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這些年蹉跎,能得一家平安康泰已然是意外之喜,再奢求便是禍非福了。賈兄,在下知足!而今所得,盡皆在下所求,因而眼下便是圓滿�!�
“繁衍子嗣,給兒女婚嫁,為子孫后代”
話沒說完,甄士隱就擺手:“此生得一女,足矣!道觀童子中,能得一合眼緣者收養(yǎng)于膝下,將來招贅入門,使女兒有所托付,便可�!�
“有郡主做媒,何愁小姐不入高門?”便是送入宮只怕也不難。
甄士隱還是搖頭:“不求富不求貴,不慕名不貪利,知足于當下!賈兄莫勸我,若非有妻女牽絆,在下恨不能遁入空門,真無他想�!�
賈雨村:“”他只能直接問:“以兄長看,金大人如何?”
“所接觸不多!金大人為審案主官,在下乃是苦主,這如何攀交情?”甄士隱搖頭,“若非此乃金大人第一個辦的案子,誰又能知甄士隱為何人?”
賈雨村:“”原來如此�?磥聿o所得!
但亦非無所得,甄士隱在張真人身邊,總是有許多能用到之處的。
他先起身告辭,而后才叫小廝送了厚禮來。
甄士隱聽著小廝江南口音,便閑話了幾句:“哪里人?家里還有親人?”
“原是甄家人,贈給老爺罷了�!�
甄士隱問說:“哪個甄家?”
“江南還有第二個甄家?”這小廝揚著頭,“我們家老爺教導過寶爺�!�
甄士隱:“”原來在甄應嘉府上教導小輩!原來甄應嘉是一個‘大戶人家’便可一言以蓋之的?
此次之后,他便愈發(fā)的心灰意懶!只是又寫了一封信給姑蘇,需得給金大人提醒一聲:賈雨村,實乃小人也!
小人也罷,君子也罷,這本與做官無關。
天慢慢熱起來了,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時節(jié),桐桐坐在船上邊,伸手去摘荷葉,今晚想用荷葉做荷葉雞吃。
她勾了荷葉來,先頂在腦袋上遮住太陽,這才往筐子里采!
銀翹長在北方,不習慣于坐船,在這種小船上竟是一動都不敢動,這會子只指著邊上,“郡主,那個菜可食用,之前見有人采過”
桐桐順手給摘了上來,然后把掛在船邊的罐子往起撈,里面都是有魚蝦的。
這種什么心都不操,自得其樂的日子過的不知道有多舒坦。
正玩著呢,突覺有視線盯著她。她抬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的來了一條船。也許遇到同道中人了,好奇的看看而已,她沒覺得危險,便由著對方去了。
等兩船錯身而過的時候,她看見船上除了船夫,還有兩個女子。一個鵝黃衣衫,戴著帷帽。一個一身桃紅,丫頭打扮。
兩邊相互點頭致意,這便過去了。
桐桐回頭看了那船一眼,便在水里洗了手,說船夫:“走!該回家了。”
這一片水域是小塘子,倒也是活水,常有人來獲取些野物罷了。一般早上人多,桐桐并不來。只有傍晚時分,婦女怕晚不出門,貧寒之家,晚上幾乎不用飯!采的新鮮野菜當天吃才好,若是第二天想吃,只管去摘便是了,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
因此,一到這個時候,水域很少碰到一樣出來采摘的人。
而能來這里的,都是寒門小戶,或是孩童,采回去為果腹的。自己和銀翹出門都是穿的布衣,自己又一副婦人的打扮。銀翹長的高壯,這種女子出門在外并不奇怪。
倒是剛才那倆姑娘,很奇怪。
銀翹往那邊打量了好幾眼:“誰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帶著丫頭”在這個時候,來這個野塘子,“若是賞景,該去湖上泛舟�!�
姑蘇有綿延十數(shù)里的湖泊,正是景色宜人之時!
一到岸上,銀翹就問大安:“可有跟蹤咱們的人?”
未曾見過!
桐桐上了馬車:“莫要緊張,咱們不曾避人,有人知道我最近愛來這里,也不奇怪�!�
大安朝銀翹的方向看了看才問說:“郡主,可要查此人!小的回去便告知雷班頭�!�
“不用!”別搭理!桐桐撩開簾子朝湖里看了一眼,看他們能耍出什么把戲來。
馬車走遠,又有一艘船靠上了岸,而后有一馬車緩緩過來,黃衣女子上了馬車,摘了帷帽,露出一張如露珠般嬌嫩的面龐來。
車上的男子看她:“如何?”
這女子搖頭:“妾不知爺從何打聽來的,說郡主是強勢女子?”
“怎么?”男子看她,“在宮中口舌如刀,這樣的女子內(nèi)心比跋扈霸道。時日漸久,必為男人所厭棄�!�
這女子:“”她笑了一下,“不如找個由頭,請郡主與金大人游湖,爺再瞧瞧�!�
男子挑了挑眉,未再言語。
第二日,四爺收到盧家的帖子,他打開看了一眼,因著有公事,便交給柳平,“送回內(nèi)宅�!�
桐桐正要找簍子,想著去摸田螺呢,帖子被送來了,“游湖?”署名是盧文輝。
盧文輝是盧家的孫輩,身有舉人功名,之前尚未出仕,年二十。
桐桐:“”之前盧文輝沒出仕,而今這么多空缺,只怕他得出仕了。
若是如此,那這個游湖自當是要去的。
休沐的這一日,桐桐用心打扮。這個時節(jié)游春正好。正好有宮中賜下的錦緞,裁剪好的衣裳今兒也換上。
四爺扭臉一看,穿的像是一只荷花精。
他給笑的,重新給選了一套遞過去:“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今兒這天氣,適合這一套�!�
桐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身上這套不好看?”
“好看!”四爺一臉的篤定,“昨夜雨,今兒天晴,碧空如洗,滿池荷葉,風吹水波,清波蕩漾此時就缺一抹晚霞色”
桐桐沒有質(zhì)疑,利索的去換了,在家中還不顯這件衣裳,可真等到了湖邊,還真就是這一抹晚霞色最動人。
自家雇了船,坐在船上,四爺在船艙中擺開陣仗,各色顏料調(diào)開,開始作畫。
此時,船還未動,只靠岸停靠著。
盧文輝帶著夫人來時,遠遠的看見一對男女。近前來,竟是發(fā)現(xiàn)那女子乃是絕色,靈動又活潑。男子一身白袍作畫,她倚靠,手抓著荷葉撥弄湖水。
再近前兩步,能聽見兩人的說話聲。
女子說:“畫具顏料是我備好,本打算畫你的”
“一會子要應客,坐著不動可不成。”
“你在我心里擱著呢,還需得看才能畫么?”
男子的聲音愉悅,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等我畫完了,你慢慢畫,畫不完今晚不走便是了�!�
“該尋個畫師”桐桐逗弄小魚:“把咱倆都畫進去!畫上只畫一個人多沒意思,孤零零的”
盧文輝低聲問他夫人:“你在甄家見過郡主,這是郡主?”
“是郡主!”盧家奶奶羞紅了臉,不敢再近前。
盧文輝摸了摸鼻子,難怪說之前的辦法不可取呢!這是一種迥異于尋常女子的表達。既不是羞羞答答,又不是仰慕傾慕,這是一種聽了會叫男人面紅耳熱的敘情!
四爺回頭看了一眼,便慢慢的收筆,說桐桐:“起身了,把袖子濺濕了�!�
桐桐扔了荷葉:“濕了怕什么,你給我捂著�!�
捂著需得將胳膊伸到對方的袖子里去!
盧家奶奶一捂臉,羞的轉(zhuǎn)頭就走。
盧文輝不自在的轉(zhuǎn)過身,想咳嗽又覺得偷聽好似不好。
桐桐朝那邊一看,一癟嘴:比浪?我可會浪呢!
[1117]紅宇瓊樓(59)一更
紅宇瓊樓(59)
游湖還需得畫舫。
盧家的畫舫有三層,華麗非常,船上應有盡有。
四爺和桐桐被請到畫舫上,盧家這位奶奶陪著桐桐上了畫舫二樓。二樓視野更好,滿池翠綠,風吹過,綠海翻浪,驚水鳥無數(shù),這景致是真好。
桐桐憑欄而立,遠眺湖面,笑道:“四時景不同!再過些日子,滿池待放荷花”
“應是如此了�!�
盧文輝的夫人姓金,乃是西寧王府庶房庶女。而金家與西寧王府聯(lián)宗,那些年一直依托西寧王府。這兩年金家再未給王府分潤銀子,那邊也沒有追問。
背后如何不得而知,面上還是和善的。
金氏請桐桐入席:“郡主請坐。”
“荷葉酒。”盧文輝給四爺斟酒,“您品品,如何?”
四爺斜靠在椅背上,手里一把折扇輕輕的搖著,看著面前的琉璃杯中的酒水,瞧著竟是水汪汪的翡翠,他端起來聞了聞,而后才輕抿了一口:“入口清冷,回味卻縹緲,好酒!”
盧文輝便笑了起來:“金大人說好酒,那必是好酒�!�
說著,也跟著坐下,“說起來,跟金大人真不是外人。從甄家論,姑表之親,骨肉至親�!�
是說禮法上,屬于姻親。
“拙荊姓金,出身西寧王府,跟金大人乃是同族。論起來,你我該是郎舅。”
四爺就笑,跟盧文輝碰了一個:“在下焉能不知與盧家的關系?只是案子中涉及了盧寶榮,他又因我查案而死,此事一直哽在我心里”
“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北R文輝一臉的慚色,“該慚愧的是盧家!家大業(yè)大,宗族大。金大人不是外人,咱也不說外道話。您就說說,哪門哪戶里不出幾個不屑子孫?
如盧寶榮之流,早該有人整治!盧家少一禍患,也是救了盧氏家族。那樣的東西,不定會給家族招來多大的禍患!此事,盧家上下感激不盡,如何會怪罪?”
四爺又跟盧寶榮碰了一下:“早知如此,該早日親近才是!”
“原也并非是疏遠王府!”桐桐端著荷花露,跟金氏挨著說話,“實是當日涉及東宮,又有側(cè)妃為此而死,如何能知宮中何意?正因為親近,才要遠著王府些�!�
金氏:“”這些個話,你敢說我不敢聽吶。
“知道的,說這金家還算曉得事理,知道禍要獨擔,福要共享;那不知道的,指不定怎么說金家忘恩負義,小門小戶之家,到底了少了些見識。自以為有了些依仗,便猖狂了起來�!�
桐桐說著就嘆氣:“這些話不用出門,在家盡知。老太太亦是心中惶恐,就怕被人誤會了去!我才說了,既是骨肉至親,當體諒其難,必不至于誤會至此;若非骨肉者,所思所想,與咱們何干?”
金氏:“”我是那家中嘴拙的!可饒是我娘家也有那口燦蓮花的,也不及郡主這般這般的會講道理的人。
而且,那些背后說金家的話,她都懷疑被郡主給聽去了。
桐桐又說起了甄家:“并非不愿意親近,而是不知如何親近!舊事皆忘,喪禮時只那么數(shù)天,頭疼欲裂,請了兩位欽差身邊的太醫(yī)給診治,竟是覺得搬離甄家與病情有益處。
如此這般,回姑蘇還大病一場。太后娘娘讓禮部官員送了信來,千叮嚀萬囑咐,不叫再見故人,就怕響起過往,又頭疼。
便是與親人相互惦記,可你知我,我知你,彼此知境況。若兩廂皆好,心中自可安!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彼此安好便是好�!�
金氏:“”實不知該怎么接話了。
她給郡主又捧上糕點:您吃點吧!把嘴占上。
四爺則玩的文雅多了,讀書人嘛,盧文輝還有舉人功名,難得出來,遠離案牘勞形,不談公事。
咱就說這景,“詩文中哪句應景?”
盧文輝答曰:“自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應景。”
“說的好!還就這句最襯!”
盧文輝將腦子里關于作者楊萬里的生平都過了一遍,只等著對方提及這個話題,可誰知道人家一張嘴就問說:“兄可知林子方?”
盧文輝:“”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是出自楊萬里寫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我知道楊萬里,你跟我提林子方?
我還知道凈慈寺,它就在杭州,常去游玩,你也不問,就問我林子方。
除了知道林子方是楊萬里的朋友,其他的并不知。
四爺就指了指對方的杯子:“飲一杯!飲一杯�!�
盧文輝飲了一杯,心想扳回一局吧。他問說:“楊萬里出生在哪一年?”
“建炎元年!彼時,靖康之變,東京失守,宋徽宗之子、宋欽宗之弟趙構(gòu)輾轉(zhuǎn)至應天,在元祐皇后指定下登基,改元建炎,南宋王朝建立�!�
盧文輝又喝了一杯:好的!你答對了。
換四爺來問:“楊萬里的先生是誰?”
盧文輝:“”楊萬里拜師諸多這諸多到底是多少,不知!究竟都有誰,更不知!
四爺指著酒杯:“罰酒一杯!”
于是,這一場游湖結(jié)束,盧文輝回去喝的爛醉如泥,金氏吃的直打嗝,灌了消食湯,夜里還是胃頂?shù)碾y受。
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飯量小的跟喂鳥似得,然后陪著桐桐吃。
桐桐每天多大的活動亮,沒機會都得找機會動一動。能動的時候絕不閑著,那胃口就好,飯量就是大。
只要愿意,她能一天坐在那里,嘴里都不閑著。嘗嘗這個,吃吃那個,飽了還能加餐兩頓。
今兒吃了不少,“省了咱一頓飯。”
四爺問說:“晚上還吃嗎?”
“不吃了!喝碗湯吧�!�
還能喝湯,那就沒事。
金氏一晚沒睡好,早起也只敢喝粥,等盧文輝過來問:“與郡主說了些什么?”
說了什么?
金氏靠在邊上,指了口舌凌厲的丫頭,叫她一字一句的學。
盧文輝:“就說了這么點?”
可我們吃了那么些呢!
盧文輝:“”行了,就這樣吧:“你養(yǎng)著吧!餓兩天就好了�!�
把金氏說的眼淚汪汪的,跟丫頭說:“應酬一日,沒有一句冷的熱的,還要餓我兩日�!�
盧文輝拍打著額頭,心說,金鎮(zhèn)果然是極難對付的。
熱情、周到,積極響應,喝的有來有往,就是真交情一點沒聊到。
他去了一小院,小院內(nèi)有一對老夫妻,舊仆幾個。
有一貌美女子迎出來:“爺來了?”
盧文輝歪在榻上,看向這女子:“你說的對,之前所謀劃的,怕是不成�!�
這女子叫黃蕊兒,原是一歌女。后被善心人收養(yǎng),那善心人還是正經(jīng)的舉人之家,當做女兒一般養(yǎng)著。
琴棋書畫無所不教!
盧文輝嘆氣,看著眼前的黃蕊都覺得可惜:“你是時運不濟!宮中每年都進人,本打算送你去甄貴妃身邊可那幾年,你未曾長開!等長開了,宮里情勢已變,奈何?本打算給你尋你如意郎君,可惜呀,那人你攀不上。”
精心調(diào)教的黃蕊能刻意逢迎,小意奉承,她是難得絕色,可若與郡主那般的女子比不輸在容貌上,而是輸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上!
“而今,東宮進人亦難。”盧文輝就道:“富貴烜赫人家,不缺美人�!币娮R也多,“如你這般,難施展�!�
見過世面的男人很難被女子左右!那位駿馬出身寒門,履歷干凈清白,以為他會過不了外面的美人關,誰知道他連家里的那道關都出不來。
黃蕊兒心中一顫,高處錯過了,次之用不上,那豈不是無用?
她低頭笑了一下,“妾并非無用之人!”
“哦?”何用?盧文輝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留你在身邊”他搖頭,“你是盧家費心養(yǎng)出來的,你學了什么,爺盡知!虛情假意用到騙爺身上爺會覺得索然無味。反倒是別的女子,至純至性更能得爺?shù)臍g心�!�
黃蕊兒不避開,低聲道:“蕊兒知道新知府即將上任,因此,為爺去打探過。”
盧文輝收了手,端坐著:“葫蘆廟!爺已經(jīng)打探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