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滾燙的湯藥入口，燙得宋姝華痛呼一聲，將那口藥噴了出。

    星星點點的藥汁噴出，檀音早有準(zhǔn)備地躲開，最后皆灑在了被面上。

    “你要燙死我�。�！”　宋姝華猛然抬頭，沖著檀音惱怒道。

    隨著她的動作，隨意挽起的頭發(fā)散了下來，披在身上，一時間整個人狼狽不堪，像個瘋子。

    面對她的震怒，檀音表情愧疚又無辜：“抱歉姐姐，我以為這藥已經(jīng)來涼了�！�

    宋姝華可沒有從她眼里看到一絲真切的歉意，心中怒意更深。

    “你給我去——”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檀音打斷了：“妹妹的錯，姐姐是要罰我在外面跪上一個時辰嗎？”

    她站在床沿邊，神情沒有絲毫懼怕，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挑釁。

    宋姝華咬牙，面容微微扭曲：“你給我滾出去！”

    她聲音沒有刻意壓制，因而守在外面的下人都聽見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夫人竟然直接讓側(cè)夫人滾。

    宋姝華以為自己說到這個份上了，檀音再厚臉皮也該生氣地離去，

    哪曾想，她沒有絲毫惱意，反而重新坐了回來，端著藥說：“既然答應(yīng)了給姐姐喂藥，妹妹怎么會食言？”

    語氣一頓，她緩緩道：“即便是半途而廢也不行。”

    不管她如何想，檀音重復(fù)方才的動作，“姐姐來，喝藥�！�

    宋姝華此刻哪有心思喝藥，她皺眉看著檀音，心中毛骨悚然，仿佛下一秒檀音就會把那碗藥潑到自己臉上。

    “我不想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陰沉著臉，死死地盯著檀音，眼中充斥著警惕。

    檀音驀地笑了：“只是嚴(yán)肅了些，瞧把姐姐嚇得。”

    宋姝華冷冷地看著她：“少在我這兒惺惺作態(tài)，你今天來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午來了，沒見到自己，如今又來了，她可不記得以前檀音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過她。

    檀音未理會她的問題，將藥碗擱置在一旁，“既然姐姐不想喝了，那妹妹也不勉強了�！�

    昏暗的燭光下，宋姝華臉色難看得緊，厚厚的脂粉也蓋不住她蠟黃憔悴的面容。

    檀音忽地傾身，兩人距離縮近。

    宋姝華下意識后退，“你干什么？”

    檀音：“姐姐的臉上好像臟了，我?guī)湍悴敛�。�?br />
    說著她抬手用帕子在宋姝華臉上輕輕擦拭了一下，動作隨意。

    收起帕子，檀音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地告訴她：“姐姐，我上午去見了母親。”

    只一瞬，宋姝華就明白她說的母親是誰，當(dāng)即譏諷道：“你一個側(cè)室，母親也是你能叫的？”

    檀音恍若未聞，懶得與她解釋什么，而是問道：“姐姐知道母親給了我什么嗎？”

    宋姝華目光不屑地睨著她。

    原來是大太太賞了她什么貴重的東西，難怪今天敢跑來挑釁她。

    檀音：“一把鑰匙�！�

    “你說什么？！”

    宋姝華忽然面色大變，一把抓住檀音的胳膊質(zhì)問：“你再說一遍？母親給了你什么？”

    她突然的爆發(fā)，力道大得驚人，檀音蹙眉，尋思著自己胳膊上肯定留下了印子。

    “你快說啊！”

    見她不說話，宋姝華厲聲追問。

    檀音推開她，情緒淡然道：“一把鑰匙啊，姐姐為何如此激動？”

    宋姝華：“什么鑰匙？哪里的鑰匙？”

    檀音挑眉，悠悠道：“母親說是庫房的�！�

    得到確認(rèn)，宋姝華面色難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緒，結(jié)果失敗了。

    她根本做不到不以為意。

    “為什么？她為什么會給你？！你不過是一個妾室，憑什么把鑰匙給你？”她目光如炬，看著檀音滿是不解。

    謝循從她這兒收回庫房鑰匙后送去了榮壽堂，她是知曉的，也不擔(dān)心，畢竟宋姝華清楚，自己那位婆母是不管事的，否則也不會在她進門那一年就交出了府印。

    可偏偏，她那位婆母怎么轉(zhuǎn)了性？怎么突然把庫房鑰匙交給了宋檀音？

    她可以接受庫房鑰匙在榮壽堂那邊，但不能接受如今到了宋檀音手里？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宋檀音在脫離她的掌控，已經(jīng)不單單是作為幫她生孩子的工具了！

    聯(lián)想到這些，宋姝華情緒起伏，臉色變幻莫測。

    檀音不動聲色地收入眼底，幽幽嘆息：“姐姐這么多問題，妹妹該回答哪一個呢？”

    “母親既然這么做，那定是有她的考量，姐姐若是不服，便去找母親理論，何須如此看我？”

    宋姝華冷笑：“你故意向我炫耀？你很得意？”

    檀音眸光流轉(zhuǎn)，理了理袖口道：“姐姐這說的什么話？即便我不說，明日姐姐也會知道。”

    “而且若我今日不親自同姐姐說一聲，等到姐姐從旁人口中得知，豈不是要怪我目中無人，責(zé)怪我這樣的事不同你親自說？”

    聞言宋姝華眸色加深，似譏似諷道：“你進府不足半年便攬下了這差事，你以為這是什么好事？若是打理得不好丟了什么，你作為主子也難逃其咎！”

    她看似說的很有道理，實則令人嗤笑。

    倘若不是好事宋姝華怎么會聽到庫房鑰匙如今在她這兒時失態(tài)？倘若不是好事她又為何握在手里多年？

    如今說出這番話是衷心的提醒還是故意恐嚇，挫她銳氣居多，都不重要了。

    檀音垂眸道：“不管如何，既然母親信得過我，我自然會好好打理，只是希望姐姐到時全力配合了�！�

    畢竟宋姝華手里還有府印，她有管理中饋之權(quán)。

    宋姝華不喜歡她這副不咸不淡的清高樣，因而恍若未聞。

    檀音不管她怎么想，反正今天的目的達到了。

    “姐姐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她起身，云淡風(fēng)輕地離開了。

    身后宋姝華一把揮了那碗冷卻的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離開主屋，檀音忽地駐足，掏出自己的帕子看了幾眼。

    銀連：“主子，怎么了？”

    檀音搖頭，神色凝重：“回去說�！�

    第103章

    偽裝

    出了棲華苑，兩人看見長云站在對面的樹下。

    見到她們長云立馬過來：“側(cè)夫人，侯爺無暇過來，特吩咐屬下送您回去。”

    檀音頷首：“麻煩了�！�

    回了觀棠院，檀音吩咐銀環(huán)銀連兩個丫鬟：“你們都隨我進來，其他人都下去�！�

    進了屋子，關(guān)了門，銀環(huán)以為是出什么大事了，連忙看向銀連。

    無奈銀連也不知，只好朝她搖搖頭。

    銀環(huán)便問道：“主子，出什么事了？”

    “去把屋子里的燭火都點上�！碧匆舴愿馈�

    她一向喜歡屋子里明亮寬敞，因此白日里會敞開窗欞，晚上會點上足夠明亮的燈燭，加上兩顆夜明珠，足夠亮堂。

    一點上蠟燭，檀音從袖中掏出自己的那方帕子，攤開遞給她們：“你們瞧瞧這上面的是什么？”

    銀環(huán)脫口而出道：“脂粉？”

    干凈雪白的帕子上有一塊地方沾了粉末，她一眼就看出上面的是女子常用的脂粉，只是顏色有些奇怪。

    正常女子食用的脂粉顏色都是較為白皙的，怎么主子帕子上的有些黃？

    檀音沒有否認(rèn)，“繼續(xù)看看�！�

    這時銀連喃喃道：“好像還有股苦澀味？”

    “像是........”她眉頭一皺，突然靈光一閃。

    “蒲黃？！”

    兩人異口同聲道。

    檀音點頭。

    銀環(huán)眨了眨眼問：“主子，您帕子上怎么會沾了蒲黃粉？是不是回來的路上碰到了？”

    檀音搖頭，目光變得幽深：“這是長姐臉上的。”

    方才在宋姝華那兒，乍一眼看到她臉上似有斑駁痕跡，檀音便找了借口湊近，但看的不真切。

    后來給宋姝華擦完臉，她就注意到自己帕子上的痕跡，當(dāng)即收了起來，打算帶回來探究。

    心中的一個念頭逐漸成形，檀音肅聲吩咐道：“銀連，你現(xiàn)在去找點蒲黃粉來，小心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猜想，但還需要驗證。

    “奴婢馬上去。”銀連沒有問為什么，轉(zhuǎn)身朝門外去。

    自從那蒲黃幾次三番出現(xiàn)后，她就托人買了些回來自己琢磨，結(jié)果沒什么收獲，就放在自己屋子里，眼下正好用得上。

    不一會兒，銀連拿著一小包蒲黃粉回來。

    彼時檀音坐在妝奩前，挑出了敷面脂粉，倒了些在空罐子里，接著又加了些蒲黃粉、花露之類的進去，進行均勻攪拌。

    銀環(huán)好奇問：“主子，您這是在做什么？把這些放入脂粉中有什么奇效嗎？”

    檀音：“有沒有奇效待會兒就知道了，你去外面走一圈，別讓不相干的靠近。”

    銀環(huán)點頭出去了。

    一刻鐘后，終于調(diào)配到自己想要的色度，檀音拿著撲子蘸了點涂抹在手背上。

    接著輕輕一抹開，細(xì)膩的脂粉便附著在了肌膚上，顏色暗黃，遮住了原有的白皙凈透。

    饒是有心理準(zhǔn)備，銀連依舊瞠目結(jié)舌：“這這這.........”

    檀音盯著自己手背上的暗沉，驀然輕笑，眼中愈發(fā)堅定。

    “我還需要在臉上試一下�！彼龑︺y連說。

    銀連點頭，坐在了一旁：“主子盡管試。”

    于是檀音蘸取調(diào)配好的脂粉涂抹在銀連臉上，尤其是眼下、唇角、腮頰的部位著重涂抹。

    不到一會兒，長相還是一樣，氣色卻宛若病入膏肓的銀連出現(xiàn)。

    檀音眸光一閃，“果然如此�！�

    銀連看了眼鏡子，也被自己現(xiàn)在模樣驚到了。

    她伸手摸了摸臉上，觸感和原來沒什么不同，仿佛這病黃之氣是自然透出，竟看不出一絲破綻。

    銀環(huán)在外逛了幾圈，未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后回來，一進門看到銀連后大驚：“銀連你這是怎么了？病了？怎么一轉(zhuǎn)眼臉色就如此蠟黃了？”

    銀連搖頭道：“你摸摸�！�

    銀環(huán)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震驚道：“這是涂上去的？”

    檀音點頭，向她解釋：“脂粉里添了蒲黃粉，調(diào)配后攪勻，仔細(xì)涂在臉上就成了這樣�！�

    說著她擰了干凈的帕子，給自己洗手。

    她想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了答案，心底驀然一松。

    銀連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道：“所以主子，您的意思是夫人的病容是偽裝的？”

    檀音嗯了聲：“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否則宋姝華為什么不讓人把后院那幾株野生的蒲黃拔了？

    為什么吩咐春桃去蒲黃？

    為什么丫鬟小月不過是打翻了脂粉就被趕出了府？

    為什么宋姝華身上會染上蒲黃的味道？

    為什么她要惹怒宮中太醫(yī)，不讓對方診治？

    為什么棲華苑主屋里的光線一直較為昏暗？

    ..........

    過往發(fā)現(xiàn)的一切細(xì)節(jié)此刻逐步串聯(lián)起來，漸漸地形成了一個答案。

    那就是宋姝華是在裝��！

    她根本沒有病，此前眾人看到她憔悴不堪，面色蠟黃皆不過是她的偽裝！

    或許她之前的確病過，但遠(yuǎn)遠(yuǎn)沒有別人以為的那般嚴(yán)重，并且早就治好了，此后就一直偽裝成重病的模樣示人。

    至于她這么做的目的........

    除了和子嗣有關(guān)，檀音想不到其他理由。

    難怪當(dāng)初在見到檀音第一面后，宋姝華便一副命不久矣，即將撒手人寰的模樣。

    還說什么待她死后，檀音生下的孩子既是嫡子，亦能回到她身邊撫養(yǎng)、什么只要她懷上孩子，就讓侯爺提她為側(cè)室........

    這一切果真如她所想，不過是宋姝華為了安撫她的計謀，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有病重！

    既然沒有病卻還裝病，屆時一旦檀音生下了孩子，最后悄無聲息死去的就是她了！

    到時孩子歸了宋姝華，又除掉了檀音這個生母，她再找個機會告訴外人自己病已痊愈，今后就能安穩(wěn)一生！

    去母留子！

    好歹毒的心！

    檀音遍體生寒，幸好她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藥，否則一旦懷上孩子，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子，主子�！�

    深思中，兩個丫鬟擔(dān)心地看著她。

    檀音回神：“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

    如今知曉了宋姝華的秘密，對她們來說就是好事，不再處于被動。

    她對銀連說：“去把臉洗了，這些都清理干凈，其他的事待我好好想想�！�

    “對了，想辦法拿到她的藥方，看看她平日里都在喝什么藥�！�

    是藥三分毒，就算宋姝華沒病，也不該常年喝藥，即便是補藥喝多了也傷身。

    銀環(huán)主動道：“此事交給奴婢，主子請放心，奴婢一定辦妥！”

    檀音頷首，眼中透著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