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推辭不過，四爺跟著去了。
白叔跟四爺介紹馮軍：“我一老部下，年長你幾歲。”
“大哥！”
馮軍就笑，“兄弟，坐�！�
在炕上坐了，四爺給倒酒：“我這吃著中藥呢，不能陪著喝，就來混口肉吃�！�
白叔這才說：“這是金鎮(zhèn)，兔子還是他跟林桐送的。”
哦！這是那個沒打過老婆的金鎮(zhèn)呀，本以為是個文弱的人，誰知道只是看著病弱，人并不書生氣。
四爺故意問說：“您還認(rèn)識林桐呀？”
“她現(xiàn)在可是大名人�！卑资迨沁@么解釋的。
四爺就不追問了，他們說的多是以前的老部隊，老戰(zhàn)友，有哪些還在前線，部隊現(xiàn)在開到哪里了，就是諸如此類的一些話題。
四爺不能表現(xiàn)的啥都知道，最多是人家在提起哪個地方的時候，他說這個地方在哪個省的那個方向，跟哪里哪里比鄰。
這一說的多了，馮軍就覺得能聊了。行軍的人走南闖北，走過很多地方，知道這些這不奇怪。書生文人只拿著地圖，你也記不了那么準(zhǔn)？除非你把地圖刻在腦子里，或者你真的是走南闖北走過很多地方，再要么就是你常年在外面走動，認(rèn)識很多常年在外的人。
這種見識，也是很難得的！要么說很多人不敢出門呢，這不就是對未知的恐懼嗎？
而這種見識的前提是，他有很好的溝通能力。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跟陌生人迅速搭建起關(guān)系。就像是才搬來幾天，跟老排長就這么熟稔，且?guī)砼阕约骸?br />
第一次見面，印象還挺好的，馮軍晚上來，晚上走，喝了二兩就回公社大院去了。
四爺回來的時候幾個還都沒睡覺呢，留的題都做完了，自己對照，不對的就背誦，反正也不知道是幾點，他催著叫睡了。
金壽起來，端了盆熱水進來，然后把藥湯子倒進去：“爸，泡腳！我媽說了，每晚得泡一會�！�
行！泡著吧。
金壽蹲在邊上，“沒喝酒吧？”
“沒有！”四爺說著，就看了金壽一眼，問說：“你讀報紙，你知道現(xiàn)在公社領(lǐng)導(dǎo)最急切要解決的問題是什么？”
“什么？”
“徹底的公私合營。”
�。�
“像是理發(fā)店，澡堂子，像是糧油這算是公私合營基本結(jié)束，不合營也沒有辦法，因為原材料不足，隨著統(tǒng)購統(tǒng)銷，像是豆腐作坊，酒作坊，醋作坊等等，都消失了。但像是服務(wù)類的，理發(fā)店，澡堂子，中藥鋪子，茶館，戲院是不是都要公私合營呢？”
對��！
“但這卻很難做，難在怎么溝通，怎么分利益，合營之后，公社派去的工作人員是否懂經(jīng)營”
金壽：“”懂了！爸爸以前做的營生不就是跟小商販聯(lián)絡(luò)做買賣，賺點跑腿的錢嗎？這用在這個地方，豈不是剛剛好？
“合資是第一步，以后慢慢會國營！”會有國營理發(fā)店，國營澡堂子，國營飯館，跟原身的經(jīng)歷比較貼合，叫人敢用你，能用你，順理成章用你的工作，哪還有比這更合適的？
“所以，您去是因為這個？”
“嗯！這些工作用不用我的體力，這是身體好了之后就能干的差事。你心理不要有負(fù)擔(dān)，多出去見識見識這就是財富�！�
金壽應(yīng)承著，看著爸爸躺下了，他這才把洗腳水端出去，明早再倒吧。
果然，等過年的時候，鎮(zhèn)子上為數(shù)不多的這些鋪子還是沒有協(xié)商好，沒有談下來。
馮軍覺得，這是外行談不了內(nèi)行的事，金鎮(zhèn)是在小商販堆里打了半輩子滾的人，想把事拿下，不妨先把人從生產(chǎn)隊借來，過完年給兩個月的時間看看，能拿下，這樣的人作為代表去跟資方一起經(jīng)營。拿不下，那就是本事不濟，還回生產(chǎn)隊去就是了。
他在想這個，四爺看著風(fēng)塵仆仆的桐桐，看著年前過來拆洗的閨女，他尋思著，小如和潤葉的工作。小如放到縣城合營的飯館里；潤葉這性格，不管是布店還是成衣店，她都可以。開始只是合營工人，國營后，自然就跟著轉(zhuǎn)了國營工人了。
只要這邊能辦成，在這種合營的鋪子里，找資方辦事，比找其他關(guān)系可容易太多，且不打眼。
桐桐知道四爺?shù)拇蛩�，低聲問說：“辦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坐在辦公室的人，不跟小商小販打交道，很難把握他們的訴求。態(tài)度強硬些也行，不過是萬一鬧起來，影響太壞了！
果然，馮軍給白叔送年貨的時候，白叔又叫了：“小喜，叫你爸來，陪個客人”
[1352]世俗煙火（21）一更
世俗煙火（21）
屠宰場的澡堂子，牡丹洗完，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穿。
一個小組的工友就說：“這種小褂子，你給你買一個�！�
純白的跟個小背心一樣的東西，能兜住胸。
牡丹紅了臉：“我這個還能穿�！辟I那個干啥？怪費錢的。
工友就說她：“你拿了工資還有加班費，咋都夠花�，F(xiàn)在你還沒孩子，等到有了孩子，更花不到自己身上了�！�
這話一說，大家都說起來了，這養(yǎng)孩子太難了，咋算計都不夠花。
牡丹靦腆的笑著，用換下來的臟衣服擦著頭。
工友問牡丹：“是忘了帶頭巾了？那你等頭發(fā)干了再出去。”
“好！”
正好借里面的熱水把臟衣服洗了，出來的時候就見金福在外面等著。
“在廠里呢，我能回去�！�
金福把手電筒打開，“走！回�！�
進了屋子，剛洗的頭發(fā)上都結(jié)了一層冰，還是沒干透就出來了。
金�？匆娏�，就把爐子捅開，叫屋里暖和起來：“明兒先去給你買個頭巾”
“不用！就在廠里，車間又不冷�！倍际菧厮逑�，臟是臟，臭是臭，但冬天是真不冷，“抬腳就回來了，買頭巾干啥。”不過，“把你的工資先給咱媽，咱媽一個人的工資，五口人花，肯定不夠�！�
金福：“”他看了牡丹一眼，半干的頭發(fā)亂糟糟的。穿的還是之前的舊棉襖，她是覺得那活兒臟，怕把新衣服弄臟了。好衣服要留著過年走親戚穿。
果然，第二天準(zhǔn)備要回家了，她把今冬做的新棉襖新棉褲拿出來，棉鞋也換成新的。把這一冬晚上給家里人納的鞋底都放在包袱里背著，這才把家里的門鎖好。
金福拉著她先去縣城，牡丹還問：“有順風(fēng)車？”
沒有！得走回去。
到了供銷社里，人多的，牡丹看人家在買糖，她指了指，“給小意買點糖？”
金福拉著她去挑頭巾：“給你拿一個�！�
“我不要！”
金福指了個紫紅的，給人家付錢，硬把頭巾塞到她懷里，“包上，耳朵凍壞了�！�
邊上的人都笑，“這媳婦，你男人對你多好的，趕緊拿著�！�
這媳婦子一看就是個賢惠媳婦，看把男人打扮的，衣服干凈板正的，腳上的鞋都是八成新的。小伙子長的也精神，瞧著利索。媳婦自己呢？不咋講究。短頭發(fā)被風(fēng)吹的亂糟糟的，看不清個眉眼。
牡丹被說羞了，低著頭從里面出來，偷眼看金福，把頭巾往包袱里塞。
“咋不戴？”
“路上都是土”
“不戴就站這兒，別走了。”
那不把人給凍死？牡丹只得把頭巾給戴上，把頭臉給包嚴(yán)實，“要不給媽和小意也買一個吧�！�
金�？戳怂谎�，“不買了�！比思叶加�，你沒有就不大好。那三個小的有帽子戴，自家媽做的那個帽子，不挺好的。
見她戴好了，這才轉(zhuǎn)身走，催她：“快些！”
牡丹跟在他后面，兩人一前一后的往家走。
快到了，金福把手伸向懷里，取了錢出來，塞給牡丹：“這個錢你裝上，由你給媽�！�
不是一樣嗎？
金福：“”當(dāng)然不一樣，“回家來，這個好人得由你來做！爸媽知道你當(dāng)家，是你決定給家里的，不掛心咱倆為這個爭執(zhí)。”
牡丹‘哦’了一聲，把錢接了，緊緊的攥在手里。
一到家，包袱才一放下，桐桐正給兩人盛飯，就覺得兜里被塞了東西。她伸手一掏，是錢。
牡丹自己接了勺子：“媽，我來�！�
桐桐只一摸就知道這是多少錢，攏共就發(fā)了一個月的工資，他們是拿了一個人的工資回家了。
但這個錢不能拿，桐桐給牡丹裝回來，“有補貼，我那演講稿每次都換，每次都能登報，這是有稿酬的。還有轉(zhuǎn)載的，匯款單陸陸續(xù)續(xù)的都到了，這稿酬比工資高的多。你們自己攢著，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家里要收拾出樣子來，是那么容易的？”
她說牡丹，“不要總舍不得花！家里的暖水瓶，有沒？家里的鍋碗瓢盆，是不是來幾個客人都招待不了？這都是該花的。把錢用在值班你們的家業(yè)上，家里不用你們操心�！�
牡丹為難的看金福：媽不要。
金福沒言語，牡丹在婆婆去切咸菜的時候把錢又塞給丈夫，過完年要走的時候，給爸媽壓枕頭下面也行。
金福也沒勉強，只問說：“我爸呢？”
“去你們白爺爺那邊陪個客人�！蓖┩┙o切了一盤咸菜，不知道他們回來，走了一路，這也餓了，有什么吃什么吧，“老三和老四去郵局去包裹去了，怕是省城寄東西了�！�
桐桐之前給省城回信了，也鄭重的給林寶書和林寶墨致歉，說了家里的事，也告知他們之前的信她都沒有收到。但歷經(jīng)戰(zhàn)亂年代，新舊交替，都能平安的活著，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
戰(zhàn)亂離散之家太多了，都能好好的，就很好了。
而今這郵遞不太準(zhǔn)，有時候一封信十多天就到了，可要是遇到天氣等原因，一封信在路上三兩個月都是正常的。
今年冬天雪多，路就沒有開過，年前收到的東西，還不定是啥時候寄出的。
果然，兩人抬著大袋子，累的氣喘吁吁的。
桐桐取了剪子，把封死的口打開，里面像個雜貨鋪，但都是新的：手套、黃膠鞋、勞動布的工作服，雨鞋，雨衣，掛面，香腸、肉罐頭，還有什么清涼油，風(fēng)油精，一包茶葉，一包糖啥玩意都有，塞了一袋子。
這么多的東西，桐桐：“”
金喜從一堆東西里扒拉出一封信：“信在這兒�！�
桐桐接了過來，將信打開，折疊的信紙掉出來三份。
是林河?xùn)|、林寶書、林寶墨分別寫的，塞到一個信封里寄回來了。
林河?xùn)|說他才通過其他途徑知道金家的作為，極其震驚，極其憤怒。在信上，他說了當(dāng)年許親的經(jīng)過。金大財在外面并無惡名，有兩子，來往時常見。他看上金鎮(zhèn)的處事和能為，人品模樣都是上上之選。
以當(dāng)時來說，城里有家業(yè)的，家境好的，有出息的，難免身有弊病，吃喝嫖賭者比比皆是，更有抽大煙的，這般人家，再好也不能嫁。
有沒有能干的后生呢？有！但是，這又多是貧寒無家業(yè)，自身就是個小工雜役，日子必然難過。彼時，倭寇肆虐，大城被轟炸日盛。
諸多比較之后，倒是不如這個金鎮(zhèn)，樣貌、人品，鄉(xiāng)下有房有田，他自身再有能力，戰(zhàn)亂之下，不敢說一定能保你平安，但這個親是他精挑細(xì)選之后決定下的。卻沒想到這般之下，還遭遇了諸多不平。
如今想來，竟是無一處照顧到你。
桐桐嘆氣，看林寶書的信，林寶書先是隨軍，還在省城，她自己在軍醫(yī)院做后勤工作。也已經(jīng)有了三個孩子，大的四歲，老二兩歲，老三才滿月。
也就是說，寫信的時候才滿月。
因此，在信上說，原本她該親自來一趟的，但因著才滿月，孩子要吃奶，實在來不了，請見諒云云。
林寶墨在道路設(shè)計的工作，常年在野外工作，確實是不能成行，但知道有驚無險，心中大安。他還問說，若是不怕辛苦，可以將孩子給他送過去，修路所需人工極多，他會盡力安排。
這說的辛苦是真的很辛苦，倒也不用麻煩人家，只是有這一句話，也是人情。
像是雨鞋雨衣，這必是他叫捎帶來的，野外工作，他們有這個方面的配給。
金福規(guī)整這些東西：“媽，有時間得去一趟吧�！�
“過了年，正月十五前，我跟你爸回去看看�！�
“看什么？”四爺從外面進來，搓著手。
看這一堆的東西。
四爺：“”有掛面？“那今晚吃掛面吧！”
行！等金祿和潤葉那兩口子來了，咱吃掛面。
正商量著晚上吃好好飯呢，小意拎著掃帚急匆匆的跑回來了。她剛才去庫房給劉秋萍幫忙去了，都在這一排住，要過年了，庫房大，清掃不過來，就喊了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去幫忙，她弄了一簸籮的爆米花哄著孩子們給她干活。
劉秋萍叫了，桐桐就叫小意去了，這會子跑的這么急：“怎么了？”
“狗蛋子跑來，說我二嫂跑到我大姐夫家鬧事去了我二哥下工才回來，去的時候叫狗蛋子來送信”
這一鬧事，有幾家不打架的？
金福和金壽金喜撒丫子就往出跑，小意扔下掃帚就走：“我也去！”
牡丹拿了個燒炕的木棍，跟著跑了。
桐桐：“”為啥的！
四爺跟桐桐面面相覷，怎么辦呢？走吧！這都叫啥事。
潤葉站在關(guān)家門口，蹦高著叫罵：“欺負(fù)我大姐，打量我家好欺負(fù)！”
年跟前了，也沒啥活，都在井邊漿洗了，晌午頭，井水也不涼，都在那里洗衣服呢。就有自家大姑姐的小姑子，關(guān)小海的妹妹關(guān)小梅，還有自家大姑姐的妯娌，跟著個走街串巷說媒的大娘來相親來了。
結(jié)果她抬眼一看，關(guān)小梅穿的那一身棉衣棉褲，是自家婆婆給大姑姐做的。
她放下手里的活，就跑去找大姑姐去了：你要是自己借出去的，那就當(dāng)串門子，沒啥事。
結(jié)果晌午了，大姑姐在豆腐坊幫忙做豆腐，好用人工換點豆渣，穿的也都是以前的舊的。她就問說：“大姐，你咋不穿你的新棉襖呢？”
結(jié)果她說，新的過年穿，干活弄的埋汰的。
“你都舍不得，你借出去？”
“借？衣裳可不能借！”心里多膈應(yīng)呀！
潤葉才說：“我看你小姑子穿著你的衣裳相親去了。”
啥？
[1353]世俗煙火（22）二更
世俗煙火（22）
小如快被氣死了，外人都說自家婆婆好脾氣，可這人有個大毛病，那就是愛翻騰兒媳婦的屋子！誰要是給屋子上鎖，那完了，沒完沒了的哭，見誰跟誰哭著說，家里有人防賊呢，有人拿她當(dāng)賊一樣防著。
倒是不指名道姓說兒媳婦，但卻一再說跟人說兒子的不孝順，什么娶了媳婦忘了娘，什么不顧父母不顧這一大家子，藏私心，說的就沒有一點好的地方。
整的人實在沒法子了，她的錢從來都不在房間放，都是給小衣上縫個小口袋，把錢塞在小衣上，這肯定是丟不了的，誰也不能摸到她肚皮上去。
偷倒是不會偷，但知道你的家底，她能不開口借嗎？
家里還有小叔子要娶媳婦，有小姑子要嫁人，想攢私財，那是沒門的。
她回去沒找婆婆鬧，打開柜子，果然不見衣裳了。她就去了大隊上，告了：我家遭賊了，我的一身新棉衣不見了。這可絕對不是丟了小件了！
大隊上都是大男人家，也沒想到這可能只是家務(wù)事，還以為村子里真的遭賊了，專門跑到家里看。
她婆婆一見，漲紅了臉：“弄錯了！她妹子今天相親，借了去穿一天，晚上就還回來了�！�
現(xiàn)在這相親、結(jié)婚借別人衣裳穿的極多，小姑子借了嫂子的衣裳穿，這確實不是大事。大隊上就不管了，只婦女主任說了婆婆：“你借那你就好好借，你問了主人了沒有？咋辦的事嘛。”
說完了這個，又說小如：“我批評過了，這是她們不對！但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鄰居還以為關(guān)家怎么了，原來是偷穿兒媳婦的衣裳呀。
關(guān)小�；貋淼臅r候，關(guān)媽在院子里坐著，哭哭啼啼，哭這些年養(yǎng)兒育女的不容易小如在屋里呆著，關(guān)小海進門把門一關(guān)，對著外面喊道：“你又咋惹媽生氣了？”
說著，拽著炕上的枕頭來，啪啪啪的打，然后示意小如喊出聲來。
小如一把拽了枕頭，然后開窗，一把把枕頭扔出去，就沖著婆婆扔的：“看見了么？你兒子打的是枕頭別嚎了！你今兒有本事叫你兒子動我一指頭試試？”
關(guān)小海指著小如：干啥？
外面哭聲更大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那真的掉下來能拉那么長。
小如坐在炕上指著關(guān)小海，低聲說他：“要么你滾出去，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要么咱倆今兒就離婚！”我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