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幼檸沉思片刻,輕聲問:“不知陛下可否恩準臣女的尸首回京安葬?”
寧云簡聽到“尸首”二字狠狠皺了皺眉,靜了幾瞬,隱忍而憋屈地又問了句:“還有呢?”
不是說最后一句么?崔幼檸呆了呆。
可就算再疑惑她也不敢問出口,當即依言又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通,然后搖頭道:“臣女想說的已說完了�!�
寧云簡聽罷深吸一口氣,眸底似是藏著怒意亦或是別的什么情緒,緩緩道:“你想同朕說的,就只有這些?”
崔幼檸怔然看他。
確實不止這些。
她還想祝他平安順遂,囑他保重龍體,愿他……覓得賢妻,夫妻恩愛,子孫滿堂。
可她卻也知曉自己是最沒資格說這些的,況且寧云簡定然也不屑于聽她說。
好在如今他體內的蠱蟲已取出,雙目也已痊愈,屆時再娶一位溫柔端淑的貴女為后,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哪里還需要自己的關心和祝愿?
他已坐擁天下,身子也恢復康健,日后定會過得很好。
想到此處,崔幼檸心頭一松,眉眼舒展開來。說了這會兒子話,她身上力氣恢復了些,便撐起身子跪在榻上,叩首大拜:“臣女遺言已盡,懇請陛下賜死�!�
日光被窗欞切割,灑入木屋中,以榻沿為界,一明一暗。寧云簡身處耀眼的陽光之下,雙目刺痛不已,但仍是忍疼睜眼看著面前跪著的人。
他喃喃重復:“賜死……”
他像是覺得極好笑一般,也真就這么笑出了聲,聲音卻瞬間冷了下來:“你以為你欠朕的,光是受死就夠償還嗎?”
崔幼檸聞言一怔,須臾后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頓時如墜冰窖,只覺渾身冷得直打抖,當即蒼白著臉抬頭去看他,可還未等瞧清帝王的臉色,手臂就被狠狠攥住。
她被寧云簡拽著越過二人中間的那道明暗交界線,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他傾去。
兩人之間那本就不算長的距離瞬間拉近到僅有一拳之隔。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崔幼檸的心跳驟然加快,慌得立時欲向后仰,卻被寧云簡扣住柳腰,動彈不得。
寧云簡捏著崔幼檸小巧的下頜,迫使她正對著自己,這才寒聲列出她的罪行:“朕從未招惹過你,你是崔家的女兒,二皇弟的親表妹,朕知曉二皇弟盯著朕的位子,本不愿與你有任何牽扯。是你從五歲開始就纏著朕,一纏就是近十年,勾得朕動了心。”
“你十五歲那年重病,朕險些失去你,萬般后怕之下再不能自欺欺人,便打定主意,或是求父皇賜婚,或是日后登上那至尊之位逼得你父親點頭,總之日后定要娶你為妻�?赡隳兀阕隽耸裁�?”
“你約朕相會,笑著提裙奔來,在朕滿心歡喜、毫無防備之際將手中毒粉撒向朕的眼睛,動作利落果斷之至,連一絲遲疑不忍都無�!彼p目通紅,“朕猜到你父兄會對你我這段感情加以利用,想過或許周圍會有殺手埋伏。但你被你父親關了整整三月,朕實在擔心你。反正朕已被你父親派人刺殺過多次,也不差這一回。但朕萬萬沒想到,竟是你親自動手,你竟舍得親自動手!”
崔幼檸死死咬著嘴唇,拼命抑下淚意。
寧云簡胸口不停起伏:“你用的那毒粉倒真厲害,整個太醫(yī)院竟無人能治好朕的眼睛,連沈不屈都花了近兩年時間才想出醫(yī)治之法�?呻拗钡侥菚r候都還在擔心你是因挨了你父兄的打罵才害朕,便派最信任的下屬潛入崔府去瞧你如何了,卻被告知你在家宴上與父母兄姐言笑晏晏,仿若無事�!�
“言笑晏晏,仿若無事……”他輕聲重復,爾后手上驟然用力,紅著眼厲聲質問,“祁銜清可有冤你?”
崔幼檸櫻唇顫抖,白著臉看他。
當初下毒歸家后,娘親看著只半日就變得沉默寡言的她,哭到幾近昏厥。
她為讓娘親安心,便在家宴上打起精神扮出笑模樣。
寧云簡盯著她的臉色瞧了半晌,緩緩道:“看來沒有�!�
崔幼檸閉上眼。
寧云簡怔然回憶片刻,繼續(xù)說道:“朕被廢了太子之位后,他們都勸朕放下你,可當你出現(xiàn)在北境,抱著朕說你錯了,說你很想朕,說你仍愛朕,朕還是忍不住想要再賭一次�!�
聽到這里,崔幼檸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而落,肩膀隨之輕輕聳動著。
“哭什么?”寧云簡伸手為她拭淚,動作溫柔至極,說出來的話卻夾著嘲意,“賭輸?shù)挠植皇悄�,險些被蠱蟲活活折磨死的也不是你。朕都沒哭,你哭什么?”
崔幼檸心中大慟,羞愧欲死:“對不住,對不住……”
“你可知朕有多疼?朕整整兩個月心臟劇痛難忍,每日都從清晨疼到深夜,那時方知為何從沒有哪個中了噬心蠱的人可以活下來�!彼淅淇粗抻讬�,“但朕做到了。那兩個月,朕日夜都在想著該如何折辱你,這才挺了過來�!�
崔幼檸俏臉慘白,嬌小的身子一下一下發(fā)著抖。
“朕本以為一個人無論再如何狠心無情也就只能到這地步了,可沒想到你竟還能做得更絕!”寧云簡松開她的下頜,像在情濃時那般輕撫她白嫩的面頰,聲音卻如淬了寒冰般刺骨滲人。
崔幼檸意識到寧云簡接下來要說什么,崩潰般哭著求他:“別說了!別說了!陛下,您直接殺了臣女便好,求您別再說了……”
“方才朕還夸阿檸敢作敢當,怎么現(xiàn)下阿檸便要朕別說了?”寧云簡伸手再為她拭了一回淚水,漠然道,“當初先說喜歡二字的不是你嗎?哭著要朕別娶旁人做太子妃的不也是你嗎?朕一直記得你的話,可最后卻是你要另嫁他人。就算定親一事是你父兄逼迫,難道那夜七夕燈會也是你父兄逼著你去的?你同裴文予談笑風生、對猜燈謎也是你父兄逼的?裴文予送你的那只破燈籠也是你父兄逼著你收下的?”
他緊盯著崔幼檸,不放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帶著一絲微弱的希冀,輕聲問她:“阿檸告訴朕,是他們逼你的嗎?”
緩和
崔幼檸長睫重重一抖,哭聲頓止,低下頭去不敢看寧云簡。
寧云簡眼中的亮光一點點黯淡下來,但還是又問了一句:“那你告訴朕,你可是因不堪父兄或熠王的打罵才害朕的?”
崔幼檸薄肩微微一顫,搖了搖頭。
“那就不是打罵,他們用了別的手段逼你?”
崔幼檸再次搖頭。
“他們騙了你?你事先不知噬心蠱的毒性?”
還是搖頭。
寧云簡薄唇顫了幾瞬,強自抑下心底撕裂般的疼痛,不肯放棄地繼續(xù)問:“他們給你下了影響心智的毒物,控制你行事?”
“不是,都不是。”崔幼檸朝他叩首,顫聲道,“是臣女心如蛇蝎,自愿為之�!�
為償還姑母崔貴妃的恩情,為讓親表兄能登上皇位,為使永昌侯崔府能成為天子舅家,得享無上權勢榮耀,她甘愿選擇聽從父親之命,背棄心愛之人,謀害一國儲君。
她話中的每個字都仿佛成了寒刀利刃,直直捅入寧云簡的胸膛。他臉色慘白如紙,一顆心也疼得厲害,但只須臾便將那沒出息的難過神情收了回去,甚至還笑了出來:“也好,起碼朕沒有冤枉了你。”
他低垂眼眸。
也好,起碼她沒受罪。
崔幼檸閉了閉眼,輕輕道:“臣女狠心絕情,不配為人。陛下應已深厭臣女,是不是?”
寧云簡定定看她片刻,模棱兩可地答了句:“你說呢?”
崔幼檸一張俏臉瞬間蒼白如雪,卻擠出一絲淺笑來:“臣女明白了�!�
寧云簡打量她臉上的神色,眉心狠狠跳了幾下,忍了又忍,終是什么都沒說,惱怒地別開臉去。
崔幼檸輕聲問:“那陛下是否覺得,若只是下令賜死,未免太便宜臣女了?”
寧云簡靜了幾瞬:“是�!�
“若只是一刀受死,確實不足以贖罪�!贝抻讬庉p輕閉上眼,再次叩首已然再次平靜下來,“臣女少時曾聽聞宮中的血襟司是專門為十惡不赦、罪惡滔天之人所設,里頭的刑具足有數(shù)百種,大人們的手段也極厲害,能叫人受完所有酷刑后再咽氣。不知若臣女血肉模糊、體無完膚地死在血襟司,能否叫陛下稍稍解氣些?”
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寧云簡揉了揉聽了她的話后疼痛立時加深的雙目:“不能�!�
這樣都不能解氣么?崔幼檸一愣。
她思慮片刻,恭聲道:“那等臣女受過血襟司的數(shù)百刑罰,陛下再賜臣女凌遲之刑,期間勞煩沈神醫(yī)費心吊著臣女的命,讓臣女被剮千刀后再死,是否可行?”
寧云簡怔怔看著認真向他提議著如何將自己折磨至死的崔幼檸,堵在胸口的怒意瞬間凝固,一顆心也如被人用匕首劃了一道口子,出奇的疼。
日光強烈,加之寧云簡心緒劇烈波動,以致雙目的刺痛終于到了他無法忽略的程度。
他低下頭,用指腹揉著眼睛。
崔幼檸見寧云簡眉頭緊皺,似是在強忍目痛,想到自己曾害他眼盲,恐是那時落下的毛病,大驚之下立時湊到他面前:“陛下,您眼睛怎么了?”
熟悉的馨香伴著她說話時的氣息撲向寧云簡。他頓時連呼吸都輕了些,卻并未后仰身軀以拉開距離,亦未偏頭避過,定了定神,聲音微涼:“阿檸不是要嫁給旁人嗎?還來關心朕做什么?”
崔幼檸被他嘲諷,心中羞愧,僵硬地將身子撤了回去。
獨屬于她的淺香和氣息撤離,寧云簡胸腔里那顆心酸楚到極致,眼中熱意立時大盛,因而疼得更加厲害。他不由按住雙目,臉色發(fā)白。
崔幼檸見他臉色這樣差,再顧不上他的譏諷,立時又湊了上去,急聲問:“很痛么?可有藥能緩解?或者沈神醫(yī)可在此處?”
寧云簡聽她接連說了三句關切之語,那點丟人現(xiàn)眼的渴望又沒出息地從心底浮了上來,薄唇動了動:“無妨,朕緩緩便好�!�
因實在擔心陽光會刺得他眼睛更難受,又無法下地扶他去別處,崔幼檸便輕聲提議:“陛下,不若坐榻上吧。這兒曬不到日頭,會好些。”
寧云簡沒說話。
崔幼檸也意識到方才之言太過唐突,況且寧云簡深恨自己,怎么可能愿意與她同坐一榻,正欲告罪,卻見寧云簡已然起身到榻沿坐下。
沒了日光照耀,又離得這般近,崔幼檸這回終于看清了,寧云簡頭上的確生了兩根白發(fā)。
如被一股巨力攥住心臟,崔幼檸瞬間淚如雨下。
“哭什么?”寧云簡雖閉著眼睛,卻仍是從她的吸鼻聲中覺察出異樣來,覆在雙目之上的那只手頓時放了下來,手指動了動,似是想要做些什么。
到底是他眼睛的問題更重要些。崔幼檸將白發(fā)之事暫時按下,也沒好意思回答他,只輕輕道:“當真不需敷藥?”
寧云簡沒得到回答,神色有些失落,頓了頓才搖頭道:“不必。”
他的語氣不知為何突然和緩了許多,是以崔幼檸的膽子大了些,柔聲勸他:“陛下就算不用藥,好歹吩咐人打盆熱水進來吧,用帕子敷一敷。”
她說完這句話后心中頗為忐忑,好在寧云簡并未責她多嘴,反而當真依言叫來了肖玉祿。
他那模樣,竟詭異地透著幾分與天子身份極不相符的乖順。
肖玉祿見主子突然目痛也嚇了一跳,忙打來熱水,浸濕帕子后再將其絞干,正要遞給主子,可隨即又轉了轉眼珠子,爾后笑道:“陛下,平躺著才好敷眼,這樣也會舒服些�!�
寧云簡長睫微抖,靜默不語。
崔幼檸猜他是不愿與自己同榻,正要下地將榻讓出來,卻見寧云簡忽地將臉轉向肖玉祿。
肖玉祿會意,將帕子放回水中,為主子褪去鞋襪,扶著他躺上去,爾后去凈過手后回來將帕子絞干,為主子敷在眼上。
身側躺著自己喜歡多年的郎君,亦是曾經(jīng)的戀人、如今的債主,崔幼檸渾身都僵直著,只覺躺下也不是,如現(xiàn)在這般坐著也不是,轉過臉去也不是,盯著他看也不是,局促得厲害。
肖玉祿在安靜之中為主子換了一次帕子。
崔幼檸忍不住打破沉寂問了句:“陛下好些了么?”
寧云簡冷不丁聽見她嬌柔微顫的聲音,頓覺心口發(fā)癢,不由蜷了蜷手指。他點頭:“好些了。”
頓了頓,又補了句:“不過還有些疼�!�
他此刻對她的態(tài)度實在是溫和。崔幼檸心里的畏懼散去不少,便試探著問道:“若陛下不嫌,待熱敷完,臣女為陛下按揉片刻可好?”
前年冬日在北境之時她便日日如此。她其實愧于提及北境那段時日,縱然期間有近兩個月的歡喜甜蜜,但也掩蓋不了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騙局的事實。
可她還是想問一問,因為她欠寧云簡實在太多,能彌補的卻很少。
好在寧云簡沒生氣,甚至答應了她的提議。
她有些緊張,總擔心自己的手不夠干凈,所以請肖公公又打了一盆水來讓她凈手。
寧云簡起身盤腿而坐,她直直坐在他身前,輕輕撫上他眼周。
觸碰到他的那一瞬,崔幼檸清楚感覺到指腹之下的肌膚倏然緊繃,薄唇亦抿了抿。
有那么一瞬間崔幼檸仿佛覺得自己回到了北境,好似下一刻寧云簡便會伸手覆上她的后腰,帶著她貼近,爾后低下頭來吻住她的唇瓣,與她唇舌交纏,直到吻得她渾身發(fā)軟才肯放開。
崔幼檸不禁想得出了神,直到寧云簡低聲提醒才驀地反應過來,急忙開始為他按摩雙目。
可不知為何寧云簡卻對她發(fā)呆的緣由頗感興趣,非要追問她方才到底在想什么事。
崔幼檸自是不敢說自己剛剛是在回憶曾經(jīng)與他親吻時的場景,只好半真半假地說是在想他的雙目為何復明后還會疼。
寧云簡聽后很久都沒回答。
崔幼檸忍下眼淚,低聲道:“是不是因為當初臣女在陛下雙目將愈時下蠱,所以最后幾日藥沒敷好,以致留了病根?”
好半晌,她終于聽見寧云簡淡聲回答:“不是�!�
“那是為何?”
寧云簡平靜道:“許是這半個月南陽冗雜政務太多,朕夜夜子時方歇,累著眼睛了,歇上兩日便好。”
崔幼檸半信半疑:“當真歇一歇便好?”
“嗯�!�
崔幼檸心頭稍松,大著膽子規(guī)勸道:“陛下日后還是要保重龍體,早些歇息�!�
寧云簡默了默,啞聲道:“好。”
一旁的肖玉祿聽見主子居然應下了,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崔幼檸。
眼睛一事問清楚了,崔幼檸心神大定,看著寧云簡頭上的白發(fā),又猶豫著說道:“陛下,您頭上生了兩根華發(fā)�!�
寧云簡長睫顫了顫:“嗯�!�
崔幼檸輕聲問道:“是因為這一年忙于政務,太累了嗎?”
寧云簡聽罷靜了很久,期間肖玉祿又換了回帕子。
直到崔幼檸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才聽到他低聲反問:“所以你方才突然哭泣,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我頭上的白發(fā)?”
“……嗯�!�
寧云簡抿了抿唇,聲音變得更溫和了些:“不是�!�
崔幼檸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不是因為國事。”
崔幼檸愣住:“那是為何?”
寧云簡別開臉,語氣淡淡:“你自己想。”
原諒
寧云簡不肯直說,崔幼檸自己又想不明白,只好把此事先放在一邊,專心幫他按揉,過了小半個時辰方停下。
她本想再多揉會兒,可寧云簡卻說他已能睜眼視物了。
崔幼檸放下心來,暗暗松了松腕子。她如今手勁兒小,揉一會兒便覺手腕酸痛。
寧云簡目光往下一掃,朝她伸出手來。
崔幼檸一愣:“陛下?”
寧云簡不語,手掌仍定在半空。
崔幼檸白嫩的俏臉上瞬間染上一層薄紅,忐忑地將手放上去。
寧云簡握住那只柔荑,低頭為她按揉,動作嫻熟,力道正好,目光專注,恰如當初在北境的每一日。
崔幼檸垂下眼簾。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與寧云簡有這樣寧靜祥和的時刻,寧云簡偶爾流露的溫柔總會讓她有些懷念過去。
寧云簡看著掌中那只纖手。
小小一只,玉白柔軟,微涼滑膩。當初情濃之時,崔幼檸曾用它捧著他的臉,嬌聲言說愛意。
擁抱時它覆上他的后腰,親吻時崔幼檸會無助到用它抓緊他的衣袍。
而在夢中,它被他捉住,掙脫不得。
他目光一暗,抬眸看向崔幼檸的嬌靨。
崔幼檸正失魂落魄地想著往事,忽然感覺寧云簡正凝視著她。
她疑惑抬頭,果真撞入寧云簡幽深的眸光之中。
寧云簡似是在思量什么,眉頭微微皺著,為她揉手的動作卻未停。
崔幼檸在這樣的注視下心慌不已,良久,她見到寧云簡閉了閉眼,緩緩嘆了一口氣,雙肩也跟著沉下來。
她瞬間憶起自己十五歲那年,寧云簡約她在慈恩寺杏樹下相會,下定決心回應她的喜歡,那時他臉上也是這樣的神情。
寧云簡沉聲喚她:“阿檸。”
崔幼檸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卻聽面前的天子對她說:“朕不動你父兄�!�
她猛地抬頭。
“也不殺你府中婦孺�!�
“亦愿放過你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