁,也忙得午飯都沒顧上吃,好容易挨到夕陽西下,山上一點點黑沉,何師娘才放眾人休息。
明舒餓得前胸貼后背,抄小路回飯?zhí)�,打算先祭祭自己的五臟廟。
走到飯?zhí)酶浇拇号r,明舒遠遠聽到陣叫喊。
“別打了!世子,求你別打了,再打就鬧出人命了!”
明舒腳步微頓之后很快循聲沖去,春暖庭中有人打架,周圍已經(jīng)聚了不少人,圍觀的圍觀,勸架的勸架。明舒止步定睛一看,揍人的正是謝熙。
他眉心擰得死緊,眼里仿佛有怒火噴薄而出,對著倒地那人,每一拳都下了狠勁,劈頭蓋臉地揍。那人被打得抱頭蜷縮在地,不住哀嚎。四周不少紛紛相勸,其有一人甚至蹲到地上要阻止謝熙的拳頭,卻都無果,直到有人喊了聲:“先生來了�!敝x熙方暫緩拳頭下落的速度。
書院負責教管學子品儀的先生匆匆而至,看到這一幕氣得胡子都歪了。明日就是殿下駕臨的大日子,今天卻發(fā)生打架斗毆,這簡直是不把殿下和書院放在眼中,他當下就怒喝二人住手,哪怕動手的人是永慶侯世子,他也沒留情面,劈頭蓋臉一頓罵。
謝熙任由先生罵他,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地上的人,先生的問話他一句也沒回。
先生無可奈何,又見四周人多,便帶謝熙回去再訓,又讓扶被打的那人先去駐校醫(yī)生。
地上的人被身邊朋友扶起,站都站不穩(wěn),卻也只盯著謝熙陰沉沉發(fā)笑。
明舒認出他來。
這人便是前幾天險些被匾額砸中的學子。
那件事雖已經(jīng)被書院定為意外,不過也在書院內(nèi)傳得沸沸揚揚,當時差點被砸中的學子,除了唐離外,還有另一個叫楊子書的學子,就是被陸徜扶起的那位。
明舒有印象。
這楊子書的風評不太好。他才來松靈書院一年,雖然過了童試,卻沒參加秋闈,并非本屆舉子,與唐離是同窗。此人家中原是江南富戶,后來其父找門路疏通捐了個員外郎的虛銜,舉家遷入汴京,又費了老大力氣把獨子楊子書送到松靈書院來,可這楊子書在家里霸道慣了,來了書院雖有所收斂,卻并沒變好,沒事就欺凌院中那些家境不好的弱小學子。
如今也不知為何,他竟將素來以君子著稱的謝熙惹到這般田地。
明舒大感疑惑。
兩個當事人,一個跟著先生走了,一個被送去就醫(yī),春暖庭的這出鬧劇落幕,四周看客也漸漸散去。明舒刻意放慢腳步朝前走去,兩個路過身邊的學子對話聲清晰入耳。
“你說這謝世子為何下狠手?他與子書平日并無交集�!�
“這你就不懂了吧?楊霸王那人,逮著個弱的就可勁欺負,好像是得罪了唐離。這下可好,跌到石頭了,他活該!”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遠去,說話聲漸漸小了。
明舒捏捏眉心——這關(guān)系,挺煩人的。
————
翌日,就是三皇子趙景然與尚書令陸文瀚蒞臨之日。
明舒起了個大早,去找何師娘和林大娘的路上,果然聽說了昨日那場風波的后續(xù)。
雖然打人的是謝熙,但斗毆事態(tài)惡劣,今日又有貴客駕臨,為防意外,二人同罰。楊子書今日被禁足于屋,而謝熙并非書院學子,本來昨日就要驅(qū)逐出院,因著時辰已晚,故多留一晚,待今日貴客離去后再行下山,故而他也被禁足在屋。
今日可是所有書生都要到場,隨三殿下一同祭拜孔圣的日子,稍后還有經(jīng)義詩文等考校,雖說考的多是即將赴試的舉子,但其余學子亦有一展所長的機會。若是能得殿下與尚書令的青睞,那么日后科舉之路,必定更加順暢,因此這是全書院所有學子都十分期待的日子。
不能來此,對楊子書而言,是巨大損失。
明舒邊聽邊感慨。
所有雜吏都集中到小雪園外待命,院內(nèi)學子亦正襟危坐課室之中靜候。何師娘在小雪園外與眾人把今日所有流程再對過一遍,
太陽漸漸升起,整個書院春光明媚,皇子儀仗先行,車輦到山下之時,報信之人已經(jīng)提前趕到書院。山長帶著所有書生往正門迎接,何師娘就帶著明舒等一眾雜吏在旁隨候。
書院的正門大開,兩側(cè)皆是迎客盆栽,山長徐嚴領(lǐng)著書院先生站在最前,身后跟著排列整齊且統(tǒng)一著裝的學生站在門口,往左側(cè)就是靜候一旁的何師娘等人,明舒因為要跟著何師娘隨時聽命,因此站得也頗前,稍踮踮腳就能窺得門口一隅。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明舒的腿都站得有些酸麻,皇子儀仗隊的聲響方由遠及近,眾人皆正衣冠,打起精神來。
儀仗過后,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停在書院門外,車上下來二人,山長率先迎出門去。
“松靈學院山長徐嚴,特率全院上下,在此恭候三殿下與陸大人�!�
隨著山長一聲迎語,眾書生齊道:“學生恭迎三殿下,陸大人�!�
所有學子躬身行大揖禮,在旁的女眷則垂頭行萬福禮。
明舒跟著何師娘屈膝,眼睛卻悄悄抬起,朝外望去。因為學子們作揖禮,她的視線反而無遮無擋,第一眼就看到被徐嚴迎進的三皇子趙景然。
嗯,殷淑君這個傳說里的夫婿,生得還行——雖非俊秀,卻也眉朗目清,身上又有天家威儀,不怒自威,叫他區(qū)別于常人。
這第一眼,明舒覺得尚好,趙景然和她想像中的皇子無甚差別。
她目光又悄悄挪了挪,望見從趙景然身后走出的人。
尚書令陸文瀚。
出乎明舒的意料,她以為能坐到六部尚書令這個位置的人,年紀必定很大,肯定是個頭發(fā)胡子都花白的老頭子,但眼前這位身著緋紅官袍的男人,卻是剛過不惑之年的模樣。
一個長得很儒雅俊美的中年人,歲月留下的痕跡帶來的并非衰老頹敗,而是另一股叫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風范。和趙景然的少年威嚴不同,他微笑著走進山門,通身都是叫人如沐春風的風度。
明舒瞧了瞧,眨眼再看。
這位陸大人不止跟他們一樣姓陸,怎么連模樣,都和她阿兄有些肖似?
又是她的錯覺?
第35章
命案(蟲)
明舒忍不住揉揉眼,還想再看清楚些,然而行禮的一眾學子已經(jīng)在三皇子趙景然的免禮聲中直起身子,明舒視線被擋,再看不清前面的人,只能作罷。這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有,何況是幾分相似的,也不足為奇。她想了想,也就丟開手了。
趙景然與陸文瀚打頭,山長與幾位大儒相陪,領(lǐng)著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書院,明舒跟著何師娘緊隨眾書生后面。過了山門,一行人并不休息,先往書院孔圣廟祭拜。香燭果禮備齊,趙陸二人執(zhí)香三拜過后,方是今年赴試的舉子魚貫而入,三人一排行禮,陸徜便是其中之一,再往后才是書院的其他學子。
待得眾書生都行完祭拜大禮后,所有人齊聚廟外空庭,聆聽三皇子與尚書令的教誨訓言。
春闈在即,他們說的無非是些激勵學子們的話,三皇子說得慷慨激昂,眾學子也聽得熱血澎湃,換成尚書令陸文瀚,這熱血澎湃又變成和風細雨的體貼。
明舒全程都站在外圍旁觀,她對陸文瀚長相的好奇心遠勝其他,只是可惜,他站的那位置逆光,她站得又有些遠,仍是不能瞧清楚。
一席演說過后,眾人并未就此散去,徐嚴帶著趙陸二人往崇明堂去了。
崇明堂乃是松靈書院最大的講堂,向來用于舉辦大型的講學,大堂上懸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書,大堂無門,正對可容百人的中庭。眼下皇子攜圣書令已坐進大堂,與山長等人看茶敘話,所有的學子,都在空庭上站著。
明舒等人跟著何師娘從旁進了后堂,各自忙開,生爐燒水沏茶的,準備筆墨紙硯的,整理學子文卷的……每個人手頭都沒閑著,有條不紊準備著。
趙景然與陸文瀚在這里可不是只為了與山長等人閑坐品茶敘話,寒暄過后,就是考校舉子們的水平。后堂準備的那些文卷,就是這幾日各位舉子所寫的一篇策論與一首七言絕律,先經(jīng)由院中各位大儒品評后擇優(yōu)選出其中佳品十卷,待今日呈予皇子與尚書令過目。此外,其余學生各提交七言絕律一首,同樣也是擇優(yōu)而取。
松靈書院二十一位將要赴試的舉子,只挑出了八份。
現(xiàn)下明舒手中錦托內(nèi)所呈之卷,便是挑中的策論與七言絕律,不過每份都卷起以紅繩縛之,看不出都是誰的文章。明舒捧著錦托站在后堂入大堂的隔門處,正待傳喚。何師娘見她一雙眼滴溜溜地在卷子上打轉(zhuǎn),便笑著過來,附耳悄悄道“明舒丫頭,想知道你阿兄的文章有沒在這里面?”
明舒點頭如搗蒜,何師娘便指著最上面兩份卷子的其中一份,道“喏。最上頭呢。”
“謝謝師娘!”明舒安心了。
雖然對阿兄有信心,但得到確定,她還是很開心。
“叫你了,快去吧!”何師娘又是一笑,輕輕推了推她的背。
前面已經(jīng)傳話過來,要獻卷了,明舒深吸口氣,躬身捧著托盤邁入正堂。她并不能接近皇子與尚書令,只能捧著錦托靜立正堂一側(cè),由內(nèi)侍過來取卷檢查后打開再送呈趙陸二人。不過站在正堂,哪怕只是側(cè)面一角,她也能瞧見站在中庭的陸徜。
舉子三位一排,陸徜站在第一排,雖然都穿一色的衣裳,但陸徜就是生生比旁人醒目了好幾分。
她悄悄勾唇。陸徜瞧見了,遞個眼神過來。兄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匯,雖無言卻又默契十足。明舒與他對視了兩眼,目光又一轉(zhuǎn),瞧見他旁邊那人。
好吧,醒目的不止陸徜一個人,雞群立鶴,這鶴有兩只。
宋清沼也站在第一排,正中位置,人如蘭芝玉樹,也格外耀眼。似乎察覺到目光,他眼睛微轉(zhuǎn),也瞧見了明舒。明舒挑眉瞪眼,沖他做了個怪相。宋清沼不知怎地,有些想笑,他飛快收回目光,只將那突如其來的笑意忍下。
堂上無人察覺這小小的眉眼官司,內(nèi)侍已解開第一卷
,唱名“汴京舉子,宋清沼。”
宋清沼收斂神色出列,朝前默揖。
此卷先呈于趙景然,趙陸二人推讓一番后仍由趙景然先看,內(nèi)侍又取第二卷
,唱名“江寧舉子,陸徜�!�
陸徜亦隨之出列。
這一卷,便呈給了陸文瀚。
趙景然那廂已經(jīng)看了泰半,邊看邊贊“清沼不愧是汴京第一大才子,文章果然寫得妙哉�!�
宋清沼忙拱手謙道“殿下過獎,清沼不才,是書院諸位先生教導之功。”
“你還是這么謙虛!過來與吾說話,不必拘束�!壁w景然笑道。
明舒聽他說話語氣,想來他與宋清沼已是舊識。畢竟是國公府的嫡次孫,與皇室結(jié)交,不足為奇。
宋清沼頂著一眾學子艷羨的目光站到三皇子身邊,趙景然繼續(xù)看他的文章和詩作,邊看邊夸,看到精彩之處,忍不住傾身將文卷攤與陸文瀚,想要與其分享佳作,不想陸文瀚剛巧聚精會神讀完陸徜全卷,忽然拍案叫絕“好文�!�
趙景然卻是一怔“吾甚少見陸公如此贊人,此文……”
“殿下請過目�!标懳腻鞂⑽恼逻f予趙景然。
底下一眾學子便見趙陸二人交頭閱文,指點卷文低語討論,也不知所言何物,只有陸徜泰然自若站著,面上波瀾未驚,好像被品頭論足的文章并非出至他之手。
宋清沼微微垂頭,不語。
稍頃,趙陸二人閱完陸徜之文,陸文瀚方抬起頭來“哪位是陸徜,上前來。”
陸徜又上前幾步,走到正堂中,恰就站在陸文瀚前,拱手道“學生陸徜,見過尚書令陸大人�!�
不亢不卑的舉止讓陸文瀚點了點頭,正要開口,他卻看見陸徜漸漸抬起的頭,不由怔住。
“陸公?”見他失神,趙景然輕聲提醒了一句。
陸文瀚回神,只盯著陸徜的臉問“江寧解元陸徜,你今年多大了?”
與文章無關(guān)的問題,陸徜照�;卮稹皩W生剛過及冠�!�
及冠,便是二十歲了。
陸文瀚又問“你家中還有何人?”
這問的就更奇怪了,陸徜眉頭微蹙“家中尚有母親與一個妹妹�!�
“你妹妹年幾何?”
明舒聽問到自己,也滿心詫異,抬頭正好對上陸徜望來的目光,那陸文瀚也跟著陸徜望來,一眼就看到她。
“舍妹年十八。”陸徜回道。
“那你的父親?”
“家父在學生幼時已經(jīng)病故�!�
“不知令尊名諱是……”
“家父陸遠川�!�
陸徜聲音剛落,旁邊的內(nèi)侍忽斥道“大膽!”
“不礙事。”陸文瀚忙伸手令內(nèi)侍退下。
趙景然解釋了一聲“遠川乃是陸公的字�!�
這下陸徜的眉頭是徹底蹙起,趙景然也覺古怪,便問陸文瀚“陸公,可是這學生有什么問題?”
“并無不妥。臣只是見他文章用詞老辣,言簡意賅又一針見血,沒想到他這么年輕,心內(nèi)好奇,多問了幾句,竟還真有些緣分�!标懳腻袂槿耘f輕松平靜,說話間又朗笑幾聲,目光卻從陸徜身上移到靜候一旁的明舒身上。
明舒雖是書童打扮,但此裝扮男女通穿,只為了行事便宜且與書院眾吏統(tǒng)一著裝,并不為了扮成男子,是以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姑娘。
她被陸文瀚看得莫名其妙,這場考校怎么考著考著,考到自家身上來?
陸文瀚很快收回目光,再度與趙景然說起文章來。
陸徜和宋清沼的文章都寫得很好,而同樣優(yōu)秀的兩張卷落入閱卷人手中,難免被拿來對比,分個高下。以策論來看,同一命題下宋清沼之文雖言詞慷慨行文流暢,引經(jīng)據(jù)典不在話,卻難以避免因他年紀與身份而起的缺點,多少還帶著少年不解世情之說,陸徜就不同了。同樣的年齡,他的見識遠比宋清沼要廣闊,而行文之時雖用詞樸素,卻字字落地,針針見血,絕非乏乏而談之作。
陸文瀚的拍案叫絕,也正因此而起——這個年紀的學生,能有此見地,實屬難得。
策論方面,無疑陸徜更勝一籌,但在詩賦之上,二人的詩均為上乘之作,對仗、押韻等無一不好,只是若論大氣磅礴用字之妙,宋清沼的七言絕律要比陸徜更好。
二人均是一勝一負,表面上看是打了個平手,可大安朝選拔官員提昌務(wù)實,更看中人才的實干能力,所以科舉側(cè)重也在考察學子是否真有輔政之能,要更偏向策論。
是以整體而論,陸徜又比宋清沼強出半分。
趙景然與陸瀚文二人閱完卷子,各自點評后,將二人文章傳閱眾人,宋清沼先拿到了陸徜的卷子,逐字逐行細細看過之后,心里原本那點不服徹底消失,然少年斗志亦隨之激起。
“陸兄此文,清沼甘拜下風。”宋清沼向他拱手作揖。
陸徜還了一禮,只淡道“過獎了�!�
明舒遠遠看著,就覺得,一個不愧是她兄長,另一個不愧是讓她心跳加速的男人。
陸徜與宋清沼的文章過后,內(nèi)侍又接連呈上其余學子的文章,然而有陸宋二人珠玉在前,后面雖也不乏好文,卻還是火候稍欠。
待得趙景然與陸瀚文點評完所有文章,趙景然方命內(nèi)侍賞賜,不出意外,陸徜與宋清沼拿的是頭一份賞。
“國之棟梁�!壁w景然又道,“吾十分期待二位在春闈乃至殿試之上的表現(xiàn)�!�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心情很是愉悅,朗聲道“說了許久,諸位想必都覺倦怠,走,看看春色去�!�
山長立時上前,引三皇子出崇明堂,趙景然點了宋清沼的名“清沼,隨我一起走。”
那邊陸文瀚隨后,看著陸徜溫聲道“你跟我走走吧�!�
一行人又魚貫出了崇明堂。山長在前面帶路,按著起先安排好的路線,引領(lǐng)三皇子等人參觀書院。
百年書院,出過許多名人,亦留下無數(shù)墨寶珍跡與典故,每走到一處,山長就介紹一處,趙景然今日談興很高,眾人走得很慢,及至環(huán)濤館時,因這處館閣曾是三十年前一位當世大儒在汴京時做學問的地方,里面留有不少大儒墨寶,是到松靈書院的必觀之地,故一行人又停在了環(huán)濤館外。
“奇怪?門窗怎么都關(guān)著?”何師娘嘀咕了一句。
三皇子的參觀路線都是一早安排好的,行進路線上所有的閣館門窗早就敞開,清早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卻都關(guān)上?
“明舒,你去瞧瞧,把門窗都打開�!焙螏熌锟戳搜壅诼犐介L介紹四周景觀的三皇子,趁著這點時間趕緊讓明舒前去打開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