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才剛過了檔桿走到光線昏黃的地下一層，電話就被接通了。
于筱冰伸手捂住了臉，好不容易才把眼淚給忍住，壓抑著聲音里的抽泣聲，開口叫了他一聲。
“裴總。”
“嗯？”
聽到他聲音后，她的情緒直接控制不住了，帶著哭腔顫抖著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找北菜給我轉(zhuǎn)錢了？轉(zhuǎn)了二十萬過來�！�
身后的車突然“滴”了一聲，傳來了解鎖聲，她連忙轉(zhuǎn)過身去看，并沒有看見心里最想看見的那個人。
正嘲笑自己在做什么夢的時候，她就突然意識到，電話里剛才也傳來了一次車解鎖的聲音。
于筱冰又往前走了幾步，視線才剛轉(zhuǎn)出去，就發(fā)現(xiàn)了一輛黑色朗逸旁邊站了個人，手里正拿著手機，遠遠地在看著她。
心臟在那瞬間產(chǎn)生了強烈的悸動。
于筱冰直接跑了過去，風的聲音在耳邊穿梭，她一頭撲進了他懷里，緊緊地抱住了他。
裴譯放下了手機，掛斷電話，眼睛也垂了下來。
他目光溫柔地透過鏡片看著她后背的外套，抬手也把她給抱住了。
她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從全身滲透出來，溫暖又踏實，剎那的心動比她這一生中所有的際遇都要更強烈，她想跟他天長地久。
“你怎么給我轉(zhuǎn)那么多錢啊。”
于筱冰啞著嗓子問他，用臉蹭著他胸口的時候，她聽到了他嘆息的聲音。
“你欠了銀行的錢得還上，不然會影響征信�！�
于筱冰伸手摸了摸臉，把眼淚都擦掉了，哽咽著開口說道：
“沒有到那個地步，我就欠了兩萬多，而且這段時間找老同學接外包已經(jīng)賺回來了，只要等尾款到了就能還清，我都算好的�！�
她說著又看向了裴譯，“我待會兒把你的錢都還給你。”
裴譯搖搖頭，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輕聲說道：“你先還上，剩下的自己拿去花，我不缺錢�！�
她聽到自己心跳在胸腔里突然加速的聲音，酸酸澀澀的，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從背脊一路麻到了手臂，這會兒就連胸口都是麻麻的。
“對不起……裴總，我上次不該那么說你的，是我自己思想太狹隘了，就把別人也想得那么狹隘�！�
裴譯抬手在她頭發(fā)上摸了摸，大概是想要安撫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確實對女生的長相身材不是很敏感�！�
“我審美不好，看不出來有什么區(qū)別，人也很慢熱，只有待在自己熟悉的人身邊才會覺得舒服�！�
于筱冰沒吭聲，她知道裴譯現(xiàn)在是在安慰她，熟不熟悉其實不重要，反正時間一久不想熟也都熟了。
而且他本人不管是穿衣品味還是日常審美都很有格調(diào)，一個人有沒有那些東西，從他的生活細節(jié)里就統(tǒng)統(tǒng)都能看出來。
沉默了許久，于筱冰抬起了眼，發(fā)現(xiàn)裴譯也正在看著她。
她沒忍住又低下了頭，耳根熱得有點難受，伸手摸了摸。
“你還有其他話想說嗎？”他開口問了一聲。
她垂著脖子抬不起頭來，剛才奔向他的那種勇氣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可是又怕他走。
她想了很久，深呼吸了好幾次，又抬眼看向了他的眼睛。
“你吃不吃魚？”
他笑著搖頭。
“我吃飽了�！�
于筱冰又不說話了，她沒有其他能為他做的了。
裴譯沒有為難她，伸手拉開了車門。
“下次再來給我做，今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嗯嗯�！彼B連點頭，又坐到了副駕駛上。
他今晚真的一滴酒都沒沾，開到中途還被交警攔住查了一下駕照和酒駕，直接就放行了。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自制力本來就很好，還是因為把她的話放在了心里。
0125
125·愛意
十月下旬的晝夜溫差大，夜間輕霧使前方道路能見度降低。
薄霧籠罩著夜間的首都，霓虹燈斑斕閃爍，護城河上倒映著的光線變幻莫測，像是一把火焰在燃燒，由濃到淡蔓延了幾十米遠，虛虛地攏著他那張看不清神情的臉。
于筱冰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氛圍，明明就坐在他身旁，可就像有一道無形的墻，將他與世隔絕，同時還把試圖靠近他的人都浸透到了冰水里。
這感覺有點像是深入寂靜森林中迷失后的孤獨感。
她感覺裴譯的性格真的變了很多，以前他還會有一些明顯的怒火，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會對她發(fā)脾氣。
可現(xiàn)在，哪怕看到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只是無奈地看著她，然后從無數(shù)選項中挑出一種最溫和的方式，告訴她不必那樣做。
于筱冰又看了看裴譯的側(cè)臉，男人右眼角下方的淚痣若隱若現(xiàn)，每當車遠離路燈光線行駛在黑暗中時，他的模樣就看不太清楚。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眼尾，他沒動，她又用指尖撓了撓他，他只是開口淡淡地說了一句。
“別鬧，在開車�！�
于筱冰把手收回來了，放在腿上摩挲著，垂眸說道：“裴總�！�
“嗯？”
“我真的很喜歡你，從很早以前就一直都在喜歡你了�！�
他沒太多反應(yīng)，像是在專心開車，于筱冰也有勇氣能夠繼續(xù)說下去，就像是在對他碎碎念一樣。
“我想為你付出，也能為你改變，你這次不要再跟我分開了，好不好？”
裴譯在紅綠燈前猛地停住了，剎車踩得很快，力道大到讓他們的身體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傾了一下。
于筱冰條件反射地按住了車座，看到車輛在道路中段停住，差一點就要闖了紅燈。
他垂眼看著儀表盤，想了好一會兒才總算開了口。
“以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時間，大概是我這輩子對感情最投入的時候了，我不騙你，那樣的感情我一輩子只會有一次。”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面，指節(jié)收攏，關(guān)節(jié)都隱約泛起了白，握緊之后，最后還是又放開了。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說，可那些對我的影響真的很大，我過不去。”
于筱冰趕緊抓住了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背冰涼，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不管怎樣我都會愛你，這點我不會騙你的�！�
裴譯像是從什么地方清醒過來了，鼻尖上都隱約溢出了汗，他看向了她，斂目低眉，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輕聲說道：“開車了�！�
于筱冰看到了前方的紅燈轉(zhuǎn)綠，車河開始流動，而專屬于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在了。
一路上沒怎么堵車，兩人都沉默到了最后。
從車上下來后，外面的冷風把于筱冰的頭發(fā)都整個吹亂了。
她伸手攏了一下，看著裴譯問道：“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裴譯站在車邊看著她，伸出手指在她脖頸上面蹭了蹭，像是想帶出她埋在衣領(lǐng)里的頭發(fā)。
他的手貼在她的皮膚上面，在冰涼的天氣里甚至讓她分不清楚哪個更冷，引得于筱冰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去了，你早點休息。”
“……”
“明早六點我在這里等你起床去跑步，下午去健身房，只要攝入的熱量通過運動消耗了，你就不用再節(jié)食�！�
裴譯說完就把她松開了，于筱冰還是有點舍不得他，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將他摸她的那幾根手指握在了手心里。
裴譯只是盯著她看，沒說話。
于筱冰一陣緊張，湊過來踮腳按住了他的胸口想要去碰他的嘴唇，可就在即將碰到他的時候，她的嘴卻被他給按住了。
她沒退開，伸出舌頭在他手指上舔了起來，舌尖從他的指縫間探出后，她又吮住他的指節(jié)開始舔動，舔完他的手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
“我真的很愛你……”
路燈昏黃的光線照在裴譯的臉上，他那令人心動的輪廓有將近一半都埋在了陰影里，連帶著她最喜歡的淚痣也看不見了。
他勾起嘴角，輕輕笑了。
“我知道。”
她臉上一陣發(fā)熱，感覺到了身體傳來的顫抖，心臟跳動強烈。
“我先回去了，你上樓吧�！�
“嗯。”于筱冰點頭應(yīng)了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看不清裴譯在想些什么。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了，中間錯過了太多年。
如果人是通過痛覺來確認愛意，那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還能像裴譯，痛到她想用上下輩子的時間，把他的一生再仔細地看一遍。
裴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在眼里慢慢消失。
他低下頭，舔了幾下指縫里接觸過她舌尖濕潤柔軟的地方，喘了口氣，看到了自己胯間抬頭的位置。
于筱冰回到房間后，又伏在窗戶邊往下看了看，剛才還停了車的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再看見人了。
裴譯已經(jīng)離開了。
0126
126·晨跑
于筱冰拉上窗簾，安靜地洗漱過后，關(guān)了燈躺到床上，緊緊抱住了被子。
閉上眼睛的時候，腦中浮出的是他今晚的一些神情，他的眼睛里一直都沒有太多神采。
她的思維發(fā)散著，又想起了高考結(jié)束獨自走在淅瀝小雨中的那個少年，忽然感覺自己錯過了一些靈魂的低語。
和她提出分開的那天，他的眼里好像也是無神的。
她在黑暗中緩慢睜開眼，看見了從窗簾縫隙中溢出來的一絲微弱光線，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情緒的黑洞。
現(xiàn)在的他一點都不正常，就像是從毀滅中誕生的。
或許他在當年就已經(jīng)耗盡了中心的燃料，再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承受這副軀殼，那些無法承載的重量就開始向內(nèi)坍縮，最后留下的東西形成了一個密度高到難以想象的物質(zhì)。
高質(zhì)量產(chǎn)生的引力，使得任何靠近他的物體都無法逃避他的吸引力，可一旦被吞噬進去了，迎接他人的就是永恒的黑暗，因為這就是他僅剩的東西。
裴譯拒絕回答，于筱冰也不想再問他了。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說出口的，那是他的生命無法承受之重，而她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渴望承受他身體的重量，為了實現(xiàn)這份渴望，她就必須要和他一起承擔那些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今晚拒絕她，大概是因為她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心底更深的那層。過去他對她撩撥，只是想把她想要的給她，但他現(xiàn)在開始猶豫了，不確定是不是該把自己也一并給她。
這背后所代表的一些含義是截然不同的。
于筱冰垂下了眼瞼，她想，她應(yīng)該能再等等他。
沒關(guān)系的，應(yīng)該很快就要到那個時候了。
第二天早上于筱冰遲到了，昨天約好的是六點，可她卻睡到了八點才醒。
飛速洗漱完換好衣服，她跑下去時，裴譯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兩個小時。
他沒戴眼鏡，身上套著件寬松的運動外套，運動水壺就拿在手里，包斜跨在背后，身影看上去相當筆挺。
他遠離工作的時候，身上甚至還有點少年氣。
看到于筱冰跑下來后就撐著膝蓋在他面前喘起了粗氣，裴譯對著手哈了幾口氣，把她因為靜電飄起來的頭發(fā)理了理。
“只有機場能讓我等這么久。”
“裴總對不起�！彼�沒能緩過來，早上電梯人太多了，她沒等，直接跑樓梯下來的。
“我們今天還去跑步嗎？”于筱冰站直了，扶著腰抬眼看他。
裴譯把水壺遞給了她，說道：“這會兒時間不早了，你喝點溫水，先和我一起去吃早餐，吃完回去換身衣服，剛好就差不多到上班時間了�！�
“嗯嗯�！庇隗惚c點頭。
拿著裴譯的水壺猶豫了一下，她打開蓋含住了吸管，默默吸起了水。
周圍都是冷空氣，但他水壺里面的水是溫暖的。
她邊喝水，邊側(cè)目看著身邊的男人，他慢慢走在街道上，看著前方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感覺跟周圍急匆匆要去上班的人格格不入。
“想吃點什么？”
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于筱冰想了一下，說道：“我想吃你以前吃的最多的一家店。”
前方人行道紅燈，兩人站在街道口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車一輛接一輛地快速駛過，破開了初冬清晨中的冷風，直直吹向路邊等候的人，引得人直泛激靈。
裴譯看了她一眼，目光垂落下來，溫聲說道：“好，我?guī)闳��！?br />
過完馬路后，于筱冰跟在裴譯身邊走了一會兒，從大街上拐進了一條巷子里。
裴譯最常去的一家店是包子鋪，他過去后，那邊的店主還跟他打了個招呼，問他是不是還按以前的裝。
他把小籠包的數(shù)量加了一籠，又多要了杯豆?jié){。
于筱冰坐在他對面老老實實地開始吃東西，記下了裴譯的食量，吃到一半，突然問他道：“你家離公司有段距離，待會兒怎么換衣服去上班啊？”
“去你那里換，行嗎？”
她眨動眼睛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除了今早起床匆忙沒整理被子之外，好像沒有其他地方是亂的。
于是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好�！�
0127
127·舊情復燃
兩人吃完回公寓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半了，正是大家準備上班的點，下樓的人異常多。
上行電梯里只有保潔阿姨和幾個不認識的人，到了于筱冰那層后，電梯門才剛開，她就看見了正在等電梯的幾個臉熟同事。
魯姐就住在這層，她一看到于筱冰旁邊的裴譯，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背后隱約藏著一點發(fā)現(xiàn)八卦的光。
“裴總，剛剛是跟筱冰一起去跑步了嗎？”
裴譯雙手都抄在兜里，他低頭看了眼身邊的于筱冰，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她早上起不來床，今天就只帶著去吃了個早餐�！�
“怎么會起不來……”魯姐話都沒說完，就被旁邊的經(jīng)營科副科長給打斷了，“天啊，所以公司里正在傳的謠言都是真的了？”
“傳了什么謠言？”裴譯不解地發(fā)問，矮矮的經(jīng)營科副科長立馬接話。
“都在傳你倆最近好上了啊�！�
于筱冰聽到這才總算抬頭看人，正想說“還沒有呢”，結(jié)果頭又被裴譯給重重按了下去。
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裴譯的手就從她頭上移到肩上，那只干凈且長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給一把攬了過來。
“也不算最近才好上的�！彼α艘幌�，看著她說道：“我們是舊情復燃了。”
這回不光是同事都睜圓了眼睛，就連于筱冰都把眼睛給瞪大了。
“還得回去換件衣服上班，先走了�！迸嶙g摸了摸于筱冰的胳膊，直接攬著她往房間的方向走了，而幾個意外吃瓜的同事在后面轉(zhuǎn)身看著他倆，臉上的表情還有點不可置信。
“裴總可以啊，不光房間能繼續(xù)睡了，里面現(xiàn)在還多了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