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可聽說過鐵樹開花?”蘇岑現(xiàn)學現(xiàn)賣,“得在你喉嚨里插一根鐵管,再把滾燙的熱水澆下去,到時你既說不出話來,從外表又看不出什么痕跡,豈不是兩全其美。來人――”
當真就有人提了一桶熱水進來,水汽彌漫,水面尚還翻滾著。
管家一瞧當即褲子都嚇尿了,蘇岑自顧自起身,吩咐獄卒:“這些事你們來做就好,我先走了�!�
“大人,大人冤枉��!”管家眼看著蘇岑要走,幾個獄卒上前一步,一個手里拿著根腕子粗的鐵管真要往他喉嚨里捅,當即改口:“人不是我殺的,但我……但我知道兇手是誰!”
第96章
沈存
蘇岑心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稍稍做了個嫌棄的表情,道:“抓人、審理、核實還得費工夫,你就是現(xiàn)成的兇手,我何必去干那出力不討好的事�!�
管家真的急哭了,磕頭磕的咚咚響,顛三倒四道:“不麻煩,真的不麻煩,他們?nèi)硕荚诰┏�,抓了他們不止能破案,還能加官進爵。”
“哦?”蘇岑停下腳步露出幾分興致,“說說�!�
管家松了一口氣般癱坐在地上,再無隱瞞,把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招了:“大人想必查到萃集軒了吧,那里頭多是些粗劣的假貨,即便查過去也查不到什么,真正的好東西正如大人所見,都藏在我家老爺那個密室里。”
這些蘇岑都知道,露出幾分不耐煩的表情,催促道:“說重點�!�
管家欲哭無淚,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接著道:“大人不知道,萃集軒并不簡單,背后其實是三個人,其中一個負責從墓里倒騰明器,我家老爺負責的是聯(lián)系買主,也就是那些上門的胡商洋商,萃集軒就是他們買賣交易的地方。但是這些胡商洋商在大周受到諸多限制,東西看好了卻帶不出關去,所以還得有一個人負責把東西運到關外�!�
竟然還是團伙作案,蘇岑暗想,劉康打著藥商的名號頻繁出關,應該就是那個管把明器運到關外的人,他跟徐有懷果然是一早就認識的。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你說這些跟徐有懷的死又有什么關系?”
“我家老爺就是另外那兩個人殺的啊!”管家急道,“他們把我家老爺殺了就少一個人分他們一杯羹,這樁買賣看著分工明確,其實盜墓和出關才是必不可少的,而經(jīng)營半死不活的萃集軒換誰做都一樣,而且買主明確了之后少了這一層也沒什么大礙,所以他們才欲把我們老爺除之后快,分走他那份銀子�!�
這管家被抓的時候劉康還沒死,并不知道他所謂的不可或缺的那兩環(huán)里有一環(huán)已經(jīng)崩壞了,還在這兒一本正經(jīng)地推測徐有懷的被害動機。
三個人,三幅畫,《灼灼其華》,《其葉蓁蓁》,《有蕡其實》,那三副《桃夭圖》也是從墓里帶出來的嗎?
蘇岑直接問:“你所謂的另外兩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叫什么,”看見蘇岑面色一沉,管家急忙道:“但我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子,他們一個身上常年一股藥味,另一個長的特別壯實,像是個會功夫的,而且我知道他們就在京中,我家老爺死的前一天晚上他們還在萃集軒碰過頭,好像還因為什么吵了一架,他們肯定就是那時候?qū)ξ壹依蠣斊鹆藲⑿�,這才害了我家老爺�!�
蘇岑:“因為什么吵的架?”
管家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道:“好像是……畫?”
蘇岑眉心一跳,“什么畫?”
“大人這我真的不知道啊,”管家又快急哭了,“他們碰頭的時候都把人支開,我也是碰巧才聽見這么一嘴,大人明察,我知道的我都說了,絕無隱瞞。”
生死關頭這管家的樣子不像說謊,蘇岑最后問道:“我再問你,徐有懷死后他房里的東西你可曾動過?”
管家細細想來:“我……我沒有啊……時間太緊,第二天大人就找上門了,我還沒來得及轉移呢�!�
轉頭一想,突然驚道:“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幅畫,就是大人在密室看到的那幅畫,它原來是掛在窗邊的,我家老爺日日對著它看,我覺得一定也是好東西,就把畫拿到密室里了,等風頭過了一并運出去,沒料到被大人先一步發(fā)現(xiàn)了。”
那副《桃夭圖》原本是掛在徐有懷房里的!
那個鬼影就是那幅畫!
難怪他守了一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原來那幅畫早就不在徐有懷房里了。
蘇岑猛地站起,問道:“畫呢?”
眾人一愣,小孫回道:“還隨抄上來的明器一起放在證物房里。”
蘇岑立即往證物房去,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他見過那兩個東家的樣子,留兩個人看著他把畫像畫出來,劉康就不用畫了,直接給他過目確認,重點是那個沒露面的,盡快根據(jù)畫像把人找出來�!�
管家愣在原地,這是什么劇情?劉康又是誰?剛不是還要拿他交差嗎?這么會兒功夫就改主意了?
不過總之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只要不是他換誰都行。
蘇岑風風火火從大牢里出來,還沒趕到證物房就有人來報,畫的來源找到了。
蘇岑看了一眼證物房的方向,那幅畫他見過,至少在白天那就是一幅畫,看不出蹊蹺來,如今正午當空,就算那幅畫真是鬼影也不能青天白日搖身就變出來。蘇岑兩廂斟酌,決定先去查那些畫的來源。
跟著衙役一路過去,蘇岑不禁訝然,他當初離著這地方竟只有幾步之遙。
不是別處,正是位于西市的畫齋,就在萃集軒那條街的街角,當初在這里偶遇李云溪,那副被胭脂弄臟的《疏荷沙鳥圖》原本就是要送到這里的。
畫齋掌柜是個頭發(fā)半花的老頭,看著自家鋪子里突然涌進來這么些人也頗有幾分好奇,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不時從柜臺后頭伸出來打量幾眼,一有人看他又立時低下頭去研究手里的小水注。
過了一會兒老頭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不過是些嘍嘍,真正掌事兒的這還沒來呢。
又一會兒一個年輕人抬步進來,那些人立即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交代了些什么,那個青年人也往這里看了幾眼,過了一會兒點點頭,將人打發(fā)了,自己走上前來。
那青年人問:“老人家,這畫齋是你的?”
老頭從小水注上抬了抬頭,不咸不淡地應了聲。
這老頭看著足可以當他爺爺了,蘇岑難得沒有冒犯,耐著性子道:“老人家,跟你打聽幾幅畫�!�
“畫,我這都是畫,”老頭抬起干巴巴的手指一指,“你要哪副��?這有那個《伏生授經(jīng)圖》,《游春圖》,還有那個《胡服美人圖》,小伙子氣血方剛,難道是要……那個我這兒可沒有。”轉而兩眼一瞇,“不過我可以找人給你畫,你是要欲語還休的啊,還是半遮半露��?大開大闔的也有,但得加錢�!�
蘇岑:“……”
找人畫,找誰畫?李云溪嗎?看不出來那副瘦瘦弱弱的樣子不光會畫《疏荷沙鳥圖》,還會畫《圖》。
身后的衙役喝道:“放肆,我家大人是……”
蘇岑擺擺手將人打發(fā)了,繼續(xù)問道:“我想打聽的是三副《桃夭圖》,老人家還有印象嗎?”
“沈存的《桃夭圖》?”老頭抬起頭來,遙遙一想:“這畫我倒是有過,但都賣出去了啊。”
蘇岑急問:“賣給誰了?”
“有一副是臨街萃集軒的掌柜拿走了,還不給現(xiàn)銀,喏,拿這個小水注跟我換的,剩下的兩幅……”老頭皺眉一想,“那我記不得了,但我這里賣出的畫都有記錄,你實在想要,我可以幫你查查,你去跟他們交涉吧�!�
蘇岑點頭,老頭便吩咐了店里一個小伙計拿來賬本一頁頁翻找。
趁著老頭翻賬本的間隙,蘇岑又問這三幅《桃夭圖》的來歷。
老頭邊翻賬本邊搖了搖頭:“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
這老頭當真知道些事情,蘇岑湊上前去,“怎么說?”
老頭反問:“你可知道這沈存是誰?”
蘇岑擅長的不是畫,但對畫也算是有些研究,幾副《桃夭圖》畫功不淺,畫上署的時間也不過十幾年前,但他卻從沒聽說過沈存這號人物。這也是蘇岑納悶的一點,如此畫功卻沒有畫作問世,確實有些蹊蹺。
老頭搖了搖頭,“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這沈存啊,早就死了�!�
蘇岑一驚:“死了?!”
“十一年前就死了,一大家子,一把火,全沒了,”老頭嘆了口氣,“要說這蜀中沈家也是書畫大家,祖上是前朝的沈行中,那副舉世的《后羿伏日圖》就是出自他的手。只可惜,傳到沈存這一代,家道中落,沈存不喜歡張揚,他們家祖?zhèn)鞯母恶瀹嫹ㄒ呀?jīng)很少面世了,后來更是一把大火燒了個干凈,可惜了,可惜了。”
沈存也是蜀中人?蘇岑記得徐有懷正是十一二年前從蜀中過來的,莫非徐有懷跟畫上這位沈存還認識?
蘇岑問道:“那場大火是怎么回事?”
“天災?人禍?那誰知道呢?”老頭搖頭道:“只知道沈家三十二口包括沈存才八歲的小女兒,全都燒死在那場大火里,只有一個管家外出采買才逃過一劫,順勢救出了這三幅《桃夭圖》,我這三副畫就是從他那里得來的�!�
蘇岑追問:“那這個管家現(xiàn)在何處?”
“也死了,”老頭嘖嘖兩聲,“兩年前病死了,怕這三副畫再不見天日才送到我這里讓我?guī)退u了,也算是讓沈存的畫流傳下去�!�
“也就是說沈家三十三口如今沒有活著的了?”蘇岑皺眉,那為什么還會有人因為這三副畫而死?
“有句話啊,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老頭從賬本上抬頭看了蘇岑一眼,欲言又止。
蘇岑道:“您說。”
老頭糾結了一番,才道:“畫是好畫,但我看你年紀輕輕,勸你還是不要再打那三副畫的主意了�!�
蘇岑:“此話怎講?”
老頭神秘兮兮看了門外一眼,沖蘇岑招招手,避著人小聲道:“那三副畫啊,被詛咒了!”
看蘇岑不甚在乎的樣子,老頭又道:“你別不信,前幾天御前燒死的那個你知道吧,他就是拿小水注跟我換畫的那個萃集軒掌柜,結果你看看,這才幾天,人就燒死啦!那三副畫是從火場里救出來的,沾了燒死的人的怨氣,誰沾手了誰就得死!”
天災、鬼影,現(xiàn)在又成怨氣了,蘇岑不信這世上真的有鬼,擺手道:“你也沾手過,你怎么沒事?”
老頭面色一冷,“別提了,我這畫齋就險些因為那幾副畫沒了。要不是那天我走的晚,我這畫齋第二天險些就燒成灰了。不然你以為我能因為這么個小水注就把畫賣了,就那畫功,還是沈存的絕筆,我自己留著傳世豈不是更好……哎,找著了�!�
蘇岑猛地抬頭。
老頭把賬本往前一遞,“買那副《其葉蓁蓁》的叫劉康,那副《有蕡其實》,叫這個……曹瑋�!�
第97章
曹瑋
蘇岑從畫齋一路趕回大理寺衙門,先是吩咐人去找那個叫曹瑋的,接著便叫人找來蜀中的案檔,一頭撲進去查找十一年前沈家的案子。
不出所料,和那老頭說的差不多,十一年前沈家確實因為一把火被滅了門,現(xiàn)場找到了三十二具尸體,跟沈家三十二口人都能對的上號。那個僥幸逃脫的管家事后也找到了,但案發(fā)當時他有不在場證明,官府也沒有多加為難。
大火的起因沒有查實,這件案子也就成了懸案,被塵封這么些年后因為三副畫被翻了出來。
如果事情真按照案檔所記載的那樣,那還存在一處矛盾。蘇岑記得畫齋老頭說過,這三副畫是那個管家從火場里救出來的,但案發(fā)當時管家又不在沈家,那他是怎么救的畫?
是那個管家撒了謊,用了什么手段偽造了不在場證明,實際上偷了畫放了火?還是那個畫齋的老頭在說謊?
只可惜案檔上沒有對那個管家后續(xù)的記錄,按照畫齋老頭所說的話,應該算得上死無對證了。
闔上案檔,蘇岑吩咐:“來人。”
等一個衙役過來,蘇岑道:“去查查畫齋那個老頭的來歷,還有那個畫齋,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衙役領命下去,蘇岑站起來伸個懶腰,窗外已經(jīng)垂暮,又過去了一天。
蘇岑從值房里出來,正打算找張君打聽打聽這幾天朝廷的風向,途徑前衙,才發(fā)現(xiàn)薛成禎正在審案子。這幾日蘇岑忙著辦祭天案,大理寺其他的案子就都推到了同為司正的薛成禎頭上,蘇岑心里過意不去,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么案子?”
前衙伺候的小孫這會兒沒事,回道:“也不是什么大案子,說自己被鬼纏上了,過來尋求官府庇護的�!�
蘇岑暗道如今這年頭怎么哪哪都在鬧鬼,抬步欲走,走出幾步莫名覺得堂下跪著的人有些眼熟,便又問了一句:“報案人叫什么?”
小孫想了一下,“好像是叫……曹瑋?”
蘇岑猛地提高了嗓門:“叫什么?!”
這一嗓子不光把小孫嚇了一跳,連帶著大堂上薛成禎都聽見了,不滿地瞥了蘇岑一眼,只見這人非但不加收斂,反倒一個健步?jīng)_到了堂上,對著報案人道:“你就是曹瑋?”
報案人一臉疑惑地點點頭。
蘇岑想起來他在哪里見過這個人了,根據(jù)徐家管家所述畫出來的畫像跟這個人有七成相似,那一身虬曲的肌肉更是佐證。他們費盡心思要找的萃集軒的第三個東家得來全不費工夫,外出找尋的人還沒回來,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薛成禎坐在堂上一時尷尬,輕咳兩聲道:“蘇大人……”
蘇岑回頭沖人一笑:“這個案子我接了。”
曹瑋報案的原因很簡單,徐有懷手里有《灼灼其華》,結果在御前被燒死了,劉康有《其葉蓁蓁》,昨夜燒死在自己家中,他作為一個手里有第三幅《桃夭圖》的人,擔心自己的安危不無道理。
只可惜他不知道徐家管家已經(jīng)把他們合伙盜墓販賣明器的事兒抖摟出來了,過來大理寺報案等于自投羅網(wǎng)。
這個曹瑋一身肌肉疙瘩,干的又是掘墳盜墓的勾當,不曾想竟然膽小如鼠,被蘇岑一嚇唬就什么都認了。
天色一暗,這曹瑋抖得更厲害了,邊啃著手指頭邊道輪到他了,徐有懷和劉康都死了,下一個就是他,掘墳盜墓的事他都認,只求官府能保護他不要被沈存的鬼魂報復,他不想死。
蘇岑問:“你知道沈存已死為什么還要買那副畫?”
曹瑋看樣子是知道一些沈家當年的事情,按照常理別人對這種死人的東西應該會避之不及,又怎么會買回家中日日觀瞻呢?
那彪形大漢抬起一雙瑟縮的眼睛,喃喃道:“那畫里不止有沈存的鬼魂,還有沈家的寶藏啊。”
蘇岑抬起頭來,“什么寶藏?”
曹瑋啃著手指頭繼續(xù)道:“沈存他自己說的,他們沈家的寶貝就藏在這三副畫里頭�!�
再三詢問蘇岑算是明白了,當年曹瑋這伙人盜過沈家的祖墳,本想著書畫大家墓里頭怎么著也得有兩幅名畫陪葬,結果費勁巴拉撅了半天土,那墓里頭比他的手指頭還干凈。
不曾想就在這時沈家如今的當家人沈存放出話來,他們沈家的寶貝都藏在這三幅畫里頭。沈家還能有什么寶貝,自然是那些價值連城的畫,說不好還有沈行中失傳的那副《后羿伏日圖》。三個人賊心不死,又打起了這三幅畫的主意,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沈家就一把火燒干凈了。
本以為沈家的寶貝就此湮滅,再也無人知曉了,怎料這畫又重出江湖,他們這才買回去仔細觀摩,希望能從里頭找出什么線索。
“我們也不知道沈存的鬼魂這么兇啊,早知如此我說什么也不會把它買回家的啊,”曹瑋向前膝行兩步,“大人您要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蘇岑指節(jié)輕輕敲著桌案,神色平靜道:“所以在祭天頭一天晚上,你們就是因為這幾幅畫吵了一架?”
曹瑋一愣,顯然沒料想大理寺竟然連他們當初吵過架都知道,登時起了一后背冷汗,神色拘謹?shù)溃骸笆�,是,我原本以為只有我手里頭有畫,不曾想那兩個鱉孫兒竟然人手一副,徐有懷就說讓我們都把畫拿出來,他統(tǒng)一找出寶藏的秘密我們在一起去找。這王八犢子當我倆傻呢,他就是想一個人獨吞寶藏,這些年都是我跟劉康在外奔波,他一個人在京中享清福,我倆早就看不慣他了,這才吵了起來�!�
蘇岑:“所以你就把他倆都殺了,你來獨吞寶藏?”
曹瑋登時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叩頭:“大人明查啊,我沒殺人,我這膽子怎么敢殺人呢?”
蘇岑自然明白人不是曹瑋殺的,如果曹瑋真是打的兩幅畫的主意,如今早該帶著畫遠走高飛了,又怎么會跑到大理寺來自投羅網(wǎng)。蘇岑看著這彪形大漢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不禁笑了:“你膽子小還敢去盜墓?”
“不過是祖上留下來些技巧糊口用的,”曹瑋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死人沒什么好怕的,怕就怕有的人死不瞑目,死后化作怨鬼纏著我們�。 �
“死不瞑目?”蘇岑眼角一挑,“你是說沈家三十二口的死有冤情?”
曹瑋身子明顯一僵,緊接著連連叩頭:“草民不知,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這曹瑋如今風聲鶴唳,問他什么都是不知道,蘇岑不再多費口舌功夫。不過好在人找到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蘇岑還是命人把曹瑋送回家中。那個兇手已經(jīng)一連殺了徐有懷和劉康,甚至不惜御前殺人,自然不會放任曹瑋穩(wěn)坐家中坐視不管。
蘇岑緊接著帶著一幫衙役喬裝打扮趁著夜色從后門混入曹家,靜等著守株待兔。
蘇岑等人趕到曹家時夜色已濃,為防止兇手起疑心,蘇岑讓大理寺的衙役們埋伏在臥房四周,而他自己換了身小廝的衣裳,跟著曹瑋進了臥房。
當初他在一個死人房里待了一宿李釋就為難他,如今他再跟曹瑋共處一室一晚上,不知道那位主子又得怎么作妖。
沈存《桃夭圖》中的第三幅《有蕡其實》正是掛在曹瑋房里,蘇岑上前打量,與先前兩幅如出一轍,只不過繁花綠葉換成了碩果累累盈掛枝頭,筆姿恣意,或偃或仰,揮灑自如。
單從畫上看來,這個沈存應該是位疏朗大氣之人,能畫出這滿紙斑斕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會死后糾纏的人。
蘇岑回頭瞥了一眼正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曹瑋,實在看不慣這身高八尺的大漢啃手指頭的樣子,出聲問道:“你們認識沈存嗎?”
曹瑋縮在角落里搖搖頭,“不,不認識�!�
“那我就有點想不明白了,”蘇岑摸著下巴回過頭來,“咱們大周這么些人,他怎么就找上你們了呢?”
蘇岑特地沒提畫的事,曹瑋當真上了勾,順著蘇岑的思路往下走:“可能,可能因為我們盜過他們家祖墳?”
“那也不對啊,”蘇岑歪著頭看著曹瑋,“盜墓的事兒是你干的,你也說了,沈家墓里很干凈,你也沒有從墓里帶出來東西,也就是說徐有懷和劉康并沒有沾手沈家的東西,那沈存要報復的話第一個也是找你啊,他殺徐有懷和劉康干嘛?”
“這,這……”這個曹瑋當真不聰明,被蘇岑一忽悠就慌了神。
蘇岑笑道:“難不成這鬼魂殺人是隨便選的不成?”
“對,對,”曹瑋忙不迭點頭,“沈存化成了惡鬼,到處隨便殺人�!�
“我看不盡然吧,”蘇岑忽然眼神一凜,“他是專殺心中有鬼的人!”
隨著蘇岑這一聲,房里突然燭光一閃,火光撲閃間碩大的黑影籠罩下來,恍惚要將那微弱的燭光壓滅。
“鬼,有鬼!”曹瑋高聲呼嚎。
蘇岑皺眉循著微弱的火光看過去,方才關嚴的窗子不知何時松了條小縫,夜風吹入,這才險些吹滅了燭光。
蘇岑走到窗前正待關窗,卻突然改了主意,定睛看著曹瑋,厲聲詢問:“是誰殺了沈家三十二口?”
夜風繼續(xù)吹入,蘇岑的身影被逐漸拉大,跳動的火光與陰影交織,宛如群魔亂舞。墻上掛著的畫亦被吹動,凌厲的畫紙劃過墻面,像是什么人的指甲在墻上撕撓。
曹瑋恨不得把頭伸進墻里,不停地喃喃自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曹瑋神志早已崩潰,蘇岑背著光穿著一身黑衣步步上前,壓下嗓音問:“是誰殺了我?”
曹瑋眼看著那巨大的陰影將自己吞沒了去,尖聲哀嚎一聲:“是徐有懷!是徐有懷下的毒放的火,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嗚嗚嗚……”
一陣疾風吹入,將那最后一丁點火光徹底撲滅,突如其來的沉寂伴著黑暗一起籠罩下來。蘇岑猛地停下步子,臨近晦日,月色不明,少了那點燭光更是伸手不見五指,一股寒意不禁由心而起。
“鬼!鬼��!”曹瑋瞪圓了眼看著蘇岑身后,一聲嚎叫喊得撕心裂肺。
察覺到背后異樣,蘇岑猛地回頭,只見原來掛著畫的那個位置,一點一點,迸發(fā)出瑩瑩綠光,那些原來畫著碩大滾圓的桃子位置,漸漸變成了一顆顆綠慘慘的死人頭,正迎著風飛舞。
饒是蘇岑不信鬼神,一時間看見這幅場景雞皮疙瘩也霎時起了一后背,只覺得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了嗓子,發(fā)不出來一丁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蘇岑才找回了一點知覺,只聽見敲門聲一聲聲傳來,衙役們在門外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蘇岑強行定了定神,讓衙役們進來,重新掌了燈,才將黑暗連帶著恐懼一并驅(qū)逐了去。
再看那副《桃夭圖》也已經(jīng)恢復了原樣,方才的鬼影仿佛噩夢一般煙消云散。
太安靜了……蘇岑猛地意識著這房里少了點什么,再一回頭,只見曹瑋已經(jīng)在角落里嚇暈過去了。
蘇岑皺了皺眉,心道當真是膽子小,對著曹瑋抬了抬下巴:“把他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