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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朱家主大驚失色,“木小郎君,快走?!”

    花一棠卻笑了,“他們果然沒找到?方安,所以又來抓我,朱家主可知到?底——哎呦——”

    朱家主實在受不了花一棠的啰嗦,一腳將花一棠踢進了密道,反敲浮雕機關(guān),書架咔噠噠關(guān)閉,快步繞出內(nèi)室,撩袍端坐茶案,剛端起茶盞,私庫房門被甲三踹開了。

    “木棠人?呢?!”

    朱家主愕然:“什么木棠?二掌柜這是作?甚?!”

    甲三一個眼神,身后?賢德莊護院涌了進來,臺風過境般搜尋一圈,一無所獲。

    朱母和一眾繡娘被遠遠隔在院子里,驚恐萬狀。

    朱家主拍案而起,“甲三,我可是朱氏一族的家主,你怎可如此無禮?!”

    甲三冷聲道,“朱氏家主又如何??如今不過是我裘氏一族的狗罷了�!�

    “你你你你你!”朱家主氣得發(fā)抖,攥住甲三的胳膊,“走?,隨我去?見?裘老莊主,你有本事把這句話當著老莊主的面再說一遍!”

    甲三火冒三丈:“你還有臉提老莊主?!若不是你們的朱主簿招來了瘟神,老莊主豈會?、豈會?——”

    朱家主:“裘老莊主出了何?事?!”

    甲三雙眼赤紅:“裘老莊主被方氏醫(yī)館的那個兇婆娘殺了!”

    *

    蓬萊坊,方氏醫(yī)館。

    方刻、木夏和伊塔圍坐在桌前,瞅著桌中央的兩個雕花琉璃瓶發(fā)愁。

    方刻:“水浴銀蟾的香料只剩這些了?”

    木夏:“按照方大夫的吩咐,今天給四郎藏衣的皮革袋里又裝了兩個香囊球,剩下的,只有這么點兒了�!�

    方刻掐了掐眉頭,“這些只夠做兩份解藥藥引�!�

    “其它的香料不行?嗎?”木夏問,“我給四郎備了兩大箱香料呢!”

    “我試驗過,其他的香料配方毫無效果,其實水浴銀蟾的效果也十分有限,”方刻搖頭,“可惜我直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真正的龍神觀符水,只能從林娘子中毒的癥狀推斷解藥配方,進度太慢了�!�

    伊塔舉手:“云云月給的符水瓶子呢?”

    “只省了點味道,屁用沒有�!�

    木夏:“不如我即刻修書去?廣都?,請花氏商隊再派人?送些水浴銀蟾如何??”

    伊塔抽搭著鼻子聞了聞,“水青蛙的配方里有一味香料,是波斯的,巴普巴布洛夫,產(chǎn)量很少?的,每年進口?很少?的,廣都?沒有的,揚都?才有的。”

    無所不能的后?勤總管木夏臉垮了,方刻苦悶扶額。

    揚都?距離青州千里之遙,等運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完球了完球了完球了!”全身濕漉漉的靳若沖進醫(yī)館,速度太快,屁股后?面還跟了一縷水煙,“快快快快!”

    方刻:“快什么快?!”

    靳若噴出一口?雨水,“快卷鋪蓋跑路��!”

    三人?:“啥?”

    “師父殺了賢德莊的裘老莊主,賢德莊護院傾巢而出,已經(jīng)殺過來了!”

    三人?駭然變色:“什么?!”

    靳若:“放心放心,他們還沒抓到?師父!”

    木夏:“四郎呢?!”

    “姓花的精得跟猴兒一樣,早從四面莊跑了,賢德莊的人?撲了了個空。咱們也趕緊撤吧!”

    說著,靳若率先沖進后?堂,木夏和伊塔對視一眼,迅速跟了進去?,不消片刻,木夏扛著大包袱,伊塔背著方刻的大木箱,靳若腰上別著若凈,肩上扛著千凈跑了出來,齊齊盯著方刻:

    “方大夫,咱們?nèi)?哪?!”

    方刻:“……”

    問他作?甚?!他哪知道?!

    靳若團團亂轉(zhuǎn):“出城肯定來不及了,賢德莊的人?已經(jīng)封了城門�!�

    木夏瘋狂踱步:“誠山也不行?,那邊有龍神觀�!�

    伊塔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小魚,不行?不行?,不能連累小魚�!�

    “安靜!不要?亂!”方刻厲喝一聲,“去?縣衙�!�

    木夏和伊塔:“誒誒誒?!”

    靳若:“去?去?去?去?自首嗎?!”

    方刻哼了一聲,黑漆漆的瞳孔里劃過一道精光,“去?拉那個姓朱的主簿當墊背的�!�

    *

    小劇場

    朱達常:為何?突感一陣寒意?

    第147章

    誠縣主簿朱達�?吹紧梦氖w的?時候,

    只覺當頭?一棒,兩眼一黑。

    裘氏族人在周圍七嘴八舌吵嚷著,那些話在空氣中形成咒文般的?字符,

    忽地?一下飛過來,忽地?一下飛過去,

    朱達常只零星抓住了幾個,

    “中邪”、“黃鼠狼精”、“殺人”、“報仇”等等,突然,裘鴻的?聲音仿若一把殺豬刀劈了下來,將所有字符砍得粉碎。

    “殺了裘老莊主的?,就是方氏醫(yī)館的方安!”

    朱達常腦袋嗡一聲,清醒了。

    裘鴻站在對面,目光咄咄逼人?。

    朱達常深吸一口氣,

    “裘家主如?何?確定?兇手是?方安?裘家主親眼看到方安殺人?了?”

    裘文瞇眼,“我雖未親眼看到,但裘老莊主死后,我立刻封鎖了賢德莊,

    莊里所有人?都在,唯獨方安不見了”

    朱達常沒說話,背著手,

    默默觀察著兇案現(xiàn)?場。

    裘文的?尸體清清楚楚擺在地?上,全?身浴血,

    雙目緊閉,容色猙獰,下巴、脖頸、和胸前的?血尤其的?多,

    赤著腳,腳底板和手掌都沾滿了血,

    室內(nèi)一片狼藉,仿佛有野獸在此?處打斗過,地?上滿是?驚人?的?血手印和腳印,甚至,連墻上也?有,朱達常飛快對照了一下,心中駭然,莫非裘文能飛檐走?壁?

    “可有其它證據(jù)?”朱達常問道。

    裘文冷笑:“四面莊的?木棠和方氏醫(yī)館里的?人?都逃走?了,這算不算他們畏罪潛逃的?證據(jù)?”

    花家四郎一行人?都不見了?

    朱達常心中突突亂跳,直覺此?案肯定?不簡單,提聲道,“讓仵作進來驗尸�!�

    李尼里引了仵作進門,仵作是?縣里的?老人?,已經(jīng)快六十歲了,老眼昏花,動作異常遲緩,幸虧本職技能還湊合,足足驗了一炷香的?功夫,束手退立一旁,匯報道:

    “死者裘文,年?七十三,身高六尺三寸,體重一百一十——”

    “少說廢話,說死因!”裘鴻打斷道。

    仵作幽幽看了眼裘鴻,“死者形體羸瘦,肉色痿黃,腹肚低陷,眼閉口開,身體硬直,手足俱伸,有薄皮鱗起,全?身上下并無任何?外傷,乃為病死�!�

    “一派胡言!”裘鴻怒吼,“滿地?都是?血,尸體還被?折磨成了這般模樣,定?是?被?人?害死的?,你瞎嗎?!”

    仵作抱拳,“屬下技藝不精,恐有疏漏,裘家主若有疑,可請朱主簿剖尸再驗�!�

    “荒唐至極!死因如?此?清楚明?白,竟然還要刨老莊主的?尸體,你們作何?居心?!”

    朱達常忙勸道:“裘門主稍安勿躁,死者因何?亡故,你我說了都不算,還需仵作檢尸格目方能作準,朱某先?將裘老門主的?尸身帶回縣衙,細細驗查過后,定?會給裘氏上下一個交待!”

    “不必了!”裘鴻冷聲道,“朱主簿與那方刻交情頗深,我怕這尸體運去縣衙,死因就說不清楚了�!�

    “裘門主何?出此?言,我身為誠縣主簿,自然要為百姓做主,怎會徇私枉法——”

    “我自會將此?案上報裘縣令,請縣令大人?為我們做主,朱主簿可以走?了!”

    “�。 �

    裘鴻不由分說下了逐客令,賢德莊的?護衛(wèi)們默不作聲圍了上來,目光兇狠,如?餓狼環(huán)伺,李尼里飛快拽了拽朱達常的?袖子,其余衙吏也?拼命向他打眼色,朱達常心中憋屈,只能灰溜溜撤出了賢德莊。

    一路上不良人?和衙吏皆是?唉聲嘆氣,深感窩囊。朱達常只能裝作沒聽到,賢德莊勢大,背后又有龍神觀做靠山,他這個可笑的?主簿就是?廟里的?泥胎擺設(shè),哪敢正面對抗。

    李尼里追上兩步,放低聲音,“主簿以為,兇手是?林娘子嗎?”

    朱達常搖了搖頭?。

    他不認為林隨安是?殺人?兇手,其一,裘文死狀怪異,裘鴻拒不剖尸,說明?裘文的?死因定?有內(nèi)情。

    其二,林隨安是?花家四郎的?屬下,花家四郎是?朝廷任命的?誠縣縣尉,斷不會莫名?其妙濫殺無辜。

    其三,以林隨安的?身手,想要殺一個老弱的?裘文何?必弄得這般大張旗鼓,只需動動手指頭?掐住脖子,便能神不知鬼不覺——

    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他,朱達常不自在摸了摸脖子。

    李尼里:“裘縣令已經(jīng)稱病告假大半年?了,還能管這案子嗎?”

    朱達常又搖了搖頭?。

    這次他是?真不知道。

    他只在上任那日遠遠見了縣令裘良一眼,之后便再沒見過人?,其后數(shù)次登門拜訪,都被?裘氏的?族人?擋了回來。

    他甚至一度懷疑裘良早就病死了,但聽今日裘鴻的?口吻,裘縣令應該還活著。

    李尼里見朱達常愁容滿面,撓了撓頭?,吩咐一眾衙吏和不良人?莫要打擾主簿。

    朱達常滿腦子亂哄哄的?,悶著頭?入了縣衙,走?進后衙小院,推開屋門,就在此?時,一道寒光乍現(xiàn)?,橫了他的?脖子。

    朱達常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眼珠子在脖頸的?刀上滾了一圈,兩尺長,三指寬,顏色……等一下,顏色為何?不是?綠的??

    目光沿著刀身緩緩上移,朱達常看到了一張臉,瓜子臉,大眼睛,小麥膚色,是?方氏醫(yī)館那個名?為靳若的?小伙子,不是?林隨安。

    一瞬間,朱達常好似被?針扎了好幾個窟窿,頓時撒了氣。

    “朱主簿,方某有禮了。”仿若寒夜枯木的?聲音扎進耳膜,朱達常這才看到,他的?臥室竟是?被?人?占領(lǐng)了。

    金發(fā)碧眼的?伊塔在茶案邊咕嘟嘟煮茶,木夏端著笑臉侍奉一旁,方刻盤膝坐著,端起茶盞吹了吹,黑黝黝的?眼珠子瞟過來,“坐吧�!�

    朱達常被?如?此?理所當然喧賓奪主的?架勢鎮(zhèn)住了,僵著身體落座,靳若撤了刀,站在半步之外,朱達常相信,只要他有半點異動,那柄和千凈神似的?刀就會抹了他的?脖子。

    朱達常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們瘋了嗎?怎么跑縣衙來了?!”

    方刻垂著眼皮,“放眼誠縣,唯有朱主簿宅中最?為安全?�!�

    “林隨安呢?花縣尉呢?!”

    “朱主簿放心,他二人?都很安全?。”

    有了這句話,緊張了一整天的?朱達常終于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頓時苦得一個激靈。

    伊塔綻出明?亮的?笑臉,又給朱達常舀了一盞。

    “到底是?什么回事?!林娘子為何?成了殺人?嫌犯?”朱達常問道。

    你問我,我他娘的?問誰?!

    方刻心中吐槽,臉上不動聲色,“看來朱主簿并不相信林娘子是?兇手�!�

    朱達常噎了一下,“朱某只是?覺得裘老莊主的?死狀有些怪異。”

    方刻雙眼一亮,“尸體是?何?種模樣?”

    朱達常被?方刻的?眼神瞅得全?身發(fā)毛,忙將今日所見所聞和仵作的?初步檢尸結(jié)果說了一遍。

    方刻默不作聲摩挲著茶盞邊沿,濃郁的?茶氣籠罩著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剩兩點瞳光忽明?忽暗閃爍著,朱達常大氣都不敢出,他在方刻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氛,甚至比林隨安身上的?殺氣還恐怖。

    “若是?我所料不錯,裘老莊主應該是?爆心而亡。”方刻扔出一枚炸彈。

    朱達常:“什么?!”

    方刻扔出連環(huán)炸彈,“裘老莊主中了龍神觀符水的?毒。”

    朱達常瞠目結(jié)舌,整個人?癱在了座位上,突然,又一個激靈跳起身,“你們不能留在這兒,趕緊離開這里!快走?快走?!”

    方刻慢條斯理品了口茶,“事已至此?,朱主簿又何?必自欺欺人??”

    朱達常團團亂轉(zhuǎn),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似是?在勸服自己,又似是?在說服方刻,“龍神觀的?符水不可能有毒!誠縣龍神傳說已有千年?!龍神是?誠縣的?信仰,是?誠縣的?根,離開了龍神,百姓們該何?去何?從——”

    方刻驟然抬眼,“荒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聽朱主簿的?意思,莫非誠縣還要做這國中之國不成?!”

    朱達常猛地?轉(zhuǎn)身瞪著方刻,雙目赤紅吼道:“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我的?族人?和親人?都在誠縣,我、我只是?個主簿,我就是?個勢單力薄的?主簿……”

    室內(nèi)一片死寂,靳若、木夏和伊塔面面相覷。

    方刻靜靜看著朱達常半晌,面無表情垂下眼皮,將朱達常的?冷茶倒了,又舀了一盞熱的?,“我猜朱主簿定?是?認為,誠縣是?花四郎升官的?墊腳石,花四郎此?來誠縣也?只是?走?個過場,混個資歷,待時機一到,便會升遷回到東都官場,至此?之后,誠縣是?死是?活,皆與四郎無干�!�

    朱達常整個身體頹了下來,心道:難道不是?嗎?

    方刻嘴角勾起,發(fā)出一聲冷笑,“他可是?花家四郎,揚都花氏家主唯一的?弟弟,制舉圣人?欽點的?一甲進士,需要來這窮鄉(xiāng)僻壤做個不入流的?縣尉混資歷?”

    朱達常說不出話來了。

    的?確,以花家四郎的?家世出身,做個天子近臣都綽綽有余,再不濟,當個清貴的?校書郎,留在東都幾年?,自可平步青云。

    花家四郎根本不需要鍍金,他自出生起,就是?金子。

    那他為何?要來誠縣做縣尉,莫非——有什么特別的?緣由?

    “朝廷派來誠縣的?兩任縣尉死得不明?不白,”方刻指指了指天空,“上面不太高興啊。”

    “上、上面十指——”朱達常終于反應過來了,吞了吞口水,“大理寺?吏部?還是?刑部?”

    “區(qū)區(qū)大理寺之流,請的?動花家四郎嗎?”方刻不屑道。

    朱達常腦袋“嗡”一聲:難、難道誠縣之事竟是?驚動了圣人?嗎?!

    方刻看著朱達常神色變幻,漸漸放軟了聲音。

    “林娘子曾說過,她在南浦縣與朱主簿攜手破案之時,隨州蘇氏為了家族顏面,曾以五姓七宗的?身份逼迫朱主簿在毫無證據(jù)的?情況下替蘇城先?洗脫兇手嫌疑,被?朱主簿一口回絕。當時朱主簿說,你是?南浦縣的?父母官,若為一己之私踐踏國之律法,以后無顏見父母鄉(xiāng)親�!�

    方刻的?嗓音本來干癟如?枯樹,此?時突然多出了三分柔軟,好似枯木逢春,綠芽出土,透出了春意的?希望,甚是?惑人?心魄。

    朱達常緩緩坐了回去,有些恍然。

    原來,他以前竟是?說過這樣的?話啊……

    想不到,林娘子竟然記得這么清楚……

    方刻吸了口氣,正襟跪坐,雙手抱拳,“誠如?朱主簿所言,你的?族人?、親人?都在誠縣,誠縣不僅是?你的?家,也?是?他們的?家,更是?所有百姓的?家,你身為一縣之主簿,就是?誠縣百姓的?父母,誠縣之未來,百姓之福祉,只在你一念之間�!�

    朱達常呆住了,他仿佛在面無表情的?方刻身后看到了那個英武的?小娘子,還有花一般瑰麗的?花家四郎。

    突然,方刻似是?感覺到了什么,將目光投向了窗戶,木夏起身,推開窗扇,一縷纖細的?陽光從陰沉巨大的?雨云里鉆出,落在院里,這處小小的?庭院突然浸入一片嶄新的?明?亮,樹枝、草葉、地?上的?鵝卵石都在閃閃發(fā)光。

    方刻:“瞧,雨終于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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