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鐲子我剛才送給了一位管事的公公,向他打聽暖香的事情,怎么到了這里?”阿茉驚訝道。
“郭娘娘,有人從萼輝樓管事太監(jiān)王奎那里看到了這只鐲子,認得這是郭娘娘的東西,就過問了下,知曉事情原委后去托了御前的盧公公,請盧公公發(fā)話將這宮女從暴室?guī)Я诉^來。”遞鐲子的太監(jiān)恭敬著聲音解釋道。
“請問是哪一位貴人過問了此事?說出來也好叫我親自拜謝一回�!惫M心中驚訝萬分,她入宮不久,與宮中諸人交往也不多,她真的好奇這人是誰,怎么一眼就認出她的鐲子,這還般熱心為她著想。
“郭娘娘不必問了,那人有交待說,舉手之勞,不必告之名姓給郭娘娘�!本G衣太監(jiān)恭身一禮,片刻之后,就與同伴兩人一道轉(zhuǎn)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娘娘,這位貴人會是誰呢?幫了大忙卻不讓娘娘知曉?”阿茉一臉疑惑地道。
“那人既是不想我知曉,必是有什么難言之處,那就不要再費心細量了,不如默默記在心里,日日祈愿那位貴人身體康健,萬事順?biāo)毂闶��!惫M輕輕一笑道。
“娘娘說得是�!卑④灶D時釋然,她伸手攙扶起暖香,跟在郭小滿身后,三人一道往清思宮方向走了回去。
三人身后不遠處的一片花木叢中,有道頎長的身影慢慢走了出去。月光之下,那人將雙手背在身后,看著遠處郭小滿的背影一言不發(fā)。
“圣上,老奴吩咐人說的那些話,可還妥當(dāng)?”盧公公見得皇帝這會兒面色算得平靜,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嗯�!痹ぷ员强桌飸�(yīng)了一聲。
這聲“嗯”就是贊許的意思了,盧公公一聽面上頓時露了喜色,心道他這回終于辦對了事情。剛才在去暴室的路上,他終于將前后事情都想明白了。前天夜里,皇帝在清思宮見到的定就是郭妃娘娘本人。只是那晚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竟讓皇帝以為她是清思宮的小宮女。他也萬萬沒想到,郭妃竟是這般嬌軟動人的女子,竟叫皇帝一見就傾了心。
只是,皇帝先前那般不待見郭妃,使得她淪落到清思宮受苦�;实劢裢碛钟H眼目睹郭妃主仆被人欺凌,心里定是既心疼又是氣惱,多半還夾雜著后悔,這般復(fù)雜情緒之下,不愿讓郭妃知曉是他出手幫她,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圣上,你兩次見郭娘娘,她都沒認出你來?”盧公公高興之下,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嗯,大約是將朕當(dāng)作成個四處游蕩的小太監(jiān)了�!被实劬故切钠綒夂偷幕亓艘痪洹�
盧公公聽了這話愈發(fā)驚奇起來,心道也不知那晚兩人見面時是個什么情形,皇帝將郭妃當(dāng)成了清思宮宮女,這郭妃竟將皇帝當(dāng)成個小太監(jiān)。
“那叫暖香的怎么回事?怎么從西暖閣跑到萼輝樓了?”皇帝突然又想起一事來。
提起這事,盧公公面上當(dāng)即又生了后悔來,嘆一口氣道“唉,都怪老奴辦事不牢靠,將那么個傻氣宮女當(dāng)成郭娘娘送進了西暖閣。下午發(fā)現(xiàn)人不對之后,老奴本是叫個小太監(jiān)將她悄悄送回清思宮的。可不想她聽說了李和采晚上會在萼輝樓唱戲的消息,竟是偷偷折返回來,混進了萼輝樓之內(nèi),這才惹出了后面這一番風(fēng)波。”
元瑜聽得恍然大悟,不由得想起那暖香在西暖閣追著他喊“李郎君”的情形來,那時他還納悶,原來竟是將他當(dāng)成個戲子了。
“是誰將這樣的人送進清思宮的?”元瑜很是氣惱地道。
“這,老奴不知,老奴該死,回頭一定好好查一查……”盧公公不敢回話,只在心里暗想,清思宮那樣的地方,那機靈活絡(luò)的誰愿意去,還不是這些腦子不靈光的,同樣不受人待見的,才會被管事的派了去?這事說到底,還不得怪皇帝自己?
“圣上,要不明兒老奴去挑幾個機靈的奴才送去清思宮?”過了片刻,盧公盧又試探著問。
元瑜聽了這話卻是沒吭聲,沉著臉轉(zhuǎn)過身就大步就往前走了。盧公公一時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跟在了身后再不敢多言。
這邊郭小滿主仆三人也慢慢往清思宮的方向走回去,待走清思宮附近,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的花木叢中蹲著一個人影,用袖子捂著臉好似在哭泣。
“是誰在哪里?”阿茉大著膽子問了一聲。
第14章
有眼無珠的東西,就該叫……
地上那人聽得動靜止了哭了,朝這邊看了一會,而后便“噌”地自地上爬將起來。
“郭娘娘,嗚嗚,金寶終于看到你了……”那人一下子仆到郭小滿的腳邊上大哭了起來。
原來是金寶,郭小滿松了口氣,剛才還在有些擔(dān)心金寶的下落時,卻不想他自己倒是找回來了。
“金寶,你這一天都跑哪去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阿茉一把拽起金寶問。
“嗚,阿茉姐姐,有兩個哥哥說要帶去吃好吃的,金寶去了一間大屋子,里面有個穿紫衣的公公,說好了要賞給金寶一只羊肘子�?山饘毜攘撕镁�,天都黑了,還沒看見羊肘子,嗚嗚……”金寶又捂著臉哭了起來。
“什么哥哥,穿紫衣的又是誰?什么羊肘子,你這說的這什么亂七八遭的?”阿茉問得一臉的焦躁。
穿紫衣的?郭小滿聽得這話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宮中穿紫衣的公公,只有一人,那便是掌管內(nèi)侍監(jiān)的盧公公,可這盧公公是常常隨侍在皇帝身側(cè)的,金寶怎么能見到他?
“金寶,你瞧瞧,你阿茉姐姐身上這件衣賞是什么顏色?”郭小滿指著阿茉身上的碧色衫子問金寶。
“是紅色!”金寶看了看阿茉,然后一臉認真地回答。
聽了這話,郭小滿面色一松,料定自己是多想了,金寶口中的紫色,想必不是真的紫色。定是有人見他腦子不靈光,有意誑他去了別處又捉弄了他一番。
郭小滿這樣一想,心中疑竇也就消了,于是哄了金寶幾句。待金寶止了哭,一行四人才回了清思宮。
“阿茉,你拿些銀兩明日去趟膳房,讓他們做一只羊肘子來�!迸R睡之前,郭小滿吩咐阿茉道。
阿茉知曉郭小滿是心疼金寶,先是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去到屋內(nèi)箱籠里翻了翻,拿出一只銀袋子,將里面的銀子倒出來看了看。
“娘娘,內(nèi)宮局的月例銀子一直拖著不給,我們手頭上的銀兩可剩得不多了,往后的日子可得么過?”阿茉看著郭小滿有些擔(dān)憂地道。
“怎么?阿茉是怕以后會餓肚子?”郭小滿卻是不在意,她歪在床榻上,手臂支在一只大迎枕上,看著阿茉笑著問。
“不是阿茉怕餓肚子,待到真的山窮水盡了,大不了托人送信出去,叫老爺夫人設(shè)法送些銀子進來花罷了。”阿茉搖搖頭,嘆息一聲道。
“這倒是個法子。”郭小滿聽得竟是笑了。
“唉,別人家的女兒做了妃子娘娘,哪個不是金銀珠寶的往娘家送?到了我們娘娘這里,倒是反了過來,還得娘家貼補著過日子。圣上這般薄情寡義,也不怕叫人知道了戳他的脊梁骨�!卑④杂质且魂噾崙嵅黄�。
“誰活膩味了,想著要戳皇帝的脊梁骨��?”郭小滿聽得再一次笑了起來。
“阿茉是真不曉得娘娘心里的打算,娘娘這般如花似玉的年紀,難道就這樣一直窩在清思宮嗎?”阿茉放下了手里的銀袋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床頭,看著郭小滿嘆著氣道。
“你坐下說吧�!惫M指著指榻邊的繡凳示意阿茉坐了下來。進宮這兩個月以來,阿茉這丫頭可是為她操碎了心。
“娘娘,阿茉是真的想不明白。雖說圣上因惱咱們家太爺不待見娘娘,可憑著娘娘的容貌與才氣,想要在圣上跟前爭些寵愛也并非難事�?赡锬锏故呛茫犅勈ド喜幌胍娔愕拿�,反而樂得跟什么似的,還自請來搬來這這破破爛爛的清思宮來了,惹得容太后對你都大失所望,如今都不大理會娘娘了。唉……”阿茉蹙著眉,一臉的不解之色。
“阿茉,你可知曉,朝中貴家女子眾多,可當(dāng)初容太后為何執(zhí)意讓我進宮嗎?”郭小滿沒有回答阿茉的疑問,只輕輕反問她道。
阿茉聽得這話一時愣了下,郭家雖說也是世家,可比起趙貴妃謝淑妃及薛賢妃來,郭家未必顯得單薄了些,可容太后為何偏偏選了自家姑娘進宮為妃?
“我告訴你吧,容太后這是看走眼了。她原以為我的性子會得我爺爺幾分真?zhèn)�,定是個厲害較真的,若是進宮來,定能與上圣皇太后的侄女趙貴妃一較高低�!�
郭小滿說到這里又頓下,阿茉聽得點點頭。怪不得當(dāng)初容太后第一眼看到自家姑娘時,露出了一臉惋惜的表情。
“我若真想要爭些寵愛,必是要與趙貴妃還有另外那兩個,爭個你死我活的,這樣的日子豈是我想過的?再說了,皇帝那般粗鄙的暴躁漢子,值得我費心去爭嗎?”郭小滿說到這里,翻身躺了下來,雙手枕在了腦后,笑著一臉的淡然。
“阿茉,你就別憂心了,如今容太后眼見我爛泥扶不上墻,心里想必已是徹底失望了,說不定已經(jīng)在物色別的人選。等過些天,我去她跟前求一求,看在我爺爺?shù)睦厦嫔�,容太后大抵是會答�?yīng)讓我悄悄出宮的�!惫M看了阿茉一眼,,口中安慰了她一聲。
出宮去?阿茉聽得先是眉間一喜,可想了片刻神色還是委頓了下來。這若是被皇家休了出宮去,日后這終生大事可要怎么辦?還會有那才貌雙全的郎君來呵護于她嗎?
“阿茉,車到山前必有路,別多想了,睡吧�!惫M哪里不明白阿茉的心思,她翻了個身朝向床內(nèi),口中帶著睡意嘟囔一聲,不一會兒,呼吸變得輕淺,很快就睡了過去。
……
次日,紫宸殿內(nèi),皇帝自早起就有些悶悶不樂。早朝之上,雖是耷拉著個臉,倒是難得沒有發(fā)脾氣,與眾臣議了些政務(wù),回來后面色還算平靜,只是坐在案前一聲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盧公公安安靜靜地伺立在一旁,心里頭卻一直在琢磨,昨夜他提議給清思宮派人手,皇帝沒理會他,他這會兒正七上八下的沒個底。
“圣上,老奴心里有個想法,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蹦ゲ淞撕冒胩欤R公公還是吞吞吐吐的開口了。
“那就別講了。”元瑜皺了下眉頭有些不耐煩。
“呃……”盧公公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么給阻住了,硬生生的難受。
過這好半晌,元瑜才抬頭瞥了他一眼,口中有些沒好氣地道:“有話快說�!�
“圣上,那清思宮破敗不堪,要不要讓郭娘娘搬出來�。俊北R公公這下再不敢拐彎抹角,一口氣就將心中所思說了出來。
元瑜聽得“清思宮”三字,面上神色就是一振,眸中也瞬間添了一絲光彩來。他頓了片刻,一眼瞥見得盧公公一臉期待與探究的神色,當(dāng)即又沉下了臉。
“搬什么搬?那般怯懦的人,就配住在那!”元瑜氣嘟嘟地道。
盧公公聽得臉色一變,心道皇帝昨夜明明表現(xiàn)得對郭妃在乎之極,怎么過了一夜就又變了?
“昨晚萼輝樓門口惡奴在哪?”還未等盧公公有所反應(yīng),元瑜卻是又咬牙切齒般地開口了。
“回圣上,今兒一早,老奴已將王奎調(diào)至浣衣局當(dāng)差了。”盧公公一個激靈就回道。
“浣衣局?便宜他了,有眼無珠的東西,就該叫他去凈房刷一輩子糞桶。”元瑜猶還不解恨似地。
第15章
這些個爛了心眼的東西,……
盧公公聽得皇帝這般氣惱王奎,心里立時又明白些什么來,正打算再進些言幾句,不想皇帝卻又是一記冷眼過來。
“不得前去擾了清思宮。”元瑜聲音冷冷清清的,像是沒有一絲波瀾。說完之后,還揮揮袖子叫盧公公退下了。
盧公公一面往殿外去,一面將皇帝的神色及語氣想了又想,揣摩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將張興和楊喜叫到跟前,細細囑咐了一番。
……
清思宮內(nèi),阿茉一早起來就去了趟膳房。掌勺的吳嬤嬤癱坐在廚房門口的椅子上瞇著眼睛,一旁的一個宮女站在她身后替她捶著肩。一旁還有另外幾個粗使宮女正在做活。阿茉先是說明了來意,又遞上了銀子,可吳嬤嬤并不伸手接她的銀子,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吳嬤嬤,這是銀子,勞煩做一只炙羊肘子�!卑④蕴Ц呗曇粲种貜�(fù)了一遍。
吳嬤嬤聽得這得才睜開眼描了阿茉一眼,抬手指了下一旁的小桌子,然后懶洋洋地道:“行了,你擱那就是。不過,今日要給貴妃娘娘燉八珍養(yǎng)顏湯,還要做淑妃娘娘點的玉蕊羹,賢妃娘娘要吃松子百合酥。這什么羊肘子,明兒再說吧�!�
吳嬤嬤說完之后,又閉上了眼睛,再不肯看阿茉一眼了。
“吳嬤嬤,這羊肘子若是白天若是來不及做,晚膳的時候我來拿也成。”阿茉只好試著商量。
吳嬤嬤聽得這話鼻孔里哼了一聲,臉上的橫肉也動彈了下,分明是很不耐煩的神情。
“蘇煩嬤嬤了�!卑④灾缓糜质┮欢Y,然后才走了出去。
“嬤嬤,清思宮的那位主,也不拿鏡子自己照照,都淪落到什么地步了,還有心情吃什么羊肘子?你說她怎么不去御膳房點菜去��?”阿茉前腳才跨出了門,就聽得身后傳來一陣譏笑聲,是伺候吳嬤嬤的那宮女發(fā)出來的。
“這叫心氣兒高,再沒落自己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蹦菂菋邒呗v騰了應(yīng)了一聲。
“嬤嬤,那羊肘子真要給她燒嗎?”
“燒什么燒?昨兒咱們不是吃剩一只肘子嗎?加點作料再燉一燉裝盤子不就得了�!眳菋邒叩穆曇敉钢唤z得意。
“好哩,還是嬤嬤的腦子轉(zhuǎn)得快�!蹦菍m女歡快著聲音應(yīng)了下來。
門外的阿茉聽到這里,渾身忍不住發(fā)起抖來,她捏了捏拳頭,幾次作勢要沖進去理論一番,可想想自家娘娘那副萬事都無所謂的模樣,她頓時又泄了氣,忍了又忍,可到底還是忍不住眼眶發(fā)紅,趕緊抬手使勁揉了揉,將臉色恢復(fù)了才繼續(xù)往回走了。
阿茉剛離開不久,膳房外的院子內(nèi),一個正在灑掃的小太監(jiān)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汁,一溜煙小跑著往內(nèi)侍監(jiān)方向去了。
……
晚膳的時候,皇帝面前的食案上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除了皇帝平常愛吃的花炊鵪子、羊舌簽、鵝肫掌湯齏之類,當(dāng)中還置一大盤子,盤內(nèi)是一只蜜炙羊肘子,紅燦燦油滋滋的,色澤很是誘人。
“怎么上這么一道油膩的?”元瑜看著那羊肘子一眼問道。
“是,老奴這就撤下去�!北R公公聞言趕緊走了過來,伸手將端案中蜜炙羊肘子給挪到了一邊去了。
“圣上,今日張興那小崽子聽說了一件事,說是有人看到清思宮出來辦差的小宮女了�!北R公公一邊替皇帝布著菜,一邊狀似無意地道。
果然,聽得“清思宮”三字,元瑜拿著筷子的手就頓了下,面上也分明一副還想繼續(xù)聽下去的模樣。
見了皇帝這般神情,盧公公心下有了底氣,于是將張興打聽來的,那膳房吳嬤嬤一眾人是如何欺辱清思宮一事細細說了一遍。
皇帝聽了先是半晌都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陰沉著臉開口了。
“這些個爛了心眼的東西,還留著做什么?”
元瑜的聲音聽著輕飄飄的,可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盧公公聽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遵旨。”盧公公答應(yīng)了下來,心里越發(fā)覺得昨日那個決定做得對了。他吩咐了張興與楊喜,給內(nèi)侍監(jiān)安置在各處的眼線發(fā)了話,小心留意清思宮的一舉一動,有個什么風(fēng)吹草動立即來報給他知曉。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他心里估摸著,清思宮那位主兒,以后搞不好就是皇帝的小祖宗,可不得盡一萬個心看護照應(yīng)著,他這算是押個寶。
“圣上,要不要將這只羊肘子包起來,叫人送到清思宮去?”盧公公又指著盤中那只肥碩誘人的羊肘子建議道。
“平白無故的,也沒個由頭,就這么送過去算怎么回事?”元瑜的面上卻了生了猶豫之色。
盧公公一聽有道理,正待細想個由頭出來,可不料皇帝卻是突然站起身,將那盤肘子給端了起來,還送到鼻前嗅了下。
“嗯,聞著還挺香!盧盛,包起來,朕要出趟門。”元瑜說著話,面上露出一絲很是愉悅的表情來。
包起來還要出門?盧公公聽得愣了下,待反應(yīng)過來心里就是一陣高興,連忙招呼著小太監(jiān)去拿油紙來。
……
小半個時辰之后,清思宮門外一前一后走來兩道身影。
元瑜背著雙手站到門口處,看著緊閉的大門,搖搖頭,轉(zhuǎn)身往東面圍墻處看了看,這一看臉色就變了,眼前那棵銀杏樹搭在墻頭的枝椏竟被鋸掉了,靠墻的那一面變得光禿禿的,根本無法讓人再攀上墻頭了。
“昨晚上怎么說的?要‘日日祈愿那位貴人身體康健,萬事順?biāo)臁�,瞧,這樹都叫人鋸了,我還怎么順?biāo)�?”元瑜看著那銀杏樹,口中很是氣惱地道。
聽得皇帝的抱怨,盧公公心里頭忍不住在嘖嘖稱奇,沒想到昨晚郭妃在萼輝樓外說的那些話,皇帝竟是都記在心頭。
“圣上勿憂,老奴有所準(zhǔn)備。”
盧公公走近了皇帝,一面說著,一邊朝身后不遠處的草叢揮了揮手,這時,就見得草叢里走出張興和楊喜來,兩人一人一頭扛著一只梯子。
“老東西,還是你精�!痹た粗翘葑�,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謝圣上夸獎�!北R公公聽得喜不自勝。
……
已到了掌燈時分,清思宮內(nèi)的郭小滿正坐在珍珠廳內(nèi)用膳,案上擺著幾道家常菜,雖不豐盛倒也清爽可口,這些都是阿茉自己做的。自此早上聽了吳嬤嬤和那宮女說的話之后,膳房送來那些飯菜她是再不肯讓自家娘娘碰一筷子了。
阿茉沒提羊肘子的事,郭小滿也就沒問,她心里頭自然明白,阿茉定是被膳房的嬤嬤為難了。
郭小滿接過阿茉遞過的一碗湯,正打算遞到唇邊時,這時就見屋內(nèi)的小黑狗珍珠突然跑到了門口處,對著外面使勁叫了起來。阿茉一連喚了兩聲沒能將它給喚回來。
“這珍珠怎的一直叫,莫不是院內(nèi)來了生人?”阿茉嘀咕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碗。
來了生人?郭小滿聽得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前天晚上的情形,那人臨走之前,可不是笑得一臉無賴地道:“我明晚還來�!�
難道南苑那位主又來了嗎?不過他算是食言了,昨晚倒是沒見他的蹤影。昨晚?郭小滿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鐲子,心里卻是隱約猜測了起來。她這只鐲子除了身邊這幾個伺候的人見過,沒有旁的人識得的�?勺蛲韺⑴阕员┦�?guī)С鰜淼男√O(jiān)可是說了,有人認出了她的鐲子。難道說,出手相助的會是南苑的太上皇?
郭小滿思來想去的,最后還是覺得昨夜出手相助的人就是元郎。畢竟大前天晚上她遞過傘給他,前天晚上又替他洗手,這些時候他定是看到了她的手腕上的鐲子并記得了模樣。還有,從前他做皇帝之時,盧公公也伺候過他,如今他指使盧公公自暴室放出個小宮女也算不得什么難事。
郭小滿想到這里,又見得阿茉一臉警惕朝院外張望著,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竟有點緊張起來。
第16章
他唇角微彎,看向她的眸……
“娘娘,你慢慢用膳,我還是出門看看去。”阿茉終究還是不放心,對著郭小滿施了一禮,然后便轉(zhuǎn)身走到門外去了。
眼見阿茉出了門,郭小滿也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門口一把將珍珠抱了起來,又伸手在它身上輕撫了兩下。
“珍珠,你這是怎么了?別叫了……”
郭小滿一邊安撫著珍珠,一邊也走出了。她站在廊下朝院內(nèi)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就又朝遠處的院墻眺望了下,可墻下空空的,也沒什么動靜。郭小滿心道許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抱著珍珠又返回了屋內(nèi)。
可郭小滿才進了屋,懷里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珍珠,卻是突然朝著窗戶的方向叫了起來。郭小滿忙抬眼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窗前不知什么時候竟是站著一道黑影來,郭小滿一時沒料到,頓時驚愕得變了臉色。
“你別怕,是我�!蹦锹曇舻偷偷�,可郭小滿立刻聽了出來,可不正是那人?
“你,你這回是怎么進來的?”郭小滿驚訝著聲音問道。阿茉今日忙乎了一整天,將墻外的銀杏樹枝椏都鋸禿了,那墻定是不能上的了,這大門也是關(guān)得嚴實的,她真的好奇他是怎么進來的。
“你還問,這又是修門又是鋸樹的,可不就是拿我當(dāng)賊防?”元瑜站在陰影里,聲音里有絲嗔怪的意味。
“這……”
郭小滿本來想解釋一句這些都不是她的主意,可想想又覺得不妥,于是一時沉默了下來。
“你怎么不說話?”元瑜一邊問著,一邊朝她起了過來。
待他走得近了,郭小滿這才看清了他?今晚他換了一身藍色銀絲暗紋的綾鍛袍子,眉眼仍是清俊雋美,一雙光亮的眸子正朝她看著,唇角也微微彎起的,似是含著一絲笑意。
猝不及防地與他眼神相接,郭小滿頓時心里慌了下,忙后退兩步,口中又應(yīng)了一聲“我……”,然后就止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汪,汪汪……”懷中的珍珠很不合時機的又叫了起來。
“你這笨狗,你到現(xiàn)在還認不出我嗎?”元瑜走到了郭小滿的跟前,語氣說得很是輕緩,還彎下腰湊近了一點,可他低頭看向珍珠眼神里,分明帶著一股肅殺之息。
“嗚……”珍珠被元瑜的眼神震懾到了,它嚇得身子一哆嗦,口中嗚咽一聲,蜷縮在郭小滿懷里再不敢動彈。
“珍珠乖,別叫了,他不是壞人,啊……”郭小滿沒有注意到元瑜的眼神,她只道珍珠是怕生,先是撫了一聲,然后轉(zhuǎn)過身將它放到地上的籠子里了。
安置好了珍珠,郭小滿站起身,一抬眼卻又愣住了。剛才還對珍珠瞪眼豎眉毛的人,這會兒竟朝她滿臉笑意。他唇角微彎,看向她的眸光也極是溫軟。
“你說得沒錯,我可不是什么壞人�!痹ばΦ煤苁嫘�,一邊說著一邊又走到了郭小滿的跟前來了。
“嗯,可是……可是就算是好人,也,也不能隨便跑到別人的屋子里來。”郭小滿緊張得又后退一步,口中還是好言相勸道。
“是嗎?”元瑜聞言頓了下,面上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郭小滿正待再說句什么,這時就聽得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心里又緊張了起來,是阿茉回來了!這可怎么辦?可還沒等郭小滿多想,外面的屋門就被輕輕叩響了。
“你,你快躲起來,阿茉她脾氣不好,力氣也大得很……”郭小滿壓著聲音一臉慌張地道
見得郭小滿突然這一臉慌亂緊張的模樣,本來淡定自如的元瑜也似受到了感染,他朝屋內(nèi)環(huán)顧一周,然后飛快著腳步,閃身至屋角的一扇屏風(fēng)后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