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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林桁性子悶,那不著調(diào)的話不可能出自他口中,而顧川的性格她也清楚,多半是他在鬧著玩,衡月一般不逗人,但她心情好時也會順勢接幾句茬。

    她沒再回顧川,看著屏幕上彈出來的來自備注“乖仔”的消息,點(diǎn)了進(jìn)去。

    乖仔:我沒跟他那么說。

    乖仔:他胡說的。

    乖仔:你別信他。

    衡月看著手機(jī)里的消息一條條彈出來,幾乎能想象到林桁一字一句慌張打字的模樣。

    他聊天時總帶著標(biāo)點(diǎn)符號,正經(jīng)得像個小古董。

    過了片刻,林桁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衡月手機(jī)頂部的“正在輸入中”出現(xiàn)又消失,反復(fù)良久,林桁只發(fā)過來一句干巴巴的話。

    乖仔:你生氣了嗎?

    衡月笑了笑。

    ny姐姐:沒生氣,我知道是小川在胡說,逗逗他。

    林桁氣還沒松,又見衡月發(fā)過來一條消息。

    ny姐姐:那如果我生氣了,你要怎么辦?

    林桁愣住了,他不知道。

    以前他爺爺奶奶生氣時,氣得輕,他就只挨幾句罵,氣得重,他就受頓打,他只需要受著就行了,什么也不用做。主動權(quán)突然交到他手里,他并不知道要怎么辦。3902

    他想起前幾天電視里看到的情節(jié),不確定地敲下鍵盤。

    乖仔:說些好聽的話你會消氣嗎?

    衡月不置可否。

    ny姐姐:說什么?7200

    林桁繼續(xù)打字,一旁的顧川忍不住想湊過來看他在和衡月聊什么,他背過身避開顧川,面朝窗戶。顧川偷窺不成,氣得踹他,林桁穩(wěn)坐著敲鍵盤,半點(diǎn)沒受影響。

    乖仔:你今天早上出門穿的那條白色長裙子很好看。

    ny姐姐:還有呢?

    林桁一邊回想,一邊慢吞吞繼續(xù)。

    乖仔:耳環(huán)也好看,綠色的,有點(diǎn)像你的眼睛。

    他像是要把衡月今早穿戴出門的衣飾夸個遍,衡月都有些驚訝他怎么記得那么清楚�?涞阶詈罂錈o可夸,他小心翼翼地打字詢問她的態(tài)度。

    乖仔:你消氣了嗎?

    衡月笑笑。

    ny姐姐:嗯。

    林桁終于松了口氣。

    ny姐姐:我這周要參加一個慈善晚宴,到時候應(yīng)該會晚些回來。我怕忘了,提前和你說一聲,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3502

    乖仔:嗯,好。

    北州和南河完全不一樣,或者說和林桁生活的南河不同,無論白天黑夜,北州市區(qū)的街道永遠(yuǎn)干凈明亮,馬路寬闊平坦,不像他從前日日踩過的泥濘土路。

    這里和他從前生活的地方是兩個世界。

    但好在林桁適應(yīng)得很好,而這有衡月很大一份功勞。

    林桁走進(jìn)地鐵站的時候,忽然想起衡月第一次帶他去乘地鐵時的情景。

    學(xué)生早晨上學(xué)的時間段恰好處于車流量高峰期,在北州這個高峰段五公里要堵半個小時的城市,坐車鐵定會遲到,對他而言乘地鐵是最優(yōu)的選擇。

    但衡月出門向來是開車或司機(jī)接送,壓根兒沒坐過地鐵,而林桁初來乍到,更是不會。

    說來好笑,兩個現(xiàn)代年輕人得學(xué)著怎么乘地鐵。

    那天,衡月帶林桁不慌不忙地進(jìn)了地鐵站,他們學(xué)著旁人用手機(jī)掃碼進(jìn)站,然后兩個人看著四通八達(dá)的路就犯了難。3502

    衡月家附近的地鐵站是兩條線路的交匯站點(diǎn),告示牌隨處可見,一張疊著一張,站臺里人更是多得離譜。

    于是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就站在線路圖前一動不動,觀察了好一會兒才跟著路標(biāo)找準(zhǔn)方向。

    進(jìn)了地鐵,前后望去,車廂仿佛封閉的長洞,烏壓壓的全是人頭。

    車廂里已經(jīng)沒有座位,衡月把著低矮的扶手,和林桁一起站在了一個靠門的角落處。

    車廂微微搖晃,衡月踩著高跟鞋,站得不太穩(wěn)。反觀林桁卻站得如履平地,他握著把手,不動聲色地護(hù)在了衡月身前。

    那時林桁剛到北州沒多久,還不知道這是以后去學(xué)校的路線,衡月也沒說。他那時候話少,幾乎不主動和衡月說話,連看她都不太敢。

    背后有人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來,他也不吭聲,只是兩個人被迫站得更近,他幾乎能嗅到衡月身上淡雅的香水味。淡淡的茶香。

    地鐵停站,不少乘客下了車,林桁得空往后退了半步,緩緩?fù)铝艘豢跉狻?br />
    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的人涌入車廂,林桁被人群推擠著,和她貼得更近。

    地鐵上人擠人是常事,然而林桁卻不太能習(xí)慣。

    少年屈起手肘撐著車壁,盡力不讓自已碰到衡月。

    身后傳來一個著急的聲音:“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衡月往他身后望了一眼,忽然抬起手掌到他腰側(cè),將他往她身前帶了一下,提醒道:“過來些,有人還沒出去�!�

    林桁的身軀猛地一僵,等身后的乘客成功離開,留出的空隙很快被其他人填滿了。3906

    少年握著扶手桿的手上青筋凸顯,他在人潮洶涌之地固執(zhí)地護(hù)著身前一桿纖細(xì)的柔枝,頗有些自不量力的意思。

    林桁低估了一線城市地鐵里人群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已。

    停站播報聲響起,擁擠的車廂再次涌動起來,人群齊齊擠向門口,林桁一時不察,猛一下撞在了衡月身上。林桁下意識低頭看向衡月,卻撞進(jìn)了她平靜的視線中。

    他神色緊張,嘴唇緊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衡月也什么都沒說,但林桁總覺得,那時候她其實(shí)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什么。

    他的心思、羞恥,以及未說出口的一切。

    人永遠(yuǎn)無法抗拒美麗的事物和他人施予的善意,或許能忽視前者,卻永遠(yuǎn)無法拒絕后者。

    恰巧這兩者衡月都有,而衡月總會在林桁最艱難的時刻施予援手。

    顧川之前的猜測不是毫無理由的,衡月這樣的人任誰都會喜歡。

    對于再次被她拉出泥潭的林桁而言,更是如此。

    衡月在參加宴會的當(dāng)天,還是給林桁發(fā)了消息。

    林桁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去,便留在學(xué)校,把作業(yè)做完了才回家。

    他回家一般喜歡從車庫走,不是因?yàn)榻�,而是因�(yàn)榭赡軙谶@兒碰到開車回來的衡月。

    但今天不夠幸運(yùn),林桁進(jìn)車庫時已是晚上近10點(diǎn),衡月這期間并沒有給他電話或消息,想來她應(yīng)該還沒有到家。

    林桁沒有遇到衡月,卻遇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

    那人穿著件暗紅色襯衫和深灰色西褲,靠在一輛黑色賓利上,手里夾著支煙,正握著手機(jī)與人通話。

    林桁注意到他,是因?yàn)樗能囃T诹撕庠碌能囄簧稀?br />
    男人也看見了走近的林桁,他瞇了下眼,那眼神有些奇怪,像是認(rèn)識林桁,帶著探究的神色看了林桁數(shù)秒才收回視線。

    車庫空曠而安靜,只聽得見林桁的腳步聲和男人壓低的說話聲,男人聲線低沉,聲音里有著些微的沙啞。

    林桁皺了下眉,并非因?yàn)槟腥丝此难凵�,而是因�(yàn)榱骤爝h(yuǎn)遠(yuǎn)地就聞到了男人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紅酒味。這種刺激的氣味令他本能地感覺到排斥。

    隨著林桁一步步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兩人也靠得越來越近,而那味道也更加濃烈。

    煙味和紅酒的氣味肆無忌憚地逸散入空氣里,如同在挑釁過路的少年。

    林桁未理會他,只是沉默地加快了步伐。

    男人和手機(jī)里的人聊著工作,林桁走近時也沒停下,但說著說著他卻話音一轉(zhuǎn),目光淡淡掃過林桁的頭頂,又落到他腳下的球鞋上,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句:“現(xiàn)在的小孩可真能長啊……”

    他聲音并未刻意壓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林桁的耳朵里。

    “小孩”兩個字叫他皺了下眉,前段時間在學(xué)校,顧川就他的年齡念叨了好幾天。

    男人的手機(jī)那頭傳來朋友不解的聲音:“小孩?什么小孩?你不是送衡總回家嗎,衡總有孩子了?”

    顧行舟彈了下手里的煙灰,舉到唇邊吸了一口。

    他看著林桁進(jìn)入電梯,輕笑了一聲:“對�!�

    他偏過頭,透過車窗看向副駕駛座上閉眼睡著的人:“她是養(yǎng)了個小孩�!�

    第七章:往昔與當(dāng)下

    衡月今日參加的慈善晚宴顧行舟也接收到了邀請,兩人當(dāng)年雖然解除了婚約,但其實(shí)關(guān)系并不如外界杜撰的那般針鋒相對,更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

    只要衡顧兩家有生意往來,衡月和顧行舟就永遠(yuǎn)不可能是敵對關(guān)系,且他們相識多年,也自有一段情誼在。

    半睡半醒中,衡月迷迷糊糊聽見顧行舟隱約不清的說話聲,隨著一聲開門聲,一股濃厚的紅酒味朝她襲來。

    衡月緩緩睜開眼往身旁一看,就見顧行舟靠坐在駕駛座,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就這么看著她悠悠轉(zhuǎn)醒。

    她晚宴上飲了幾杯酒,宴后是顧行舟開車送她回的家,或許是昨晚沒睡好,回家的途中不知不覺就在車上睡著了。

    車內(nèi)冷氣開得不高,衡月動了動,發(fā)現(xiàn)自已身上披著顧行舟的西裝外套。外套有些寬大,從她裸露的肩頭蓋到了大腿,同樣帶著股酒味。

    她將外套遞還給他:“謝謝�!�

    顧行舟接過外套,嘴角習(xí)慣性含著抹笑:“你對我倒是不設(shè)防�!�

    顧行舟那張臉的長相隨他母親,面容精致柔和,眉下一雙多情眼總是帶著笑,一點(diǎn)也瞧不出攻擊性。

    不過也只是表面溫和。畢竟他的身份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

    衡月沒回答他,她顯然還沒完全清醒,酒氣和困意在她身體里一并發(fā)作,手腳都像是泡了水的棉花,變得十分沉重,就連思緒也十分混沌。

    她抬手摁下車窗,新鮮流通的空氣拂面,緩解了幾分沉悶,她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昨晚沒休息好�!�

    顧行舟頓了片刻,想起十分鐘前路過的林桁,隨口道:“因?yàn)閹『ⅲ俊?br />
    衡月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主動扯起話題,開始和他秋后算賬:“你是在調(diào)查我,還是在調(diào)查林桁?”

    從秦校長提起顧行舟托他照顧林桁時衡月就知道顧行舟在國內(nèi)找了人盯著她,不然他不可能知道林桁的事。

    衡月沒跟幾個人提起過林桁,就連她姥姥也是這兩天才知道,她估計老人家也是從顧行舟這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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