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顧停透過手指縫看蒼藍(lán)天空，感覺有點郁悶，怎么有種自己挖坑給自己跳，你搬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如果最初他沒有碰瓷心尖寵這件事，如果幾日前他沒有主動請纓幫忙，演出‘鎮(zhèn)北王家人’，是不是現(xiàn)在就不會遭遇這種尷尬？
是報應(yīng)吧！
終于走到無人之處，顧停立刻提醒：“好了，這里沒人，趕緊放我下來！”
霍琰：“還有暗衛(wèi)，再往前走走�！�
顧停：“這里總可以了吧！一個人都沒有，快點放我下來！”
霍琰再也沒有理由拒絕，緩緩將顧停放下：“好吧�！�
視線滑過顧停腰側(cè)，空茫掌心握拳，似乎很有些遺憾。
……
過了這座山，順著官道再往前，不需一日就可抵達(dá)京城，中間只需在中途客棧留宿一晚。
到了這里，應(yīng)該不會再有麻煩了。
顧停問霍琰：“我們在這里等孟楨吧？”
霍琰視線掠過四周，頜首：“他們應(yīng)該快到了�！�
果然沒多久，天都還沒黑呢，孟楨就來了，一看到顧停提著袍角就跳下了車，什么哥哥啊護(hù)衛(wèi)啊都不要了：“啊啊啊啊停停！停停停停！”
他一把抱住顧停，還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年過的怎么樣？你都沒給我寫信！我還想接你到我們姑藏玩呢，萬萬沒想到突然接到圣旨，咱們要在京城見面呢！咦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瘦了呀？”
他還湊上前，吸著鼻子聞了聞：“有藥味，你受傷了？”
“沒有，我沒事。”
顧停很有些尷尬，順便兇兇瞪了霍琰一眼，就擦破點油皮，要不是藥上的早現(xiàn)在沒準(zhǔn)都好了！霍琰非得大驚小怪又是上藥又是上繃帶，搞的那么嚇人，他怎么好意思給別人看？
還好孟楨心思單純，容易騙，他立刻轉(zhuǎn)換話題：“倒是你，這一路走來怎么樣？順不順利，可有遇到麻煩？”
“可麻煩啦，我跟你信里說的那個大哥哥根本不算事，后來還遇到了一波刺殺一波山賊，要不是我這護(hù)衛(wèi)——”
孟楨突然想起一件事，把身邊冷面護(hù)衛(wèi)推到顧停面前：“停停你快看，這是誰！”
只簡單做了點易容，熟人一看就識破的孟策：……
顧停：……
可孟楨一臉期待，是不是很驚喜的樣子，顧停只好拍手，做出十分驚訝的表情：“啊原來是你！”
孟楨笑出酒窩，包子臉滿是開心：“哈哈哈嚇到了吧，我哥——”
顧停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孟楨眨眨眼，看看左右，一臉余悸的松了口氣：“還是你機(jī)靈……這是個秘密，很危險的，不能隨便說�！�
“喵嗷——”
小猞猁記得孟楨的味道，三兩下躥過來，跳上了孟楨肩頭，黏黏糊糊的撒嬌：“喵——”
孟楨更開心了：“呀小豹子！來給我抱抱！這些天有沒有想我呀？有沒有好好吃飯呀？嗯小肚肚這么胖，一定吃了不少！”
兩小只帶一小只，氣氛說不出的歡快。
孟策霍琰卻只是互相點了個頭，看向自家那小只，一臉無奈。
有時候，還真是感同身受啊。
好朋友聚在一起，頭等大事當(dāng)然是要好好吃頓飯！
四涼四熱八碟小菜，再來一個熱騰騰的鍋子，溫上酒，八仙桌一人一邊，一邊快樂的吃著飯，也能順便聊這些日子的經(jīng)歷。
聊著聊著，顧停突然頓�。骸坝袥]有覺得……我們經(jīng)歷其實很相似？”
霍琰和孟策也想到了，聽到這話并不意外，反倒是孟楨，懵懵懂懂的不清楚：“什么相似？”
顧停就點著手指頭給他數(shù)：“你看，我們遇到了俞星闌，你遇到一個特別溫柔體貼的大哥哥；我們遇到了刺殺，你們也有；攔路的山匪就更明顯了，哪怕不是同一波，干的也是同樣的事！”
孟楨“啊”了一聲，有點害怕：“那，那這是什么意思啊……”
孟策捏了捏弟弟的脖頸，讓他放松：“是試探�！�
孟楨抬頭：“全部是？”
孟策頜首：“嗯�！�
霍琰放下酒盅：“第一個，挑弱點，第二，試能力，第三，探人脈。”
顧停唇角掀起嘲諷笑意：“鎮(zhèn)北王的弱點是心尖寵，你不是喜歡這樣的少年？那就再給你送一個，看你怎么選。姑藏的小王爺最愛粘著哥哥，最喜歡被別人照顧，那就也給送一個，看看你要不要。
”
每一個選擇都是分化，是離間，是裂縫的開始和展開。
孟策：“刺殺反應(yīng)，影射本身實力，能抵擋多大的危險；應(yīng)對山匪反應(yīng)，不丟人，就要現(xiàn)出在京城的人脈�！�
可是別人怕沒想到他會劍走偏鋒，穿越高山，也沒想到顧停不走尋常路，直接把人忽悠到了鎮(zhèn)北軍。
孟楨拍桌：“這也太壞了！誰想出來的招！”
這個問題，其他三人現(xiàn)在也沒有答案。
就知道此行不可能哪哪都順利，必然大坑不斷，沒想到這么急，這么多，現(xiàn)在都這樣了，京城里還有什么麻煩等著他們？
那里有皇上，有貴妃，有太子，二皇子，各個世家，各種利益體系，對于他們的到來，有想報仇的，有想試探的，有想拉攏的，有想滅殺的……未知太多太多。
顧停輕輕拍了下孟楨的手：“那么大力做什么，也不嫌疼？總之往后咱們會在一處，沒什么解決不了，不必害怕�！�
孟楨眼睛亮亮：“嗯！”
夜幕之下，重重暗色，然而紅塵千丈，處處皆有燭光。
……
這條進(jìn)京路，不只他們自己，遠(yuǎn)在九原的人們也在擔(dān)心，第二天一早，顧停就收到了鎮(zhèn)北王府的來信。
有太王妃的，來自長輩的各種慈愛叮囑，也有霍玥霍玠的，霍玠年紀(jì)還小，字寫的熱鬧，信也寫的熱鬧，對于他們離開不帶他十分不滿，嚷著下回必要一起，霍玥小姑娘過年又長了一歲，心也操的更多了。
她在信里提醒顧停，要小心一個人。
一個和大哥認(rèn)識的女人。
第62章
尤貴妃
光陰漫漫，
寒冬微歇，似有春草萌芽，
生機(jī)煥發(fā)，可有些人的心情卻并不怎么美妙。
霍玥提醒顧停，
小心一個女人，
他沒有不當(dāng)回事，
也沒有特別大驚小怪，
天塌地裂。
鎮(zhèn)北王這樣的人物，誰不向往？誰不喜歡？牽動些懷春少女的心再正常不過，重點并不是這些女人，而是霍琰自己怎么想�，F(xiàn)在看來……霍琰好像沒什么想法，
就算有，他只是名義上假扮的心尖寵，
自己心甘情愿陷進(jìn)局里幫助鎮(zhèn)北王，
并沒有立場置喙。
可若是這個女人不懂事，亂了大局，壞了大事，就別怪他這個‘心尖寵’出手作妖了。
顧停把整封信看完，
唯一可惜的就是信息量有點少，
只有名字和一些不怎么確定的話，大概霍玥自己也有些模棱兩可，
不敢太確定，可不提醒又不放心，萬一真因為這個出事了呢？
小姑娘還太小，
外面的事知道的太少，能做到這樣已經(jīng)盡力了，自己心里肯定也有很多糾結(jié)。
施雅嫻……名字還很好聽，顧停一邊記住這三個字，一邊悄悄看霍琰，這人在京城竟然有舊緣？九原城都不夠他浪的？
鎮(zhèn)北王府的信既然到了，當(dāng)然不止一封，他能收到，霍琰當(dāng)然也收到了�？筛谋砬椴灰粯�，霍琰看著信紙，臉色越來越嚴(yán)肅，不是接到壞消息的那種，而是面對某件事，態(tài)度必須得鄭重。
顧停有些好奇，信上寫了什么？
他湊過去看，霍琰卻身子一偏，像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巧妙的把信遮住，不讓看。再往前湊，霍琰離得更遠(yuǎn)，完全不是碰巧，是故意了。
不僅人瞬間遠(yuǎn)離，神態(tài)也各種疏淡，連袖角都特別注意，不跟他有任何接觸。
這一刻的霍琰，讓顧停想起九原王府大門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他穿著王爺常服，衣不帶褶，靴不沾塵，眉目淡淡，從他身邊走過時，眼神都未緩半分。鎮(zhèn)北王從頭到腳，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寫滿了王府傳承和教養(yǎng)，他優(yōu)雅矜貴，強(qiáng)大又克制，整個人散發(fā)著特殊的氣場和吸引力。
這樣的王爺，顧停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兩個人在一起，他看到更多的是霍琰的霸道，霍琰的無賴，霍琰對一些事莫名其妙的堅持，這種距離感很久都沒有過了。
顧停眨眨眼，這人吃錯東西了？不久前還各種親近，流氓耍無賴，還敢當(dāng)著那么多人親他，現(xiàn)在距離近一點都是罪過？
他后悔了？
還是……這封信有問題？
剛剛快速一瞥，顧停完全沒看到信上寫了什么內(nèi)容，但他看得出來，是太王妃的字，難道太王妃提醒了什么？可有什么事需要避著他？不是他自夸，他跟太王妃關(guān)系真的還可以，一同歷過生死，太王妃絕不會害他防他。
怎么想都感覺不太可能，一定是霍琰抽風(fēng)了。
不讓看就不讓看，當(dāng)誰稀罕呢？顧停晃晃頭，修長手指懶洋洋搭在小猞猁的下巴上撓了撓，哼了一聲，誰還沒點小秘密怎的？以后我的事也不告訴你！
就從回霍玥的信開始！
顧停慢條斯理拿出筆墨紙硯，捂著信紙各種防霍琰。不管對方怎么表現(xiàn)，想湊過來看，還是裝作不想看，反正他就一條：不讓看！
霍琰太明白這是為了什么，無奈笑了笑，任他自己去折騰回信。
二人間的氣氛很快變得微妙起來。
不遠(yuǎn)處孟楨正試圖騎一只看起來沒有那么高大的馬，說坐了這么多天的車悶的難受，強(qiáng)調(diào)自己會騎馬，很多年前就學(xué)會了的，堅決不讓人扶。
孟策看著弟弟拉著韁繩慢悠悠的溜馬，時不時身子偏一下，勾著馬蹬的腳看起來極為不穩(wěn)仿佛下一刻就能脫開，臉色緊繃，心驚膽戰(zhàn)�？伤植桓覐�(qiáng)硬的把弟弟抱下來，只好近距離站在一邊盯著，隨時能扶一把。
孟楨鼓小臉，對哥哥的不信任很是不滿，可想了想哥哥也只是擔(dān)心，而且馬跑快時真的有點顛……看過去的眼神就越來越信任越來越依賴。
包子臉弟弟勁勁的撒嬌，冷面兄長板著臉，動作說不出的溫柔。二人間氣氛親昵溫暖，如春風(fēng)拂面，裹著百花新蕊的甜蜜。
顧�！櫷Ｑb作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感受到，嗯，我這里氣氛也很好！
他大開大合的把信紙封上，強(qiáng)行把要走開的小猞猁抱到膝蓋，給它進(jìn)行全身按摩。
一切不過是君子之約，過眼云煙，誰會當(dāng)真！
就在這時候，那個叫鄭十一的護(hù)衛(wèi)突然走向孟策，低聲說了句什么，孟策表情明顯不對，抬頭哄了弟弟兩聲，把孟楨抱下馬，帶回這邊。
霍琰這邊，樊大川也急急過來，和霍琰說了什么……
顧停感覺氣氛不太對勁：“怎么了？”
霍琰皺著眉，指尖在桌邊輕叩：“皇上遇刺。”
“天子遇刺？”顧停精神立刻緊繃，“什么時候？誰干的？”
霍琰：“昨夜，幕后兇手未知。”
顧停訝然：“怎么會……”
樊大川沉聲道：“上元將至，各處準(zhǔn)備緊張有序進(jìn)行，宮內(nèi)尤貴妃突發(fā)奇想，要看看花市花燈做的怎么樣了，天子陪同，不想橫遭禍?zhǔn)�，二人于賞燈之時遇了刺。”
孟策正好也過來了，把弟弟抱上車：“聽說那些花燈，就是天子專門下旨要求準(zhǔn)備，要同鎮(zhèn)北姑藏兩府共賞的。”
顧停心內(nèi)咯噔一聲，看向霍琰。
霍琰眉目深厲，慢慢點了頭。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天子早就發(fā)出旨意要與民同樂，還專門召了鎮(zhèn)北王和姑藏王府小王爺進(jìn)京，說要同賞上元好景，怎么不早也不晚，這么巧的，在前一天出了事？出事緣由還是特別準(zhǔn)備的花燈？
顧停感覺這里邊一定有問題，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別是要栽到他們頭上吧……
他把孟楨拉到身邊坐：“一會兒就要進(jìn)城，人多眼雜不安全，你別騎什么馬了，跟我坐在車?yán)锇�。�?br />
孟楨其實從不會胡亂任性，有正事時還是很懂事的，乖乖點了點頭，摸了下小屁股：“嗯，騎馬也不是很舒服，硌硌的�！�
……
馬車悠悠前行，車輪軋過越來越平的路，吱呀有聲，大家心里想著事，偶爾交談討論兩句，一路氣氛都很安靜，快到城門的時候，霍琰下了車，騎上烈風(fēng)。
他是鎮(zhèn)北王，武將，有自己的驕傲和儀仗，進(jìn)京肯定不會坐在車?yán)�，要身穿王爺制式輕鎧，騎高頭戰(zhàn)馬，走出去得有氣勢。
孟策就不一樣了，他雖是姑藏王，此行卻是小王爺護(hù)衛(wèi)身份，不可喧賓奪主，孟楨還在車?yán)镒�，他�?dāng)然不能騎馬走在最前頭，不過這種風(fēng)頭他早出慣了，眼下并不介意，坐在車內(nèi)還可以偷個閑。
城門盤查嚴(yán)格，大概是因為昨夜天子遇刺一事，但這邊有萬太監(jiān)一路保駕護(hù)航，各種文書齊全，甚至還有圣旨，速度倒也不慢。
未時二刻，一行人就成功入了城。
鎮(zhèn)北王和姑藏王弟弟進(jìn)京一事，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噬喜⑽磸V下旨意宣揚，朝臣們心里有數(shù)，除了負(fù)責(zé)對接的官員，沒有誰過來迎接，場面很是冷清。
百姓們只有少數(shù)消息靈通的知道一二，大部分不知道有這么件事，知道了也不會有任何期待。鎮(zhèn)北王遠(yuǎn)在九原，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按理路上突然出現(xiàn)不同尋常的儀仗隊伍，普通人看了是會好奇多看兩眼的，可這里的人不一樣，并不敢正眼看，只偷偷瞄兩眼，用眼角余光瞄，然后迅速移開，假裝什么都沒看到。
沒有人說話討論，就算有人敢說，也極小聲，手指還沒指兩下呢，就被親人朋友拉走，提醒少說話少惹事，沒準(zhǔn)要丟命的！
所有人都跑得飛快，生怕沾上什么關(guān)系，小孩子更是被大人拉回，拽的死死，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冷漠，木木的，像隔著層?xùn)|西，沒一點熱鬧鮮活，連街市上的煙火氣都顯的格外疏離。
別說顧停，孟楨都感覺很不舒服，皺著小眉毛：“京城……和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呢，不如九原熱鬧，也不如我們姑藏愛喝茶聊天，明明這么多人，看起來都像沒什么人氣的樣子。”
還一個個謹(jǐn)慎過了頭，看起來就像別人隨時準(zhǔn)備害他們似的。
孟策嗤笑一聲，按了下弟弟的圓腦瓜：“不是哪里都跟我們一樣的�！�
顧停抿著嘴，對眼下場面遺憾極了。
百姓們沒有安全感，惶惶不安，才會時時如驚弓之鳥，什么事都不想看，什么人都不敢理。一人如此，是他經(jīng)歷特殊，需要關(guān)愛，所有人都如此……上位者到底造了什么孽，把好好的繁華都城治理成這樣？
顧停輕輕挑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的霍琰。
鎮(zhèn)北王在九原備受尊敬，每回一出現(xiàn)，山呼海嘯，擁護(hù)者眾，百姓們熱情的不得了，連他這個假的心尖寵都能被愛屋及烏，收到各種淳樸禮物，何況鎮(zhèn)北王自己？霍琰在人們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
處處受歡迎，處處受擁戴的人，到了這里，突然變成沒人理的小白菜，不知他心里會不會難過？
孟策雙臂抱著劍：“藩王不需要別人需要，更不需要別人喜歡�！�
顧停微怔。
的確，他們堅守到如今，戰(zhàn)場上不惜性命驍勇退敵，戰(zhàn)場外操練自身提升實力，目的并不是讓別人喜歡，讓所有人崇拜，而是這是他們想做的事。他們的信仰，并不為世人反應(yīng)而改變。
感受有落差是一定的，但一定不會難受。
可他們不難受，顧停心里過不去這個坎，咬牙恨恨：“這些人的手可真快，從下圣旨催著上路到現(xiàn)在，坑一個接著一個下，險一次比一次難，環(huán)環(huán)相扣，都不讓我們休息的！”
這種□□縱的無力感，簡直討厭極了！
孟楨拽了拽顧停袖子：“停停別生氣呀，咱們在一塊兒，都能過去的�！�
“喵嗷——”
小猞猁從二人中間擠了出來，眼睛圓圓，跟著附和。
孟策看著自己的傻弟弟有點發(fā)愁：“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