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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隨意地列舉了一番,聽得宋明月不是滋味。

    她喜好金銀珠寶,漂亮衣裙,她外家雖有錢,但這些面料和工藝不是有錢就能買的。

    結果這個只比她大兩歲,放養(yǎng)在外的庶姐一下子擁有了這么多,這讓她心里不平衡。

    檀音扯了扯唇,“四妹妹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只是不知你的身量尺寸�!�

    宋明月瞥了眼她的柳腰,又低頭看了眼自己,冷哼一聲扭回頭,“誰稀罕?”

    趙姨娘見女兒在眾人面前毫不收斂,回頭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分點。

    白姨娘覷了太太的臉色,方開口問:“看來大姑爺對三姑娘很是上心,我剛聽下人說三姑娘是坐著大姑爺?shù)鸟R車回來的,雖不曾親眼所見,也知那是何等風光�!�

    檀音抿唇,但笑不語。

    見她不接話茬,白姨娘眼底的笑意淡去。

    “許久未見過大小姐,不知她病情如何了?可有好轉?”說話的人是坐在宋夫人下方的姨娘何氏,五官清秀,眼尾有幾道細紋,說話輕聲細語。

    她是宋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宋夫人懷第一胎時開了臉,被宋父收進房,后來生下了宋家的二女兒,去年已婚配,隨丈夫去了外地。

    她本就是宋夫人的人,在府內自然是唯她馬首是瞻。

    檀音垂了垂眼,“長姐深居簡出,身體有府醫(yī)照看,具體如何我也不好探究,不過前幾日去請安,長姐倒是不咳嗽了,想來病情有所好轉�!�

    說完她看向何姨娘說:“姨娘如此掛念,長姐知曉了定無比感動�!�

    何姨娘還想說什么,宋夫人已經(jīng)開口打斷了,“行了,三丫頭見了,話也聊了,還有什么事下次再說。”

    她一發(fā)話,眾人便意識到她不耐煩了,于是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何姨娘率先起身,“妾身告退�!�

    在她之后,白姨娘以及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起身離開。

    檀音準備一同離開,轉身便聽到她宋夫人道:“三丫頭留下,我還有話要問你�!�

    離去的步子頓住,檀音留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廳堂內只剩她們二人和丫鬟,其余不相干的下人全都離開了。

    “三丫頭,你可知錯?”宋夫人正襟危坐,肅著一張臉,她著了一身褐色錦服莊重威嚴,此刻直直地望著面前的人。

    檀音抬眼對上她冷漠的目光,并沒有被唬住。

    “女兒不知�!彼袂槿绯#畏蛉藢σ�。

    眸光閃了閃,宋夫人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木著臉開口:“你身上的衣裳如此貴重,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妾室能穿的?”

    視線落在檀音身上華貴的衣裳,她語氣加重,右手重重地拍在案桌上,震得茶盞里的水花四濺。

    銀環(huán)心口一縮,略帶緊張地看向檀音。

    面對嫡母的質問,檀音下頜微抬,反應不卑不亢道:“這是侯爺所賞。”

    言外之意這是經(jīng)過謝循同意的,她為何不能穿?

    聽出她弦外音,宋夫人臉色微變。

    她瞇了瞇眼,神色不滿:“那你也不該如此大張旗鼓地穿回家,不知道還以為你長姐沒了!”

    尋常正室都穿不上這么奢華的衣裳,她一個庶女妾室憑什么能穿?尤其是她女兒還在病中。

    站在下方的檀音驀然輕笑,惹得宋夫人錯愕。

    “所以母親要將我這身衣裳扒了嗎?”她眼中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第34章

    蘇姨娘

    宋夫人被她問沉默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檀音哪里變了。

    對上她清凌凌的眸子,宋夫人沉吟道:“倒也不必如此,只是提醒你侯府不比自家,行事莫要張揚�!�

    是不要蓋住了宋姝華的風頭吧?檀音眼底閃過譏諷。

    “是,女兒知曉了�!彼S口應聲。

    被她這么一刺,宋夫人心里不得勁兒,只想快點說完正事。

    “還有一事�!彼林樥f:“欣月那丫頭雖大逆不道,但出發(fā)點是好的,結果對你來說也是好事,侯爺要處置她時你怎么不攔著點?”

    “她好歹是華兒的貼身丫鬟,伺候她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能有如今的身份,都是托了華兒的福,若不是她身子不好,哪輪得到你享福?”

    檀音扯唇,“母親高看女兒了,女兒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妾,哪里敢阻阻攔侯爺?shù)臎Q定?”

    “何況,若不是那碗下了藥的湯是我喝的,而是被侯爺喝了,即便是對她大卸八塊也不足為奇。”

    “倘若當時侯爺接了宮中口諭前往覲見,在圣上面前失了態(tài),母親以為到時宋家能置身事外嗎?”

    不僅沒法置身事外,恐怕還會被御林軍包圍徹查,往大了說便是謀害朝廷重臣、皇親國戚,宋家上下都得往大牢走一遭。

    意識到其中關竅,宋夫人渾身寒顫,脊背發(fā)涼。

    見狀,檀音涼涼道:“這等事不嚴厲處置,下次恐怕就有人敢在侯爺湯中下砒霜了。”

    “慎言!”宋夫人呵斥,“好端端的你說這種話作甚?不知道還以為你是的在咒侯爺!”

    檀音笑了笑:“女兒自是不敢,只是女兒嘴笨說不來好聽話。”

    “如今母親還覺得欣月下藥之事情有可原,能從輕處置?”她輕輕反問,目光寸步不讓。

    突然被一個庶女拿捏,宋夫人臉色不是很好看,“你說得有道理,是我魔怔了........”

    她納悶,這個一向少言木訥的庶女怎變得伶牙俐齒了?難不成真的翅膀硬了?

    此事揭過,宋夫人上下掃視了檀音一眼,眼睛落在她的纖細的腰腹上,“你進侯府也有一個月了,肚子可有動靜?”

    “暫無。”

    “那平時可有不適?”

    “無�!�

    聞言宋夫人拉長了臉,“我看還是得找個大夫給你瞧瞧,免得有什么隱疾,拖久了治不好。”

    檀音:“不勞母親操心了,侯府的嚴大夫已經(jīng)在為我調養(yǎng)身子了�!�

    好心提議不領情,宋夫人自然不會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當即就揮揮手趕人:

    “你同蘇姨娘許久未見,此次回來去瞧瞧吧。”

    檀音點頭,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出了廳堂,檀音站在回廊的岔口駐足,身后的銀環(huán)疑惑:“主子您在想什么?”

    檀音一頓,搖了搖頭,“不知銀連那丫頭最近過得如何?”

    提到銀連,銀環(huán)臉上充滿期待,“您待會見了親自問問她便知了�!�

    檀音點點頭,“先去姨娘那兒�!�

    說完她招來小丫鬟,向對方問了路。

    銀環(huán)笑意收斂,她這才明白原來方才主子是在思考回去的路。

    明明只是五年,對主子來說卻格外陌生,銀環(huán)滿眼心疼。

    見檀音已經(jīng)確定了方向,她低頭連忙壓下淚水跟了上去。

    蘭香院。

    容貌秀美,風姿綽約的婦人坐在屋內,手里拿著繡花針在繡棚上來回穿梭,面上卻略帶恍惚,似乎走神了。

    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貼身婢女跑進來驚呼道:“姨娘您快瞧瞧誰回來了!”

    話音剛落,蘇姨娘丟下手中的繡活沖了出去,在門口差點和來人相撞。

    “姨娘小心!”貼身婢女杏兒提醒。

    蘇姨娘穩(wěn)住了身形,后退幾步望向來人,在看到檀音的那一刻,眼中落下兩行清淚。

    “我的女兒啊!”

    她上前一把抱住檀音,奔潰痛哭,聲音哽咽:“你終于回來了,姨娘想你想得好苦啊.........”

    檀音自五年前去了普化寺小院后,母親倆便再也沒有見過,上一次府中來人急忙忙地將她接回來,也是在自個兒的院子里住了一天,未曾見到蘇姨娘。

    隔日宋夫人便帶著她去了侯府,仿佛生怕出現(xiàn)什么變故。

    如今,這是五年來母女倆重逢的第一面,蘭香院的下人都高興不已,杏兒更是紅了眼睛。

    “姑娘您有所不知——”

    她剛開口,余下聲音卻在對上檀音神情時戛然而止。

    再看了眼抱著檀音淚流不止的蘇姨娘,她動了動嘴唇,低頭出去了。

    銀環(huán)見狀,也出去了,臨走時稍帶上了門。

    檀音任由蘇姨娘抱著自己,沒有開口言語。

    即便自己的胳膊此刻被箍得生疼,整個人油然而生出一種窒息感,她也只是垂著眸,眉眼冷淡。

    蘇姨娘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對勁,她抬起頭,對上檀音無動于衷的面龐,神情怔然。

    “女兒你......怎么不說話?”

    檀音視線掠過她,看向自己被她緊緊攥住的胳膊,淡淡道:“姨娘,您弄疼我了�!�

    蘇姨娘愣怔,目光注意到被她弄得皺巴巴的衣服,沒由來地涌起心虛,明明檀音的語氣中并無指責。

    “對不起,是姨娘不好,弄疼你了。”松開檀音的胳膊,她訕笑。

    檀音撫平了衣袖上的褶皺,“沒事�!�

    相比起蘇姨娘的熱切態(tài)度,她的反應可以說是冷若冰霜,蘇姨娘頓時無措,欲言又止。

    結果兩人都沒有開口,一時間屋內沉默下來,有種無聲的疏離感在兩人之間蔓延,似乎和預想中的場面不一致。

    直到丫鬟敲門進來送茶水,打破了方才的沉寂。

    “快坐下。”蘇姨娘這才拉著檀音坐在榻上,指著案上的紅豆酥說:“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你嘗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在蘇姨娘的期待中,檀音捏著紅豆酥咬了一口,反應平平。

    蘇姨娘表情失落,嘆息說:“五年不見,你長大了,也長高了,性子也變了,為娘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

    檀音點頭:“姨娘也是�!�

    如今的蘇姨娘氣色紅潤,氣質溫婉,說話間溫柔軟和,和記憶里的她差別如天塹,令她感到陌生。

    蘇姨娘被她這話噎了下,拿不準她說得是心里話還是什么。

    “你在侯府過得怎么樣?侯爺和大小姐對你怎么樣?”她找話題說起。

    檀音咽下最后一口紅豆酥,“侯爺對我挺好�!�

    “那大小姐呢?”

    第35章

    親弟弟

    “那大小姐呢?她對你怎么樣?”

    檀音動了動唇,便見她愁眉苦臉道:“大小姐她畢竟是你的嫡姐,出身高貴,她若是為難你,你........”

    她伸手握住檀音的一雙手,柔聲細語道:“你忍忍便是,都說她身子不大好了,萬一哪天就........你凡事順從她心意便是,為娘不會害你的�!�

    涼意攀上脊背,瞳孔里的那抹光彩逐漸黯淡,明明是初夏時節(jié),檀音卻心生寒涼。

    她將手從蘇姨娘手心里一點一滴抽出,中間毫無停頓,臉上表情始終如一,并未改變。

    只是一雙美目不再含著溫度,像是冬日里的霜雪,冷冷清清。

    察覺到她態(tài)度的變化,蘇姨娘無措地想重新去握,卻被檀音躲開,一雙手捏著帕子,藏在寬大的袖口里,不讓她觸碰分毫。

    蘇姨娘眼中含著淚,聲音慌亂:“音兒,你是不是還在怪為娘?怪我小時那般對你,怪我五年前不見你?”

    “女兒不該怪嗎?”檀音眸光微動,神色似譏似諷。

    和宋府中其他姨娘相比,蘇姨娘的確出身低微,無依無靠,因其美貌被宋父看中,接到府中納為妾,實則在這宋府里她是孑然一身。

    偏她性子怯懦,不善交際和言辭,又對正室宋夫人有著天然的畏懼,因而即便被下人欺負了去也是忍氣吞聲,不敢反抗,導致她日子過得艱難。

    直到懷上檀音,在她出生后,蘇姨娘的日子逐漸好過了起來,對于這個生下來便玉雪可愛的女兒,宋父也是喜愛的,因此來蘭香院的次數(shù)增多。

    然而好景不長,蘇姨娘雖貌美,但性子著實不是宋父喜歡的樣子,加上他生性風流,因此很快又看上了其他女子。

    府里有了新妾,宋父漸漸地自然就忘了蘇姨娘,然而這個時代地女子大多是以夫為天。

    宋父身形修長,文質彬彬的,才情也不錯,蘇姨娘早就將一顆心落在了他身上。

    為了讓宋父來看自己,蘇姨娘開始要求五六歲的檀音學習各種技藝,琴棋書畫,以及自己擅長的女工,只為了得到宋父的夸贊。

    即便檀音十根手指扎得全是洞,蘇姨娘也不心軟,勒令她必須繡好今日的任務,否則便不給飯吃。

    除此之外,她還會讓檀音裝病引來宋父的探望,最后一次,檀音露了餡,被宋父看穿,惱怒之下再也不曾來蘭香院。

    蘇姨娘失寵了,她情緒失控,將所有的不滿發(fā)泄在了檀音身上,從那以后,蘇姨娘情緒越發(fā)不穩(wěn)定,一旦不高興便埋怨檀音不爭氣,怪她是個女兒。

    檀音只好默默忍受,默默學習,可惜她越出色,便越會招來嫉妒。

    五年前她只不過是過敏起紅疹,便因江南時疫以及怕影響宋姝華的婚事而遠送京外。

    那時,無人為她求情,包括她的生母蘇姨娘。

    因為她不久前診斷出了喜脈,她不愿得罪太太和其他人,也唯恐檀音真的染了天花傳染給自己,所以在檀音求著見自己時,她拒絕了。

    十二歲的檀音,被所有人拋棄了。

    她從不曾對宋父抱有期待,因為他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父親,可沒想到蘇姨娘也不要她了。

    檀音做不到不介懷,做不到不怪。因而時隔五年再見到蘇姨娘,她沒法像小女孩那般乳燕投林,來一場感人的母女互訴衷腸。

    對上檀音冷漠的眼神,蘇姨娘忍不住泣聲:“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我出身卑微,在府內無依無靠的,我想著若生個男孩,屆時我和你以后也有了依靠。”

    “那時我剛懷上你弟弟,本就艱難,偏偏你又出了事,我也是自顧不暇啊!”

    她希望檀音能理解她,可又有誰來理解檀音?

    “那這五年來姨娘可有念想過我?”她抬眸望著蘇姨娘。

    “自然有!”蘇姨娘擦著眼角,希冀地說:“每每看到趙姨娘和四小姐在一塊,我心口便如被人剜了一塊,生疼生疼........”

    她是時常埋怨檀音沒有大小姐命好,沒有二小姐體貼賢惠,更沒有四小姐嘴甜討喜,可終歸是自己的女兒,她怎么可能不想念?

    檀音抿了抿唇,“既然姨娘如此念想我,那這五年里您可有在父親或是太太面前提起過我?可有提過接我回家?可有想過去普華山探望我?”

    她的瞳仁黑白分明,如一汪清泉,明亮地仿佛能看穿人心。

    對上她的視線,蘇姨娘忍不住低下了頭,“........你也知曉太太強勢,老爺公事忙,我哪敢去貿(mào)然提此事?何況你弟弟還小,姨娘我哪里有出府的機會?”

    檀音:“那衣物、吃食、銀子呢?姨娘繡活好,這些年可有為我縫制過一件衣裳?普華山寒冷,衣食短缺,姨娘可有想過托人給我?guī)准盏呐�?�?br />
    “您沒法出府,可總有法子托人送東西對吧?”

    畢竟她又不是犯了錯被送去普華山思過,蘇姨娘心疼女兒托人送東西過去,太太也沒理由阻攔,只不過是使點銀子的事。

    蘇姨娘吶了吶,羞愧地捏緊了帕子,沒有出聲。

    見狀檀音冷笑,明知道答案,但親口問出再看到她的反應,心口仍止不住地鈍痛。

    “明明姨娘早把我這個女兒忘了,卻還想誆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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