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姑婆來帶你回去啊,你明天要上學。”
兗兗瞬間急得垮下臉,擠著眉帶著哭腔說:“我不回去�!�
程婉黎正要安慰,瞧見下樓的顧迎清,眼睛頓時黏在對方身上打量,不自覺端起友好的笑容,“顧小姐是吧?”
“是的阿姨,叫我顧迎清就可以了�!�
程婉黎穿著身復古漸變長款粉貂,頭戴寬檐禮帽,手上掛著金屬扣手袋,像上世紀畫報里的復古淑女。
尤其她身材高挑,并未經歷過發(fā)福發(fā)胖,帽檐將臉一遮,根本看不出年紀。
程婉黎進了室內,取下帽子,越是細細端詳顧迎清,眼中驚喜越是掩不住。
“您想喝點什么?”
程婉黎回眼,忙說:“你別麻煩了,我接了兗兗就走。”
程之兗說:“我不走!”
兗兗說完躲到顧迎清身后,拉著她的衣服小聲央求:“我不想走,你跟姑婆說,你和爸爸都不回去,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去。”
顧迎清無法主宰,也不想做主他的去留,在她的認知里,他是程越生的兒子,程婉黎是相當于他奶奶的存在。
而她,跟他只有看不見摸不著的血緣關系,甚至從他還在她肚子里,是個胚胎的時候,她就厭惡他的存在。
出生后,她好不容易滋生了母對子的惦念牽掛,還給了其他小孩。
甚至,不管是對星星,還是對兗兗,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撫養(yǎng)她的“孩子”。
在跟程越生分手的時候,她還說過不要孩子這樣的話。
這么多個月,她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假裝他未曾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
那她有什么資格干涉孩子的任何事情?
顧迎清艱難開口,溫柔說:“兗兗,你爸爸來北城是為了工作,他很快就會回去,你還要上學,先跟姑婆回去好嗎?”
“你想趕我走,你為什么也趕我走?你還說你沒有不喜歡我,你騙人!”程之兗心里委屈,自己說著就嘴一癟,豆大的眼淚往下掉,不似以前會先假哭幾聲觀人臉色。
顧迎清整個人有種莫名其妙的麻痹感,情緒隔離,她既無法出聲安慰,也沒有抱著他哄勸。
她只是心情復雜地盯著小孩,心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死死地揪住,呼吸越來越悶。
兗兗具體怎么被程婉黎帶走的,顧迎清沒法兒細想,心里難受,因為總會想起兗兗離開時,哭得傷心欲絕對她說:我不喜歡你了。
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小孩子的眼神,滿眼都是期望她能留住他的希冀。
顧迎清有些頭昏腦漲,又覺得身體發(fā)寒,心里堵著不舒暢,導致人也渾渾噩噩,她想要放松。
于是灌了滿浴缸的熱水,躺了進去。
第367章
溫涼
程越生去了京山附近一家外觀樸素,陳設簡單,菜色尋常,價位適中的中餐廳。
孟延開后腳到,看周圍安安靜靜,別無他人,頗感意外:“你沒帶人來?”
“在附近。”程越生滅了煙。
孟延開就說,他不可能獨自前來。
“大周末的,又麻煩你了�!背淘缴瑢Ψ轿找晃帐�。
“客氣了。”
頭回跟孟延開見面,程越生就知他重視家中女兒,但凡有時間,大多留給孩子。
要不要舍棄陪孩子的時間,除去利益衡量,他還得根據(jù)關系親疏做取舍。
程越生一開始覺得他屁事多,在自己地盤上裝逼,多次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對方在重要決策上利落果決,并非拖拖拉拉,鼠目寸光之輩。
雙方有合作往來,加上有秦家一脈的關系,二人才逐漸相熟。
不久,陸續(xù)來了兩個中年男人。
一個是紀律|檢查部門的黃維堅,一個是市|政的周昶。
恒澤跟市政搞過多個合作項目,孟延開跟周昶打過不少交道。
上半年,程越生就通過孟延開,與周昶搭上線,替德信拿下了智慧數(shù)字中心的開發(fā)項目,加上在南江東港新城科創(chuàng)灣的智能研發(fā)中心聯(lián)動。
程越生跟周昶周旋許久,混熟了,才隱晦問起,對方在檢查部門有無認識的人。
周昶立刻戒備起來,對他來說,寧愿少個朋友,也不愿多個敵人。
尤其是程越生這樣的人,想拉人下馬,還要到北城來找上面直屬部門的人,可見對方身份絕不一般。
周昶翻了州港程家的陳年往事,料到跟這有關,如果好辦沒風險,程越生直接找他姑丈謝汝景不就行了?
顯然是不想牽累家人。
周昶心想,這事雖然不歸他管,但他確實認識檢查的人,若是成了,對方部門有功,他也能讓對方記一筆人情;可要是不成,遭人報復,后患無窮。
謹慎又謹慎地權衡之后,加上孟延開當說客,告訴他證據(jù)充分,他才將這事告訴了黃維堅。
黃維堅這人行事以穩(wěn)妥著稱,出手前調查充分,下手時布局周密,可一旦風險超過預期,他便會及時收手,當看不見,因此從沒出過岔子。
黃維堅聽周昶提了此事之后,說先來探探事大事小再說。
桌上推杯換盞,喝的是普通酒,吃的是簡餐便飯,東拉西扯之后,程越生才隱晦提及此頓飯的目的,問黃維堅認不認識南江的鄧榮濤。
黃維堅略愣,心中有了數(shù),說:“開會時見過幾次。”
“那您應該知道他之前在州港任職?”
“略有耳聞�!�
程越生微一頷首,笑笑說:“我父親生前跟他關系還不錯,我父親去世后沒多久,他就被調到南江。”
程越生又說,鄧在南江的職權比在州港時更低,被耽誤了幾年。
黃維堅沉吟:“那挺可惜�!�
到別時,黃維堅說,這事等他考慮一下,同人商議后再做決定,讓程越生等消息。
德信打算收購恒澤和一家地產集團聯(lián)名共建的商業(yè)綜合體的另一半所有權。
該地產集團的大股東是沈氏集團,之前因為決策錯誤面臨資金鏈問題,后來沈氏出了問題,該地產公司杠桿超標,名聲又被拖累,只好出賣所有權回血。
晚上,程越生帶人和該集團董事長吃飯,約在私人山莊里。
吃飯的餐廳距離程越生的住址不遠。
飯前程越生接到程婉黎的電話,說已經登機了,雪中午左右停的,沒有導致航班晚點。
飯局還沒過半,約莫八點過,程越生眼皮跳了跳,心頭莫名發(fā)慌,有點兒像他喝酒熬通宵之后又跑去打了幾個回合的拳。
生起一股沖動,讓他想給顧迎清去了個電話。
電話撥了出去,久久沒人接。
身旁的人不知道在說什么,哈哈大笑,幾乎蓋過聽筒里機械女聲告知他暫時無法撥通的聲音。
程越生起身一面重撥電話,一面跟人說有事先走,又麻煩孟延開代為應酬。
不等人回答,他抓起外套走人。
路上程越生一直沒停止撥號,路蜿蜒,車在山莊里面繞來繞去開了小幾分鐘。
問蔣驍,對方說顧迎清沒出過門。
從外看,別墅樓內燈光通明,程越生稍微定下心,也許人鬧著脾氣不肯接電話。
他摸大衣內袋的房卡開了門,進去,地上擺著孩子玩過的樂高,沙發(fā)上擱著本攤開的速寫本,餐桌上有沒吃完的晚餐,還未叫人來收拾。
樓上樓下一片寂靜。
程越生喊了聲:“顧迎清?”
沒人應。
他一步三臺階上了樓,四處空空,又叫聲名字,無人回應。
浴室里也亮著燈,他推開。
開門是洗手間干區(qū)雙盆盥洗臺,與濕區(qū)相鄰,按摩浴缸在盡頭靠窗的地方。
里面開著取暖,盥洗臺上一堆用過的女士護膚品。
程越生沒看見人,匆匆往里瞧了一眼,低頭撥號,手機在起居室的沙發(fā)上響起來。
他正要循聲過去,抬眼時余光掃過浴缸,發(fā)現(xiàn)靜止的水面微微晃動,折射出燈光。
往外的步子沒邁出去,程越生倏地心頭一凜,后腦勺跟著發(fā)緊。
他大步沖到浴缸跟前,低頭看見浴缸底部躺著個人,水面幾乎靜止,以不可察覺的幅度輕微晃蕩。
隔著水面,她長發(fā)一半被壓在腦后,一半像水藻漂浮在水中,赤|裸身形和蒼白面容因水波導致的視覺偏差有些變形。
手機早扔掉,程越生驚覺雙手有一瞬間失了力,又在下一刻匯聚力道,飛快伸進水里將人撈起來。
水是溫涼的。
人沒意識,軟得像泥一樣掛在他手上。
程越生心下全空,下頜咬緊得像根弦,他將人翻了個身,腹部擱在他腿上一頂。
顧迎清立馬吐出一口水,開始劇烈咳嗽,大口呼吸。
程越生氣得一把扣住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你在干什么?”
顧迎清儼然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樣子,胸口劇烈起伏,目光空洞呆滯地看著他。
“我問你在干什么?”程越生抱緊她,聲音又沉又啞。
顧迎清臉上吃痛,頭又眩暈,眼睛進水澀疼,看不清他的臉。
她難受地閉上眼睛,“我在泡澡�!�
第368章
麻痹
顧迎清真的只是在泡澡,然后……她好像睡著了。
好像又不是的。
她一開始就是覺得累,頭痛頭暈,心情也悶堵得厲害,吃完飯沒什么事做就上樓洗澡,覺得淋浴無法舒緩,便在浴缸灌了水躺進去。
泡著澡,人被氤氳漂浮的熱意浸潤,身體的確要輕松了很多。
但不知是不是被水壓包裹,心口縈繞的那一團瘀阻似乎越來越重,讓她快要喘不上氣。
她靠著浴缸,腦子里思緒雜糅。
程之兗哭泣的聲音和樣子,總是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與他出生時候洪亮的哭聲重疊,令她如受針扎。
她忽然又無比清晰地回憶起,孕晚期的時候,她十分難受,白天無法久坐久站,夜里難以安睡,她恥骨痛,肋骨也痛。
孩子在肚子里日夜不分地動來動去,極不安分。
在室內,她穿著單薄貼身的針織裙,都能清晰看到肚皮上鼓起來的痕跡。
有回照顧她的阿姨看見了,很驚喜地說,孩子的屁股頂起來了。
她當時惡心得飯都吃不下去,擱下筷子就回了房間。
顧迎清厭惡阿姨看她肚子的眼神,好似她是個懷了崽的沒靈魂的動物,甚至連動物都算不上,只能算個單純的容器。
開了個頭,回憶就翻天倒海,無孔不入。
九個月的相處,后來幾個月孩子在里面是在握拳還是踢腳,即便她不想理會,刻意忽視,但她其實都能分辨出來。
兗兗好動的性格,原來早已有所體現(xiàn)。
只是小朋友遺傳了他爸爸,比四維照片里好看很多,以前在小孩房間看到兩三歲的照片,臉蛋很是圓潤可愛,只是不知道剛生出來的時候是不是跟四維里一樣丑得像外星人。
他爸爸……
程越生。
顧迎清往臉上澆了把水。
越來越多的聲音和畫面涌入,她頭疼欲裂,眩暈之間出現(xiàn)耳鳴。
顧迎清嘩地將自己沉入水中。
噪音好似忽然間消失,耳邊鬧鐘紛紛安靜。
滿池溫水像晃動的膜,一層層將她與外界隔絕。
只是水中閉氣有些費力,讓她仿佛再一次置身州港的冷海,生理上感到恐懼。
可她受夠腦子里紛擾的雜音,太喜歡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便全心抵抗著不適,沒有心思再去想其他。
快要窒息的時候,她冒出水面呼吸,雜念回籠,再次打擾她。
過一會兒再沉下去。
兩次過去,眩暈和疲憊感加重,反而使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她戀上在靜水中尋找平靜,便再次入水,這次刻意想讓自己待久一點。
不知不覺,顧迎清覺得胸口發(fā)脹發(fā)緊,腦中悶悶靜靜,她恍然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似暈非醒時,她呼吸了一口,一口水灌進口鼻,她想浮出水面,但手腳已然沒有力氣……
眼前一片黑暗中,幾道閃電似的白光乍現(xiàn)又乍逝。
她動不了,困得很,就任憑身體放松,睡過去。
倏然,顧迎清感覺腹部劇痛,忍不住嘔吐。
人登時清醒過來,氣管和鼻腔被水嗆到,她劇烈咳嗽,差點換不上氣。
她回不過神,不知發(fā)生什么,只知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以緩解那股窒息的痛苦。
一股力道狠狠捏住她的臉,迫使她瞳孔聚焦。
顧迎清呆呆看著程越生盛怒之下緊繃的臉,被問在干什么,她在泡澡啊,太累了。
可當她一點點清醒,記起方才的經過,她瞬間感到驚悚,后背發(fā)涼。
更可怕的是,她當時竟然荒謬地感到舒適……
嗆過水的喉間有異物感,顧迎清戰(zhàn)栗著伸手撫自己的脖子,神情驚恐茫然。
程越生臉色煞白,見她如此,不忍心多說她一句,揩干她臉上的水珠,壓抑著未消的余怒和驚駭,低聲問:“怎么樣了?”
回想剛才她躺在水中的畫面,他難以抑制地想起州港那回。
顧迎清在發(fā)抖,程越生一言不發(fā)扯過浴袍將她裹起來,想抱她起來,才驚覺手腳都他媽嚇軟了。
定了定神,程越生才將她打橫抱起,回床上。
顧迎清覺得自己又開始不正常了,神經好像已經開始麻痹她的生理感知系統(tǒng),眼淚無助地流,下意識地抱緊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程越生驚魂未定,坐在床邊,手里緊摟著人。
他不敢想,要是晚幾分鐘回來會怎樣。
顧迎清縮成一團,臉悶在他頸間,他大掌按在她背上,越攬越緊。
不多時,程越生聽見細如貓叫的嗚咽聲。
程越生一腔后怕,強行冷靜下來,察覺她貼在自己脖間的臉頰溫度有些怪異。
他垂首用臉試了試她的額溫,又將手伸進浴袍摸她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