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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蘇岑居高臨下看著他,如今兩人一個錦衣華服,一個滿身血污,有如云泥之別。

    宋凡問:“噬心草的滋味如何?”

    蘇岑冷冷道:“你還用問我?”

    “是不太好受,”宋凡咳了兩聲,抬頭沖蘇岑一挑眉,“早知道這么疼,我怎么舍得對蘇大人下手。昨夜很疼吧,一想到蘇大人跟我一樣疼過,我就忍不住激動,哈哈……咳咳咳咳……”

    蘇岑皺了皺眉,這人當真是個瘋子。

    “昨天你沒弄死我,我也弄不死你,大家就算扯平了,”蘇岑看著宋凡道,“你告訴我黃婉兒在哪兒,我放你走。”

    “好啊,”宋凡止了咳,挑眉看著蘇岑:“你跪下,磕三個響頭,叫我一聲爺爺,我就告訴你�!�

    蘇岑不為所動,“我給你跪下了,你就能告訴我黃婉兒的下落?”

    他倒是不介意對著這個瘋子跪一跪,就權(quán)當?shù)沽怂跟頭。只不過以他對宋凡的了解,即便他跪了,這個人也不會信守承諾。

    果不其然,宋凡又沖人嘻嘻笑道:“你再進來,跪著把我身上舔干凈,我一定告訴你�!�

    “這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蘇岑垂眸看著眼前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你如今已經(jīng)是候府的小侯爺,手握丹書鐵券,有免死特權(quán),沒有人擋在你前面了,你還想要什么?”

    “小侯爺,呵,哈哈哈……”宋凡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嘲諷地笑起來,帶動了身上的傷口,笑得眼泛淚光、滿面猙獰,突然目光一狠,“你懂什么?!”

    “有個孩子從小搶走了我的一切,他高高在上我卻得落草為寇,他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卻得從死人手底下?lián)尦缘�,他跟別人嘻笑打鬧的時候我正揮汗如雨殺出一條血路,他溫潤如玉眾星捧月,我卻偏執(zhí)、暴力、乖張,他搶了我的一切,難道他不該死?!”宋凡強撐著站起來,一步步向著蘇岑而去,“蘇大人,你說他該不該死?只要你說一句他該死,我立馬告訴你黃婉兒的下落!”

    蘇岑不由得后退了幾步,明知道兩人之間隔著欄木,宋凡不可能碰到自己,可宋凡每前進一步,他就不由地想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緊貼在牢房霉跡斑斑的墻壁上。

    宋凡突然拿一種特別純真的眼神看著他,“那你也抱抱我行不行?”

    “祁林!”蘇岑出聲打斷,“祁林!帶我走!”

    祁林過來時,看見蘇岑緊貼在墻壁上,像是看見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而宋凡已經(jīng)貼著欄木滑坐下去,笑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帶我走,”蘇岑攀著祁林的胳膊,“我不想再看見他,帶我出去。”

    第120章

    皇子

    蘇岑從地牢里出來又站在湖邊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祁林不放心他,一直跟在身后,這會兒見他臉色不那么難看了,才開口問道。

    “那人是個瘋子�!碧K岑抿著唇道。

    宋凡是個瘋子,瘋的徹底,無可救藥,在他被迫跟他玩那些不要命的游戲,甚至他給他投毒的時候他都沒這么深的感悟,可今天那幾句話卻讓他汗毛倒立,寒由心生。

    “瘋子說的話,一句都不能信�!碧K岑低著頭默默道,也不知是說給祁林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接下來一整天蘇岑腦中都昏昏沉沉的,他一再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昨天體力透支了才會這樣,索性把自己鎖在李釋寢宮里埋頭大睡。越睡腦子里卻越清醒,把宋凡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抽絲剝繭嚼了一遍,最后卻幾乎篤信了,那個瘋子說的可能是真的。

    左右是睡不著了,蘇岑從床上一躍而起,去找李釋求證。

    沒曾想半路被黃緬截了胡。

    蘇岑沒過問黃緬是怎么知道他在興慶宮的,甫一見面,他就明白這人是來干嘛了。

    果不其然,黃緬幾乎不敢看蘇岑的眼睛,回避著視線小聲道:“蘇兄,這個案子我不想查了,我要撤案�!�

    蘇岑看著黃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黃緬接著道:“你們一個是有丹書鐵券的候府小侯爺,一個有興慶宮撐腰,可我們黃家有什么,你們?nèi)魏我粋我們都得罪不起。反正婉兒也失蹤那么久了,落到宋凡手上估計幸存的可能也不大,即便找到了證據(jù)也沒法給宋凡定罪。這次連累了蘇兄我很過意不去,謝禮我已經(jīng)著人送到了府上,這件案子……就這樣吧�!�

    黃緬深吸了一口氣,把之前準備的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完了,低著頭等候發(fā)落。

    當初要查的是他,如今要撤案的也是他,蘇岑費心費力操辦這么久,還險些賠上了性命,發(fā)多大的火都不為過。黃緬早有準備,不管一會兒蘇岑說的多難聽他都認了,不想那頭沉默了許久,最后只是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黃緬抬起頭來看著蘇岑:“你不怪我沒作為沒擔當?”

    “人各有命,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蘇岑語氣淡淡的,好像這事真的已經(jīng)跟他沒有關(guān)系了。

    黃緬咬了咬牙,渾渾噩噩這么些年,只有跟著蘇岑的那兩天他覺得自己活出了人樣,只可惜,這人就像生在萬丈高壁上的高嶺之花,本來他就只配仰望,爬了兩尺就明白了自己有多不自量力。

    有些話在喉頭梗了梗,最后還是被咽下,黃緬沖蘇岑拱了拱手:“告辭�!�

    “慢著。”蘇岑突然道。

    黃緬立時停下步子,急忙回頭問:“怎么了?”

    蘇岑道:“黃小姐那副耳環(huán),你能不能送給我?”

    黃緬眉頭微微一皺:“你要婉兒的耳環(huán)?你想拿來做什么?”

    蘇岑微微一笑:“你放心,你既然已經(jīng)撤案,這件事大理寺不會再管了,我只是想……留作紀念�!�

    黃緬心下黯然,可能就是因為自己撤案,這位大名鼎鼎的蘇大人才有了生平第一樁沒破的案子,他要留點什么自我警示以后少搭理自己這樣的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婉兒的遺物他不只這一件,思索片刻才從懷里把那副翠玉耳環(huán)拿出來交到蘇岑手上,再不留戀地轉(zhuǎn)身離去。

    蘇岑對著那副耳環(huán)看了許久,等黃緬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才回過身去,一眼就看見李釋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不知已經(jīng)看了多久。

    不像他偷聽還有個偷聽的樣子,這人就站在他身后正大光明地聽,連掩飾都懶得做。

    蘇岑捏著那副翠玉耳環(huán)愣了愣,自己這輩子的落魄樣子都被這人看光了,不由苦笑“這案子如今就剩我一個人了�!�

    “還要查?”

    蘇岑點點頭:“一條人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李釋沒多說什么,沖蘇岑張開一只手:“走吧�!�

    蘇岑上前握著,邊走邊道:“剛好,我也有事情要找你,”貼到李釋耳邊像要說什么體己話,出口的卻是:“你找個安全的地方,我有事情跟你說�!�

    興慶宮已經(jīng)守衛(wèi)森嚴,蘇岑還要找安全的地方,那應該確實是挺緊要的事情。

    兩人干脆回了寢宮,李釋屏退眾人,房門一關(guān),怎么看怎么像兩個人又要白日宣|淫。

    蘇岑開口就道:“先帝在世時有沒有留下什么私生子?”

    李釋皺了皺眉:“怎么了?”

    “你先告訴我有沒有?”

    李釋凝眉想了想,“他在位時我多在邊關(guān),關(guān)系并沒有多親近,他生性多疑,估計有也不會讓人知道�!�

    蘇岑抿了抿唇,這才把困擾了自己一天的想法說出來:“我懷疑……宋凡不只是候府小侯爺這么簡單。”

    李釋抬眸看了他一眼。

    蘇岑把自己的想法都委實道來:“方才我去牢里看他,他說有個孩子搶走了他的一切,我沒記錯的話,定安侯府故去的小侯爺應該比他要大,既然已經(jīng)襲爵,那也算不上是個孩子了。再者說,之前的小侯爺如果沒死,宋凡即便自小生在侯府也繼承不了爵位,何來‘搶走’之說�!�

    “而且,我總覺得他那番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他所說的那個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人我應該認識�!�

    而當時宋凡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則像是印證,雖然他已經(jīng)竭力打斷,但那幾個字還是一字不差地傳到了他耳朵里。

    “你也抱抱我行不行”——大庭廣眾之下他沒有抱過別人,除了在元夕之夜,他抱了……小天子。

    李釋把他不敢說的話給他補全:“你懷疑他是李巽的私生子,搶走了他一切的那個孩子是濯兒�!�

    盡管已經(jīng)在心里重復了數(shù)百遍,乍一聽人說出來蘇岑還是有些震顫,垂下眼瞼掩蓋住眼里的顫動,“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解釋�!�

    “在外頭留下了野種,怕被天下恥笑所以寄養(yǎng)在有丹書鐵券的侯府,保他一輩子順遂無災卻也斷絕了他認祖歸宗的想法,確實像是李巽能干的出來的�!�

    “可是我看宋凡好像沒有就此滿足的意思,”蘇岑把當初宋凡和黃緬在興慶宮打架的事以及在元夕夜發(fā)生的事都跟李釋說了一遍,“他有一身功夫卻從不對外施展,日日流連于煙花柳巷混淆視線,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還有在元夕夜,他明明認出來了那是小天子,還從他手里搶走了燈籠,而且他還,還……”

    還跟了他們一路……

    蘇岑想起來不禁后怕,當晚他們在街上的一舉一動都被有心之人看在眼里,當時守在小天子身邊的,除了他們四個就只剩一個太監(jiān)延福,一個會功夫的都沒有,若是宋凡真挑在那個時候動手,如今只怕就要改朝換代了。

    在他抱著小天子回興慶宮的時候宋凡還在跟著,雖然當時街上人聲雜亂,但祁林那么高的身手都沒發(fā)現(xiàn)他,這個宋凡的功夫想必要與祁林不相上下。

    那當初在大理寺宋凡夜襲他的時候,那一劍當真是被曲伶兒撞偏了,還是說……他故意留了他一命?

    李釋道:“這件事我來查,你不要再插手了�!�

    蘇岑點點頭,事關(guān)他們皇家的事,本來他也不該插手。但還是不禁要問:“如果他真是先皇的私生子,那你打算怎么辦?”

    李釋撐著額頭按了按眉心,“他若能安分守己,繼續(xù)做他的小侯爺也就算了,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待如何?”會對自己的親侄子下手嗎?

    李釋笑了笑不置可否:“你既然都告訴我了,不就是全憑我處置了�!�

    蘇岑點頭,這倒是不假,他深知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設想,所以他只信得過李釋,也只會把事情告訴李釋一個人。

    “那宋凡是不是該放回去了?”蘇岑問。

    李釋挑眉:“你消氣了?”

    蘇岑撇撇嘴:“萬一哪天你們叔侄相認了,到時候再埋怨我一個外人挑撥是非,我去哪兒說理去?”

    李釋哈哈一笑,“那就繼續(xù)關(guān)著,關(guān)到你滿意為止。”

    宋凡當真關(guān)足了三天才給送回去,送回定安侯府的時候就按著宋毅說的那樣,將將剩了一口氣。宋毅一句話沒敢說,將人抬回府里,為杜絕有人上門詢問,一連閉門謝客了幾日。

    黃緬撤了案,自然就不能再動用大理寺的人去查,宋凡那邊下不去手,蘇岑只能另辟蹊徑。等下了衙,蘇岑找到黃緬之前說過的那家當鋪,把翠玉耳環(huán)往柜臺上一拍:“我要典當�!�

    當鋪的伙計拿起來打量了片刻,又拿到里頭找人去看,不一會兒從里頭隔間里出來個人,看樣子像個管事的,對著蘇岑打量一番,不冷不熱道:“十兩銀子�!�

    “十兩?”蘇岑故作吃驚狀,“你們怎么不去搶?”伸出手來,“還給我,我不當了!”

    當鋪掌柜嗤笑一聲,把翠玉耳環(huán)送回蘇岑手上,“那你不妨再走走看看,都是這個行情,我們這還是百年老店,換了別處只怕十兩也不會給你�!�

    蘇岑接過耳環(huán)氣沖沖離去,轉(zhuǎn)頭找了一家茶樓要了壺茶。

    等茶喝的差不多了,蘇岑又折身回去,眉眼耷拉下來,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看著頗為楚楚可憐。

    那掌柜偷著笑了許久,語重心長道:“我都跟你說了,你還不信,白跑一趟吧�!�

    蘇岑握著翠玉耳環(huán)十分不舍,懇求道:“能不能多給點,我好不容易才從家里偷出來的,你給這么點都不夠我喝一頓花酒的。”

    掌柜捋著嘴邊兩撇小胡子邊笑邊道:“小兄弟,不瞞你說,這耳環(huán)就是從我這店里出去的,上一個過來典當?shù)母阋粯�,轉(zhuǎn)了一大圈還是選了我這里,我這已經(jīng)是給的最厚道的了。”

    蘇岑等的就是這一句,提唇一笑:“那上一個過來典當?shù)拈L什么樣子?”

    當鋪掌柜神色一凜,收了手,“你當不當,不當就走人�!�

    蘇岑悠悠然往旁邊一坐,“你信不信我一出門就敲鑼打鼓廣而告之,這周圍的幾家當鋪都是你開的,不是用來收東西,而是沆瀣一氣打壓物價,就是方便你把好東西用低價收回來再高價賣出去!”

    “你,”掌柜指尖一抖,“你是來砸場子的?!”

    “這倒不是,”蘇岑沖人瞇眼一笑,捏著那副翠玉耳環(huán)道:“你告訴我上一個來這兒當這東西的人是誰,我立馬就走,以后絕不叨擾�!�

    掌柜氣的胡子直抖,半晌后一甩袖子,“時間太久了,人長什么樣子記不清了,就記得一個大高個兒,捂得嚴嚴實實的,右手食指第二個關(guān)節(jié)處有個繭子�!�

    “繭子?”蘇岑垂眸一忖,抬頭問:“還有嗎?”

    “沒有了,沒有了,”掌柜揮著手沒好氣道,“半年前的事兒了,誰還能記得?”

    “多謝了�!碧K岑笑了笑,起身離去,轉(zhuǎn)頭跑到隔壁的京兆衙門里報了案,將這一條街的當鋪都給告了。

    第121章

    佛法

    陽春三月,蘇岑挑了個有空閑的日子,提議一起出去游春。

    本來只打算帶著曲伶兒的,不曾想曲伶兒這廝嘴欠,有點什么都去他祁哥哥那里賣弄,祁林又在李釋面前一提,所以等他們整裝行囊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門外站著的一身便裝的李釋和祁林。

    蘇岑稍稍一愣,“你今日不用看奏章?”

    李釋背手站著,“偶爾也想‘從此君王不早朝’一次�!�

    蘇岑面色微紅,心道那誰是讓你“春宵苦短日高起”的那個?心里卻是高興的,他也不希望李釋一天天把心血都浪費在朝政上,一年到頭無論大事小事都往興慶宮送,他看著都累,偶爾歇一歇勞逸結(jié)合也無可厚非。

    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外草堂寺,正值草長鶯飛,一路蔥蔥蘢蘢,景色上佳。頭一次過來時還是寒冬臘月,山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如今冰消雪融,萬物生長,路上也多了許多閑趣兒。曲伶兒上躥下跳不得安生,一會兒要采花,一會兒要捉魚,蘇岑當著李釋的面不好發(fā)作,頻頻給祁林使眼色:自己的人,能不能好好管管?

    祁林只當是蘇大人嫌棄自己礙事了,遂跟著曲伶兒一塊捉魚去了。

    蘇岑:“……”

    天蒼蒼,野茫茫,日月為證,蒼天可鑒,在此之前蘇岑絕對沒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則,山好水好,四下無人,不做點什么豈不是負了這大好春光。

    正尋么著如何下手,李釋突然停了步子,回頭看著他。

    蘇岑做賊心虛地摸了摸臉:“……怎么了?”

    李釋俊挺的眉梢一挑:“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蘇岑:“啊?”

    “那你把祁林支開干嘛?”

    “……”蘇大人欲哭無淚,他真真的比竇娥還冤,心想反正都這樣了,一不做二不休,硬著頭皮道:“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說�!�

    蘇岑湊到人跟前,剛張了張口,忽的踮腳上前,對著李釋微微上揚的唇角,落了一個帶著草木清香的吻。

    不等人反應,又急忙撤了出去,大步向前,目不斜視,莊正的不能再莊正了。

    李釋對著那只慢慢燒起來的耳朵尖不由輕笑,啟唇舔了舔嘴角,頗有些意猶未盡。

    等走到草堂寺時已經(jīng)過了飯點。曲伶兒提著他祁哥哥給他捉的幾條大魚,站在山門前問寺里的小和尚:“你們這兒能煲魚湯嗎?”

    這是和尚廟,不是菜館子!小和尚光潔的腦門上一頭黑線:“出家人不殺生�!�

    曲伶兒一揮手:“不用你殺,我自己殺。”

    小和尚:“……萬物有靈,妄加殺害,而奪其命,會死墮惡道。寺廟后有一處放生池,望施主慈悲為懷,以結(jié)善緣。”

    曲伶兒皺了皺眉:“萬一我一走你們撈出來吃了怎么辦?”

    曲伶兒看看祁林,又看看魚,各個活蹦亂跳膘肥肉鮮,讓他放了他不舍得,提著又進不去寺門,頗為為難。

    最后還是祁林領著他往山門前一坐,把魚往石階上一擺,在寺門前做起生意來。春光大好,來往上香的人不少,剛侍奉了佛祖再買條鮮活的大魚回家煲湯,豈不樂哉?往來問價的人不少,生意竟還不錯。

    小和尚不忍直視,默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起身回了寺里,眼不見為凈。

    蘇岑沖李釋笑著搖搖頭,沒等他們,自顧自先進了寺里。

    蘇岑向李釋道明來意,這次出來,游春是一個目的,此外還有一個,他懷疑黃婉兒被囚禁在某座廟里。

    這倒不是空穴來風,之前他從當鋪打聽到賣翠玉耳環(huán)的那個人右手食指第二個關(guān)節(jié)處有個繭子,事后他認真打量了各種手藝人,用刀的、用劍的,石匠鐵匠泥瓦匠,甚至是屠戶,都沒有找到形狀類似的繭子。食指第二個指節(jié)并不常用,蘇岑想不明白為什么會在那個地方留下繭子。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山里的和尚上門化緣。

    看著和尚那只手蘇岑才恍然大悟,念珠摩擦指節(jié),日積月累,磨成了繭子。當鋪掌柜還說那個人捂得嚴實,可能就是為了掩飾他們區(qū)別于常人的光腦門。

    既然要從寺廟下手,蘇岑便挑了離晚晴亭最近的草堂寺開始,打著游春的名義,順便到寺里探探虛實。

    草堂寺雖然以求姻緣著稱,但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佛寺,一入山門先是天王殿,左右分別是鐘樓和鼓樓,再往后則是大雄寶殿,供奉著本師釋迦牟尼佛,香火鼎盛,往來人流絡繹不絕。

    蘇岑不是專程來拜佛的,去大殿里上了柱香便出來了,跟著李釋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再往后則分別是大悲殿、地藏殿、三圣殿,寺后有座佛塔,供奉佛骨舍利,佛塔后頭則是一片竹林。

    蘇岑記得當初跟封一鳴他們過來,便說這竹林里頭有一口井,遇上有緣人會上涌煙霧,既然稱得上長安一景,那應該是有些門道的。來都來了,正打算看看這次有沒有緣分。不曾想還是當日那個沙彌,在入口處一攔:“古井失修,暫時封閉,施主請回吧。”

    蘇岑皺了皺眉:“三個月了還沒修完?”

    沙彌雙手合十:“井邊濕滑危險,也是為了施主們的安全,還望施主見諒�!�

    蘇岑和李釋對視了一眼,沒有多做勉強,蘇岑沖沙彌回了一禮,跟著李釋先行離開了。

    等到了僻靜無人處,蘇岑便道:“那口井有問題,我得找個機會進去看看�!�

    李釋點頭:“等入夜再去�!�

    “入夜?”蘇岑一愣,“我們要在寺里過夜?”

    李釋道:“剛剛那個應該是武僧,白天守衛(wèi)森嚴,你怎么進去?”

    “那你呢?”蘇岑皺眉問,他倒是無所謂,但寧親王身份尊貴,日理萬機,怎么能陪他在這寺里過夜?

    李釋看著蘇岑,笑道:“你說呢。”

    兩個人去前殿上了一筆不菲的香火錢,驚動了主持親自出來接待,蘇岑再借機開口:“我家老爺誠心禮佛,每到一處必然要施舍一番,這次來到貴寺特別喜歡寺里幽靜的環(huán)境,遂想在此借宿一宿�!�

    寺里的主持法號慧空,一把白須,慈眉善目,對蘇岑所說的不疑有虛,立馬吩咐身邊一個小和尚去給蘇岑他們收拾廂房。

    李釋為了維持自己“誠心禮佛”的形象,跟著主持探討了一番佛法。

    蘇岑沒想到李釋這種殺伐決斷不敬鬼神的人,在佛法上竟然還有造詣,本是好奇跟著聽一聽,不曾想竟聽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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