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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沿著官道再有兩天就能到了,”官吏皺著眉啃已經有些發(fā)餿的干糧。這種查貪污的差事自古都是肥差,本以為這趟也能輕輕松松,不曾想這位看著文文弱弱的欽差大臣竟然這么能抗苦,他們兩個大漢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這人怎么還能這么精神抖擻?

    蘇岑就著雨水食不知味地把飯應付了,起身催促:“快點,我們爭取一天半趕到�!�

    兩個官吏心道這又得是不眠不休的兩天,也只能苦水往肚里咽,三兩口把東西吃完了趕緊站起來。

    翻身上馬,正要走,蘇岑突然指著官道旁另一條小路問:“這條路通向哪兒?”

    另一個官吏回道:“這條倒是也能到徐州,就是山道,路不好走�!�

    蘇岑眼前一亮:“山道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穿過這座山,不用繞路了?”

    “是倒是……”官吏皺眉,“可是山路崎嶇,有好幾處險處,如今又下了這么些天雨……”

    蘇岑置若罔聞,“從這里走什么時候能到徐州?”

    “……路況好的話,傍晚前可至,只是……”

    蘇岑總算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我們走這條路�!�

    第128章

    墜崖

    山路果然崎嶇異常,緊挨著路邊便是懸崖峭壁,最寬的地方也不過一丈,而窄的地方僅容一人一馬貼壁過去。山路濕滑,一不當心就一個踉蹌,走了一半馬都不肯走了,蘇岑找了件衣裳撕碎了,分別裹在四個馬蹄上,這才又能往前走。

    一處斷崖,山石塌陷,足有數(shù)丈寬,再繞回去太耗時間,蘇岑咬咬牙,揚鞭催馬,全力一躍,落地時距崖邊僅差了幾寸,平白驚起一身冷汗。

    曲伶兒和一個官吏也穩(wěn)穩(wěn)過來,另一個官吏過來時卻出了意外,本來已經到了這邊,卻又因崖石斷裂滑了下去,好在曲伶兒手疾,將人拉住了,馬卻墜入萬丈深淵,頃刻殞命。

    那個官吏被拉上來后褲子都濕了,癱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蘇岑過意不去,又著急趕路,便想著留這兩個人在這兒休整一番再走,到時候徐州城匯合就是了,等回去后論功行賞,他自然也不會刻意刁難。

    癱坐在地的官吏站起來搖搖頭,反正都到這一步了,也沒有回頭路了,一起走路上還有個照應。

    遂蘇岑和曲伶兒乘一匹馬,勻了一匹給那個官吏,又馬不停蹄地開始趕路。

    再往后走路寬闊了一些,已經有了人煙,蘇岑看著山腳下被洪水淹沒的田地和只剩房頂?shù)姆可�,不由皺眉,問那兩個官吏:“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個官吏驅馬上前道:“那就是一開始決口的曹村,北流斷絕,致使河道南移,沖毀農田無數(shù),這個村子基本上是毀了,即便洪水下去,屋舍浸泡了這么些天也沒法住人了�!�

    蘇岑又問:“這個村子看著足有百十口人,村民都去哪兒?”

    官吏撓撓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蘇岑點點頭:“回去記得如實奏報,該有的賑款一分也不能少,都要交到村民手上�!�

    官吏點頭稱是,心里對這位年紀輕輕的欽差大臣又多了幾分好感,這些年朝堂上黨爭激烈,為錢為權爭的頭破血流,肯真正為民辦事的卻少之又少。他們官小,撈不到什么好處,卻見慣了頂頭上司如何蠅營狗茍中飽私囊,乍一見到這么位清泉般的人物,身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連吃了幾天的餿干糧也覺得沒那么難以下咽了。

    正出神間,忽然聽到有什么轟隆一聲,還沒意識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聽見蘇岑大喝一聲:“往后退!”

    再一抬頭,當即愣在當場!

    正上方滾滾沙石奔騰而下,顯然是被雨水浸了太久,山石松動,發(fā)生了滑坡!

    馬受了驚嚇,長鳴一聲,四下逃竄。泥水裹挾著山石,帶著湮滅一切的氣勢,頃刻將所有人覆蓋了去。

    慌亂間曲伶兒只覺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從馬上掉了下來,腦袋狠狠撞在石壁上,卻也因此躲過了那一波沖擊。

    下一瞬,就看見他的蘇哥哥連人帶馬,被沖下了萬丈深崖!

    六十里外,徐州城

    往來船只穿梭,四處搜救可能幸存的百姓,雖然房舍坍塌、滿目瘡痍,卻并沒有出現(xiàn)哀鴻遍野的景象。

    李釋到徐州時是七月初二,只看了一眼城墻外的水勢,二話不說,回去便下令轉移城中百姓,暫撤城外棲鳳山中。

    也虧得寧親王的先見之明,七月初四夜里黃河便決了口,所幸人員傷亡不大,大多數(shù)人都轉移去了棲鳳山,只有一小部分老者仍頑固死守,不肯撤離。

    河水決口時,李釋正在城中規(guī)勸那部分人。

    蘇岑說的不假,不看著最后一人脫險,寧親王是不會離開的。

    千鈞一發(fā)之際,李釋帶著城中所有還沒撤離的百姓上了城中高地戲馬臺,幾乎是登上城樓的那一瞬間,洪水入城,頃刻淹沒了整座徐州城。

    等到徐州刺史梁方派船過來,已經是第二日午后,而那封帶著洪水決口,寧親王下落不明的折子已經發(fā)出去了。

    相隔千里,事已至此李釋也無可奈何,朝中他不擔心,即便混亂一時,事后得知他沒事后也會重新安定下來。

    他擔心的是那個人。

    本來他沒打招呼就離京而去那人肯定已經動了氣,再加上這一出,他真的料想不到蘇岑會作何反應。

    蘇岑做事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卻也正是如此,一次次把自己置于險境,不顧生死,遍體鱗傷。

    早知如此,離開之前的那天夜里就該把人好好收拾一頓,威逼也好,利誘也罷,讓人指天起誓決不會離開長安城。實在不行,讓人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也是好的。

    李釋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察覺到有人進來,收了遐思,看著來人。

    這里是棲鳳山上一座行宮,算起來該是前朝大業(yè)皇帝在位時斥資赦建的,也正因為如此,這座行宮雖然沒蒞臨過一位皇帝,但卻建的奢華至極,甚至算得上徐州一景。也得虧了大業(yè)皇帝這奢|淫無度的作派,才使得徐州百姓不至于風餐露宿,流落荒野。

    民脂民膏取于百姓,如今歸于百姓,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來人是祁林,剛清點完行宮內的人員物資,過來奏報:“行宮內存糧兩萬石,加上從徐州運過來的十萬石糧食,足夠這里的百姓吃上一個月了�!�

    “還不夠,”李釋道,“要做長足打算,萬一一月后洪水不退,這十萬百姓不能就這么餓著。下令從淮北、宿州、江南等地征調糧食,同時預備天涼后的棉衣棉被,徐州城內應該沒人了,擴大搜救范圍,凡是被洪水殃及的地方落難的百姓都要帶過來,地方不夠住再想辦法,但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無辜的百姓�!泵稚系陌庵肝⒁稽c頭,“去吧�!�

    祁林領命,卻又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下,最后才開口道:“剛收到陳凌來信,說是蘇大人和伶兒已經離京了,奉小天子之命過來詳查徐州堤壩之事�!�

    李釋手上的動作一停,心里沒由來地緊了緊。放眼望去遠處徐州城中的一片汪洋,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雨還在下,蘇岑一開始是被痛醒的,全身沒有一處不疼,好像被拆散了架似的。滿嘴都是沙礫,剛咳了兩聲他就不敢動了,環(huán)顧左右,他如今處在崖壁上一棵橫生出來的高山松上,每動一下枝干都跟著亂顫,誰也保不準什么時候就給顫斷了。

    草堂寺的主持說的果真不假,他這時氣確實不濟,難得一遇山石滑坡就出現(xiàn)在自己頭頂上,天公不作美,他去哪兒說理去。

    試著小心動了動胳膊腿兒,還都有知覺,那應該是還都在,就是都疼得厲害,一時半會兒竟讓他分不出來哪里是最疼的那處。

    想了想,還是算了,就這么懸在半山腰上,他又不能像猴子似的攀緣鑿壁,全胳膊全腿兒又能怎么樣,到最后被活生生餓死還不如一開始就摔死了來的痛快。

    蘇岑半瞇著眼任雨水沖刷著自己,只是想著臨死了都沒能見到那人最后一面,不免有些遺憾。

    可他太累了,許是連日奔波耗盡了力氣,又或者在得知李釋生死未卜時就已經丟了三魂六魄,憑著一口氣支撐到這里已經是極限了。他自一入長安城就在追著那人而去,如今終于是追不動了。

    死在有你在的這片地方,也算無憾了。

    蘇岑難得做了一個美夢,夢里春宵帳暖,他靠在那人胸前講這一路的經歷。說到他被沖下山崖后那人俊挺的眉頭皺了皺,抬起他那下巴拿一雙深沉的眼睛凝看著他。

    那雙眼睛把他看的那么透徹,他又怎么敢與之對視,笑著躲到那人懷里:“我累了,我要睡了。”

    那人嘆了口氣,“你睡了,我以后怎么睡呢?”

    他聞著那人身上越來越重的檀香味,先是咬緊了牙關,苦澀入喉,伴隨著那人似有似無的撫摸,終是哽咽著哭出聲來。

    可是他能怎么辦呢……他也不想死啊,他也想繼續(xù)給那人做安神香,在那懷里一日日睡過去……可他能怎么辦呢……他又能怎么辦呢……

    “不怕,子煦不怕,”那人在他頭上印了一個冰涼的吻,“我派人去救你�!�

    蘇岑隱隱約約間好像聽見了什么聲音,掙扎了半天才顫開了那雙滿是水汽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兩顆小腦袋,其中一人歡喜道:“虎子哥,這人還活著!”

    第129章

    隱情

    蘇岑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只記得最后崖壁上垂下來一根繩子,他用盡最后力氣把繩子系在了腰上,一邊昏睡一邊納悶,李釋這是從哪里找來的幫手,年紀怎么這么小?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耳畔有嘀嗒的水聲,看樣子雨還沒停,但身上已經干了,不遠處有微弱的火光,身邊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但他一時像是失去了理解能力,能聽到那些人在說話,卻從中讀不出來一句完整的意思。

    一個老頭慢慢踱到蘇岑身旁,看了看蘇岑臉上茫然失神的樣子,對身邊攙扶的小孩道:“虎子,去端碗水來�!�

    直到一杯水下肚蘇岑才算緩過來一口氣,能稍微動一下脖子打量周遭,應該是一個山洞,洞里擠了幾十個人,男女老少都有,躲在火堆后面,謹慎地打量著他。

    只有先前那個老者站定在他身旁,看樣子應該是這伙人的頭頭,蘇岑遂清了清嗓子,試著同這人打交道。

    “是你們救了我?”

    老頭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從背后腰上掏出了煙桿在石壁上磕了磕,把舊煙葉倒出來后又裝填了新的煙葉,讓一旁的虎子拿著去火堆旁點了,對著蘇岑道:“是虎子和二丫發(fā)現(xiàn)的你�!�

    虎子恰好點完了煙回來,把煙桿遞到老頭手里,沖著蘇岑做了個鬼臉。

    蘇岑勉強做了個笑容出來,“多謝�!�

    虎子估計沒受過人這么正式的道謝,臉一紅,躲到老頭身后去了。

    老頭接著問:“你是誰?怎么會摔到那里?”

    蘇岑費力靠著石壁坐起來,咳了兩聲,胸口隱隱作痛,回道:“我姓李,單名一個煦字,是蘇州的茶商,本來是要運茶往青州去的,不曾想遇到滑坡,被從山道上沖了下去�!�

    他倒不是故意隱瞞身份,只是這些人看著像些鄉(xiāng)野人家,估計沒見過什么當官的,蘇岑怕曝出真實身份反倒讓他們拘謹,還不如自降身份,更容易融入其中。

    他這身子估計還得休養(yǎng)幾天才能動彈,還得靠這些人養(yǎng)著。

    蘇岑問那老頭:“怎么稱呼您?”

    老頭咂么了一口煙,一邊說話一邊吞云吐霧,“我姓曹,你叫我曹二叔就行。”

    蘇岑微微一愣,“你們是曹村的人?”

    “你聽說過我們村子?”曹二叔扯了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出來,接著又咂了一口煙,重重嘆了口氣,“只可惜,曹村沒有了�!�

    蘇岑記得當初山腳下那個被淹的只剩房頂?shù)拇遄樱Ъ抑此麤]法感同身受,只能安慰道:“天災無情,節(jié)哀�!�

    “哪里是天災,分明就是人為的!”火堆后頭一個聲音突然道。

    蘇岑再看過去,又見那些人臉上恢復了警惕的神色,惡狠狠瞪著他,好像他是那個毀了他們村子的罪魁禍首。

    蘇岑皺了皺眉,目光投向曹二叔:“這話是什么意思?”

    曹二叔嗔怒地瞪了人群中的一個人一眼,轉而看著蘇岑:“你是個外鄉(xiāng)人,跟你說了也無妨,這次洪水決口有天災的成分,但更大的原因卻是有人肆意將河道改道,致使河流斷絕,這才引發(fā)了洪水決堤�!�

    “竟然有這種事?!”蘇岑斷沒想要這次天災背后竟然還隱藏著這么多內情,剛直起身子,帶動胸前刺痛,沒忍住又咳了起來。

    曹二叔望著山洞外稀稀落落的雨簾幽幽嘆了口氣,“我們村口有條南清河,是淮河的分支,位于徐州上游。本來南清河水入淮,途徑徐州再入海沒什么問題的,可就是有人認為南清河的水加重了徐州堤壩的負擔,硬生生要把南清河改道。以前是有一條舊河道可以使南清河不必入淮的,可是那條河道早已經荒廢多年,下游早就堰塞了,自打半個多月前就開始下雨,那么多水,下游又不通,它不決口誰決口?!”

    曹二叔說到這里被煙嗆了一口,狠狠咳嗽了幾聲,眼角被嗆得通紅。

    蘇岑都感覺心里像是被緊揪著般疼,一口氣上不來似的,沉聲問:“那個讓河流改道的人,是誰?”

    “還能有誰,徐州刺史唄!”火堆后頭又迸發(fā)了人聲。而這次顯然那些村民也無法漠視了,紛紛咬牙切齒,將徐州刺史罵了個狗血淋頭,間或有人啐了幾口唾沫,恨不得把徐州刺史祖宗十八代都拉出來再鞭尸一頓。

    蘇岑對這個徐州刺史有些許印象,只記得人好像是叫梁方,永隆年間的進士,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這人曾經因為得罪權宦又寧直不屈而入獄過,吃了不少苦頭,平反后聲名大噪,這才調任徐州擔當刺史。

    曾經不懼強權的人,如今竟然置治下百姓性命于不顧,強行河流改道,致使這么些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真的讓人唏噓不已。

    蘇岑看著火光下那一張張臉上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的神情,忽然心頭一驚:“所以,你們這是打算……造反?”

    呼聲此起彼伏。

    “我們不過是去徐州城討個說法!”

    “對,要讓那個狗官給我們一個交代!”

    “他要是敢不理我們,我們便去京城告狀,告到皇帝老子那里!”

    蘇岑看著這幫人不由苦笑,“難道你們不知道,徐州城已經淹了�!�

    曹村村民們愣在原地。

    曹二叔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岑:“你說什么?徐州城……淹了?”

    “就是因為南清河決口之后,積聚多日的洪水一并入淮,堤壩支撐不住才淹了�!�

    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如若當初南清河不被強行改道,說不定也不會造成今日這樣的結果。

    這些人臉上的神情由憤怒變得惘然,蘇岑明白那種支撐著的信念突然崩塌的感覺,家沒了,連申冤的地方都沒了,他們接下來該干什么?他們又能干什么?哪里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有人小聲地哭了起來。

    曹二叔默默地對著雨簾抽煙,一句話也不說了。

    徐州城。

    李釋帶著祁林巡察完災民的安置情況,剛回到行宮就被告知,來了一個自稱曲伶兒的人,一定要面見王爺。

    李釋眉心一跳:“帶他進來�!�

    被帶過來的只有曲伶兒一個人,形容憔悴,額頭腫得老高,一雙桃花眼也哭腫了,看見李釋和祁林,好不容易止了淚的眼睛里又開始泛酸,一眨眼就落下了兩行清淚。

    李釋眉頭一皺,喝道:“說話�!�

    曲伶兒哭得幾近抽噎,斷斷續(xù)續(xù)邊抽泣邊道:“蘇哥哥……沒了……”

    李釋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動,那雙寒潭般的眼睛里起了濃霧,幽深地嚇人。

    周圍安靜極了,好像連風聲蟲鳴的動靜都沒了,曲伶兒在這詭異氣氛里漸漸止了哭,小心翼翼地看著李釋,等著人或詰問或震怒�?墒鞘裁炊紱]有,連問他一句“怎么沒的”都沒有。

    門外有人來報,徐州城的鄉(xiāng)紳們想要見王爺。

    李釋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曲伶兒突然為他蘇哥哥感到不甘,千里迢迢一刻不停歇地趕過來,命殞半路,這人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曲伶兒回頭,沖著李釋的背影大聲喊道:“蘇哥哥死了!”

    那人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大殿轉角,事不關己抽離地一干二凈。

    曲伶兒氣的發(fā)抖,他的蘇哥哥,他最好的蘇哥哥,為了這么個人,不值得!

    直到顫抖的身體被慢慢裹進溫暖的懷抱里,把他所有的的堅硬、憤怒、委屈全都融化掉,曲伶兒才慢慢止住了顫抖,轉而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路發(fā)了瘋似的趕路,就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亂想,這會兒終于筋疲力盡,再也支撐不住了。

    “蘇哥哥沒了……他死了,他為了救我死了……”曲伶兒哭的歇斯底里,“我沒有家了,蘇哥哥他回不來了……”

    祁林將人緊緊抱在懷里,任由那些橫流的眼淚鼻涕打濕前襟,吻吻那紅腫的額角,劫后余生似的暗自幸慶,還好你沒事。

    安撫好曲伶兒,看人打著哭嗝睡著了,祁林才又出來找李釋。

    他知道王爺?shù)那榫w輕易不外露,但像今天這么平靜還是反常了些,他一時竟也拿不準到底是爺?shù)牡佬杏稚盍�,還是當真覺得人死不能復生,多想無益。

    找到人時,李釋正跟一幫鄉(xiāng)紳在燈火下相談甚歡。

    鄉(xiāng)紳們?yōu)榇鹬x寧親王救徐州百姓于水火之中,特地寫了一副對聯(lián)為寧親王歌功頌德。

    上聯(lián)是:披肝膽,救生靈,光華映日月

    下聯(lián)是:匡大統(tǒng),扶社稷,功德載春秋

    李釋大喜,甚至不吝墨寶親自賜了橫批,鐵畫銀鉤的四個大字,行若蛟龍,筆筆到位:

    休戚與共

    好一副與民同樂的盛景。

    祁林心里卻隱隱不安,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爺雖然情緒寡淡,卻也絕不是個會逢場作戲的人,就算他對蘇岑的死無動于衷,也不至于這會兒就拋之腦后了。

    那伙鄉(xiāng)紳對著李釋千恩萬謝了半個時辰才離開,李釋眼里漸漸斂了笑,冷的冰寒徹骨。

    祁林上前:“爺……”

    李釋起身:“再去查一遍行宮外的災民營帳,夜里露重,別出什么岔子�!�

    “爺,”祁林難得沒有聽命,“您先歇息吧�!�

    李釋擺擺手,慢慢從桌后出來,剛走了兩步,腳步一滯,一口黑血噴涌而出。

    第130章

    瘟疫

    寧親王昏倒了,當即在行宮里引起了軒然大波,上至刺史梁方,下至鄉(xiāng)紳代表全都擠在李釋寢宮里,伸長了脖子等著,大氣都不敢出。

    結果等李釋醒過來掃了一眼眾人,冷冷道:“出去�!�

    梁方小心翼翼地上前:“王爺,您感覺……”

    李釋眉頭一皺:“滾!”

    所有人屁滾尿流地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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