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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項燕看了看兒子:“你一莽夫,如何能有此見識?”

    項伯也不惱,“兒有一友人,張良,乃是韓國丞相張平之子。”

    哦!他呀!小小年紀有此見識,到底是出身不凡,見識亦不凡。

    于是,項燕奉張良為座上賓。

    張良忙推辭:“家父病重,催著回韓。不能久留于楚,還請見諒�!�

    項燕試探道:“某欽佩丞相,不肯侍秦�!�

    “是!父親之誓言,我張氏子子孫孫,皆不侍秦�!�

    項燕放心了,此并非受秦指使。

    于是,張良回韓郡。而項燕答應了使臣,假意答應招降,如此,行軍才能通暢。

    楚王不解項燕為何要往南而行,秦自北而來,你此行與秦軍漸行漸遠,是何緣由?

    項燕回復:臣懷疑秦會分兵圍剿。齊與秦沆瀣一氣,若借道而行,當如何?臣經年不見南地之境況,需得巡查一二。

    楚王鮮少出王城,為數(shù)不多的出王城的機會還是遷都之時。

    他又怕項燕與那三姓勾連,因而,事務并不與那三姓商議。

    而那三姓只做不知,留著得消耗我三家勢力,你若去越地,那便自去。

    于是,在楚王被蒙蔽,在三姓默許的境況下,項燕浩浩蕩蕩,竟是舉項地之人,盡皆搬遷。雖故土難離,可若生死存亡之間,此路可活族親,自當取舍。

    一如越地,項燕再無消息。

    楚王這才知道,他利用項燕不成,反被項燕利用。

    他哭了,當真哭了:“爾等欺寡人太甚!爾等欺寡人太甚!”怪不得燕太子姬丹欲刺殺嬴政?

    嬴政當殺!

    他擦了眼淚,而后喊人:“來人吶!請公子負芻�!�

    負芻乃是楚王嗣子,此時來見,楚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兒啊,秦若打來,你我父子難全。那三姓如何指望的上?”

    負芻忙道:“父王可有差遣?”

    “你為使臣,去秦自辯�!�

    秦不肯聽吶!

    楚王嘆氣,蠢兒!蠢兒!

    “此為假意,秦必以為寡人無計可施,方才行此糊涂之舉�!背醯吐暤溃骸暗朔枪讶酥�!你去咸陽,見楚公主羋徽,請她救楚�!�

    “如何救?”

    楚王看著他的眼睛:“嬴政死,楚國活!她為寡人之公主,當有抉擇�!�

    負芻沉默良久,但最終是點了頭:“諾!兒即日便啟程�!�

    秦王出征,于路途中。

    夜里扎營,中軍帳中,嬴政拿著密信反復的看了看,而后便遞給王翦:“瞧!文淵君決勝千里,使計將項燕調往越地!一方初來乍到,一方乃舊民,兩方水火不容。正如文淵君所說,此乃強龍與地頭蛇,且有一番爭斗�!�

    “只怕項燕無補給,難維持�!�

    “文淵君貨賣兩家,使得都可以活下去。再不濟,自越楚邊境,從楚國割下兩個小城為據(jù)點,未為不可。那三姓巴不得如此,只要項燕所求不多,便不會真抵抗。因而,項燕必能在此地站住腳�!�

    但這是消耗戰(zhàn)!非十年、二十年不可。

    嬴政點頭:“因此,才說文淵君高明呢?”

    王翦馬上道:“若是如此,楚國便可分而滅之�!�

    分化三姓?

    “是!”

    兩人議事到極晚,要散了,王翦笑道:“大王,您需得給臣以財貨田地,臣年歲漸長之后,得回鄉(xiāng)吶�!�

    嬴政也笑:“有如此大功,少不了賞賜!”

    王翦應著,轉身走了。

    蒙毅看著王翦離開,心中便有疑惑。自從出兵,這已經是王翦將軍第三次跟大王要賞賜了。

    他不敢問,只是寫信時難免說于蒙恬聽。

    蒙恬自來跟桐桐無甚尊卑,家信也不避諱。

    “您說王翦將軍如何想的,怎會主動討要?”

    桐桐嘆了一聲,此乃王翦聰明之處。此次,怕是要分兵合圍,王翦帶兵極多。他討要賞賜是假,安君王之心是真。

    要么,王翦能得善終呢?功高自退,此乃明智之舉。

    她坐鎮(zhèn)咸陽,有監(jiān)國之權。但她甚少干涉國事,呂不韋與李斯可調停。她真就是個看攤子的。

    而此時,楚國的負芻來了。

    嬴政不在咸陽,他跑到咸陽干什么來了?

    來了就得見!

    桐桐見到了有些怯懦與瑟縮的公子負芻。

    負芻辯白,絕無與秦為敵之心。他說,桐桐就認真聽著。

    “我王不在咸陽,貴使之意,我已盡知。”桐桐就起身,“莫若公子先回楚,請楚王等我王國書,如何?”

    “自然!自然!”負芻跟著起身:“只是來秦一趟,不見夫人,心有不安。我們兄妹數(shù)年未見,可否容外臣探親?”

    見羋徽?

    桐桐笑了笑:“可!”說著便喊人:“去問問夫人,楚國負芻公子求見,問她可有空閑�!�

    蜀生應諾,殿下之意:夫人最好能拒絕。

    按禮,殿下無法拒之。那便請夫人拒絕,此最好不過。

    羋徽一聽卻急忙問:“你說何人?”

    “負芻公子?”

    羋徽急忙起身:“兄長來了?兄長親臨?”

    “正是�!�

    羋徽忙道:“快請!快請�!�

    蜀生猶豫了一瞬:“您要見負芻公子?”

    羋徽打量蜀生:“長公主不欲本夫人見娘家人?”

    “未曾!”蜀生淺笑:“奴婢是問,您要內宮見負芻公子,怕是不合利益�!�

    嬴姜點頭:“正是!有客館,請夫人移步�!�

    羋徽:“”在他人之地見人,豈非說話不方便。

    但無法吶,秦宮規(guī)矩極嚴,違抗不得。

    自內宮出,移至客舍。

    她這才問:“可否請羋巒前來作陪�!�

    嬴姜之道:“臣遣人去問問�!�

    羋巒一聽,心里便一緊。她急忙道:“奴婢身子不方便,小腹隱隱作痛,怕是不能作陪�!�

    將人打發(fā)了之后,她求見長公主:“奴婢膽怯,求長公主安頓�!�

    桐桐扶她起來,“你去甘露宮,陪太王太后吧!太王太后與劉夫人盡皆生過子嗣之人,他們通曉婦人事,定能照料好你�!�

    羋巒鼻子一酸:“奴婢謝長公主大恩�!�

    將人送走,嬴姜才告知羋徽:“宮人身子不適,于甘露宮休養(yǎng),不能作陪。”

    羋徽:“”她攥緊了帕子:“那倒罷了�!�

    等見到負芻,兩人相互見禮。未等負芻說話,羋徽先道:“兄長此來,只能客舍相見,勿怪!勿怪�!�

    負芻:“”他笑道:“為你帶一些楚地特產,盡皆你愛用之物,請夫人笑納。”

    在監(jiān)視之下,兩人只說了一盞茶時間便分開了。

    楚國贈給羋徽之禮,秦人怎么能擅自看?

    羋徽指揮著宮人,將其盡數(shù)搬回寢宮。

    而后,在蜜果中找出小小竹筒,竹筒里掏出指甲蓋大小錦帛,錦帛上只一個字:死!

    誰死?要誰死?

    羋徽將其燒了,手抖的厲害。

    能叫誰死呢?除了秦王不做他想。

    要殺秦王嗎?怎么殺?秦宮之嚴苛,非入宮者不可得知。她整日于宮廷中,如鳥在籠中,絲毫不得自由。

    再去翻看其他禮物,她的視線一凝:此胭脂看似胭脂,其實不然。此乃毒蛇毒液淬煉,劇毒無比。

    楚地多山多瘴多毒蟲,此物在楚并不難得。

    以毒鴆殺,可也得能接觸到秦王才可。

    這般想著,她便看向一邊給羋巒腹中孩子所繡的蜘蛛肚兜,而后起身,找嬴姜:“羋巒腹痛,我可否去探望?她腹中懷子,若不探望,我心有不安。”

    嬴姜無理由拒絕:“自然!夫人請便。”

    桐桐知道消息的時候直嘆氣:我又豈會叫你見到羋巒!

    這姑娘還真是,不惜命!

    [818]秦時風韻(145)一更

    秦時風韻(145)

    羋徽一腳邁進大殿,腳步卻頓住了,她看見長公主在里面飲茶。

    桐桐抬頭看她,而后招手:“來!嘗嘗楚茶�!�

    羋徽一步一步朝前,竟然看見案幾上放著的茶罐與兄長從楚國帶來的一模一樣。

    她面色一變:長公主自然不會拿了自己的東西,那此物又如何會在長公主手里。

    她坐了過去,面色難免慌亂。

    桐桐看她:“怎么氣色不好?”她說著,便看向蜀生。

    蜀生端了托盤來,托盤上放著瓷皿。

    羋徽面色煞白,忍不住渾身顫抖。

    桐桐抬手將瓷皿拿過來,將其打開,而后展示給羋徽:“這胭脂甚好,贈予夫人如何?”

    羋徽起身,而后跪下,不能發(fā)一言。

    桐桐這才放下胭脂,看向羋徽:“楚王得知項燕假招降,實則舉‘國’遷往越地,于大殿中痛哭,捶胸頓足,哭嚎‘爾等欺寡人太甚’。而后召負芻,遣其入秦。假意自辯,實在見你,請你救楚。來時準備禮物若干”

    說著,將一份禮單遞了過去,“此乃楚國采辦之禮單。珍寶出自楚宮,但其他之物,若為采買,采買自何處,是何價錢,我一蓋盡知。茶乃我所愛,下面的人順手而為,捎帶于我品嘗。胭脂亦我所愛然此胭脂尤為獨特,他們知我善醫(yī),又好獵奇,因此買來給我一觀。”

    她點了點瓷皿:“此‘胭脂’源自五色蛇,此蛇五色混雜,長尺余,手指粗細,取其毒囊,淬煉毒液,所得之物緋紅如胭脂,混酒飲下,立時斃命�!�

    羋徽:“”

    “四日前,晨起,楚王用稻粥一碗,佐以桂花蜂蜜。午間,楚王于三姓家主用膳,烝鮮魚一尾,肥雞一只,鮮藕一盤,茭白一盤,稻米飯三碗,另有龜湯一碗。晚膳,設宴款待群臣,歌舞奏樂,正是河豚時節(jié),秦宮設河豚之筵”

    說著,就嘆了一聲:“夫人,楚國富庶,物產極豐。民諺說,不食河豚不知魚味,食了河豚百魚無味。夫人久不食河豚,必是想了。

    本想著,之后大王能帶夫人歸楚地,嘗嘗楚味。而今嘛,看來夫人心念故國,怕是等之不及了。此事,我已著人稟報大王!你有殺他之心,他無傷你之意。怕是想著送夫人歸楚。”

    羋徽抬起頭來,看著長公主:“長公主以為,此乃徽之錯?”

    桐桐搖頭:“夫人無錯!心有國,怎會是錯?因此你便是有殺人之心,但你若為楚人,此不為錯,更不為罪。我王不殺你,你歸楚,與楚共生共亡,許如此結局,方是你之歸宿�!�

    “楚國便是亡國,大王亦需楚國出身之夫人,秦治理楚地,諸多勢力需得平衡”

    “此便不勞夫人掛心!夫人歸去,為楚公主。羋巒留秦,亦可為夫人。她若生子,便是我秦王長子。至于你陪嫁而來的其他人或是財貨,盡數(shù)帶回楚國吧。”桐桐說著便嘆:“祝君好運。”

    說著,看了蜀生一眼,蜀生請羋徽起身:“夫人,請回內宮。”

    羋徽并不求,自己站起身來,看向這位長公主:“徽無長公主之能!但凡徽能上陣,亦披鎧甲御戰(zhàn)馬,即便身死,亦不屈矣!我楚之女,并非盡皆羋巒之輩。秦若吞楚,除非將楚人斬殺殆盡,否則,他日滅秦者,必楚!”

    桐桐:“”她笑了,“你所謂楚人,皆乃楚國貴族。三姓盤剝庶民,庶民無可活,盡皆逃楚入秦。在夫人眼中,庶民非人?”

    羋徽輕笑:“庶民隨主,無家無國,不曉禮儀,畜養(yǎng)之,若牲畜。秦若以為奪其便是滅楚,此乃大謬�!�

    桐桐:“”她輕嘆一聲,笑道:“若爾等盡皆如此想,楚國亡之不冤。換言之,楚國已經走到如今,爾等依舊做此想也是該亡!”

    說完,她朝蜀生擺擺手,蜀生朝前兩步:“夫人,奴婢送您回寢宮�!�

    羋徽再未多言,脊背挺的筆直,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兩日后,嬴政回復:輟羋徽夫人之位,令負芻公子帶楚公主歸國。

    負芻:“”此等如何是好!

    他送拜帖請見秦長公主,長公主不見,只將瓷皿交托給他。

    負芻一見此物,頓時一驚,再若不走,秦國便是殺了自己,自己亦無處喊冤。

    他再不敢言語,轉身便走。

    羋徽被禮送出咸陽宮,當日嫁妝而今盡數(shù)帶回�?韶撈c哪里敢?guī)еw重前行,他說羋徽:“不舍財貨,你便一路慢行�!�

    羋徽自是要同負芻同行,幾乎是一路快馬,返回楚國。

    一回王宮,負芻便哭道:“羋徽甚蠢,未能成事。惹怒秦國,罷夫人之位,令兒子將其帶回。兒若再遲緩半步,恐有殺身之禍�!�

    楚王勃然大怒,輟羋徽公主之位,貶為庶民。

    羋徽尚在等著大王召見,未曾想到,等來的是責罰。

    自此,羋徽再不是楚國公主,而是庶民。

    她哭著喊著求見一次阿母,誰知宮里只出來宮娥責問:“為此而得罪秦國,使得夫人在宮中無立足之地,此為她之孝心否?”

    羋徽:“”

    服侍她的宮婢盡皆收回,嫁妝尚在路上,她除了一身衣裳及配飾,再無其他。

    尚未出楚宮,身上貴重之物盡皆被宮人奪去,她被推搡于路側,竟是再無一人垂憐于她。

    她想告知大王:宮中該換宮婢,贏蠶連大王每日飲食都一清二楚,楚宮之于秦國,毫無秘密可言。

    她想告知大王:便是稱臣,亦可為之!昔年勾踐臥薪嘗膽,得已復國。而今大王可稱臣,正可借秦國之手滅三姓。假以時日,待秦國麻痹之時,西南大山,便是楚國復國之基。

    她想告知大王:名存實亡,與名亡實存之間,當取后者!可令將士卸甲為民,以待時機。

    這些年在秦國,一日一日于后宮之中,閱書冊無數(shù)。秦王并不限制于后宮涉獵書冊,但凡想閱之書,告知嬴姜,她必借來。

    借來之后,她一日一日抄寫,而后裝訂。嫁妝之中,數(shù)十箱書目,盡皆自己這些年所抄寫。

    她以為,她此番歸來,此番見識,必能得大王重用,必能設法以救楚,卻不知將自己陷入了此等之絕境。

    站于江河之岸,看著滔滔江水,她肆意而笑:大王啊大王,您若信我,您若用我,我雖不及秦之贏蠶,但亦有一腔報國熱血。

    只可惜,您不信!您不信吶。

    當年屈子投河,是何等心境,此時她方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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