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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火炭?”獄卒嗤笑一聲,想到對方身份又?jǐn)苛诵�,回�?fù)道:“世子不知,這里面關(guān)的都是死刑犯,早晚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必浪費那個火炭錢呢?”

    鄭旸面色明顯一冷,“死刑犯就不是人了嗎?再者說這不還沒死呢嗎?”

    獄卒頓了頓步子,面上還是堆著笑,語氣卻有些冷了,“世子若是覺得咱們這兒不好,回去就是了�!�

    鄭旸一時語塞,梗了好一會兒才沒好氣道:“帶你的路吧�!�

    獄卒哼笑了一聲,回過頭去繼續(xù)吊兒郎當(dāng)?shù)赝镒摺?br />
    鄭旸看著前頭那副趾高氣昂的后腦勺氣就不打一處來,想他英國公府的小世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竟然淪落到要看一個獄卒的臉色。忿憤地咬了咬牙,可誰又讓他有求于人,四處碰壁之后也只能出此下策。

    大牢里幽深的嚇人,就在鄭旸覺得自己七拐八繞都快走到冥界了,獄卒忽然停了步子,朝前兀自一指,“世子,就是這間了�!�

    鄭旸抬眼看去,喉間卻猛的一梗,半晌才想起來掏出個銀錠子送上,囑咐一句不要聲張,打發(fā)那個獄卒先走了。

    最里間這間牢房里最是陰冷潮濕,墻壁上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而青苔遍布,貼墻放著一塊幾尺長的青石板便算張床,那上面看著隱約有幾分凸起,再挑著燈仔細(xì)看才能看清那其實是個人。許是因為青石板寒冷,那人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tuán),裹著一床烏漆嘛黑的被子睡得昏天黑地。

    鄭旸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好久,一時都不敢確認(rèn)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鼻頭沒由來一酸,咬咬牙硬是憋了回去,強(qiáng)行擠了個笑出來,對著攔木小聲敲了敲,“別睡了,看看誰來了。”

    青石板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好似已經(jīng)與石板混為一體,毫無生氣可言。

    鄭旸忽然一陣心慌,這人不會已經(jīng)凍死了吧?

    一時忘了他是走后門偷偷進(jìn)來的,再顧不得什么小心行事,鄭旸上前猛拍攔木,震的牢門上的鐵鏈子嘩嘩啦啦地響,墻上的土胚都掉下來好大一塊。

    “行了,別拍了�!笔迳系纳碛翱偹愠隽寺暎诌^了片刻才稍稍動了動,金屬碰撞的聲音隨之響起,伸展胳膊腿,硬是將那副蜷曲的身子拉長了一大半。又過了好一會兒人才一鼓作氣從石板上坐起來,那雙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依舊清亮如許,抬眼望過去的時候鄭旸忽然又有幾分哽咽了,當(dāng)日朝堂上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他為田平之、為柳珵平冤昭雪,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一個人為他奔走相呼了。

    一雙修長筆直的腿站了起來,帶動腿上的鐐銬嘩啦作響,身形晃了幾晃才站穩(wěn),邊上前邊問:“你怎么來了?”

    鄭旸強(qiáng)行咽了幾口唾沫才穩(wěn)住聲線,笑著道:”這不是過來看看你死了沒�!�

    蘇岑聲音里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喑啞,偏頭笑了笑,“那不是讓你失望了�!�

    “不是我失望了,是有些人要失望了,外面現(xiàn)在有的是人盼著你死,”鄭旸又強(qiáng)行扯了扯嘴角,“你可得爭口氣,不能讓他們?nèi)缭噶��!?br />
    “你別笑了,真的,”蘇岑走到近前,沖鄭旸輕嘆了口氣,“比哭還難看�!�

    鄭旸一張臉?biāo)查g垮了下來,蘇岑不說他也快撐不住了,露餡不是這刻也就是下一刻了。

    “為什么會到這一步?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呢……”鄭旸一連重了幾遍,“你平時那么聰明,怎么就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后路呢?”

    “這條路上本來就沒有后路可退,”蘇岑沖人笑了笑,“坐下說吧,我站著有點累了�!�

    兩個人席地而坐,蘇岑這牢房里甚至連點能墊一墊的稻草都沒有。鄭旸只覺著一股寒意沿著尾椎直上,卻見蘇岑毫不在意地大喇喇坐下之后還又靠在了那片青苔遍布的墻上�!�

    鄭旸問道:“你這些天都在干嘛呢?”

    在鄭旸印象里,即便條件再惡劣、前途再渺茫,這個人也總能逢兇化吉、絕處逢生。所以不要看他現(xiàn)在落魄了,只要那副小腦瓜還在轉(zhuǎn)就總能想出主意來,說不定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想到該怎么為自己辯白,為自己搏一條生路了。

    只是沒想到蘇岑坦坦蕩蕩回道:“睡覺啊�!�

    鄭旸:“……”

    只見人靠著墻抻了抻筋骨,“我當(dāng)真是好久沒睡的這么安穩(wěn)了,沒有那些煩心事,沒有雞鳴狗叫,也沒有曲伶兒和阿福拌嘴,這里不分白天不分黑夜,我一覺能睡好久�!�

    鄭旸一臉的“怒其不爭”溢于言表,到底是不忍心再數(shù)落他了,看著人手上腳上那些厚重的鐵鏈子皺了皺眉:“這牢里的人有沒有為難你?伙食呢?天天睡大覺我怎么看你好像還瘦了?”

    “我來了之后統(tǒng)共也沒見著幾個人,誰會過來為難我?”蘇岑怏怏地打了個哈欠,“伙食……還不錯吧,就是有些忘了什么味兒了�!�

    鄭旸皺眉,“什么叫忘了什么味兒了?”

    蘇岑偏了偏頭,看著鄭旸道:“就是這里太靠里了,送飯的阿婆記性不好,隔三差五就忘了里面還有個人。趕的巧了我醒著能叫她一聲,就是我最近嗜睡,能湊巧吃上的時候不多�!�

    “他們這不是虐待囚犯嘛?!”鄭旸一怒而起,“你上次吃飯是什么時候?”

    蘇岑眼里幾分迷茫,鄭旸就知道這人定是又睡過去了。咬了咬牙,“我讓人給你送飯過來。對,還有棉被,蓋著那么塊破布也得虧你能睡得著,你還缺什么?我差人一塊給你送來�!�

    看了看這窮徒四壁的牢房又不禁齜了齜牙,這破地方又有什么是不缺的。

    鄭旸最后擺了擺手,“算了,還是我看著辦吧�!�

    “算了吧,”蘇岑抬了抬手,實在是懶得再站起來了,頭往攔木上一靠,“反正也沒有幾天了,不必折騰了�!�

    鄭旸登時大怒,“什么叫沒有幾天了?!”

    蘇岑靜靜看著他,那雙眼睛平靜無波,顯然早已經(jīng)對自己的情形了然于心。

    “行了,過來吧,”蘇岑拍了拍冰冷的地面,“過來陪我說說話。”

    鄭旸拳頭握緊又松開,重復(fù)了幾次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黑著一張臉,不肯再直視蘇岑。

    “你怎么樣,”蘇岑看著鄭旸道,“當(dāng)日你站在我這邊,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鄭旸冷冷哼了一聲,“誰敢為難我,母妃說了,誰敢動我一根頭發(fā)她就上去跟人拼命,輩分?jǐn)[在那兒呢,沒人敢去觸她的霉頭�!�

    “那就好�!碧K岑輕輕一笑,“那張大人呢?他沒事吧?”

    ”張大人劃水的本事你還不了解嗎?滑不溜秋跟泥鰍似的,誰跟抓住他?“鄭旸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操心別人了,操心操心自己吧!”

    “嗯,”蘇岑點點頭,轉(zhuǎn)而問道:“什么日子?”

    “……”鄭旸一時氣結(jié),狠狠咬了咬牙,“你就操心這個?!”

    蘇岑不由苦笑,“你總得讓我知道日子,提前做做準(zhǔn)備,我也怕的,萬一到時候尿褲子了那也太難看了�!�

    “你還知道害怕?你還知道害怕!”鄭旸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知道害怕你能在大殿上說出那種話,你敢站出來把那幾條大罪都攬下來,我看你不是害怕,你是嫌棄自己命長,不作沒了不算完!”

    鄭旸一口氣把人數(shù)落完了才長舒了一口氣,氣消的差不多了才意識到蘇岑那邊一直沒動靜。偏頭看過去,才見人仰靠在墻上,眼睛輕輕瞇著,倒也不是完全無動于衷。

    于是他很沒出息地又心疼了。現(xiàn)在說起當(dāng)日的情形來他都覺得心驚膽跳,那蘇岑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公之于眾時內(nèi)心得有多煎熬。

    “冬月初七,”鄭旸小聲說了個日子,良久后才又道:“東市門外,斬首示眾。”

    蘇岑竟然松了口氣,“還好是斬首。”

    要是什么凌遲之類的極刑,那他還不如跟柳珵一樣一頭撞死在獄里。

    “你準(zhǔn)備也別做的太足了啊,”鄭旸急忙道,“小舅舅也還在努力,說不定事情到最后還會有轉(zhuǎn)機(jī)呢�!�

    聽到有關(guān)李釋,蘇岑心里猛的又抽了抽,一時竟有些喘不上氣來。過了好久那股子鉆心的勁兒才過去,蘇岑輕聲問:“王爺他……還好嗎?”

    鄭旸抿了抿唇:“小舅舅日日宿在宮里,都已經(jīng)半個月沒回興慶宮了�!�

    蘇岑憂心李釋舊疾,如今天氣轉(zhuǎn)涼,剛好又是頭疾發(fā)作的時候,李釋在興慶宮里尚還睡不安穩(wěn),在宮里能睡著嗎?

    “最近朝政繁忙?”

    “還不是那攤子破事鬧的,”鄭旸嘆了口氣,“你這邊塵囂還沒落下,那幫大臣們竟又嚷著要迎豫王后人還朝了�!�

    蘇岑眉頭一凝,“李晟狼子野心,對皇位虎視眈眈,絕對不能讓他回來�!�

    “我知道,小舅舅也知道,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李晟是司馬昭之心,可是不知道他怎么在短時間之內(nèi)煽動了那么一大幫人幫他說話,這些天一上朝就沒別的事,嘩啦先跪上一地,都是嚷著要李晟復(fù)位的。打了第二天還會再冒出來一批,他們是流水的兵,小舅舅卻只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我眼看著小舅舅都憔悴了不少�!�

    蘇岑靜靜思索片刻,道:“李晟有自己的控人之術(shù),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要收服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這些人里應(yīng)該多半不是臣服,而是被威脅或者脅迫了。你告訴王爺,跟這些大臣們耗不是辦法,還是要把矛頭對準(zhǔn)李晟。李晟依托于暗門,而暗門在陸家莊遭到大創(chuàng),現(xiàn)在其實很薄弱,找到突破口,一擊擊破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鄭旸點點頭,過了會兒又嘆了口氣,“你要是能在外面幫他就好了�!�

    蘇岑默默低頭,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又何德何能還能再跟李釋站在一塊兒。

    知道又提起他的傷心事了,鄭旸轉(zhuǎn)了話頭,“我來的時候見到崔皓了,他已經(jīng)辭官離京了,還帶走了柳相的牌位,說要帶柳相去他家鄉(xiāng)看看。”

    蘇岑記得崔皓說過的那個襟三江而帶五湖的地方,輕輕笑了笑,約么著柳相應(yīng)該喜歡。

    “他還讓我轉(zhuǎn)告你,你不欠他了�!�

    蘇岑心里松了口氣,回過頭來輕輕笑了笑,看著那面滿是青苔的墻卻好似看見了青天白日。

    “其實這些天我也不是一直在睡,醒著的時候就想想以前的事�!碧K岑輕聲道,“其實我對這牢房一點也不陌生,這里高淼待過,蕭遠(yuǎn)辰待過,柳相和崔皓都待過,他們有的出去了,也有的留在了這里,但我覺得我終究是已經(jīng)盡力了,下去以后見到他們應(yīng)該也能挺直腰桿了�!�

    “等我死了,勞煩你把我的尸身找全,就地一把火燒了吧。骨灰就揚(yáng)在長安城里,畢竟……這里是我最念念不忘的地方啊�!�

    第204章

    化劫

    許是那日鄭旸過來交代過了,送飯的阿婆倒是沒再忘記過蘇岑的飯,一天過來兩趟,即便上一頓沒吃也給換上新的。

    隔了幾天又送來了新的棉被和火盆,甚至還夾雜著幾本市面上新出的傳奇話本以供他打發(fā)時間。

    蘇岑知足的很,平日里一年到頭極少有時間能這么待著,什么都不用操心,到點兒就有飯吃,多少人為了一頓溫飽奔波在世,他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就是不能多想,外面的事,外面的人,稍稍一動心思心里就針扎似的難受。

    每日阿婆送飯過來蘇岑就在墻上劃一道,直到某天一面墻忽然就劃到了頭。

    蘇岑抬頭問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阿婆稍稍一愣,抬眼看了看里面的人,往日她過來這個人不是在百~萬小!說就是在睡覺,今日倒是難得開了口。她見過太多關(guān)在這里的死刑犯,日日以淚洗面者有之,逮著個人就說自己有冤者也有之,但這個人自打進(jìn)來就不哭不鬧,平和到一開始那段日子她都時常忘記他的存在。

    阿婆隨口報了個日子,目光卻沒從人身上拿下來。

    即便蓬頭垢面,但還是能從眉目間看出幾分清朗雋秀,那雙眼睛尤其漂亮,擋在蓬亂的頭發(fā)后面卻仍然不掩光芒,身形雖然消瘦但那副腰身卻直如松柏,越看越覺得與這里格格不入。

    只見人端起飯碗之后小聲嘀咕了一句:“怎么過的這么快?”

    阿婆隨口問道:“什么這么快?”

    蘇岑抬起頭來沖人輕輕一笑,指了指墻上一道道劃了去的橫杠,“明天,是我行刑的日子�!�

    阿婆被那個笑容晃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個人,能笑著說出“明天是我行刑的日子”?看著也不像多罪大惡極的樣子,怎么年紀(jì)輕輕的就進(jìn)了死牢?

    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話已經(jīng)出口了:“小伙子你犯什么事了?”

    蘇岑咬著筷子認(rèn)真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說了實話�!�

    “說了實話就得死?”

    “因為這個實話沒人敢說,說了也沒人敢信,他們不敢信就說我的話是假的,好像我死了,白的就可以變成黑的了,過去的就可以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一切就皆大歡喜、天下太平了。

    阿婆疑惑:“既然沒人信那你為什么還要說?”

    “因為……”那青年人輕輕垂下眼眸,“事實就是事實,真相不應(yīng)該被謊言蒙塵,有些人不該不明不白死去,也有人不該茍且偷生活著。”

    阿婆聽的云里霧里,最后還是決定問點聽得懂的,“那小伙子,你成家了沒�。俊�

    “嗯�!碧K岑一愣之后重重點頭,眉目也明艷了幾分,“雖然算不上明媒正娶,但也是拜過天地入過洞房了的,有了天地先人為證,我們應(yīng)該也算是夫妻了吧�!�

    “看你面善,那你妻子應(yīng)該也是個賢良的人吧?”

    “他很好……很好……”蘇岑咬著筷子點點頭,再一眨眼,豆大的眼淚陡然砸落下來,砸在冰涼的碗沿上,擲地有聲。

    阿婆知道自己這又是戳到人傷心事了,輕嘆了口氣,站起身道:“到底是斷頭飯,明日我給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蘇岑想了想,道:“那勞煩您給我煮一碗陽春面吧�!�

    阿婆一愣,死刑犯她見得多了,換著花樣要各種山珍海味的都有,要面條的還是頭一個,不禁提醒:“面條細(xì)軟,泡在湯里帶過來可就爛了�!�

    卻見人篤定地點點頭,“沒關(guān)系,我就要一碗陽春面�!�

    只是這碗陽春面到底沒吃上,離著行刑還有幾個時辰,牢里突然來了兩個衙差,先是將他手上腳上的鐐銬都打開,隨后牢門一敞,“走吧�!�

    蘇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兩個衙差等的都不耐煩了,沖他吼道:“到底走不走��?在這里還住上癮來了?”

    蘇岑只覺得喉嚨干澀,好半晌才擠出兩個字來,“去哪兒?”

    “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誰管你�!�

    兩個衙差懶得再等他磨嘰,任由牢門大敞著已經(jīng)先走一步,邊走邊道:“真稀奇,進(jìn)來這里的竟然還有活著出去的,真的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蘇岑活動了活動手腳,負(fù)重感習(xí)慣了,一摘了去竟有幾分不適應(yīng),好半晌才從牢里挪出來,再回頭看過去,脫落在地的鐐銬,那塊堅硬寒冷的青石板,滿墻的青苔,還有幾分亦真亦假的不真實感。

    蘇岑每一步都像走在云層里,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走到大牢門口,還沒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陽光,突然被什么迎面一撞,險些一頭仰倒下去。

    “蘇哥哥,蘇哥哥你可算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哭的泣不成聲,蘇岑穩(wěn)了幾穩(wěn)才好不容易把身形立住,抱著懷里柔軟纖細(xì)的身段,那些感覺才一一恢復(fù)過來。

    “伶兒……”蘇岑在人背上輕輕拍了拍,幾次試圖睜眼,卻還是被刺目的亮光逼了回去。他在黑暗里待久了,那雙眼睛好像已經(jīng)退化,適應(yīng)不了外面的陽光了。

    “你先別睜眼了,”是鄭旸的聲音,“得慢慢來,別傷了自己�!�

    蘇岑點點頭,把曲伶兒從懷里拉出來些許,問道:“還有誰?”

    “二少爺,還有我�!卑⒏<泵Φ馈�

    再就沒有其他聲音了。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蘇岑也就任由自己失落了一小會兒便及時剎住,轉(zhuǎn)而摸索著上前幾步,“鄭旸?”

    鄭旸急忙伸手接住,“我在�!�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蘇岑看不見人臉上的神情,卻聽出了一聲細(xì)微的嘆息,鄭旸轉(zhuǎn)而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不管怎么說,你沒事就好�!�

    回到蘇宅又過了半日蘇岑的眼睛才算能在房里勉強(qiáng)睜開,看著阿福忙前忙后給他燒水洗澡又張羅飯菜,準(zhǔn)備了滿滿一桌子他最愛的菜色。

    從鬼門關(guān)一下子回歸到人間煙火,蘇岑一遍遍確認(rèn)之后才搞清自己是在現(xiàn)實還是夢里。

    曲伶兒則像只難得安靜下來的小鵪鶉,就守在他身邊不言不語,目光卻一直沒從他臉上扒下來。

    “怎么?”蘇岑不自覺地摸摸臉,問道:“還沒洗干凈?”

    “不是,”曲伶兒急忙搖頭,嘴巴一扁一行熱淚又飛流直下,人往蘇岑懷里一撲,“蘇哥哥,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伶兒,”蘇岑笑著在人背上拍了拍,心里不禁黯然,他笑曲伶兒傻,他又何嘗不是呢。

    午時三刻已過,他的項上人頭還留在脖子上,確實也夠稀奇的了。

    空氣中還是有股若有若無的酸臭味,蘇岑自認(rèn)為已經(jīng)泡的夠透徹了,衣服也都是阿福給他拿了熏香熏過了的,四處都找不到源頭,最后蘇岑探了探身去聞了聞曲伶兒。

    一股酸餿味撲面而來,里面還夾雜著幾分反了油的沖味。

    蘇岑把人推出去些許,“伶兒……你好像也臭了�!�

    難怪當(dāng)初兩個人抱著誰都不嫌棄誰,敢情已經(jīng)是“臭味相投”了。

    “有嗎?”曲伶兒拎起自己的袖口嗅了嗅,抬起頭來一臉無辜地看著蘇岑:“我本來就是這個味道的啊�!�

    蘇岑低頭一看,只見穿在曲伶兒腳上的兩只鞋,一只黑的,一只紅的,那只紅的也快要變成黑的了。

    他隱約記得他還沒入獄之前曲伶兒就是穿錯了的,這身衣服……貌似也還是當(dāng)日的衣服……

    “你……”蘇岑不動聲色離遠(yuǎn)了一點,“多久沒換過衣服了?”

    曲伶兒皺著眉頭認(rèn)真想了想,“阿福不是每天都給我洗嗎?”

    端著魚翅雞湯上桌的阿福:“自打二少爺出事我就再沒洗過衣服了�!�

    曲伶兒:“……”

    蘇岑:“……”

    悄么聲兒地又躲遠(yuǎn)了一些。

    曲伶兒毫無芥蒂地又撲了上來,拽著蘇岑兩只胳膊搖了搖,“蘇哥哥,你還欠我順福樓的肘子還二兩桂花釀呢�!�

    當(dāng)初好像是說過要給曲伶兒買肘子的,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難得曲伶兒還記得。

    “桂花釀沒有了,”蘇岑沖人笑笑,“等初雪下來,補(bǔ)你一壇黃盧燒。”

    第205章

    分權(quán)

    過了晌午鄭旸才又過來,剛進(jìn)院門就看見蘇岑和曲伶兒一人一張?zhí)梢危粯拥淖藨B(tài),一樣的神情,仰躺在院子正中閉目養(yǎng)神。

    冬日暖陽已不像夏日那么有威懾力,柔和打在蘇岑臉側(cè),削弱了些許平日里的凌厲,捎帶上幾分玉瓷般的光澤,鄭旸一時有些晃神,腦海中憑空跳出了兩個詞——芝蘭玉樹、龍姿鳳章。

    聽見腳步聲蘇岑才稍稍睜了睜眼,看清來人當(dāng)即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沖人道:“你總算來了�!�

    鄭旸這才回神,笑了笑道:“吵到你們了?”

    蘇岑搖頭以示無礙,站起來引著鄭旸往里,“進(jìn)屋說�!�

    曲伶兒也跟著要起來,被蘇岑抬手一指,“接著曬,什么時候把身上那股腌臜味散凈了再進(jìn)來�!�

    曲伶兒撇撇嘴,只得又不情不愿躺回去,心道自己怎么就腌臜了?他祁哥哥都沒嫌棄他!

    兩個人進(jìn)了房,蘇岑把門一關(guān),又把人往椅子上一按,盯著鄭旸問:“之前在大牢門口人多口雜你不想說,現(xiàn)在總該告訴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原定的處刑為什么突然停了?現(xiàn)在這算怎么一回事?朝中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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