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活總要繼續(xù)

    老城區(qū)的街道上沒有路燈，但深秋的夜晚卻并不顯得昏暗。

    因為無垠的夜空中有一道巨大的裂隙，就像是哪個惡趣味的人在一面光滑的鏡子上開了一槍一樣。

    裂隙中間是無光的漆黑，不規(guī)則的邊緣卻散發(fā)著蒼白的光芒，給世界蒙上一層灰色的基調(diào)。

    那原本是月亮的位置。

    方舟拎著一個檔案袋，疲憊的走在通往自己廉價出租屋的小胡同里，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

    雖說這里是地處臨江市邊緣的舊城區(qū)，但白天的時候還是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走在狹窄的街道上的。

    可是一到夜晚，這里便仿佛無人的鬼城一般。

    月亮已經(jīng)消失三十多年了，但人們依然對暴露在那詭異丑陋的巨大裂隙下有著天然的抵觸。

    2029年10月21日的夜晚，亙古不變的地球衛(wèi)星忽然從人們眼前炸開，只留下一處丑陋、巨大的裂縫。

    預(yù)想中的海嘯、地球自轉(zhuǎn)失衡造成的災(zāi)難都沒有出現(xiàn)，那道裂隙仿佛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月亮的工作，與太陽交替上崗，給這個世界帶來光亮。

    可世界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長時間的混亂。人類文明的發(fā)展方向也就此拐向了一條充滿詭異和未知的岔路口。

    不過這些對方舟而言都沒有什么意義，天上的事情畢竟是遙遠的，他自己還有更煩心的事情解決不了呢。

    穿過堆放著各種雜物的小巷，又登上雜物更多的樓道，疲憊的站在自己在臨江市遮蔽風雨的落腳點。

    方舟正準備拿出鑰匙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上貼著一張紙。

    借著樓道那扇換氣窗漏進來白光，方舟瞇著眼睛讀著上面的字。

    【電費欠繳通知，居民您好，因您欠繳電費逾期超過4時，臨江市用電所現(xiàn)對您做出暫停供電處理，請您盡快繳納電費，感謝配合！】

    方舟面無表情的把通知捏成一團，他本來想隨手扔在過道里，可又覺得這樣做不太文明。

    哪怕樓道里已經(jīng)堆滿了鄰居們的雜物和垃圾。

    打開嘎吱作響的房門后，方舟閃身進了屋。他習慣性的反手去按燈的開關(guān)，反復(fù)按了幾下以后，預(yù)想中的光亮果然沒有到來。

    欠費兩天就上門貼條子，可隔三差五跳閘停電的問題一年了都沒有解決，艸蛋的社會...

    方舟順手把手里的紙團朝門后面的垃圾桶一丟，但是有點偏。

    紙團撞在垃圾桶外延彈了一下，掉到了外面，滾動了幾下之后...卻并沒有安靜下來。

    只見紙團晃動了幾下，八根宛如蜘蛛一樣的帶毛蟲腿緩緩從褶皺處慢慢鉆了出來。

    紙團在方舟注視下原地翻了個個，在八條腿的配合下一溜煙的鉆到房間的昏暗角落...

    方舟冷眼看完了全過程，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疲憊的把自己扔在沙發(fā)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有一條未讀信息。

    方先生您好，我是您上午過來面試的那家設(shè)計公司，非常抱歉您做的方案和圖紙可能不大符合我們經(jīng)理的要求，感謝您百忙之中前來，祝您早日找到合適的工作哈（笑臉）。

    狗日的...

    他今天起了個大早，九點的面試自己趕在八點之前就到了，然后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又是給他們作報告，又是細化圖紙，甚至還幫他們修好了飲水機......

    整個公司好像就自己這個應(yīng)聘的在干活，其他人不是玩手機就是看視頻...

    最后就換來這么個結(jié)果。

    回想起那個經(jīng)理讓自己把方案修改細化了七八遍，他有理由懷疑這家公司根本就沒打算招人，只是借著招聘的幌子白嫖自己的勞動成果。

    出租屋的墻壁開始出現(xiàn)異樣，墻皮出現(xiàn)如蛛網(wǎng)一樣密布的皸裂，紛紛卷邊刷拉拉的往下掉。

    在噼噼啪啪的聲響中，方舟勉強自己再一次舉起手機，然后打開求職軟件，一片已讀未回，唯一一個未讀消息還是垃圾廣告。

    真是灰暗的人生啊...

    方舟捂著額頭嘆了口氣，然后他的肚子像是配合他一樣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廉價出租屋里面沒有煤氣，停電的情況下微波爐電磁爐都用不了，想要填飽肚子的只能靠泡面了。

    他拔掉暖瓶的塞子，用手試了試水溫，半開不開。

    心情更加煩躁了。

    方舟從已經(jīng)不制冷的冰箱里拿出一桶泡面，丟在餐桌上。

    木質(zhì)的桌子劈啪作響，不斷有細小的裂縫忽然出現(xiàn)，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一樣。

    老城區(qū)的工作機會少的可憐，即便偶爾能遇到個面試機會，結(jié)果不是騙子就是讓他當騙子騙別人。

    方舟熟練的撕開面桶的蓋子，拿出幾袋調(diào)味料和叉子后，露出了下面成百上千條盤繞在一起不停蠕動的不知名絳蟲...

    他拿起暖壺，拔掉塞子，把散發(fā)著一股惡臭的黃褐色油狀液體傾倒進面桶，里面的絳蟲頓時瘋狂的扭動起來，發(fā)出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嘶嘶聲。

    如果往內(nèi)城區(qū)的方向走的話，生活成本會成倍的往上漲，單單房租一項自己都承擔不起，而且這年頭已經(jīng)沒有包吃包住的工作了...

    難不成自己暫時睡橋洞

    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不過聽說那邊還有專門清理流浪漢的部門......

    方舟嘆了口氣，把自己跑偏的思路拽了回來，又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塑封的鹵蛋。

    他撕開外包裝后，把一顆已經(jīng)腐爛的眼球擠進面桶里。

    做完這些后，方舟慵懶的仰靠在椅子上，天花板上不斷出現(xiàn)一閃而過的詭異陰影，桌面上裂開的縫隙中不斷伸縮著一簇一簇的尖刺，空氣中彌漫著腐壞的惡臭。

    房間里的環(huán)境越來越詭異。

    房租、電費、水費、網(wǎng)費...就連方便面都快成奢侈品了，鹵蛋更是吃不起了。

    方舟長嘆一口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后放空思想，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糟心的事情。

    生活總歸是要繼續(xù)的。

    慢慢的，那些詭異的嘈雜聲消失了，難聞的惡臭也漸漸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泡面的味道。

    5分27秒，比上次慢了7秒...

    方舟睜開眼睛，出租屋還是那個出租屋，墻壁雖然到處都是污痕，但是墻皮還老老實實的待在上面。

    暖壺口不時冒出幾絲水蒸氣，桌面也完好無損。

    他解開泡面的蓋子，半開不開的溫水勉強把面餅泡散了，方舟拿起叉子，大口的吃了起來。

    方舟的煩心事很多，失業(yè)造成的經(jīng)濟危機，泡不開的夾生方便面，以及動不動就崩壞的世界。

    但，生活總歸是要繼續(xù)的。

    ......

    ......

    在與方舟出租屋窗口正對著的另一棟樓的樓頂，一個躲在陰影里，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放下了手里熱成像儀。

    他按了一下耳朵上的耳麥的通話鍵，說道：你確定這就是我們的行動目標，怎么看都只是個窮屌絲啊

    你就是因為總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不把注意力放在任務(wù)本身上，才會被組織從前線扔到這種地方。耳麥中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

    完成你自己的任務(wù)就好，十分鐘后封裝力場就會解除，把你看到的記在腦子里，撤離后向我匯報，簡單又輕松，不是嗎

    黑衣男子聞言輕啐了一口，行行行，你是組長你說了算。對了，你給他的是多大劑量的

    五十個單位。

    黑衣男子頓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說道：五十個單位你是要毒死他還是淹死他‘血銹’知道了會干死你的！你一次消耗了他半年的存貨！就為了這么個小東西有必要嗎

    耳麥里那個慵懶的女聲再次傳來，使用多少劑量一樣是上邊的安排。

    還有，如果血銹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空氣做一些猥瑣的動作，我不介意多滿足他幾次。

    黑衣男子頓時一陣惡寒，回想起耳麥對面的女人的那些傳言，他決定終止這個話題。

    他摸了摸懷里的消音手槍，又問道：污染爆發(fā)以后呢確定不需要我做什么

    我沒想到你還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好員工。

    黑衣男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說到：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安，這次任務(wù)給出的要求亂七八糟，完全沒有邏輯。

    而且時間這么倉促，暴露的風險很大，最終只是為了看一個住在貧民區(qū)的屌絲是怎么被污染成怪物的

    黑衣男子一邊抱怨，一邊又拿起熱成像儀朝著出租屋窗戶看去，視野里一個高亮的人影正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吃著面條。

    耳機里的女人忽然笑了一聲。

    知道嗎‘黑鴉’，自從這次任務(wù)合作以來，我第一次覺得你說了一句過腦子的話。

    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候機室了，十分鐘以后如果你沒有消息傳過來，我會立刻撤離。

    女人不緊不慢的說著不太吉利的話，讓代號黑鴉的男子頓時一個激靈。

    ‘棱鏡’，你什么意思

    女人的第六感而已，乖乖完成任務(wù)，不要多想，那不是你的強項。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