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隔著透明的塑料包裝袋噙住金條一角,絲毫不客氣。
但又不敢真咬,怕咬出一排狗牙印,金條就不美觀了,
顯得他面目扭曲。
顧易商和孟筱竹都是黑色的眼睛,顧撿的眼珠是茶色的,像透亮的琥珀。
孟筱竹有點自然卷,
真的只有一點,
濃黑的長發(fā)在末梢卷起輕微的弧度,在腦后松松地挽起發(fā)髻,
和她今天穿得青黛的旗袍完美搭配。
優(yōu)雅、溫婉。
來之前顧拾告訴過宣從南爸爸媽媽的特征及喜愛,孟筱竹從不燙染頭發(fā),每一根都是原生。
她不愛各種珠寶飾品,除了無名指戴著顧易商送給她的翡翠戒指,
原先右手腕只戴著一條寶螺貝殼手鏈,
是顧撿和同學去海邊玩撿到的小貝殼——撿到這種貝殼的概率低,
不知道顧撿去了多少次。
每個貝殼尺寸較小,平整圓潤,色彩絢麗如夢。
最后用彈力線串成鏈。
現(xiàn)在孟筱竹左手腕戴上沒有任何刻飾的素簡金鐲,竟一點不顯突兀,很好地融入其中,增添一抹雍容華貴。
顧拾的臉型像父親,英朗凌厲,眼睛像母親,盡管他在外人面前不愛笑,看過來的每一眼仍含深情。
網(wǎng)上很多人說顧拾演戲的時候,看個木頭樁子都像是愛情。
與之相比......顧撿確實誰也不像。他不是顧易商和孟筱竹親生的孩子。
聽到顧拾說自己沒金條,話里話外全是酸,孟筱竹笑倒在顧易商肩頭。
顧撿更是欠欠兒的,直接沖到顧拾耳邊炫耀地說:“嫂嫂對不起,我要把原本屬于你的金條好好收起來了。今年提前收了壓歲錢,一根1000克的金條誒!”
顧拾:“�!�
顧拾側(cè)眸,眼神幽怨地看向宣從南。察覺到盯視,宣從南下意識要心虛垂眸,隨后想到顧拾親也親過了,蹭也蹭過了,他們兩清,有什么好虛的。
稍微睜大眼睛回視過去,像瞪人似的。
顧拾啞然失笑。
“我也有禮物給小南!”孟筱竹說,制造驚喜一般從沙發(fā)后面掏出一個黑長盒。
打開,里面躺著一根烏黑發(fā)亮、帶有淺色條紋的發(fā)簪。
宣從南竟從一根發(fā)簪上感到一股沉穩(wěn)典雅的氣質(zhì)。
如果簪頭不是一個可愛的小海豚腦袋,他會以為這是什么價值幾百萬的古董。
“我讓你們爸爸托人買得上好的黑檀木,不過可不要以為簪子是買回來的呀,簪子是我自己做的。”孟筱竹拿出長發(fā)簪,把宣從南拉到身旁,對著他的長發(fā)比劃比劃。
“誒啊真好呀,在電視上看見你的長頭發(fā)我就覺得發(fā)簪特別適合你,好好看的呀。”孟筱竹小心去掉宣從南用來捆頭發(fā)的皮筋兒,秀手輕輕抓住他發(fā)尾,打算隨便搞一個發(fā)髻,“小海豚很可愛吧,這個我不能邀功,是爸爸一點點雕出來的,我怕弄不好不敢下手哈哈。”
宣從南背對著孟筱竹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懵懵的,無辜地看著對面的顧拾。
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頭發(fā)越來越長后,宣從南有考慮過簪子,全部在腦袋后面挽一個低低的發(fā)髻,無論是運動還是畫畫都更清爽方便。
最后考慮到頭發(fā)多又重,挽起來也會散,最重要的是宣從南手笨,胳膊伸到后面,抓住頭發(fā)弄得一團糟,還沒挽成功。
他用干凈的竹木筷子試過兩次,手酸得不行,遂直接放棄。
“好啦。”孟筱竹說,站起來欣賞自己的杰作,滿意得不得了,“嗯!真是好看呀。”
“謝謝......媽媽�!毙麖哪下肱牡馈�
決定以后要好好學挽頭發(fā)。
顧拾說:“我會�!�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宣從南就是知道他說得是自己剛才心中所想的,些微訝異地問道:“你會?你怎么會的?”
“我之前也要買發(fā)簪,還練了好幾個發(fā)型�!鳖櫴安桓吲d地說道,“孟女士讓我不準買,搶走我功勞�!�
孟筱竹驕傲地:“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服了呀還告狀�!�
一怔過后,宣從南彎起眸。
他平常是清冷型的,在顧拾面前笑容漸增。
今天挽的低發(fā)髻和往日隨意捆起的頭發(fā)模樣區(qū)別不大,但仔細看就是哪里變了。
宣從南像一輪銀月,往日不染塵埃,如今直奔人間煙火來。
若不是顧易商瞧不上顧拾一副盯妻狂魔的癡迷樣兒,提醒他醒醒,沒事干就去廚房做飯,顧拾能盯宣從南一整天。
顧易商說道:“我記著你在節(jié)目組的話呢,在家端茶倒水習慣了。今天吃飯給我遞筷子�!�
拍攝戀綜時,宣從南嚴格秉持胡閱的觀念不讓公開,顧拾卻不聽,總是暗戳戳地搞小動作。
其中一件就是大家圍著一張桌子吃晚飯,顧拾誰的碗筷都不擺,單擺宣從南的。
被迫回憶的宣從南:“......”
顧拾無語:“嗯�!�
—
在這里吃了午飯和晚飯,宣從南和顧拾沒回家,而是就在這里住下了。
互道后,待爸爸媽媽回房間,宣從南很沖動地給了顧撿一個擁抱。
沒有任何語言。
高中時代在學校里待的時間比在家里多,顧撿的思維立馬轉(zhuǎn)到學校,以為是同桌摟他,當機立斷地還過去一個好兄弟一般的回抱。
抱完看到皺眉疑惑盯著他們的顧拾,顧撿一下子激靈了,雙手松開投降道:“哥哥!你抱錯人啦!嫂嫂在后邊�。。。�!”
宣從南說:“沒抱錯�!毙此砷_手,“去睡吧�!�
回到房間不等發(fā)難襲來,他就一頭扎進顧拾懷里。
顧拾原本想說什么,被這一抱弄得有點愣,手掌摸上宣從南后背,一下一下地輕撫,哄孩子似的低聲說:“怎么了囝囝,是哪里讓你不舒服嗎?”
宣從南搖頭:“沒有。”
孟筱竹挽的發(fā)髻特別好,一天過去絲毫沒松。
顧拾因察覺到宣從南不太對的那口氣提起來并未松下,音量低緩。
“那你是怎么了?”
“......顧拾�!�
“嗯�!�
宣從南臉埋在顧拾肩頭,許久才說:“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愛過我了,顧拾。我......不知所措�!�
常年吃不到糖的小孩兒突然被人送上一顆五彩繽紛的糖,他感到非常高興,同時舍不得吃這顆糖,打算好好珍藏。
只是等再過一段時間,舍不得會逐漸變成懷疑。
糖是真的嗎?甜是真的嗎?
愛是真的嗎?
“抱歉,我......”顧拾道,比宣從南還要不知所措。
他突然意識到周圍的愛意太滿,同樣能傷害到宣從南。
患得患失的自我懷疑是最折磨人的。
顧拾立馬說:“是真的,不是假的。囝囝,所有的愛都是真的,信我�!�
“我知道�!毙麖哪匣貞�(yīng)。
他抬眸,說道:“從顧撿身上,就能讓我看出來所有的愛都是真的�!�
二人對視片刻,顧拾似乎了然了,道:“......他對你說了?”
宣從南道:“嗯�!�
顧拾:“怪不得你抱他�!�
宣從南說:“小氣�!�
顧拾:“就小氣�!�
顧撿6歲時,顧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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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他們一個在孤兒院成長,一個在荒涼的天地間流浪。
距離顧拾失蹤已過10年,曾經(jīng)的線索在漫長的時間里徹底中斷,一個南方人被帶到北方,飲食與環(huán)境皆是差異。
幼時一年四季在溫室中長大的小孩兒面對寒冷冬天,能不能活下來是未知數(shù)。
但顧易商和孟筱竹沒放棄。
十年間,恩愛兩不疑的般配夫妻對話越來越少,可僅通過眼神他們便能看出彼此的痛苦。
十年啊,能改變一個人的容貌,何況是小孩子的十年。孟筱竹從一開始的“只要我兒子出現(xiàn)我立馬就能認出來的呀”到最后瘋狂地懷疑自我。
她不止一次地心想,如果再找不到兒子,等他十八歲二十八歲,在自己面前經(jīng)過的時候,她還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孟筱竹絕望了,流著眼淚說道:“老公呀......我們離婚吧�!�
“不離。能找到的�!鳖櫼咨瘫WC,他握著孟筱竹的手,一遍一遍地說不離婚。
他太了解自己像水做的一樣的妻子了,她想離婚不是要放棄尋找丟失的兒子,而是一旦離了婚,沒兒子沒老公沒牽掛,她就可以走了。
她要到另一個世界確認兒子在不在。
同年,顧易商帶孟筱竹出去散心,到一家孤兒院做慈善。
一個名字里帶“撿”的孩子水靈可愛,在院子里玩紙做的風車,毫無煩惱。
他四歲被身患絕癥的母親丟在孤兒院門口,院長把他抱進來時,他脖子上有一圈紫紅掐痕。
單身母親快死了,沒有錢救治,也無人撫養(yǎng)她的兒子,她每日每夜地擔心,實在想不出好辦法,只能淌著眼淚帶他一起走。
放在孩子脖頸間的手越收越緊,他的臉憋得通紅,母親嚎啕大哭地松開手,把孩子抱在懷里道歉。
太痛了。
誰都有活下去的權(quán)利。
病重的母親想,請給我的孩子一個好好長大的機會。
六歲,多好的年齡,顧拾丟了,顧撿也沒有家。
決定帶顧撿回家那天,顧撿天真地說可以跟爸爸姓或者跟媽媽姓,但能不能不改名字。
這樣他可以讓自己記住無論多么幸福,都絕對不能迷失在爸爸媽媽的愛中。
要記得自己是誰。
他還沒有跟孟筱竹與顧易商生活過,但他已經(jīng)知道爸爸媽媽會給他很多愛。
提起過去,顧撿說:“害怕媽媽�!�
媽媽想要掐死他。
“不怪媽媽�!�
媽媽生病了沒有辦法。
“親親媽媽�!�
新媽媽要帶他回家。
顧撿抱住孟筱竹的脖子,親在她臉上,用奶聲奶氣的嗓音再次說:“親親媽媽�!�
孟筱竹泣不成聲。
18歲的顧拾在熒幕上初露頭角,不怎么看電視的孟筱竹被很愛看電視的顧撿拉過去:“媽媽媽媽,這個哥哥長得像爸爸!”
那是怎樣的一個時刻,好像時間在剎那中停止。
孟筱竹根本沒有聽見小顧撿的聲音,在她抬頭看向客廳里的電視大屏幕時,所有東西都變成流動的海水糊滿了耳朵和眼睛。
讓她沒辦法順利地思考。
聲與光變回正常時,孟筱竹淚灑千行,說:“我就說吧......我一眼就能把他認出來。”
很多年沒有親人的顧拾突然有了親人,回到顧家并不感到高興,他只是拘謹。
房子太大,他沒見過,臥室太空曠,他不習慣,吃飯碗筷太精致太漂亮,他食不下咽。
他之前當然也見過和用過這些東西,但那是別人的,所以沒覺得那么奇怪。
那時候他正因為踢碎張仕德一個蛋被雪藏,顧拾也正好要避風頭,沒怎么出去過。
在顧家待夠小半個月,那種需要警惕的抵觸感才漸漸消失。
躺在床上,顧拾會一遍一遍地回憶6歲之前的事情。
在遙遠的夢里他確實看見了溫婉的孟筱竹和儒雅的顧易商。
之前通過孟緋藍的姓氏,顧拾已經(jīng)想起被自己忘掉的母親姓氏是什么。
終于回家的安穩(wěn)感終于變成一種保護艙一樣的東西,令顧拾少有地睡了個好覺。
那時候他跟顧撿不熟,因為年齡差大,顧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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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又是個小孩兒,他們沒共同話題。
只有代溝。
但他沒想到顧撿把這種不熟誤會成自己被討厭了,晚上推著兩大箱玩具緊張巴巴地敲響顧拾的門。
開門后顧拾垂眼看他,沒說話。生人勿近的架勢。
“哥哥,我不是想搶你的爸爸媽媽,你別難過�!鳖檽彀驯人要大的玩具箱往前推,“我把玩具都給你�!�
他眼睛里怯生生,帶著討好的意味,顧拾覺得他怪可憐的。
“沒有難過。”顧拾從兩大箱里挑了一個玩具出來,算是接受,低聲說道,“也是你的爸爸媽媽。”
“��?——啊好耶!”顧撿開心得跳起來,一蹦三尺高。
似是對那時聒噪的顧撿意見很大,26歲的顧拾躺在床上抱著宣從南說:“他嘴碎�!�
吃飽喝足,洗漱完畢,宣從南沒老實地躺一邊,而是舒服地趴顧拾身上。
他們兩個身材和體型差得有點多,宣從南跟趴床墊似的。顧拾腹肌和胸肌富有彈性,他的手可以不老實地抓。
宣從南問:“你小時候就叫顧拾嗎?”
“不是。”顧拾道,“叫顧十宴�!�
宣從南:“你忘記了小時候的名字�!�
顧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