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不屈看著半蹲在尸首旁的那?個如玉郎君,連連嘆道:“陛下,你何必自苦,這都找了一個半時辰了,裴文予的尸首都快扒爛了,還是什么都沒找到。我?們都了,崔幼檸當真沒有中蠱�!�
寧云簡只當沒聽見?,吩咐道:“再換一批人,和朕繼續(xù)找。”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天早已亮了,寧云簡的眼?睛有些干澀,睜眼?閉目五六回方好受了些。他用銀筷撥弄開一塊血肉,忽地看見?中間藏著一條半個小指指蓋長的黑蟲。
他的阿檸,真的被下了蠱。,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云簡心神大震,強壓下滔天的怒意和心疼,屏息將蠱蟲夾出。
八個大夫見?狀立時湊過來。
沈不屈奇道:“這是什么蠱蟲?”,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云簡見?這八人都未見?過這東西,立時去凈手換衣,走到書案前擬旨,爾后喚來一個侍衛(wèi),冷聲道:“你即刻回京去將崔珩下獄審問?,務必要將此蠱的來歷和解蠱之法給朕撬出來,順便?告訴他,若再不據(jù)實招來,朕就讓他和熠王一起去地底下見?他親妹崔貴太妃�!�
侍衛(wèi)當即領命而出。
寧云簡擔心崔幼檸的父親也不知該如何取出崔幼檸身上的子?蠱,便?又?命四個影衛(wèi)將蠱蟲的模樣畫下來,帶著他們手底下的人去南境和西疆這兩個擅用蠱毒之處尋醫(yī)。
做完這些,他最后看了眼?那?條惡心的蠱蟲,轉(zhuǎn)身回了正屋。
崔幼檸還未醒,寧云簡在床前站著看了她很久,接著去沐浴了兩遭,又?換了一身玉袍,終于覺得身上干凈了,這才上床將她擁在懷里。
崔幼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見?到寧云簡通紅的眼?眶,困意瞬間褪了一半:“你怎么了?”
寧云簡搖了搖頭,捧著她那?張雪嫩的臉一直親:“阿檸受苦了,朕想親一親她。”
“……”崔幼檸呆呆看著面前這個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的男人,“你原諒我?了嗎?”
寧云簡聞言從她頸間抬起頭來,與她對?視良久,輕輕在她額上落了一吻:“阿檸是個好姑娘,什么也沒做錯�!�
他將蠱毒的事一一告訴崔幼檸,猶豫一瞬,溫聲道:“朕將你父親和表兄下獄了。朕的人不會對?你父親用刑,只動你表兄,你父親顧念你那?故去的姑母崔貴太妃,眼?見?你表兄受刑,定會將實話全出來�!�
寧云簡知曉,崔珩雖用蠱蟲控制阿檸,但卻如珠似寶地養(yǎng)育了阿檸十五年。阿檸幼時落水,崔珩不顧性命躍下湍急河流救她上岸;阿檸十五歲重?病瀕死,崔珩也曾哭著跪求院首再試著救她一救。
人心不是純粹的黑或白,崔珩對?阿檸前十五年的疼愛是真的,后三年的狠心利用也是真的。
崔珩終究是阿檸的生父,他不能對?崔珩用刑,起碼不能以崔珩傷害阿檸的名義。
得將阿檸摘出來。
寧云簡眸光輕閃。自己可以容忍崔珩刺殺他多回,但絕不能容忍其給阿檸下蠱。
他知曉,阿檸不可能不怨怪崔珩,但那?是她的生父,她即便?心里再難受也不愿追究。
那?便?不提私怨,直接上升到國政層面。
臣子?的罪名好找得很,崔珩為官從政多年,不可能毫無過錯,屆時隨便?找兩樁,便?能名正言順地處置崔珩。
雖不能殺,亦不便?用刑,但可革職,可命其褪下華服,穿上布衣,去邊關勞作幾年,讓他將該受的懲罰受完了再回京。
……
崔幼檸聽了寧云簡的話后默了許久,開口?卻只是道:“今日你的蠱毒又?該發(fā)作了�!�
寧云簡這才想起再過一個時辰自己便?又?要絞痛。他蹭了蹭崔幼檸的臉,溫聲道:“等會兒阿檸抱著朕親一親便?好了,旁的事朕不做。”
崔幼檸一怔,淺笑道:“我?雖被下了蠱,但身上半點不舒服都沒有,你不必心疼我?�!�
疼的明明是寧云簡,最無辜的也是他。
寧云簡直接將崔幼檸抱起,帶她去洗漱:“先用膳,你的小肚子?都癟了�!�
崔幼檸被寧云簡哄著用了兩個糖包和一碗粥,歇息了片刻便?跟著他上了馬車。她訝然道:“今日你蠱毒發(fā)作,不是應該歇停半日嗎?”
“在馬車上歇息也是一樣的。”寧云簡為她蓋好薄毯。
雖然母蠱與子?蠱的聯(lián)系已斷了,但子?蠱仍在阿檸體內(nèi),終究是個隱患,附近沒有可幫她取出蠱蟲的大夫,必須早些帶她回京城。
這種控制人行事的蠱與噬心蠱這種取人性命的毒物不同,定是有解蠱之法的。
若崔府有,那?便?是最好。若沒有,京城、西疆、南境總會有人能解。
崔幼檸靜了須臾,已然猜到他心中所想,輕聲道:“可你發(fā)作時本就很疼,馬車行進時又?顛簸不止,該有多難受。”
“所以要阿檸抱著朕多親一親。”寧云簡將她壓在身下,繞著她的玉頸親吻,“阿檸疼疼朕,朕就好受些了�!�
崔幼檸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他什么?
疼……疼疼他?
崔幼檸俏臉瞬間染上緋色,剛往寧云簡身上丟了個軟枕,就見?他額上已開始沁出冷汗。
馬車上備了水,崔幼檸一邊被他擁在懷中重?重?親吻,一邊艱難地騰出手來幫他拭汗。
她聽著被寧云簡弄出來的曖昧水漬聲,不由瞥向側(cè)窗。
“那?兒沒人。”寧云簡將她的頭掰回來,“前面只坐了個肖玉祿,朕也已命他堵上耳朵�!�
“……”,崔幼檸氣得拍他肩膀,“你這么一,肖公公什么都知道了!”
寧云簡咬著她粉嫩的耳珠。
前夜在床笫之間,阿檸的耳珠比此刻還紅一些,上面細軟的絨毛伴著她的嚶嚀根根豎起。
他目光一暗:“阿檸每回叫的聲音都不小,朕不想旁人聽見?�!�
崔幼檸瞬間憋紅了臉,咬牙切齒:“寧云簡!”
寧云簡悶笑不止。
崔幼檸看著他慘白的臉,知曉光是親吻根本不夠,猶豫一瞬,終是咬著唇解開衣襟。
寧云簡立時制住她的手,皺眉道:“朕了不必�!�
“我?真的半點不舒服都沒有�!贝抻讬幦リ氖�,“母蠱還在的時候我?都能與你親密,如今子?母蠱的聯(lián)系斷了,我?就更不會有什么事了。”
寧云簡卻不理,見?崔幼檸掙扎得厲害,便?直接解了她的腰衿將她的雙手縛住。,盡在晉江文學城
崔幼檸氣急:“你疼得連嘴唇都白了,還在這硬扛!”
寧云簡冷哼了聲,繼續(xù)壓著她親。
崔幼檸看著他緊蹙的眉,喉嚨哽了哽,不愿叫他再忍,手既是被綁了,便?往上一挺,全身緊緊與之相貼,緩慢蹭動。
寧云簡渾身僵住,下頜仍抵在她肩窩,在咚咚作響的心跳聲中仔細感受。
崔幼檸見?他唇瓣緊抿,仍在死死克制,微嘆著湊到他耳邊:“這回就當是阿檸想了,好不好?”
她什么?
寧云簡腦中轟地炸開,理智幾乎被燒得一干二凈。
可他的阿檸卻猶嫌不夠,還要再點一把火。
那?嬌小身子?將他輕輕撞開些許,背對?著他,伏在那?被挪至一側(cè)的木案上,高高撅起。
水囊
前幾天趕路時因擔心崔幼檸會因顛簸而?不適,
寧云簡便命人將馬車驅(qū)得慢一些。今日為了能快些到京城為崔幼檸尋蠱醫(yī),外頭的肖玉祿得了主子?的命令,一直在外頭揮著馬鞭。
馬鞭越發(fā)急促地抽打著良駒,
發(fā)出道道悶響。
天子?馬車愈駛愈快,
碾過道上的顆顆石子?,令車廂不住搖晃顛蕩。
崔幼檸膝下墊著寧云簡為她疊好的軟毯,已是第三次哭求他把自己手上綁著的腰衿解開。
她只是想抓住一個東西,
什么?都好。
身?后之人終于?肯理會她的訴求:“阿檸受不住了?”
崔幼檸心中浮起點點希望,
哽咽答他:“是�!�
因?qū)幵坪嗛_口問自己,崔幼檸便不再滿足于?要他松綁了,
得寸進尺般想要更多:“云簡哥哥,
不若停了吧,好不好?”
寧云簡的聲線如平常那般清潤動聽,
卻帶著幾分低沉的喘:“方才不是停過?”
崔幼檸暗罵他無?恥。
是停過。蠱毒巳時發(fā)作,發(fā)作完小半個時辰后便該用午膳了,
自然要停下,
可用完膳沒多久馬車一動他竟也要跟著動。
底下墊著的繡花軟毯在他們?二人用午膳時才剛被內(nèi)監(jiān)換了新的,
現(xiàn)下又臟了,
午間打開側(cè)窗通風加上燃龍涎香才散去?的靡靡香氣亦是再次變濃。
崔幼檸頓時在心里罵了他千百遍。
馬車顛簸聲和揚鞭聲中,寧云簡涼涼道:“阿檸好似不小心罵出口了�!保M在晉江文學城
“……”
寧云簡狠鑿一下:“索求無?度?”
“……”
寧云簡咬牙切齒,重重再鑿:“衣冠禽.獸?”
“……”
寧云簡氣到七竅生?煙:“淫.蟲上腦?”
“……”,
崔幼檸扭動著往后迎合,用寧云簡最抵抗不住的好聽話哄他,
“云簡哥哥,我愛你,
愛了你好多年�!�
寧云簡頓時哽住,雖薄唇仍是向下緊抿著,
眉眼卻在她的嬌哄中不受控制地一點點溫柔下來。
每每聽到阿檸愛了他許多年,他都會覺得恍惚和不可思?議。
當初那個小他四歲的粉雕玉琢的糯米團子?,一點點長成?了如今嬌媚婀娜的模樣,與他纏綿交歡。
崔幼檸敏銳地感覺到身?后之人態(tài)度的軟化,又開始求他這?回過后便停下。
寧云簡怕她身?子?扛不住,終是點頭應允。
最后一回,寧云簡想看著她的臉,卻不愿與她分離哪怕一瞬,索性將她抱起,翻轉(zhuǎn)。
崔幼檸的漂亮杏眼因他這?個動作瞬間又蒙了一層厚厚的水霧。她手上的腰衿終于?被解下,耳邊傳來寧云簡喑啞的聲音:“阿檸,抱著朕�!�
崔幼檸攀上他的肩,望著側(cè)窗旁掛著的水囊。那是晨間出發(fā)前宮人為寧云簡蠱毒發(fā)作時備下的用來擦臉的水。
那水囊不斷晃蕩,終是受不住這?輛駛得愈發(fā)快的馬車帶來的顛簸,驀地砸落在地,清水自那未闔緊的囊口汩汩流出。
*
兩日后一行人便抵達了京城。鎮(zhèn)國公和首輔攜眾臣穿著官袍在宮外恭候皇帝御駕歸來。
但御駕卻先去?了崔府。
崔幼檸被寧云簡扶下馬車,一眼看見跪在府門外的母親和兩位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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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云簡側(cè)身?避過崔母鄭氏的行禮,出言讓三人平身?。
鄭氏領著兩個兒媳起身?,望向站在寧云簡身?側(cè)的崔幼檸,瞬間便落了眼淚:“檸兒……”
崔幼檸微笑:“母親。”
寧云簡眸光淡淡。
他始終無?法介懷這?一年整個崔府對崔幼檸的不管不問,任由她在南陽窮困潦倒,重病纏身?。
他在登基后的新春把年號改為佑寧,又一整年不立后不納妃,崔幼檸假死的那一個月,他日日都會發(fā)作一回蠱毒,崔府中有為官的父子?三人,上朝時怎會看不出他身?體欠安?崔府但凡有點腦子?,都至少?應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確定他對阿檸或許還有情意。
可崔府卻仍是不敢賭,不敢將真相告知于?他,甚至連一封書信都未敢往南陽送過,生?怕他發(fā)現(xiàn)后治罪。
寧云簡皺了皺眉,心覺有些古怪。
阿檸的十五歲仿若是條分水嶺。十五歲前,整個崔府對她都是千嬌百寵、萬般呵護,將她養(yǎng)成?了整個京城最明媚勇敢的性情,讓她成?了京中過得最快活恣意的貴女。
縱然因著她對自己的心悅癡情,崔珩沒少?對她動家法,但寧云簡也知曉,若崔府對她不是真心疼愛,她身?為女兒,壓根不會有頂嘴反抗的機會,更不會在受了罰之后每天還能笑得那般開心。
但她十五歲后,崔府卻控制著她當一柄淬毒利刃,冷漠無?情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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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常理,沒有哪個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能做出這?種事。
寧云簡收回思?緒,將三個影衛(wèi)留給了崔幼檸,目送她進了崔府,直到瞧不見她的背影了,方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崔幼檸跟著母親和嫂嫂進了自己院門,耳邊是鄭氏哽咽歡喜的聲音:“……你的院子?去?年燒過一遭,今年重筑了。那會子?你兩個兄長每日忙完回來連歇都不歇一下便過來親自監(jiān)工,又去?一一搜羅你房中原來那些布設,你瞧瞧,是不是和原先一模一樣?”
崔幼檸進門后掃視一圈,眸光不由一動。
的確和原先一般無?二。
她是幼女,祖父母又早已過世,是以從前父兄得了什么?好物向來都是先往她院里送,兩個姐姐對她也是極盡疼寵。無?論綾羅綢緞,金玉珠寶,她院中有的都是府上最好的。
如今崔府大?不如前,兄長能將這?些東西搜羅全,也是不易。
崔幼檸眼瞼微垂,只覺一口氣出又出不來,咽又咽不下去?,心里悶得慌。
鄭氏了一會兒話,爾后瞥了眼崔幼檸身?后站的女影衛(wèi),看著崔幼檸欲言又止。
女影衛(wèi)知曉鄭氏是想讓崔幼檸支開自己,當即冷肅著臉色沉聲道:“夫人莫怪,我等奉陛下口諭護衛(wèi)崔姑娘,不得離開半步�!�
鄭氏只得將肚子?里的話咽了回去?。
她身?后的婢子?上前為崔幼檸添茶,崔幼檸不經(jīng)意間看了一眼:“這?是明柔?”
鄭氏表情略過一絲不自然:“是。”
“打扮得愈發(fā)嬌俏了�!贝抻讬幋蛄苛嗣魅嵋辉�,爾后收回目光,端起茶盞抿了抿,隨口道,“許是在母親跟前伺候了三年,氣韻與相貌都有了幾分母親的模樣�!�
鄭氏也端起面前的茶低頭啜飲,緩緩回了句:“她與我日日朝夕相處,看著自然有幾分相似,若把她給你嫂嫂,屆時你再瞧,便又會覺得她像你嫂嫂了�!�
崔幼檸沒多在意這?個丫頭,將茶盞放回案上,看著母親的面容淡淡道:“父親給女兒下蠱一事,母親知道嗎?”
鄭氏聞言眼睛瞬間紅了,端著茶盞的手都有些不穩(wěn):“檸兒,我……”
與鄭氏做了多年母女,崔幼檸在她開口之前便知道了答案。
崔幼檸不欲再聽,沉默須臾,命栩兒將六封信拿出,交給鄭氏:“今年夏末女兒舊病復發(fā),于?中秋前夜寫了這?六封遺書,命婢子?在我去?后送到崔府。上天垂憐,中秋當日陛下竟帶人救了我一命。因而?這?六封遺書本是無?用了,但如今看來,倒還有些用處。”
她靜靜望著鄭氏:“崔府當年身?為熠王舅家,數(shù)次謀害東宮,本該在陛下登基時被清算,輕則男子?革職流放,女眷小兒充作官奴,重則滿府喪命。如今卻安安穩(wěn)穩(wěn)。整個崔府能保住,雖未必全是女兒的功勞,但起碼也占了七八分,算是女兒報答過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