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個兇手?一直在成長。”林隨安踹了花一棠一腳,花一棠哼了一聲,“雖然殺人手?法不同,但兇手?最?底層的核心邏輯并?沒有變�!�
這一解釋,莫說陳宴凡和張淮,就連凌芝顏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林隨安意識到她不知?不覺用了現(xiàn)代的語言表述方式,忙翻譯道,“我的意思是,兇手?的目的沒變過?�!�
花一棠:“一般兇手?殺人之后,為掩蓋罪行,多?半都會毀尸滅跡,但在這幾宗案子中,兇手?不但費盡心思留下了尸身,還?想盡辦法保持尸體的外表容貌,行為如此反常,定是有不得不這么做的原因�!�
陳宴凡:“那你們?說兇手?的殺人動機(jī)是什么?”
花一棠:“留下一具完整又美麗的尸體。”
林隨安:“勒死不會破壞尸體的完整性,窒息甚至沒有傷痕,而碳毒令尸表顏色呈粉紅色,愈發(fā)艷麗好看。”
花一棠:“換句話說,兇手?一直在改進(jìn)?殺人方法,想讓尸體能?夠更加漂亮�!�
張淮:“若真如你們?所說,兇手?為何要做這些?!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有些難以啟齒。
“奸|尸。”方刻異常平靜道出兩個字,“兩份檢尸格目里皆有標(biāo)注�!�
陳宴凡忙又看了一遍檢尸格目,倒吸涼氣。
張淮愕然:“可是,只有這兩具尸體驗出了——其余尸體并?無這些——”
“我看過?其余卷宗中的檢尸格目,十三具女尸中,有十具仵作并?未仔細(xì)驗過?女尸的陰|門內(nèi)部,自然沒有發(fā)現(xiàn)。而余下的三具曾令坐婆草草驗過?,稱未發(fā)現(xiàn)血跡,便斷言死者并?未被|強(qiáng)|奸|�!狈娇痰�,“這其中有一處巨大的漏洞,若是生前被強(qiáng),或許會有血跡,或許沒有,若死后被強(qiáng),十有八九不會留下血跡。但是根據(jù)那些尸體的尸斑位置判斷,她們?在死后二到四個時辰之內(nèi),也遭遇到過?相同的暴行。還?有一點,她們?的尸體表面都涂了東西,能?夠保持尸身不腐,應(yīng)該是一種特制的香膏,我之前并?未見過?,很有可能?是海外之物。可惜我暫未驗出香膏的成分�!�
凌芝顏面色鐵青:“這名兇手?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要行此等禽獸之事??”
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個變|態(tài)。林隨安心道,嘴上?卻說,“兇手?性格狂妄自大,頗為自負(fù)。”
花一棠:“兇手?將尸體容貌完整留存,一則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獸|行,二則,他酌定即使官府發(fā)現(xiàn)死者的身份,也不能?從死者身份查到他。就仿佛——”頓了頓,“在挑釁一般�!�
林隨安:“兇手?家中富裕,頗有家底。”
花一棠:“所有尸體皆在東都水系中發(fā)現(xiàn),兇手?定是有船,在各河各渠中可自由航行且不顯眼,方便拋尸。兇手?以碳?xì)鈿⑷耍?要保存尸體不被人發(fā)現(xiàn),定有自己?的宅院,不、或許不止一處宅院。”
陳宴凡和張淮直勾勾瞪著花、林二人,仿佛在震驚這倆人說話竟能?如此配合無間,且句句有理有據(jù),就仿若他們?同時見過?兇手?一般。
“兇手?為男性,性格自負(fù)自大,家境殷實,有船有宅,還?有門路能?得到海外進(jìn)?口的貴物——”花一棠用扇子敲著下巴,“目前只能?推斷出這些——陳公你瞪著花某作甚?!”
陳宴凡:“聽起來很像花家四郎你啊!”
花一棠:“花某還?覺得與陳公很是相似呢!”
張淮:“嗯咳咳咳咳咳!”
“太籠統(tǒng)了,這樣我們?根本無法確定兇手?的身份。”凌芝顏搖頭道。
張淮:“你們?說的這般男子,東都起碼有好幾萬�!�
陳宴凡雙臂叉胸,瞪著桌上?的檢尸格目開始犯愁。
其實,還?有線索。林隨安皺眉,只是——
花一棠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輕輕搖了搖頭。
林隨安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他們?都不猜不透兩具尸體留下的記憶的有何意義,說出來除了引人懷疑之外,并?無大用。
花廳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名衙吏進(jìn)?門報告,說有兩戶人家根據(jù)張貼的尋人告示前來認(rèn)尸。凌芝顏立即起身迎出門,就在此時,陳宴凡突然叫住了花一棠。
“花家四郎,請留步�!标愌绶渤林槪B腦門上?的油光都透出了凝重二字,林隨安詫異回望,花一棠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張淮上?前,請林隨安與方刻一同出了門。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門外的凌芝顏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張淮的步子邁得奇大,趕路似的追,方刻走得氣喘吁吁,林隨安的速度倒是毫無壓力,只是有些好奇。
“張少?卿,可是有什么不妥?”
“陳公一直不想讓六郎插手?此案,是有原因的�!睆埢纯戳肆蛛S安一眼,“之后,若是林娘子方便的話,可否照拂六郎一二?”
“誒?”林隨安詫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照拂凌司直?”
張淮點頭:“想必此時的陳公也正與花家四郎說著類似的話�!�
林隨安心里有些犯嘀咕:聽這意思,莫非凌大帥哥有什么不可說的秘密?
斂尸堂近在眼前,門半掩著,里面?zhèn)鞒鏊盒牧逊蔚目藓奥�。張淮皺緊眉頭,推門走進(jìn)?去,林隨安猶豫了一下,也進(jìn)?去了。
凌芝顏背靠透氣窗直身而立,面容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兩個停尸臺前分別站了三個人,昨日發(fā)現(xiàn)的那具女尸身邊是一雙中年夫婦,挽著褲腿,鞋幫布滿泥濘,衣著很樸素,男人拄著扁擔(dān),婦人腳下的竹籃翻了,灑了滿地菜葉,婦人跪在地上?,握著女尸的手?,嚎啕大哭,男人的扁擔(dān)砸著地面,淚水縱橫滿面。
盲女尸體邊只有一名發(fā)髻斑白的老人,身形佝僂,全身劇烈發(fā)抖,他的眼睛雖然是睜著的,但眼球發(fā)霧,明?顯是瞎的,干枯如樹枝的手?指顫顫巍巍摸著女尸的臉,一寸一毫都不放過?,最?后,停在了女尸的額頭發(fā)際處,一遍又一遍梳理著女尸的頭發(fā),嘴唇緊緊抿著,仿佛有什么東西掐住了他的咽喉,嗓子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渾濁的淚水從白霧般的眼瞳里涌出來,一滴、兩滴、三滴——沿著女尸額頭滾落,老人慌忙扯著袖子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
林隨安喉頭發(fā)梗,忍不住移開了目光。她看到凌芝顏慢慢走上?前,低聲道,“死者已矣,請節(jié)哀順變�!�
“阿娘給?你做的新衣裳還?沒穿,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婦人死死拽住凌芝顏的衣擺,“官爺!官爺!我家二娘是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凌芝顏忙蹲下身去扶,可無論怎么扶,婦人也不肯起身,嘴里只哭喊著重復(fù)一句話,“我家二娘才十七歲,怎么就死了啊——怎么就死了啊啊啊啊……”
林隨安和張淮去幫忙,可還?未扶起婦人,那中年男子也跪在了地上?,埋頭慟哭,那老者似從夢中驚醒,雙手?雙膝摩挲著地幔爬到了三人身前,死死拽著林隨安的袖子,連連磕頭,砸得地面咚咚作響,“官爺、官爺,我家妮兒到底是被什么東西害死的��?!官爺,求你告訴我!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為我家妮兒報仇�。 �
張淮重重嘆氣,扭過?了頭。
林隨安如鯁在喉,她說不出來,她無法告訴他們?這兩名少?女的死因。
凌芝顏眼眶泛紅,張了張嘴,喉結(jié)動了一下,又張了張嘴,聲音哽咽,“她們?……是……是……”
婦人:“官爺您就告訴我實話吧,我家二娘是不是被相柳吸了精血害死的��?”
老人:“聽說被相柳吃了的人,連魂魄都留不下,無法轉(zhuǎn)世!妮兒跟著我這個老頭子一輩子吃苦,可她心善啊,人家都說心善的人能?投個好胎,我家妮兒難道連下輩子都沒了嗎——”
中年男人:“我可憐的孩子啊!我們?這是遭了什么孽��!沒了魂,以后我們?死了上?哪兒找你去�。�!”
林隨安抓住了重點:他們?一直在說——相柳?吃人?
“不是!”凌芝顏吸氣,“害死他們?的兇手?是人,不是妖邪!”
三人怔怔抬頭,淚流滿面:“真、真的嗎?”
“真的!”凌芝顏定聲道,“我們?定會將兇手?捉拿歸案,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三人重重叩首,泣不成聲。
凌芝顏一一扶起三人,張淮和衙吏帶領(lǐng)其去后衙辦理認(rèn)領(lǐng)尸身的手?續(xù),臨走的時候,張淮意味深長看了林隨安一眼。
林隨安很快就明?白了張淮的意思,她看到凌芝顏自己?默默走出斂尸堂。
林隨安不敢妄動,只能?遠(yuǎn)遠(yuǎn)跟著,卻見凌芝顏越走越偏,到了一片無人打理的園子,四處荒草蔓延,人際稀少?。突然,凌芝顏筆直的背影倏然一矮,單膝跪地,劇烈嘔吐起來。
第94章
林隨安半個身體躲在一棵老槐樹后面,
震驚得手?腳都麻了。她不確定凌芝顏是不是吃壞了?什?么東西,比如急性胃腸感冒,又或者是——她探出腦袋瞅了一眼,
凌芝顏似乎已經(jīng)將胃里的東西吐完了?,現(xiàn)在變成了嘔酸水——從這個角度看過去,
能看到他?眼角赤紅,
隱有水光,表情壓抑而痛苦。
林隨安心道不妙,莫非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嘔吐?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花一棠鳶尾花瓣般的衣袂飄到了?身邊,低聲道:
“四年前,東都曾出過一宗連環(huán)入室殺人搶劫案,兇徒殺人手?法?十分?殘忍,
三月內(nèi)連屠七家,無一活口。一時間,東都人心惶惶,謠言亂飛。大理寺受命偵破此案,
追蹤一月,認(rèn)準(zhǔn)嫌犯是一名江湖盜匪,設(shè)下天羅地網(wǎng)捕殺此人。豈料就在抓到盜匪的當(dāng)夜,
又有一戶人家被屠,一家四口,
父親、母親、兒子全死了?,只有躲在地窖中十三歲的妹妹逃過一劫。”
林隨安直覺他?后面的話才是重點,“然后呢?”
“有了?妹妹的目擊證詞,
很快鎖定了?真兇,并?非是那個江湖盜匪,
而是一名其貌不揚的屠夫。真兇斬首的那一日,女孩沒出現(xiàn),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女孩的一名從八品下大理寺評事覺得事有反常,便去女孩家中?查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女孩的尸體。”
林隨安心頭一跳。
“女孩是自殺,給?那名大理寺評事留了?一封遺書�!�
林隨安:“……寫了?什?么?”
花一棠搖頭:“無人知曉。只知道那名大理寺評事之后大病一場,還留了?病根,平日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不知為何,有時會突然嘔吐不止,低燒數(shù)日,有幾次還頗為兇險。”
“那位大理寺評事難道就是——”林隨安看過去,“凌司直?”
花一棠用?扇子敲著腦門,似乎有些發(fā)愁,“陳宴凡說,他?們推測凌六郎大約是見不得受害人為年輕女性,所以這案子一開始就嚴(yán)禁他?插手?。”
果然是創(chuàng)傷性應(yīng)激障礙,林隨安心道,可?想了?想,又覺不對。
“若真如陳公所說,那云水河發(fā)現(xiàn)尸體之時,或者方?刻驗尸之時,凌司直早該發(fā)作了?。”
“我也覺得他?們說的太過牽強(qiáng),其中?定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被ㄒ惶泥椭员�,“可?陳宴凡那個木魚腦袋偏就認(rèn)準(zhǔn)了?這個狗屁歪理,拉著我嘰里呱啦廢話半天,非要讓我照顧他?家六郎,真是人如其名,陳煩煩,煩死了?�!�
林隨安有些好笑,花一棠嘴里嚷嚷著煩,臉上卻寫滿了?對凌芝顏的擔(dān)憂,名副其實的口嫌體直。
聽凌芝顏的動?靜,已經(jīng)變成了?干嘔,二人從樹后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瞅著,頗有些為難。
林隨安:“你說,咱們現(xiàn)在過去會不會有些尷尬�。俊�
花一棠:“干嘛問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你們都是男人嘛,想法?自然相似�!�
“我這般聰慧伶俐,怎能和這個一根筋的木訥家伙相提并?論??”
“那就煩請四郎用?你那聰慧伶俐的腦袋想想,現(xiàn)在到底該怎么辦?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吐膽汁?”
“我有止吐藥�!币恢簧n白的手?突然出現(xiàn),嚇得二人心臟差點從嘴里跳出來。
方?刻托著一個小白瓷瓶,面無表情站在倆人身后,下一瞬,就被花一棠和林隨安七手?八腳塞到了?槐樹后面。
花一棠豎手?指:“噓——”
方?刻:“有病治病,有話說話,有屁放屁,噓什?么噓?”
林隨安:“這止吐藥管用?嗎?”
方?刻:“我在伊塔煮茶的配方?上改良的�!�
花一棠一把搶過瓷瓶,“你和凌六郎有仇嗎?”
“我相信效果拔群�!�
林隨安:我信了?你的邪!
三人正吵成一團(tuán),突然,林隨安一個激靈,眼角余光瞥到了?身后的影子,反手?揪住花一棠的脖領(lǐng)子將他?甩出去,自己就勢往樹后一貓。
出擊吧,花四郎!
凌芝顏站在三步之外,表情詫異。
花一棠手?忙腳亂將瓷瓶塞進(jìn)袖子,若無其事?lián)u了?兩?下扇子,搖頭擺腦道,“芳草無邊柳色青,飛花、啊呸,什?么鬼地方?,居然沒花,咳、芳草無邊柳色青,漫天落葉如飛花,想不到大理寺后衙還有這般景致,啊呀,凌六郎,好巧啊,你也來賞草��?”
凌芝顏的臉色和嘴唇都有些蒼白,身姿依然筆直如松柏,目光先在花一棠臉上頓了?頓,又微微偏頭看向林隨安和方?刻。
方?刻木著臉,挪到了?林隨安身后。
林隨安抓了?根樹枝遮面,深感丟人:花一棠你平日里胡謅八扯的本事哪去了??怎么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凌芝顏垂眼,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凌某還想問那三名家屬幾個問題,不知三位可?愿同行?”
“自然自然!”花一棠勾住凌芝顏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姿態(tài),“待你問完案子,咱們一起出去溜溜,南市有個王家食行,里面羊肉湯馎饦很是有名,你此時胃部空虛,最適合吃些溫?zé)岬摹?br />
凌芝顏有些無奈:“凌某簡單吃一點就好,稍后還想回案牘堂看看卷宗——”
“那些卷宗都快被你翻爛了?,若有線索早就發(fā)現(xiàn)了?。俗話說的好,活人豈能被尿憋死?咱們出去走一走,說不定就能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線索呢?”
凌芝顏一怔,“四郎的意思是?”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花某自出生起就是個鴻運當(dāng)頭的體質(zhì),只要我肯出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更何況,如今還有林娘子和方?大夫相助,如虎添翼也不過如此了?!”
說著,花一棠回頭朝林隨安眨了?眨眼。
林隨安明白,花一棠說的是她?的金手?指,雖然目前得到的兩?段記憶都很令人費解,但皆有一個共同點,便是與市集和人流有關(guān)?,根據(jù)花一棠主角光環(huán)的尿性,或許走出找線索才是最優(yōu)解。
林隨安也向花一棠眨了?眨眼。
花一棠挑眉,又眨了?眨眼。
林隨安無奈,擠了?擠眼皮:知道了?。
花一棠樂了?,攬著凌芝顏屁顛屁顛走了?。
方?刻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林隨安半晌,搖了?搖頭,嘆著氣也走了?,恍惚間,似乎聽到他?小聲嘀咕:“好歹也是千凈之主,眼光竟然這么差……”
林隨安:哈?
*
南市的確有一家王家食行。
進(jìn)了?南市坊門,沿著主街方?向一直往東,在井字街口拐一個直角,便能看到王家食行的牌匾,紅漆金字,很是氣派。牌匾下方?擺著一面寬過三尺的門臉招牌,上面寫著今日供應(yīng)的餐食:羊肉湯馎饦、輕高面、畢羅、蔥花陽春面,肉餡蒸餅(以羊肉居多?,偶爾有雞肉和鴨肉,幾乎沒有豬肉,這個時代的豬肉毫無地位)。屋基很高,登上五六個臺階才能進(jìn)門,門朝南,正對著紅妝坊的方?向,坐在食行二層樓的雅間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樊八家的庭院。
午時一刻,樊八家的娘子們剛起身,拖著五顏六色的羅裙在園中?翩翩飄蕩,猶如一片片彩云。
可?惜除了?林隨安,雅間中?沒人對這般養(yǎng)眼的景致有興趣。
凌芝顏正在研讀剛剛問來的受害人家屬證詞,碗里的馎饦已經(jīng)成了?涼面坨,花一棠恰恰相反,身前疊了?六個空碗,津津有味吃第七碗,方?刻吃了?半碗就犯困,靠在他?的大木箱上昏昏欲睡,林隨安招呼門外探頭腦袋的伙計進(jìn)來收拾,順便又要了?一碗熱的,換下了?凌芝顏的涼馎饦。
凌芝顏甚至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馎饦被換了?,囫圇吞了?兩?口,“瞿四娘和馮二娘都是在失蹤后十日左右在水渠中?發(fā)現(xiàn)的尸體,失蹤前皆是出門購買家用?物品。瞿四娘去的是西市,馮二娘去的是南市�!�
瞿四娘是那名盲女,家住在西市隔壁的廣利坊,因為眼盲行動?不便,所以一般只去西市購買生活必需品。馮二娘是昨日發(fā)現(xiàn)的那具女尸,家住里仁坊,靠近永遁門,與大多?數(shù)的東都百姓一樣,都喜歡去南市購物。
“諾,又多?了?一處共同點�!被ㄒ惶拇蛄�?個飽嗝,舒舒服服靠在憑幾上,繁雜層疊的衣袂鋪展開了?,像只癱在陽光下曬皮毛的薩摩耶,“這十五名女子在失蹤前最后去的地點都是市集,八個人去了?南市,四個人去了?北市,一人是西市�!�
凌芝顏:“只有瞿四娘是西市——”
林隨安:“兇手?很有可?能是在市集將她?們打暈擄走,然后帶回家中?殺害。”
“她?們頭部都沒有外力或者硬物敲擊過的痕跡�!狈�?刻閉著眼道。
花一棠:“難道是用?迷藥?”
方?刻:“有可?能。若是綁架數(shù)日后才被殺死,藥性早已散去,尸體上定然驗不出�!�
凌芝顏:“東都有宵禁,三坊市集皆是午初開市,酉正閉市,戌初開始,各坊坊門陸續(xù)關(guān)?閉,也就是說,兇手?需得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動?手?——這可?能嗎?”
林隨安:“京兆府和大理寺可?曾接到過當(dāng)街擄人的報案?”
凌芝顏搖頭,“三坊市集乃是人流密集之地,開市之后便有市署不良人來回巡邏維護(hù)治安,從未聽說過這般惡劣的案子。”
林隨安根本不相信市署的不良人。上次遇襲時見過,皆是一群酒囊飯袋。但她?相信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若真有異常,那么多?行人,定有目擊者發(fā)現(xiàn)不妥之處,可?現(xiàn)在并?無這樣的報案,說明兇手?并?非以常規(guī)手?段擄人,而用?了?更為隱秘、更加難以察覺的手?法?。
“兇手?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方?法?掩人耳目,我們在這兒就算想破腦袋也沒用?。”花一棠坐起身,用?扇子指著馮二娘阿娘的證詞道,“馮二娘失蹤前想做一套新?衣,所以常常去南市的各家布行選看布料,或許我們可?以從此處入手?�!�
凌芝顏皺眉:“四郎可?知這南市有多?少家布行?”
“去問問市署不就知道了?�!被ㄒ惶牡�,“最好能搞張南市的坊圖�!�
凌芝顏點頭起身:“我去去就來�!�
“六郎慢走,我們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啊�!被ㄒ惶臍g快搖著扇子目送凌芝顏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立即起身對林隨安道,“事不宜遲,我們走�!�
林隨安瞄了?眼方?刻,紅衣仵作閉眼擺了?擺手?,“好走,不送�!�
*
“你說,方?兄是不是已經(jīng)覺察到了?什?么?”林隨安問。
“方?兄是聰明人,我們不說,他?不問,他?不問,我們也不必說�!被ㄒ惶男Φ溃靶恼詹恍��!�
林隨安聳肩,表示不予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