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顧迎清再怎么也能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整個人極具攻擊性。
今天他參加婚宴，應(yīng)該是見了不少從前認(rèn)識的人，怕是婚宴上發(fā)生了什么。
顧迎清呼吸帶動胸膛起伏，她抿唇，想了想，輕輕握住他的手。
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力道微沉，然后一點點松下來。
顧迎清握住他半個手掌。
程越生垂眸，注視著她的動作，眉心微擰，眼神逐漸褪去了幾分戾色。
沉默之中，顧迎清把手指穿進他的指間，她抬眸對上他眼神。
幾分醉意尋到契機，從沉默的裂口中鉆出來，將他銳利漆黑的瞳孔染上幾分慵懶與茫然。
難得，他不笑不說話看著人的時候，沒讓人覺得過于有壓力而不敢直視了。
他眼底的恨在平息，另一種欲望在流轉(zhuǎn)。
程越生對顧迎清來講，身形過于高大，將她攏在身前，嚴(yán)嚴(yán)實實，因為要將就她的身高，頭顱低垂，脊背微拱。
顧迎清覺得他此刻像極了某類受傷發(fā)怒的大型犬，有種兇猛又可憐的氣質(zhì)。
他的過去，程家的過去，她不清楚內(nèi)情，也沒有資格發(fā)表意見，勸他放下，誰說不是對他的為難？
所以，她只是嘆氣：“少喝些酒吧，對身體不好�！�
程越生眼里已盛滿醉意，開口漫不經(jīng)意：“你擔(dān)心我？”
他將身上力道往她身上壓。
顧迎清想笑，又來了。
方才說話那么清楚那么狠，也不知道醉了幾分。
顧迎清現(xiàn)在想想白天，自己那番小作文試的發(fā)言，未嘗不是有惱羞成怒的成分在。
他善察人心，應(yīng)該清楚得很。
實際上她一吐為快了，拆穿他了，卻也是變相承認(rèn)了自己想掩蓋的情感。
承認(rèn)了，卻還想找借口自洽，不過是堪堪捂住那層遮羞布，不讓自己輸?shù)眠^于慘烈。
“那你想讓我擔(dān)心呢，還是不需要我擔(dān)心？”她學(xué)他只問不答。
程越生醉醺醺地看她良久：“你真的長進了�！�
他說著，湊上去，低頭與她鼻貼著鼻，似吻未吻。
呼吸膠著，顧迎清情動自然。
她抱著他的腰，朝他的方向抬了抬臉，唇很淺地貼上他的，停了下，見他沒反應(yīng)，她便輕輕地含住他上唇抿了一口。
程越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用力圈緊她的腰將他往自己身上帶，往身體里嵌，吮她唇的力道大得像在啃咬，顧迎清吃痛，捶了捶他的肩。
他一把掐住她的手，舉起按在玻璃窗上，顧迎清閉上眼，彎起手指使其陷入他指縫中，另一只手往上環(huán)緊他的背。
緊密纏綿的姿勢。
程越生吻得深重，流連于她柔軟的唇舌，大肆汲取她的呼吸和氣味。
手除了揉她的腰，也沒有其他舉動，好像他只是想認(rèn)真地接個吻。
顧迎清心口悸動，發(fā)軟，無以復(fù)加。
門口忽然傳來響動，是刷卡進門的聲音。
顧迎清刷地睜眼，目光穿過他肩膀，在黑暗中盯向門口方向，她懷疑是自己聽錯。
唇還被程越生攫住不放，當(dāng)視線中出現(xiàn)個人影，她驀地睜大眼，嗚嗚兩聲，趕緊去推程越生。
“那個，不好意思啊……”秦宗誠朝那交疊的人影多望了兩眼。
顧迎清推開了身上的人，程越生一臉不耐煩轉(zhuǎn)身望去。
見耽誤人事兒了，秦宗誠也不好意思，清咳兩下，“那邊完事兒了，我本想過來看你怎么樣了�！�
“看完了？”程越生暈乎乎地走向沙發(fā)。
先前還有程越生的身影擋著，顧迎清覺得不至于那么丟臉，他一走，她被暴露在空氣中，霎時面紅耳赤。
這邊又見程越生腳下虛浮，擔(dān)心地看去。
他走到沙發(fā)上平躺下來，似乎酒勁上來，皺緊了眉，抬手按住額頭。
第162章
怎么辦呢
秦宗誠開了幾處小燈，暈黃光線從玄關(guān)和角落處輻射過來，朦朧地包裹著客廳。
顧迎清想表現(xiàn)得自如坦然，無奈臉皮薄，尷尬地在原地杵會兒。
秦宗誠走過來，從沙發(fā)后看了眼沙發(fā)上的人，為緩解尷尬，跟顧迎清說：“他晚上確實喝得挺多，送他回來時，他說燈刺眼我就都關(guān)了�！�
顧迎清不知說什么，輕聲回了句：“辛苦你了�！�
秦宗誠被她的話逗笑：“這有什么好辛苦的�！�
顧迎清反應(yīng)過來，也是，她以什么身份跟照顧了他的兄弟說辛苦。
她看著老打量自己的男人，也不知道對方是要留還是要走。
他不時往顧迎清身上看兩眼，便心里有個大概了。
看著不像撈女，又正經(jīng)謹(jǐn)慎，還能把程越生氣得七竅生煙，大概率是有幾分真情感真糾葛在里面。
不過這也說不準(zhǔn)，有的女的也蠻能裝。
秦宗誠注意到路中間的行李箱，裝沒看見，笑容不減：“那今晚你照顧他？我叫人弄了醒酒湯，麻煩你給他喝了�！�
“好�！鳖櫽寤匾砸恍Α�
秦宗誠轉(zhuǎn)身，顧迎清也到沙發(fā)邊，見程越生手搭在額頭就這么睡了。
她想到什么，忙喊住走到門口的秦宗誠：“那個……秦先生�！�
秦宗誠連忙原路返回，聽那女的細(xì)聲開口：“能不能忙把他弄到床上去，不然他得在沙發(fā)上躺一夜了。”
顧迎清說著，還使勁推了推程越生，像在說：看吧，叫不醒。
秦宗誠點頭，按她說的做。
他其實喝得也不少，在扛起程越生的那一剎那，心中甚至開始困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從早到晚都在當(dāng)驢。
程越生剛才還把人按著啃，現(xiàn)在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別墅上下兩層，房間在二樓，秦宗誠把人扛上去甩床上，累得直喘，一刻不想多待，連忙道別閃人。
樓下門關(guān)上，顧迎清在樓梯處往下看了眼，空蕩的屋子里重歸寂靜。
身后傳來翻身的動靜，顧迎清回到床邊，程越生側(cè)身睡著，她替他脫了鞋襪，后又看著他身上的襯衫西褲發(fā)愁。
心想干脆讓他就這么睡一夜算了！
可下一秒就敗給自己的擔(dān)心，怕他會不舒服。
她費勁地把他重新擺了個平躺的姿勢，解他的襯衫衣扣，再解皮帶和褲鏈。
解開了，脫卻不是件易事，他雖醉得意識昏沉，可被她一動就就皺眉，伸手來擋，讓他翻身抬腿都不配合。
仿佛剛才在落地窗前，他已經(jīng)用盡所剩無多的清醒。
“動一動�！�
“手抬起來，我脫袖子……你打到我了��！”
“翻個身，快點……”
顧迎清累得不輕，脫到下裝，臉上溫度又開始燒起來，她很難忽視存在感極強的那團東西，又想到剛才那個吻。
如果是經(jīng)驗空白的時候，她頂多會害羞臉紅，而不是被勾動情潮。
身體上的，心里的，都有。
她糟糕地想，他現(xiàn)在是不是滿意了！？
顧迎清想起他逼問自己的話就生氣，也生自己悶氣，憑什么？憑什么！
憑什么硬要她說喜歡，憑什么明知道沒結(jié)果，還惦記她的感情？
她喜歡不喜歡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他只是想睡她。
顧迎清負(fù)氣地用力扯下他的褲子扔到一邊，隨后累得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靜靜盯著臺燈落在地上的光影。
快要盯出重影的時候，她想起秦宗誠先前說的話，又伸手去按滅臺燈。
聽見窸窣動靜，顧迎清見他又抬手按額，不知是光刺眼了，還是頭痛了。
他還赤躺著，顧迎清把他晾了一小會兒，室內(nèi)冷氣太足，為此略感內(nèi)疚，伸手摸了他的皮膚，竟還燥熱，她拉過被子一角搭在他腹上。
她又湊上去嗅嗅他面上的酒味，起身去浴室擰了毛巾來給他擦臉拭身。
擦拭他手心的時候，顧迎清動作緩?fù)Ｏ聛�，盯著他的手，大而有力，似乎能承受和掀翻一切�?br />
她心口微動，將自己的手放上去，她的手已不算短，從掌根處比齊，他的手指還要比她長一大截。
她又把手指穿插進他指間，這一動作勾起落地窗邊的回憶。
當(dāng)時她被眼前的懸崖刺激到，也被他嚇到，空前緊張的情緒占據(jù)了她的所有，沒有細(xì)想過他說的那些話。
現(xiàn)在冷靜下來，顧迎清開始復(fù)盤猜測，試圖了解他的行事手段。
程越生是去年的初回的國，年底就讓曾經(jīng)的仇家破了產(chǎn)，針對仇家的事，是預(yù)謀了多年呢，還是先韜光養(yǎng)晦，再看準(zhǔn)時機出手，一擊即中？
他家里出事，有多少人參與其中？他難道要一個個清算？
那該多累，又要背負(fù)怎樣的風(fēng)險。
如果他回國是帶著目的，那他進德信，是不是也早有預(yù)謀？
那又說不通，畢竟他無法提前預(yù)判趙南川的死。
可顧迎清又想起他說，就算要德信，許安融也得乖乖遞他手里，頓時感到后背發(fā)涼。
她對他的確知之甚少。
甚至她連他家里的事，知道的也不如外人多。
他明明這些日子在按部就班地為德信奔忙，若不是他喝醉，她都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目的。
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又是誰？
顧迎清把毛巾擱在床頭柜上，趴在床邊，下巴墊在手上看著他。
她關(guān)了床周的燈，以及臥室主燈，只有樓梯口的地?zé)�，和浴室里亮著�?br />
醉酒難受的原因，他雙眼緊閉，牽動眉心也擰出收緊的褶皺，看起來一臉嚴(yán)肅。
顧迎清越看，心里越有個聲音在焦慮地、發(fā)顫地喊：怎么辦，怎么辦呢……
樓下響起門鈴，顧迎清翻涌的思潮被打斷，回神之際身體輕抖了一下，連忙下樓開門。
服務(wù)生來送醒酒湯，顧迎清接過來：“給我就行，謝謝。”
她聞了聞碗里的湯汁，端上二樓。
顧迎清又喚又推程越生許久，將他弄醒，他半睜開眼，只定眼看她。
顧迎清趕緊將他拽起來，解酒湯遞到他嘴邊，“喝點�！�
程越生勉強喝了一口，臉色頓時不好看，把她的手推開，翻了個身重新睡去。
顧迎清也不再勉強，反正等他睡夠了，估計酒就醒了。
她下樓把行李箱拎上來，洗澡洗頭，換上睡衣，又用毛巾給他擦了擦臉，才鉆進床的另一邊。
第163章
共情
床足夠大，被子夠?qū)�，睡四五個人都夠，顧迎清睡在一側(cè)的邊緣。
她把充電器插上，給手機充電，本想閉眼睡覺，可身體疲憊到了極限，神經(jīng)卻依舊難以松懈。
過于寧靜和漆黑的環(huán)境，反而容易滋生雜音。
心里的，腦子里的，屋里角角落落的，全都來了。
她干脆重新摸過手機，打開搜索網(wǎng)站，輸入“州港”“程家”“程云治”之類的關(guān)鍵詞。
出來的都是信息，要么是以程家為噱頭開篇的財經(jīng)新聞，要么就是含糊不清，時間線也很模糊的引流八卦自媒體。
翻了許久也見不到一篇十年前的實時報道。
顧迎清無奈重新搜索，點進去，卻是有博主發(fā)在第三方軟件上的帖子。
跳轉(zhuǎn)到該軟件博主主頁，顧迎清發(fā)現(xiàn)此人專扒各大豪門家族的秘辛，連上世紀(jì)某某大佬包養(yǎng)女明星的緋聞都扒出來重見天日，還有不少點贊和留言。
她回到和程家有關(guān)的那一則，是這位博主的最新帖。
說是程家當(dāng)年一夕之間突逢巨變并非無跡可尋，其實在一年前程家老幺從中學(xué)接了女兒放學(xué)，在歸家的山腳下發(fā)生車禍，車子失控，連人帶車沖進海里，父女二人當(dāng)場死亡，這件事就透著詭異。
程家老幺私生活豐富、性格不羈不是什么秘密，玩車十幾二十年，甚至手持專業(yè)賽車手執(zhí)照，那條路開得熟心應(yīng)手，怎么會在路況良好的地方出車禍？
事后，程家和警方都持一致說辭，是意外。
這位博主陳述到中途，還插播了一條不知真假的趣聞：在程家老幺車禍之前，程云治因為干涉兒子談戀愛，父子竟拳頭相向，而他兒子追求的女子，據(jù)說是程家老二兒子的初戀，人家小情侶正恩愛，程云治兒子竟想橫插一腳，這不是離間兄弟、堂兄弟關(guān)系么？
顧迎清往上翻到圖片，第三張圖，便是頗具年代感，不甚清晰的紙媒印刷體，版面上巨大的加粗標(biāo)題：程氏父子反目成仇，嚴(yán)父訓(xùn)子，竟遭逆子還手？父子二人均掛彩！
配圖里是程氏父子的正面大頭照，下面還各貼一張事后偷拍的遠(yuǎn)距離變焦近照，看起來臉上的確是有輕重不一的傷痕。
但明顯程越生臉上的要重得多。
顧迎清看著圖片里初顯男性剛毅的男人，那張正面照估計也是被跟蹤偷拍，二十歲男仔眼神冷漠不屑地盯著鏡頭，但看起來真的……很嫩，短發(fā)都有種粗放不羈的氣質(zhì)。
二十歲的程越生，原來長這樣。
顧迎清默默長按屏幕，點了保存圖片。
時間線來到程氏集團董事長程云治跳樓同日，程氏集團股票跌停，喪期未過他老婆趙淳敏也自殺殉情。
從程云治跳樓開始半個月內(nèi)，程氏集團接二連三被爆出財務(wù)造假、內(nèi)幕交易，涉嫌非法業(yè)務(wù)等丑聞，期間，程家老二在去見律師團隊的路上車禍身亡。
程云治和程老二各自的獨子不知所蹤。
后來州港日報爆出，程老二的兒子程家生在他父親出殯之后，和堂哥程越生一起去了美|國，待了一個月后跑回州港，在他小叔和妹妹發(fā)生車禍的地方跳海自殺，終年不過十八。
博主提及程家有個女兒排行老二，嫁去了南江，丈夫家中有權(quán)勢背景傍身，才逃過一劫。
再后來這博主說，從當(dāng)年親歷此事的記者朋友口中得知，是程家得罪了黑幫，被人尋仇。
還有種說法是，有仇家請大師破了程家祖宅的風(fēng)水運勢。
看到這里的顧迎清：“……”竟有一絲無語。
她看了眼這篇博文的時間，是去年十一月二十號，之后再也沒有更新過內(nèi)容，底下還有網(wǎng)友在催更。
內(nèi)因外情真真假假先不說，但這位博主列出的事件和時間，都有當(dāng)?shù)貓罂堑膶崟r新聞為證據(jù)。
如果是真的……
顧迎清光是看文字和圖片，胸中都泛起難以言說的沉重。
那作為親歷者本人呢？
一個家族的消失，幾條生命的終結(jié)，對陌生人來說只是看過即忘的茶余飯后的談資，于萬萬大眾來講更是無關(guān)痛癢，頂多唏噓。
但因為身邊躺著的這個人，顧迎清無法不比他人共情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