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燒

    等待太久，電梯門開啟又關(guān)合，發(fā)出機械聲響。

    談靳聽到江歲宜的話變了神色，覺得好笑。

    這么努力？

    男人笑了，本就是深邃的五官、落拓挺拔的身姿，因為這個笑容，年輕的氣質(zhì)顯得又壞又野。

    談靳垂眼，仔細打量，抬腳，每靠近一步，江歲宜就不動聲色后退，直到后背抵上電梯的墻。

    少女仰著脖子垂死掙扎般注視眼前冷痞的男人，別扭的發(fā)卡夾在耳朵側(cè)面，談靳多看了一眼。

    “追我？”談靳問。

    江歲宜臉一瞬間爆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小聲點頭：“嗯。”

    金屬質(zhì)地的冷能夠滲進骨肉里，把她凍得格外清醒。

    江歲宜輕聲說：“我沒那么乖，也可以學壞的�！�

    真心話。

    不論出于什么目的。

    她不敢太大幅度，怕撞到談靳的身體。

    真的是曖昧到不行的距離。

    談靳聽笑了，把她抵在電梯里，問：“妹妹，知道我在業(yè)內(nèi)是什么名聲嗎？”

    江歲宜關(guān)注了他的每一場賽事，也關(guān)注了他的緋聞與行程，自然是清楚。

    少女皺眉，軟聲回答：“……知道�！�

    談靳點頭，“嗯”了一聲：“知道我一般都跟異性怎么相處嗎？”

    江歲宜一僵，光是聽到就可以想起來無數(shù)個畫面，她偶爾有掃到那些報道。她其實一直是不信的，但談靳這么問，指的是什么樣的相處方式不言而喻。

    那些女孩會在比賽結(jié)束后和他擁抱，約定一起dating的日期。

    談靳沒等到回答，重復問：“知道？”

    江歲宜皺眉移開視線，“……知道�！�

    很軟的回答。

    談靳氣息中有一聲笑，低頭，與江歲宜對視：“知道還敢送上門？”諷刺一般的反問。

    江歲宜硬著頭皮問：“不可以嗎？”

    談靳挑眉，提問：“可以啊，那現(xiàn)在你親我一下，敢嗎？”最后那個慫恿被他吐字得清晰而繾綣，他狹長的眼輕瞇，幾分危險。

    江歲宜變了臉色，抬頭對上談靳含有戲謔的神色，又遲疑。

    她做不到。

    男人還在看她，在電梯沉到最底層時，放開了她。

    已經(jīng)抵達“-2”層。

    談靳抬手，幫她按下“1”，自己離開了電梯。

    他冷笑出聲，沒有回頭，擺擺手，談靳說：“趕緊回吧�！�

    那聲音不再是在耳邊那么近，卻依舊好聽，像是風涼話：

    “乖乖女，別學壞了�！�

    -

    江歲宜坐了當天最晚的大巴車回了學校。

    回家的路程不算短，實在是太困，江歲宜那些有關(guān)談靳的“999+”播放量的本地視頻被她翻爛，她迷迷糊糊在車上睡著，被司機喊醒時手機顯示有幾個未接來電。

    來自母親孔媛。

    “家里人擔心？”司機關(guān)上行李艙的門，扭頭看過來。

    倉皇夜色里，江歲宜皺了眉，將手機鎖屏，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不是，我回去了，謝謝師傅。”

    “都凌晨了，難打車，小姑娘，有沒有人接你？要不要我送你？”

    江歲宜避而不談：“沒問題的，師傅，你也早點回去�！�

    司機師傅遠遠地說：“注意安全啊，小姑娘�！�

    江歲宜出了車站，夏風濕熱，柏油馬路被路燈染上昏黃，在樹木凌厲的輪廓下停泊一輛格格不入的黑色邁巴赫。

    等她的。

    江歲宜早有預料。

    后座的車窗拉下，露出一張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

    女人一身玉色旗袍，看到江歲宜簡單的白裙皺眉，孔媛一副嫌厭的模樣，叫她：“上車�！�

    這位是江歲宜的親生母親，秦夫人，孔媛。

    江歲宜工作日上學、打工，周末要回秦家，這是孔媛定下的規(guī)矩。

    在江歲宜的印象里，她的母親是個八面玲瓏且利己精致的女人。

    孔媛能和江歲宜的父親婚嫁是一場奇跡，離婚才合情合理。

    車內(nèi)的熏香是木制東方調(diào)，車內(nèi)寂靜。

    孔媛同在后座，瞥過來，還算客氣：“怎么想起來出遠門？”

    江歲宜搪塞：“出去有事�！�

    “就穿成這樣？”

    “嗯�！�

    孔媛教導：“最好的年紀，還是要穿得鮮艷點，討人喜歡�！�

    江歲宜坐了一路的車，沒有吃晚飯，胃泛酸，沒力氣和她周旋，只回了聲“知道了”。

    “之前給你發(fā)的那些衣服款式，你都可以挑一挑，好好打扮�！�

    江歲宜不喜歡太花哨的，也不是什么在乎穿著的人，找了借口，小聲：“我沒錢買�！�

    孔媛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秦月茹不是給你發(fā)了生活費嗎？怎么？虧待你了？”略帶諷刺的語調(diào)讓江歲宜不舒服，抬眼看孔媛，就看見女人冷笑著繼續(xù)問：“還是你用在什么不相干的人身上？”

    “……”

    江歲宜不再吭聲。

    孔媛笑了，她喜歡看江歲宜不反抗的樣子，不說話的樣子就看著舒坦，伸手把江歲宜修長白皙的手放進自己的手里，語重心長：“喜歡可以叫你哥哥買，你哥哥很想你�！�

    車在夜色中奔馳。

    下了高架橋，窗外的夏景在飛快后退。

    路上沒有路燈，只開了遠光燈，除了月光與燈光，世界漆黑一片。

    江歲宜猛然把手抽離，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強烈，解釋：“但我沒有想他�！�

    孔媛皺眉，語重心長：“沒良心，他是你哥哥�！�

    哥哥？江歲宜并不想要。

    孔媛見她抵觸，不露聲色詢問：“你奶奶最近還好吧？”

    江歲宜眼波閃爍，抬眼，皺眉揚聲問：“媽，你關(guān)心她做什么？”

    “我不能關(guān)心她了？”

    “……能�！�

    “你這個語氣，像是我要害她。”

    江歲宜抿唇。

    孔媛笑得溫和，回憶：“不過也確實很久沒見她了，記得上次見你奶奶還是你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

    江歲宜在孔媛的束縛下，手一點點捏成拳，她明白的，現(xiàn)在孔媛這么提，就是想威脅。

    一年前高考分數(shù)下來，孔媛也是這樣，逼迫她放棄了夢想。

    高考江歲宜是全市第四，區(qū)第一，填報志愿時，孔媛要求江歲宜選擇數(shù)學或金融，江歲宜有骨氣，拒絕了。

    結(jié)果孔媛找了好幾個業(yè)內(nèi)知名的教授編了套話術(shù)告訴了江歲宜的奶奶，說是學臨床辛苦，大概率辛苦，容易勞累猝死。

    癌癥中晚期的老人著急忙慌出了醫(yī)院找江歲宜，直接跪在了江歲宜面前，求她不要像江歲宜的父親一樣，英年早逝。

    兩個人道德綁架，江歲宜沒得選。

    江歲宜收了神，問：“秦渡想見我？”

    孔媛慈眉善目起來，溫聲：“你把你哥哥傷了，他沒生氣已經(jīng)很好了�！�

    江歲宜喃喃：“可我也沒有報警。”

    孔媛猛然把江歲宜的手拉過來，高聲質(zhì)問：“你還想報警？”

    六月一號江歲宜生日那天，秦渡摸黑進了江歲宜的房間，差點侵.犯了她。

    江歲宜注視孔媛瞪著的眼睛不說話。

    女人一副被江歲宜氣到的樣子，甩開她的手，輕揉太陽穴，好半天才緩過來。

    “你哥哥周六在外出差，周日才回來，要出去跟幾個年紀相仿的公子哥處好關(guān)系，”孔媛煩躁得很，回憶，“他最近忙著跟你那個姐姐爭家產(chǎn)，忙得很，你周日見見他，跟他一起出去吧�！�

    孔媛問：“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你還怕沒好看衣服穿嗎？”

    ……

    秦家的宅邸在內(nèi)郊，占地寬廣，有六層，帶花園、泳池，還有高爾夫球場。

    江歲宜的房間在二樓最深處的客房，統(tǒng)一裝修的白色系，和星級酒店里的差不多。

    江歲宜呆在秦家的時候不喜歡出房門，有時保姆會給她送飯，偶爾忙起來保姆把她忘記了，江歲宜也不說。

    在秦家相安無事呆了一天半，江歲宜忙著導師交代的項目，把數(shù)學模型代碼敲好了發(fā)給了醫(yī)學院的師兄，叫他們幫忙修改、提意見。

    突然聽到敲門的聲音。

    “江小姐�！眮淼谋Ｄ匪氖畞須q，姓程，是孔媛來秦家之后招進來的，平時總跟在孔媛身邊，是孔媛的心腹。

    江歲宜輕聲詢問：“程媽，有事嗎？”

    程媽：“少爺回來了，說帶您出去�！�

    江歲宜想起在來秦家的車上孔媛說的那番話。

    她小心地從鋪滿紅地毯的走廊看向另一頭，看到沉寂在暗色里的秦渡。

    他只比秦月茹小三個月，聽說母親是一名流鶯，不過已經(jīng)死了。

    平心而論秦渡生得俊朗。

    腿長，穿黑西裝，就是穿得不規(guī)矩，外套松散、里面的黑襯衫也松散。

    從木質(zhì)的樓梯處睨來，露出一個陰鷙也溫柔的笑容。

    江歲宜一看到就移開眼。

    六月一號那天，她以死相逼，才從秦渡手下掙扎逃脫的。

    他想強.奸她。

    所以江歲宜才會時時刻刻帶著刀，這會讓她有安全感。

    秦渡手插在褲兜里，晃晃悠悠走過來，叫她：“歲歲，走吧�！�

    他的左臉眉毛上斷了一截。

    江歲宜捏緊了掌心的傷疤，在程媽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秦渡帶著江歲宜驅(qū)車準備去市中心的一家會所。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搭話。

    在等紅燈，路t?上行人熙攘，車流不息。

    江歲宜聽到秦渡提問：“你媽說你周五去津市了？”

    他在駕駛位，她可以清楚感知到秦渡掃來的陰冷視線。

    “嗯？”秦渡伸手，過來板正江歲宜的臉，厲聲：“問你話呢�！�

    被迫對視。

    秦渡用的力氣很大，江歲宜對上秦渡的眼睛。

    觸及到他眼底的狠意，少女渾身都顫抖。

    “去了�！苯瓪q宜想要離開目光，卻被秦渡靠近了些。

    秦渡逼問：“見誰？”

    “認識的人�！�

    秦渡：“認識的人？會不會說話，男的女的？”

    創(chuàng)傷應激。

    江歲宜胃部絞痛，差點被侵.犯的記憶回籠，少女咬下唇，說：“是帶的補習的那個男孩，叫小帆�！�

    秦渡略思索，才緩緩把她松開了。

    江歲宜像是瀕死的魚回歸大海，能夠呼吸。

    紅燈轉(zhuǎn)綠，秦渡要求：“臭婊子，別騙我。”

    江歲宜沒回答。

    她的手覆蓋在白色外套的口袋里，里面放著手機。

    手機里藏著太多她關(guān)于談靳的秘密。

    江歲宜憋住眼眶里的淚水，輕輕吸鼻子，忍住沒讓生理性的眼淚掉下來。

    越到市中心，車流越為擁堵。

    車內(nèi)靜悄悄。

    秦渡在那兒垂著眼，閑話：“等會兒要見幾個人，你乖一點，就坐那兒等我。”

    江歲宜不反抗：“……好�！�

    “別亂走動，看見人就低頭，但要在我視線范圍內(nèi)�！�

    “……知道了�！�

    “跟個妖精似的，別被人看上�！鼻囟衫湫�。

    江歲宜喃喃，嘴唇動了動，說：“不會的�！�

    不會有誰跟秦渡一樣瘋得沒有理智了。

    秦渡抽的煙是黃鶴樓，他點煙，瞇眼看不遠處的會所建筑，沉寂在日光里，暖色的玻璃建筑像是曼哈頓的夕陽。

    那里等待的公子哥，是他努力了許多年才結(jié)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