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次那么大的主顧可不容易碰到了……”掌柜的笑了,對著張小碗說,“那你等等,我這里住了個縣里來收貨的,許會要得著……”
張小碗連忙感激彎腰道,“您可真是個好心人�!�
掌柜的自上次就知道她是個會說話的,也著實不討厭這伶俐的小姑娘,遂即說道,“你這身上這簍和掛的我們就要了,你送后邊找你大娘去,讓她跟你算錢。”
張小碗聽了迅速脆聲地答了聲“好”,緊接著說了好幾句答謝的話,又朝掌柜的彎腰說,“還得勞煩您幫著問幾聲�!�
說完就往廚房后邊跑,正巧在廚房里碰到正在水里收拾碗筷的老板娘,這老板娘
一看到張小碗就“哎喲”了一聲,“這不上次的的小閨女么?怎么這么晚的又來了?”
“還是給您家送活物的,春天化了凍,往山里又逮著好些,掌柜大伯說讓我讓您點個數(shù),大娘,您先點著,這碗筷我?guī)椭础睆埿⊥氚焉砩系臇|西放下,怕自己的臟衣服弄臟了別人的廚房,把外面的棉衣都脫了,又拿了冷水大力快速地洗了手,不等這老板娘說什么,就幫著洗碗去了。
這家客棧就請了一個廚娘,這時候正在收拾鍋灶,見到張小碗那麻利的動作,和僅著單衣單薄得像紙片兒的身體,不禁憐憫地搖了搖頭。
但她也不多說什么,上次張小碗來的時候就是這份幫著干了不少活的勤快,才入了老板娘的眼。
要不,換個木納點的,這活物還不定能賣得出去。
老板娘也不是個黑心眼的,點完數(shù),又把幾只肥大的挑出來給張小碗多數(shù)了錢,因著雞比上次多了好幾只,兔子也如是,又加之兔子活的有皮毛的要比刮了的沒有皮毛的貴,她這次給張小碗算足了四百個銅板,還招呼著廚娘把剩下的飯菜拿出一些裝個油包給她。
張小碗聽了抬頭露著牙笑,“謝謝大娘好心,我針線好,回頭給您做件衣裳來答謝�!�
“這鬼心眼還蠻多……”老板娘笑罵道,“哪還用得著你做衣裳,多做幾件給自己穿穿。”
說著,見張小碗把一個個洗得利索又干凈的往碗上頭放著,又見她僅穿了一件薄里衫,她看了看那被張小碗隨手放在了外頭小石凳上的舊衣裳,不禁心有不忍地搖了搖頭。
平民百姓的,誰的心都不是鐵打的,老板娘連忙上前幫著一塊洗,嘴里叨叨道,“別洗了,去穿上衣服,可別凍著了�!�
“這天暖和起來了,沒那么冷,大娘你就別動了,這一盆我洗了用不了多時,我在家干慣了的�!边@老板娘眼看著也是個身體不好的,一碰她冰冷的手就知道,張小碗知道看臉色,知道有時多干點她吃不了虧,只會得好。
老板娘也沒推辭,站起了身,去給張小碗數(shù)銅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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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洗了碗筷,把碗筷擺好,又把大盆小盆洗好疊放起,把廚房里的地拿水洗了一遍,她動作快,花了不到半時辰,還因干活干出了一身汗。
干完她趁著熱氣在身連忙穿上了衣服,也不再進廚房了。
好心的廚娘把裝了吃食的油包哪出來給她,嘴里也道,“快著家去,換個厚實點的衣服,煮點姜水吃,可別著寒了。”
“知道呢,謝謝嬸子�!睆埿⊥氤现迪胫麓我莵�,可得給這好心的廚娘捎點啥,可不能讓人白對她好。
說著她也不敢再耽擱時間,連忙走了,她爹和朱大叔還在前頭,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張阿福果真就是個有福氣的,張小碗一到前面的時候,那個縣里的行商的已經(jīng)在跟掌柜的在講價講上半時了。
基于一個鄉(xiāng)里都有十八個音,梧桐村里的人講話跟甘善鎮(zhèn)的音都有些差別,縣里人的講話跟甘善鎮(zhèn)的就更有差別了,所以張阿福和朱大田都愣站著聽著掌柜的操著股他們并不怎么熟悉的音給他們在賣貨,見張小碗來了,張阿福都緊張地朝他閨女望了好幾眼,希望他這個主意大的閨女能說點什么。
他們都站了老久了。
掌柜的見她來了朝她點了點頭,依舊跟那行商嘰里歪里的說著些不仔細聽就不怎么能聽得懂的話,張小碗倒是能從他們的話里連猜帶蒙能聽出個七七八八出來,就是掌柜的要那些兔多漲幾個錢,因著這些都是活的,有幾只全身都是雪白的沒一點雜毛,這錢得往上算一點。
張阿福和朱大田都聽不太懂,張小碗也不能說她懂一點,她腦子活泛,那是因為她是穿來的,那腦子的智商和處世的經(jīng)驗都是上輩子得來的,她這時候表現(xiàn)得懂太多,她一個小女孩子家家的,那就真是妖孽了。
她也木木地站在她爹身邊,等到掌柜的一跟人談完,把帳給他們一算,好家伙,朱大田那里他給賣出了近七百個銅板,快有一兩銀了!
而她爹的也不差,有五百個銅板!
足把兩個人驚得,接錢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朱家大叔更夸張,他也和剛才張小碗一樣給掌柜的鞠躬,那腰一彎下去用力過猛,把頭都磕在了地上,磕得砰地一聲大響,直把旁邊跟著伙計在收貨的行商哈哈大笑出聲,掌柜的也被他給弄笑了。
“別磕著頭了,要是感激李掌柜的,分他幾個銅子當酒錢就好。”那行商這話說得不快,張小碗是完全聽明白了,但她看她爹和朱大田只在那傻笑,看樣子是沒有聽明白,也沒有聽進耳朵里。
她在心里嘆氣,尋思著回頭還是要分些錢給掌柜的,這種事要有來有往,不能讓掌柜的白幫,有了
第一次第二次,總也得讓人愿意幫他們第三次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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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物賣得也是相當?shù)捻�,朱大田這下對張阿福感激不已,甚至刮目相看了起來,一出客棧的門就拍著張阿福的肩膀子猛拍了好幾下,“阿福,大田哥這次真是得謝謝你了,回去就讓你嫂子煮了干飯,做幾個菜,請你們家的客!”
張阿福本就累得已經(jīng)是路都在飄著走了,但因著得了錢太高興,就算被朱大田拍得身體抖了好幾抖,也還是笑著連連點頭,不覺得被拍疼了,也不知道推拒一二。
完全不太能怪人不太懂人情世故,她爹是根本不太懂,朱家大叔可能懂得一點,但可能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腦袋一發(fā)昏可能就想不起來了,張小碗心里嘆著氣,沒得法子,趁這兩人聊得高興,就算走也會走得不遠,到時她趕得上,所以她回過頭就朝客棧里跑去,朝剛才得到的銅錢子的紙包抓了一大把,氣喘吁吁地站客棧老板面前,伸出手,“掌柜大伯,這給你吃酒的�!�
“咦……”掌柜的正在打著算盤算帳,看張小碗踮著腳尖把錢放到柜臺上,不禁笑了,“剛可是聽懂了?”
“一點點�!睆埿⊥胗悬c不好意思。
“聰明得很,真是伶俐�!闭乒竦男α�,夸獎道,隨即走出柜臺,把錢拿到手塞到張小碗手里,“拿回去吧,下次要是得了好物,多給我送一只即成�!�
掌柜的這也是舉手之勞,再說上次張家這父女送來的東西真是及時,年末趕上那么一波大行商,當晚吃得痛快,那行商的當家的給了他足足五兩銀當賞銀。
這事,掌柜的是瞞著的,只有他和他媳婦知道,因著他得了張家父女的福,自然就有了相幫的意思,這下見張小碗也不是個不懂感恩圖報的,這下對張小碗也就更和藹可親了起來,“下次有事還來找大伯,虧不了你的�!�
張小碗不知道年前的那一次讓這掌柜的得了好,這時她所知道的,認為的,就是在這種古時候,人心都較純樸良善,她穿來碰到過的人大都如此,盡管心里有著點小私小利,但大都心底都不是什么惡人壞人,能幫一手的事,大多數(shù)的人見著了都會幫拉一把。
這也是張小碗盡管很是自私,但也根本沒想把山里頭的事瞞太久的原因。
身處這樣的地方,她也不愿意做什么過于自私自利的事。
☆21、沒本錢當不了出頭鳥
張小碗的錢沒有給出去,不過她心里有了劃算,下次來鎮(zhèn)里趕場,多扯點布,給老板娘做件常衫,這人情還是要還回去的,有來有往,下次有事求人幫著時也不難。
她又跑了回去,張阿福見她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問道,“去哪了?”
朱大田也好奇地看著她,張小碗在心里微嘆了口氣,嘴上答道,“落了點東西�!�
朱家大叔聽了呵呵笑,“樂昏了頭吧?哈哈,大叔也樂著,忘點啥不奇怪�!�
說著就又笑得睜不開眼,看著確實是樂昏了頭,張小碗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她全身上下就這么點東西,有啥是好落下的?不過就算朱家大叔大咧咧的,她也不好說什么。
回程的路上幾人都走得很快,朱家大叔一進村口里,腳步快得跟要飛起來似的,連她爹也如此,張小碗著實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跟上她爹,可她爹走得氣息不定的,但步子可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兩個大人歸心似箭,連帶著張小碗對近在眼前的家也好像迫切了起來,恨不得也飛也似的趕緊著家,心里也有一種想給家里人報喜的雀躍。
還沒到家門口的位置,就著手上木棍的火光,隱約見著劉三娘拿著針線籃坐在家門口,門口堆著一堆火,等看得近了,張小碗看著那堆不少的余灰,料想她這娘想必是夜夜都在門口點著堆小火在那等。
一到家門口,見張阿福就往胸前掏錢那興奮樣,張小碗真是無奈,連忙扯了她爹的手,“爹,進屋再跟娘說�!�
劉三娘已經(jīng)端著針線籃起身進屋了,聽了轉身,瞪了迫不及待,完全沒心眼的張阿福一眼,帶著張阿福進了屋子。
張小碗沒進門,把門前的火堆弄熄了,抬起身的時候注意到隔了一點距離的老田叔家門前有道人影進了屋子,不由在心里又嘆了口氣。
這事啊,眼看是瞞不著了。
這村里多大?才幾十戶口人家,什么事一下子就能傳遍全村,他們家的兩個人和朱大叔出去這么久,又是黑夜回來,村里人哪可能不會多想。
她只想著,這事還是由朱大叔家起頭才好,他們家這種薄弱的根底,她爹又有那么一對父母,在什么事上都是說不上什么話,也帶不起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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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張小碗發(fā)現(xiàn)兩個小孩也起來了。
“吃飯了沒
有?”張小碗猶豫了一下,還是想著要把帶回來的東西給他們加餐了,這次兔子野雞他們都沒留下回來,因為這回能賣得出去得了錢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事了,行商在那收著貨,他要了全的,那時候誰也沒敢想著留著點回來給家里嘗嘗鮮,怕觸了收貨的行商的霉頭。
這次去鎮(zhèn)里賣活物,尤其還帶了一個朱大叔,張小碗一路上心里也是極為忐忑的,所以見有人買,也沒敢像上次那樣還暗暗地留了些回來。
要知道這次有人全買著他們的,沒讓他們撲個空,她就挺慶幸的了。
就像客棧老板所說的,像上回那樣遇到大行商在甘善鎮(zhèn)這個窮地方落腳的運氣可不是多見,這次還能正好遇到個來甘善鎮(zhèn)做收貨生意的行商,那運氣簡直是好得不行了,下次可不一定了。
就算是縣里來甘善鎮(zhèn)收貨的行商,一年也不過那么四五次,就算次次都碰到,也就是那么幾次而已。
張小碗送錢后聽了客棧老板跟她所說的話,她知道下次就算得了這么多的活物,也不一定全賣得出去,看來,這得這么多錢的法子,也不是次次能行的。
不過,張小碗也知道大山里的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下次他們家也不可能再有這樣的豐收了,所幸這次得的錢夠他們家喘息一陣了,她再想點辦法,這一年應該不會餓得太狠,小孩生下來,也不至于少那口吃食。
聽了張小碗的話,兩個小孩看了看劉三娘,咽著口水不說話。
他們已經(jīng)知道,他們大姐要是好幾天沒回來,總是會弄點好吃的給他們的,就像上次那樣。
可劉三娘還在,他們不敢明言貪嘴,只是用著渴望的眼睛看著張小碗。
“賣活物的那個客棧里,老板老板娘都是心地極好的,廚娘嬸子也是,聽了老板娘的吩咐,那個廚娘嬸子這次給了我不少吃的……”張小碗把油紙包拿了出來,又把她的那份包著的錢給了劉三娘,說道,“娘你數(shù)數(shù),東西我去熱熱,回頭你跟爹來灶房吃,就不擺屋里頭吃了�!�
說著,張小碗就要牽兩小孩的手。
“等等,換個衣服�!眲⑷飻r住了她,進了屋,又拿出了一件新的薄棉衣,極適合春天里穿。
“娘做的?”張小碗愣住了。
“換著吧。”劉三娘僅淡淡地說了這么一句,眼睛瞥了張小碗滿是冰瘡的手好幾眼,那手已經(jīng)腫脹得就像個蒸得
發(fā)脹了的饅頭,只不過張小碗手上這個是又紅又黑的,極其難看。
張小碗猶豫了一下,但身上的味實在太重了,她本來還想穿著一晚,明早早早洗了,曬干再穿,可沒想到,一回來就有件新衣裳,她也忍耐不住,接過衣服換了過來。
“謝謝娘�!鄙砩系某粑额D時少了一大半,張小碗不禁笑了,不過她性格不是什么膩歪的人,說了一句后,就拉著兩個眼羨地看著她的新衣的弟弟出去了,手里還拿著油紙包。
到了灶房打開油紙包,里頭竟然還有好幾塊肥肉,這看得張小碗都不由吞了吞口水,不要說兩個小孩了,在柴火的光里,他們的眼睛盯著油紙包的眼睛亮得賊亮賊亮,連嘴里的口水都咽了好幾道,在寂靜的黑夜里響得亮敞。
想也不想,張小碗看著這肉的成色也知道這不是別人吃了不要剩下的,怕是拿著肉做了菜克扣了客人下來的,那個廚娘大嬸把好的都給了她了,她可真是又遇著好心人了。
對一戶一年到頭也吃不幾頓干飯的人家來說,這成色看著好的肥肥的肉簡直就讓人移不開眼睛,就連張小碗都有點把控不住嘴里不停蔓延的口水,事實上,不到這份上,她也不知道她有這么渴望著冒著油光的肥肉,哪怕先前在路上那天晚上歇息時她還吃了一頓雞肉,也沒解了她現(xiàn)在的身體內(nèi)那不由自主渴望油水的渴。
但這次她是不能像上次一樣貪得連雞骨頭都敢嚼碎了吃了,她只能若無其事地吞著口水,把菜熱好了,她把那幾塊肥肉留了兩塊完整的給張阿福,又熱了兩塊劉三娘留著的兩塊糙米餅子,拿著餅子夾了剩下的肉和一些菜,給了兩個小孩一人一份大大的餅夾肉。
兩個小孩接過后就狼吞虎咽了起來,張小碗看得不由笑了笑,拿著另一塊也熱好了的餅,慢慢地就著水吃了起來。
東西不多,容不得她也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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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油紙包里有肉,劉三娘也驚了一驚,張阿福不肯把兩塊肥肉都吃完,硬是讓了一塊給劉三娘吃。
一家人在灶房吃完這頓晚歸的飯,張小碗在廚房里把一些事跟夫妻兩人說了說,三人商量了商量,這時張小寶和張小弟都趴在張小碗腿上睡著了,見夜已深,張阿福把孩子抱上了坑,然后張小碗和劉三娘把灶房收拾好,但剛進了茅草屋關上門準備睡的時候,就聽有人輕輕敲響了門。
一開門,竟然是朱家
嬸子,她身后還跟著朱家大叔。
一見開門,朱家大嬸拉著朱家大叔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關上了門,一等門關上,這時張阿福也把土桌邊的柴火堆給點燃了,屋里頭有了明亮一點的光,朱家大嬸這時連忙跺腳道,“我家這個殺千刀的,占了你們家天大的便宜也沒道聲謝,哎喲,這可把我急得,這不,只得拉著他來跟你們道謝了……”
朱大田被婆娘這么說,頓時臉色不好看得很,但剛在家里被他婆娘說了幾句,也知道這次是他占了大便宜了。
他是一時就得了七百個大銅板��!他們家算村里頭光景最好的,手頭上再寬裕的時候也沒有過七百個大銅子過,朱大田得了錢只一心想回家,哪還顧得著想這錢也不應是他全得的,只是回到家,等家里婆娘聽他說完,見他還不覺出好出來,說出了就算他憑自個兒得的活物,那就算賣,他能找得到地方賣不,能一時得這么多錢不的話,他這才把事情理了個頭緒出來。
這一想,確實不能理所應當?shù)赜X得這全是他的錢,不關張家的事,因為就算他去鎮(zhèn)里趕場賣,不一定能全賣得出去,也不能把價格賣得這么好。
再說村戶人家的,賣東西也頂多知道去場上賣,誰還想得著去找客棧老板賣啊——這不,一想明白,朱大田就跟著他婆娘來了,哪怕見他婆娘說得過份,他一時也不好發(fā)作,只得連連朝張阿福道謝,再三說明天家里煮了干飯,請了他們過去吃。
張小碗沒想到朱大田沒想明白的,這朱嬸子卻是個極明白的,當下有點驚訝,不過一想也就明白了,朱嬸子是個極良善的,但心里不是沒譜的人,這不,去年他們家去他家借糧的時候,他們家也沒幾口糧的,不也是狠下心來沒借嗎?這朱嬸子啊,是個好人,不是個濫好人,不當惡人,顧得上本又看得清形勢,是個心里頭門兒清的。
這種人,按張小碗前世對別人的說法,就是有品又不乏聰明,心里又有度的女人,跟這種人打交道可比一般人要輕松得多。
難怪,朱家的三個孩子,她都養(yǎng)得健壯又勤快,先前張小碗還以為是朱家門戶大,朱大田又是村里最好的獵手的原因,看樣子也不是沒有這朱家嬸子教養(yǎng)著的功勞。
見朱大嬸門兒清,張小碗扯了扯劉三娘的衣袖,讓她把先前他們在柴房商量好了的事說出來。
這次,要是朱家顧著他們家的那點好,幫他們家出個頭,他們家不去當那個出頭鳥,那他們家也
就可以省不少事。
☆22、孩子的命運
劉三娘試探地跟朱嬸子提了一句,看這事是不是跟村里人提一提。
頓時,屋子里安靜了。
過了一會,朱大田左看看右看看都沒人說話,清了清喉嚨說,“這事肯定要提一提,大家都苦,找口吃的都不容易。”
朱嬸子默默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見張家的幾口都不說話,她張了口,“這事……怎么個提法?”
“叫里長來商量商量吧。”張阿福一個氣都不吭,劉三娘瞄了瞄他,見他沒動靜,只得開口道。
所幸村里人都知道張阿福是個不吭聲的,劉三娘作主先代他這一家之主的男人開了口,朱氏夫妻也不覺得奇怪,朱大田更是把話對著劉三娘說了,“這個主意倒是好,本該叫里長,這事得他做主才成�!�
這里長,也是朱家的一戶,是朱大田的族伯。
“那明天……就去叫?”朱嬸子又瞄了瞄不吭氣的張家人,隱約明白了他們家的意思。
“嫂子你看著辦吧�!币娔歉概粋字都不吭,劉三娘在心里嘆了口氣,又由她張了口。
朱嬸子看了看張家這三口,又想了想,用手忤了忤朱大田。
朱大田盡管平時也跟他這婆娘有商有量,但還沒有到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地步,他被忤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朱嬸子這是什么意思,不由瞪了她一眼。
朱嬸子頭疼,只得由她把話說出來了,“那明天就去叫吧,大田,你去把大伯后給叫來,正好手頭上得了錢,明天去鎮(zhèn)里一趟,割塊肉回來�!�
聽到割肉,朱大田倒抽了口氣,顧不得這是在張家,瞪眼對著媳婦道,“剛得了錢就割肉?不是要先給咱爹抓幾副藥嗎?”
朱大田這么一說,不光朱嬸子頭疼,張小碗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她倒有些理解。
朱大田本來有六兄弟,這朱家大娘生下來個個都是男娃子,最后一個生下時,這一下就是六個,可怎么養(yǎng)得起?朱大田位列老五,他生下來沒許久,朱大娘就又懷上那第六個,張小碗聽村里人說為了養(yǎng)活這老五朱大田,朱大田的爹就做主把這六男娃給拋到荒郊野外去了,把糧省著給了老五,他這一舉盡管也是迫不得已,養(yǎng)了一個只得丟了一個,但可能還是遭了報應,后頭些年間,這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朱大田感恩老父為他做的,比頭上四個兄弟還孝順,現(xiàn)人朱家老夫妻就
是他養(yǎng)著的,都沒給朱家老大養(yǎng)。
現(xiàn)在得了錢,第一個想法就是給他爹抓藥,也還真是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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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朱大田家原先生了孩子養(yǎng)不起丟了的事,其實老實說,張小碗穿來的頭陣子,真沒少聽到誰家的孩兒養(yǎng)不起,扔了丟了還淹了的事,先前也跟個現(xiàn)代人一樣第一念頭就是想著這養(yǎng)不起就少生一點就是,不至于五六七八個地生。
那一段時間她在村里走竄打聽這世道的消息,因著機敏,又因著沉默不吭氣愛裝隱形人,跟在洪嬸子這幾個最愛說三道四的村戶婆娘屁股后面聽了不少事,也知道這大鳳朝跟她認知的古代也差不多,認為多子多福,只要有得生的,生得不能生為止,萬萬沒有節(jié)育少生的想法。
明知道養(yǎng)不起,可這些人也壓根沒有不生的想法,他們根本就沒有養(yǎng)不起就不生的想法。
張小碗估計著,就算有膽大包天的,有那么一丁點想法的也不敢這么做,這大環(huán)境擺在那,誰都是生到不能生為止,你不生還真怕折了自己的福氣,哪怕就算本就活得沒什么福氣了,飯都吃不飽,哪還養(yǎng)得起孩子,可誰的心里不是得有個盼頭?指望著孩子生下來,指望著能養(yǎng)活了,老了不也是多個人養(yǎng)老?
要是連指望都沒有,日子這么苦,可能這世道就沒幾個人活得下去,熬得下去了。
其實張小碗先前見自己都餓死了,可劉三娘肚子還有一個,頭一陣子的時候她在心里猛嘆氣,都不知道這些人這養(yǎng)不起還生著這是圖的啥,但她轉悠轉悠了一陣之后也算是明白了,沒節(jié)育少生的想法這是最主要的其一,另外可就算是哪個膽大的婦人想偷偷摸摸,瞞天瞞地地不生,這不生的藥也沒法找。
穿越里那動不動就可以讓人斷子絕孫的紅花之類的藥,在她所看到的這些鄉(xiāng)下村婦耳里,是根本沒聽到過的,再說就算有人知道,連病了請個行腳大夫看一眼都是了不得的窮地方,大多數(shù)人家里頭連一個銅板子都沒有,讓人花銅板去藥鋪買點子這種的藥,這不是無異于還沒吃飽就撐著了么?
這多子多福還沒實現(xiàn)呢,讓人一下子上升到少子多福的高度去?張小碗覺得這事得發(fā)展到現(xiàn)代社會了才會發(fā)生。
再說,就算她處在的那個現(xiàn)代社會里,不說那些因文化和環(huán)境使然只能生一個的城里人想不想多生一個了,可在農(nóng)村的鄉(xiāng)下里,那些全家拼了老命,跟著政府打游擊戰(zhàn)也
要多生,更是非要生個男孩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
所以關于生不生孩子的事,她沒幾天就認清現(xiàn)實了,一點也沒有想法要挑戰(zhàn)這種自古以來就印在了人骨子里的觀念,就連她這具身體的親娘劉三娘,張小碗也根本沒想著有提醒著她別生了的念頭。
以后還有,能生得出來,照樣得生,生不出來,這樣最好!
其實張小碗也害怕劉三娘多生,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這是一個問題,更大的問題是,真養(yǎng)不好……
她是現(xiàn)代來的,骨子里的觀念還是現(xiàn)代的,她由衷希望人生下來一個就要負責一個,她是生下來就不受父母疼愛的,知道孩子生下來受不到照顧會有多苦,她以前的命運其實還算好的,盡管父母不是太喜歡她,但抵不住她家里真的特別有錢啊,她小時候還有奶奶照顧啊,所以別人有的物質(zhì)她都沒缺,不像那些家里也沒有,也不受重視的孩子,生下來那一輩子簡直就是來受罪的,別說那些農(nóng)村里那種生下來做著家里的農(nóng)活,等大點還要出外打工掙錢養(yǎng)家糊口,最后還得不了父母的好的女孩子有多慘了,就算是男孩,一家要是多了幾口,沒有過多的精力管教,沒有金錢培養(yǎng),最后大多數(shù)不也是辛辛苦苦一輩子,在生存里掙扎浮沉嗎?
所以,對著張小弟張小寶想負責的張小碗現(xiàn)在為了這兩個孩子能不能好好成長的事已經(jīng)是憂心不已了,劉三娘要是再生幾個,心重的她都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她不是見一個就想救一個的人,可要是放到她眼前了,她要是沒那想法就好,可就是因為有著這想法,她哪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跟她有親的人過不好而她不照顧?哪怕她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不也得盡力掙扎著努力讓大家過好一點嗎?
可饒是害怕,張小碗也沒敢跟劉三娘提不生這種想法,她知道在這種哪怕生下來因為養(yǎng)不起丟了扔了,也不能說不生不養(yǎng)的朝代里,她這穿來的人的想法是實打實的異類,敢對此說上一字半句,真是找死來著。
也之所以,張小碗一直都覺得自己穿來的日子苦不堪言,完全困苦的環(huán)境,那些不可能打破的束縛人的傳統(tǒng)觀念,跟過去完全截然不同的生活每天都在提醒她在這朝代想要活下去,要比前世要艱難不止千倍萬倍,因此沒哪天她覺得輕松過,一不小心就要被噬人吞骨的絕望打敗,哪怕現(xiàn)在得了幾個錢,也得想著怎么樣讓朱家代他家出頭,不能行差一步,免得增添一些他們家現(xiàn)在完全負荷不起的負累。
這日子其實苦得沒法說了,可還不得繼續(xù)熬下去?但凡還有一點生路,也真不能等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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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不抓藥……”自家當家的相公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得一根筋,這讓性子好的朱嬸子都沒好氣了,“去鎮(zhèn)里不就是抓藥嗎?爹的方子我一直收得妥妥的,哪次得了幾個大銅錢,我不是都攢著掙藥的?我這不要去抓藥,順便割塊肉嗎?張家兄弟讓咱們家得了這么多銅錢子,請張家兄弟一家子吃飯,難不成幾塊肉都不給人吃了?”
朱大田這才反應過來,又因知自家婆娘也還是惦念自家老父的,不由嘿嘿笑了起來,根本沒有在外人面前丟了臉的想法。
此時剛在心里想東想西的張小碗在心里又嘆了口氣,這時不由又想到了現(xiàn)在睡在坑上的兩個弟弟身上去了,心里完全不知他們的未來會如何。
她要是熬得起一年,照顧他們一年就是,就是不知道哪天她熬不起了,他們不知道會何去何從,以后會變成什么樣,會過上什么樣的生活。
她轉頭又看了看一個字都不吭一聲的張阿福,見他的注意力只在看著劉三娘放在膝蓋上的手上,她不禁苦笑了起來,想想,如果沒人幫扶著,這兩個孩子吧,以后的日子怕真是艱難得很吧。
看來,再難,她也得先撐上一撐再說,這日子只能是先這樣了,實在沒得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