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良久,女帝幽幽嘆了口氣,“林隨安,你可知道各大世家中流傳的關(guān)于旦日制舉的謠言?”
林隨安猛地抬頭,女帝靜靜看著她,眼瞳深邃難測。
“略有耳聞�!绷蛛S安低聲?道。
女帝點了點頭,扶起林隨安,“同為女子,想必你也感同身?受,女子若想在這世上做出一番事業(yè)是?如何艱難,一國之君,更是?如此�!�
林隨安沉默。
女帝轉(zhuǎn)身?,目光遠眺天?地交接之處,“那些門閥士族就?是?附著在這片大地上的沉疴宿疾,他們高高在上延續(xù)了千年,眼中早已沒有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三百年的唐國,在他們眼中也只是?幼稚天?真的孩童罷了。他們見不得女子做官,見不得女子為帝,見不得寒門學(xué)子與他們同朝,甚至見不得平民百姓一日比一日過的好,他們認為這些人只配匍匐在地,做螻蟻,做糞土,只配仰望高高在上的他們。此病根不除,唐國傾塌不過旦夕之間�!�
林隨安點頭:“圣人睿智。”
女帝看了眼林隨安的表情,“你似乎對朕說的話并?不驚訝?”
“事實如此�!�
站在歷史視角上,門閥士族沒落是?遲早的事。
女帝笑了,“朕第一眼就?覺得你與常人不同,果然,你比他人看得長遠許多�!�
林隨安心?頭一跳,忙抓人出來頂鍋,“我聽花一棠說過類似的話。”
“特立獨行的花氏啊,”女帝道,“當(dāng)初,朕果然沒選錯人……”
風(fēng)揚起明黃色的黃袍,呼呼作響,月光中皇冠珠幡輕輕碰撞著,有些孤寂,又有些冰涼。
“林隨安,你真的不想陪在朕身?邊,看著這高處的風(fēng)景嗎?”
林隨安垂眼,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不是?她不想,伴君如伴虎,這種地獄難度她可沒膽挑戰(zhàn)。
“高處的風(fēng)景縱然好,但?樓高百丈,重在地基,樹高百尺,重在根脈,我相信,只有根植于土地,根植于百姓,方能保唐國這棵大樹屹立不倒。”林隨安單膝跪地,抱拳舉過頭頂,“林隨安愿深植大地,維護唐國之基�!�
女帝沉默許久,“你一生所?求為何?”
“坦蕩隨心?,隨遇而安�!�
翻譯過來:胸?zé)o大志,只想躺平。實在不是?當(dāng)官的料�。∏竽胚^我吧!
“好!好一個坦蕩隨心?!”女帝笑出了聲?,笑聲?朗朗回蕩在天?地間,震撼著夜色中的東都城,這笑聲?讓林隨安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她面對的果然是?當(dāng)之無愧的國之帝王。
下一瞬,女帝神色一轉(zhuǎn),聲?音又低了下來,像是?小女娘的撒嬌,“這可難辦了,那我到底賞你什么好呢?”
林隨安注意?到,女帝說的是?“我”,而不是?“朕”,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保護圣人乃是?所?有大唐子民應(yīng)盡之職責(zé),圣人平安無恙便是?對我最大的賞賜!”
“那可不行,我定?要賞你點東西?才行�!迸坂僦斓�,“否則那些羅里吧嗦的史官定?會說我小氣吝嗇,搞不好還會大書?特書?寫在史書?里�!�
“……”
林隨安低著頭,脖筋僵硬,感覺那股不祥預(yù)感越來越重,壓得她肩膀酸疼難忍。
“啊,想到了。”女帝袖子窸窸窣窣響著,掏出一個東西?,遞到林隨安眼前,“就?賞你這個吧�!�
是?一塊黑色的鐵牌,沒有任何字和?圖案,月光照在上面,泛起一層細細的光,仿若攪碎的星辰之力散落其?中。
林隨安咕咚吞了口口水,這東西?她在揚都見過,凌芝顏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當(dāng)場讓揚都太守嚇尿了褲子。
女帝卷起大袖子,蹲下身?,腦袋湊過來,金冠上的紅珠子直撞林隨安的腦門子,手?里的黑鐵牌往前送了送,“這是?御史臺暗御史的令牌,持此牌者如圣人親臨,六品以上的官都認識�!�
林隨安抖著臉皮望著女帝,女帝笑顏如花,神秘兮兮道,“暗御史都是?我親自任命的,不限出身?,這是?唐國自建國以來的規(guī)矩,放心?,沒人會說閑話的。而且,暗御史平時身?份都是?保密的,除了我和?御史臺大夫外,沒人知道,很安全的�!�
林隨安:“……”
聽起來更危險了!
“暗御史有監(jiān)察百官、視察民情、肅正綱紀(jì)之責(zé),暗中行事,你想怎么玩都行,很好玩的,你試試唄�!�
“……”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恐怕不試也不行了。
“每年有十萬貫錢的俸祿哦。”女帝再接再厲。
林隨安閉了閉眼,雙手?接過令牌,“林隨安謹(jǐn)遵圣人之命!”
女帝笑吟吟點頭,拍了拍林隨安的肩膀,“以后若有事讓你調(diào)查,我會派專人和?你聯(lián)系哦,好好干,干得好,還有更好的獎賞哦!”
“多謝圣人!”
女帝喜氣洋洋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林隨安隨之起身?,揣好令牌,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腳腕子,腿肚子果然抽筋了,疼得她一頭的汗。
女官好像幽靈一樣從身?后冒了出來,低聲?道,“啟稟圣人,六部官員和?新榜進士已經(jīng)在樓下恭候多時了。”
女帝震袍轉(zhuǎn)身?,掛上端莊的帝王臉,“開飯!”
第117章
蘇意蘊知道今夜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為此,
他準(zhǔn)備了很久、很久。
郝六家的丹藥幾乎花費了他所有的積蓄,但?是很值,服下后,
身體從內(nèi)到外產(chǎn)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皮膚水潤,
發(fā)色烏黑,
眼瞳明亮,攬鏡自照之時?,亦會被自己的容色震撼而失神,最重要的是,某個部位的確有天賦異稟之勢。
他曾偷偷去紅俏坊尋妓人試過,配合郝六贈與他的獨家修煉秘籍,一夜|歡|愉,
妓人欲|仙|欲|死,對他死心塌地。
蘇意蘊很有信心,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定?會令女?帝沉溺在他的魅力之中,
為他,為隨州蘇氏開出一條通天之路。
這個機會,就在今夜。
到時?,
無論是暴發(fā)戶揚都花氏,還是陰盛陽衰的乾州姜氏,
窮酸的滎陽凌氏,甚至那個可笑的太原姜氏,都將被他踏在腳下,
至于落魄的隴西?白氏,他根本從未放在眼里。
一個不懂風(fēng)花雪月的書呆子,
估計連女?人是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和他比?
至于那兩個自命清高的女?進士,就更可笑了,一個寒門,一個青州萬氏,如何與隨州蘇氏相?提并論,這些小門小戶甚至不知道此次旦日制舉真正的意義,還因為中了進士而?沾沾自喜,卻不知,女?人,沒了那頂天立地的東西?,縱使中了進士,也根本沒用。
想到女?人,蘇意蘊突然想到了林隨安,這個名?字就好像一根帶毒的刺扎進咽喉,毒辣、惡苦,扯著喉管向上翻出難以言喻的惡心。
這個女?人太煩人了,太討厭了!
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蘇城先?的死訊,之前,他只知道家主派蘇城先?去做一件事,具體是什?么,并不知曉。
當(dāng)時?他還憤憤不平,蘇城先?雖然與他同宗,但?那個蠢貨難成大?事,果然,沒幾個月,就傳來了他死于非命的消息,死法還是那般可笑。
家主為此大?發(fā)雷霆,砸了大?半個書房,連最喜歡的平窯茶具都沒放過。蘇意蘊還覺得納悶,家主平日里根本瞧不上蘇城先?,當(dāng)不至于如此傷心。
直到揚都傳來消息,說林隨安與揚都花氏花四郎搞在了一起,家主又砸了一次書房,蘇意蘊這才?明白,家主生氣不是因為蘇城先?的死,而?是因為蘇城先?沒有將林隨安娶回?來。
選蘇意蘊去東都參加制舉的前夜,家主特意邀他去賞樓品茶,告知他抵達東都務(wù)必要完成兩件事,其一,制舉上榜,博得圣人青眼,入后宮。其二,想辦法拉攏林隨安。
蘇意蘊不解,問林隨安此人到底有何用處?家主諱莫如深,不肯多言,似有難言之隱,又似懼怕著什?么。
說實話,蘇意蘊不以為然�?v使林隨安傾國?傾城又如何,他可不是那個蠢笨的蘇城先?,只要他愿意出手,收服一個女?人,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
后來,他在樊八家見到了林隨安,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林隨安只是個瘦巴巴的小娘子,沒有半點?姿色,更談不上才?情。那個傳說中的花家四郎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竟然對這樣的女?人如珠如寶,可笑至極,荒唐至極。
就算林隨安刀法恐怖、力大?如牛又如何?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遲早都要躺|在|男人的身|下,屈服于男人,從屬于男人,被男人所|征服。
可是!
這個女?人,一個區(qū)區(qū)的女?人,竟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打亂了他的計劃,毀了他籌謀的一切!
金羽衛(wèi)敗在了她手下,姜東易也敗了,軸書被她毀了,甚至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他、侮辱隨州蘇氏,在郝六家,又是這個女?人,險些壞了他的大?事!可惡至極!
終于,他中了進士,即將一步登天,可竟又看到了她!
憑什?么一個毫無背景家世的女?人,竟然先?他一步登上應(yīng)天樓?
憑什?么?
憑什?么?!
“蘇十郎,馬上就要登樓面圣了,花某勸你一句,莫要動不該動的心思哦。”
令人生厭的嗓音傳入耳膜,蘇意蘊一個激靈抬頭,花一棠新?榜進士排名?第三,與他尚隔了一段距離,籠著袖子,不咸不淡瞅著他,嘴角似笑非笑。蘇意蘊太討厭這個表情了,那日在盧侍郎的宴會上也是如此,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仿佛從骨子里看不起他、蔑視他,嘲弄他。
蘇意蘊心中冷笑一聲,檢查了一下衣著儀態(tài),端正表情。
無妨,過了今夜,揚都花氏不過是匍匐在他腳下的螻蟻,何必理睬。
第一批官員已經(jīng)依次登樓,雖稱六部官員,但?并非所有六部官員都悉數(shù)到場,畢竟新?晉進士才?是應(yīng)天樓上元宴的主角,所以只選了些與新?榜進士有關(guān)系的官員參宴,如主持制舉考試的兩位禮部侍郎,熊大?年?、溫重(禮部尚書自上任入獄后,還未有合適人選接任);工部侍郎盧英杰;大?理寺卿陳宴凡、大?理寺少?卿張淮、大?理寺司直凌芝顏,這三位顯然是因為花一棠之前幫忙破了沉尸案,特別出席;戶部侍郎姜瑞錦,乾州姜氏八娘,乃為天子近臣,自然也列席在位。
“宣——新?榜進士一十七人,登樓——”
女?官嘹亮的嗓音響徹夜空,蘇意蘊精神大?振,提袍拾階而?上,每上一階,距離他的通天之路就近一步,一步、兩步、三步……很快,聽到了應(yīng)天樓上的風(fēng)聲,那是來自九重宮闕的召喚,眼前豁然開朗,蘇意蘊看到了墨藍色的天空,懸夜搖蕩的宮燈,還有匍匐在腳下的東都城。
這個場景太過震撼,蘇意蘊只覺一股貴不可言的氣息直沖腦門,整個人都懵了,手足無措與眾人一同見了禮,由女?官引著入座,呆坐半晌,才?回?過神來,四下一望,大?驚。
圣人坐在最高位,六部官員和新?榜進士以八字型分坐兩側(cè),座次是按照官職高低、進士名?第排列的,他是新?榜進士最后一名?,坐得最遠,夜色濃重,燈光曖昧,這個位置他甚至連圣人的臉都看不清。
白汝儀坐在左側(cè)首位,花一棠在第三位,這也就罷了,偏偏林隨安也有單獨的位置,就在大?理寺司直凌六郎的旁邊,這、這算什?么道理?!
一股無名?怒氣充斥著蘇意蘊的胸膛,他強忍著,不斷提醒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要過了今夜,一切都會不同。
很快,他就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很快!
*
林隨安沒有感覺到蘇意蘊的怒意,正瞪著桌上的一盤烤羊腿犯愁。
正好坐在凌大?帥哥的旁邊,她這個新?員工要不要向前輩討教一下工作經(jīng)驗?
比如,暗御史有沒有KPI?
具體的工作程序是什?么?
要坐班嗎——呃……這個大?約不用,八成是流竄工作。
需要做年?度工作計劃嗎?
月度、季度、年?度工作總結(jié)呢?
俸祿從何處領(lǐng)?
出差報銷的上限和流程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點?,暗御史的身份能?告訴身邊的人嗎?
林隨安目光從烤羊腿移到了凌芝顏臉上,萬分鬧心地嘆了口氣。
凌芝顏被這口氣嘆得心驚膽戰(zhàn),低聲問,“怎么了?”
林隨安:“凌司直不厚道啊,明明年?俸有十四萬貫,卻告訴我只有四萬貫�!�
凌芝顏怔了一下,“凌某的年?俸的確只有——”他的眼眶豁然繃圓,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林娘子如何知道那十萬貫?”
林隨安露出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用指節(jié)敲了敲藏在胸口的暗御史令,叮叮兩聲。
凌芝顏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是不可置信,一會兒是恍然大?悟,一會兒是無可奈何,一會兒又是看破紅塵,把林隨安逗樂了。
凌大?帥哥真是心里想什?么臉上就演什?么,太好玩了。
凌芝顏也笑了,抱拳低聲道,“如此,恭喜林娘子了�!�
突然,二人同時?一個激靈,扭頭,只見對面的花一棠抱著袖子,皺著眉頭,脖子伸得老長瞪著他們,好像一只被困在池塘里缺氧的烏龜。
二人對視一眼:“噗!”
宴會開始了,流程挺俗套,先?是圣人例行?發(fā)言,主題思想無非幾項:
一是場面話,上元佳節(jié),與官民同樂,很高興。
二是慶祝制舉考試圓滿結(jié)束,恭賀諸位進士上榜。特別表揚了禮部工作到位,賞錢賞米,戶部侍郎姜瑞錦、工部侍郎盧英杰、大?理寺少?卿張淮、司直凌芝顏推薦舉子有功,也得了賞賜,陳煩煩與有榮焉,樂得腦門锃亮。(林隨安這才?知道,原來第二名?的寧瑞是姜侍郎推薦的,萬飛英是盧侍郎推薦的。)
三是希望大?唐國?泰民安,國?家興盛。
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便是喜聞樂見的“套近乎”環(huán)節(jié)。
女?帝將按照排名?順序依次對新?榜進士噓寒問暖,眾官員一旁捧哏,營造一個其樂融融、闔家歡樂的氛圍。
一般來說,此環(huán)節(jié)都是新?榜進士鉚足勁兒向圣人展示絕活的時?間,如果能?給圣人留下一個好印象,留在秘書省做個清貴的校書郎,官途定?是一片坦蕩。但?若是搞砸了,被分配到什?么雞不生蛋鳥不拉屎下縣做個不入流的小官,此后定?無升遷之望。
第一位,白汝儀。
隴西?白氏的學(xué)識有目共睹,加上白汝儀大?約是最近睡的不好,又瘦了,應(yīng)天樓上大?風(fēng)一吹,都快飛走了,女?帝實在不忍為難,問了個家常問題:
“前年?朕去隴西?時?,白氏家主向朕抱怨說白氏子弟只顧讀書,不管俗事,很是憂心呢。白十三郎年?紀(jì)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心儀的女?子�。俊�
白汝儀臉唰一下白了,撲通跪地,“回?圣人,十三郎尚無成家之念!”
女?帝被白汝儀的過激反應(yīng)搞得有些驚訝,頓了頓,“想必是白十三郎的緣分未到,你年?紀(jì)還小,不著急,待日后尋得有緣人,白氏家主離的太遠顧不上,你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圣人只當(dāng)他是小屁孩,對他根本沒興趣。二是圣人大?約是要將他留在東都為官。
“白十三郎叩謝圣人!”白汝儀大?喜,連連叩首,回?座的時?候臉色好了不少?,胃口大?開,吃了六大?塊烤羊腿。
第二位,女?進士丁瑞,應(yīng)答有度,冷靜自持,女?帝問了幾個學(xué)術(shù)問題,頗為滿意,大?加贊賞。
第三位,揚都第一紈绔花一棠。
他一上場,所有人肉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都來了精神,眼巴巴瞅著,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凌芝顏面有憂色,林隨安只恨宮宴上沒有瓜子。
女?帝眨了眨眼,提問:“聽聞你在河岳城破了一宗醫(yī)師連環(huán)殺人案,被害的皆是家境貧寒的老人,此案重大?,死者兩百余人,但?兇手用毒奇特,兩年?都無人發(fā)現(xiàn)異常。朕很是好奇,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花一棠也眨了眨眼,“啟稟圣人,這案子此時?說不太合適�!�
“說來聽聽,無妨�!�
“偵破此案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便是驗尸,當(dāng)時?,我尋了一名?仵作,名?叫方刻,他將一名?死者尸體剖開,將尸體的心臟、胃液、腸子取出,裝入瓷罐中——”花一棠停住聲音,笑吟吟看著所有人臉都綠了,抱拳,“實在不宜繼續(xù)說了�!�
“咳咳咳,”陳宴凡忙打圓場,“上元佳節(jié)說兇案太不吉利了,說點?別的。”
眾官忙不迭點?頭。
女?帝萬分失望嘆了口氣,想了想,又笑問道,“聽聞你入東都之時?,曾與隨州舉子有過一段關(guān)于文脈的辯理,聽聞四郎似乎對文脈的論述頗為不屑啊。”
花一棠神色一肅:“當(dāng)時?我惱怒那舉子眼盲心盲,顛倒是非,混淆真相?,所以話說重了些�!�
“哦?”女?帝道,“朕想知道,此時?此地的花四郎,對文脈又有何見解?”
花一棠沉默片刻,“四郎以為,國?之文脈,乃為一國?之筋骨,筋骨堅,文脈立,國?便強。文脈之基,不在某個士族,更不在幾個世家,而?在于平常百姓。國?之志,唯看百姓之志,百姓之風(fēng)骨,方成國?之風(fēng)骨。若家家戶戶皆能?識字認理,若唐國?之少?年?孩童皆能?入學(xué)讀書,何愁文脈不堅,國?之無骨。至?xí)r?,唐國?文脈延綿不斷,唐國?氣運自當(dāng)千年?萬年?!”
風(fēng)變大?了,屋檐下的宮燈輕輕晃動著,穗上的金玲叮叮作響�;ㄒ惶男淇诤鸵埋巧系幕ㄊ献寤辗浩鹈鞴猓盟茲嵃椎幕ò锿鲁鲆欢湟欢浠鹧�,透明的,微弱的,飄動在夜空中。
應(yīng)天樓上靜了下來,眾人看著月光下花瓣般的少?年?進士,皆是大?為震撼,天下人只道花氏四郎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想不到,竟能?有此不凡見解,尤其是白汝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整個人呆住了。
女?帝愕然看向林隨安,花一棠這番話,竟與林隨安剛剛所言不謀而?合,這倆孩子——嘿嘿,還挺心有靈犀的。
林隨安也挺詫異,花一棠說的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窮啥不能?窮教育”,想不到這紈绔還頗有大?局觀和前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