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他用盡了各種各樣的厭惡療法,卻終究還是敗給最初的條件反射。
橡皮圈彈在手腕上再痛,也難以敵過那個虛無擁抱帶來的沖動。
不過沒關(guān)系。
他毫無負(fù)擔(dān)地度過一夜,以為第二天一早牧長覺就會隨著肌肉的酸痛消失。
就像往常一樣。
醒來之后燕知以為自己又要換藥或者加量了。
他努力忽視床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和抓痕交錯的寬闊后背,只想一切如常地退房。
果然,前臺只是很有禮貌地問他:“先生,請問您有物品遺漏嗎?”
燕知松了一口氣,“沒有。”
“是嗎?”那人在他身側(cè)從容開口,不慌不忙地別上袖扣,“燕老師‘為人師表’一整晚,睡醒就把自己的‘學(xué)生’忘了?”
內(nèi)容標(biāo)簽:都市,
情有獨鐘,
破鏡重圓,
古早,主受
搜索關(guān)鍵字:主角:燕知
牧長覺
一句話簡介:我也曾有一整個宇宙來心愛。
立意:要珍惜。
第1章
昨天晚上你可沒這么冷淡
燕知的眼睛在黑暗中張開,又緩慢地眨了眨,很快清明了許多。
他習(xí)慣性地伸手到床頭摸手機(jī),想關(guān)掉鬧鐘。
但是床頭和手機(jī)都不在它們平常的位置上。
燕知摸進(jìn)了一只手。
寬厚溫暖。
在被觸碰時,那片手心甚至弓起來,把燕知微涼的手指慢慢地包進(jìn)去。
像是食肉植物本能地溫柔吞吃。
大致還是剛睡醒的惺忪,燕知摸手機(jī)的動作頓了頓,維持著一只手被握著的姿勢,另一只手順著床的反方向又摸了摸。
很大,很柔軟,是讓人睡得過沉的席夢思,不是他教工宿舍里的二手棕櫚床墊。
燕知輕而慢地把被握著的手抽回來,撐著一側(cè)的床沿坐起來,心里默數(shù)三十個數(shù),等血壓適應(yīng)他體位的變化。
這是他每天起床必做的一點小功課。
九年如一日。
床下是地毯。
很厚,很綿密,柔軟的纖維推進(jìn)腳趾之間,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存。
也不是他自己房間一承重就發(fā)出酸響的三合板木地板。
燕知皺皺眉。
這不是他應(yīng)該來消費的地方。
哪怕是喝過酒之后。
他是熟悉黑暗的,很快就摸到了夜燈的開關(guān)。
柔和的一捧光,恰到好處地照亮他這一半床的范圍。
燕知知道床上有另一個人。
但他還是先打開手機(jī)關(guān)了鬧鐘,又打開日程確認(rèn)了一下今天神經(jīng)科學(xué)報告會的鏈接和時段。
等查了郵箱、回了四封學(xué)術(shù)同行的提問郵件,燕知輕輕踢開腳下的廊燈,光腳踩著淡黃色的燈光走到浴室,眉頭皺得更緊了。
浴室燈比臥室明亮,一下子把他身上和四周都照明白了。
燕知身上的浴袍是桑蠶絲的,純手工匝線,流暢柔軟。
浴室里大小三個浴缸兩個淋浴間,洗的蒸的泡的分得一清二楚。
這樣一個浴室,對應(yīng)得一定不是快捷酒店的標(biāo)準(zhǔn)單床房。
但燕知一個人,哪怕只是偶爾放縱一下,也不該一晚上放縱掉五位數(shù)。
浴室面向臥室的鏡子是半單透玻璃,能照清楚浴室里的人,也能把臥室看個影影綽綽。
燕知站在鏡子面前,目光一半落在自己身上,一半看進(jìn)鏡子后面。
他一頭雪白卷發(fā),睡得輕微凌亂,半披散在頸側(cè)。
深銀灰的睡袍垂到他小腿,中間被腰帶恰到好處地系住,不松不緊。
燕知倒是不記得自己昨晚睡前還穿了睡袍。
但他確實也不習(xí)慣太坦誠。
臥室的一面墻是一整樽長玻璃魚缸。
透過鏡子,紅藍(lán)的熱帶魚在昏暗里閃爍著細(xì)碎的微光。
一只一只圓而小的魚眼睛在游動,沒有焦點。
床上有一個安靜的人形。
明顯是在保持一個擁抱的姿勢,那個人的兩只手都朝著燕知睡的那一側(cè)床。
燕知站在鏡子后面看了一會兒,把頭發(fā)用手腕上的黑皮筋扎起來,進(jìn)淋浴間沖了個澡。
對眼下這種情況他完全不陌生。
當(dāng)初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在酒店醒來,身邊還有另一個呼吸,感覺罹患多年的低血壓都要被治好了。
他先遵從醫(yī)囑,在黑暗里數(shù)了十個質(zhì)數(shù),然后就想報警。
但是他又有些不確定自己打電話給警察,應(yīng)該怎么說。
他能確定自己肯定沒有從事不合法的服務(wù)或者進(jìn)行不合法的消費。
但是倆男的,穿得都不多,自己走路兩條腿都抖。
他當(dāng)然能解釋說自己身體不好,喝多了不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
但是這巧合過多,怎么看怎么像是錢沒談攏。
那時候燕知攥著電話,整個人繃著,兩個手心里全是汗。
“天天,呼吸�!庇腥私辛怂男∶�。
而這世界上會叫他這個名字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只是此時此刻,那個人不可能真的出現(xiàn)在他身邊。
他手里的電話被接走了,一只手在輕輕拍他的背。
“干嘛呢,又跟我比誰憋氣時間長呢?”
大腦空白了兩三秒,燕知的肺里又重新充滿了氧氣。
太好了,不是人。
從那一次燕知就下定決心。
此類錯誤絕不可再犯。
這本就是他對自己一再縱容的后果。
自打他一開始能看見這個“人”,他就應(yīng)該如實地跟林醫(yī)生交待。
他也確實說了,但沒說這么細(xì)節(jié)。
跟這個人見見面,甚至偶爾說說話,就已經(jīng)是不對的了。
平常燕知連五分鐘的床都不會賴。
但這件事的“鬧鐘”卻被反復(fù)“稍后提醒”。
尤其是有時候累了,他就忍不住到學(xué)校附近的快捷酒店紓解一晚,和那個人深入地見一面。
成本也不高,房費一晚一百零八,還沒保外醫(yī)藥費一個月的零頭。
卻能睡國民老公牧影帝,簡直超值。
但今天這個價,屬于超前消費了。
洗完澡回到臥室里,燕知發(fā)現(xiàn)床上的人已經(jīng)挪到了自己這一側(cè),手臂半摟著他躺過的枕頭。
燕知重新在床邊坐下,低頭看牧長覺。
不管什么時候看見他,燕知都覺得像是剛剛平安走下一架險些墜毀的飛機(jī)。
或者說感覺好像很多事情不過是噩夢,在看見牧長覺的一刻,燕知就醒了,壞事從未真正發(fā)生過。
燕知輕輕地摸過那雙挺直的眉骨,直到手指停在眉心處。
像是替燕知擔(dān)心錢包,睡夢中的牧長覺也眉頭緊鎖。
這燕知能理解,幻象又不能替現(xiàn)實人類還錢。
但牧長覺肯定會擔(dān)心自己。
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
看了看手機(jī)上的時間,燕知還能再觀賞五分鐘。
他這捏臉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只是看看電視看看照片,他就能把九年沒見過一面的人捏得纖毫畢現(xiàn)。
栩栩如生。
牧長覺比二十四歲的時候不見老。
只是五官各自優(yōu)化,眉骨和鼻梁越發(fā)挺出來,眼窩深了下頜線更明顯了,沉淀出一種成熟的料峭感。
要說有點什么缺點,就可能是因為沒休息好,眼底有輕微泛青,下巴上浮起了很短的一層胡茬。
燕知伸手蹭了蹭他的下巴,撇嘴,“扎人�!�
五分鐘到了。
燕知毫無留戀地從床邊起身,穿戴整齊,拉開窗簾。
陽光“刷”地灑進(jìn)來,把房間照得透亮。
令人尷尬的用品都已經(jīng)包好扔了,浴袍也掛回了衣櫥里,自己的雙肩包也完全收拾好,沒有任何物品遺漏。
畢竟燕知出來住就是為了避嫌,不想惹任何麻煩,每一次離開之前都確認(rèn)得很仔細(xì)。
燕知不習(xí)慣坐電梯,二十六樓直接一層一層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這次莫名其妙覺得腰酸得厲害,尤其是下樓的時候明顯。
到最后兩層,燕知甚至忍不住扶著樓梯慢慢走,耽誤了三分半鐘。
“麻煩26888退房�!毖嘀芍韵M@浮夸的房號不代表房費。
前臺的姑娘聲音軟軟的,“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她正操作電腦,中間接起一個電話,“嗯?總套的客人嗎?……嗯,在前臺。”
說到一半,她把話筒搭在肩頭上,臉有點紅,“先生,請問你有個人物品遺失在房間嗎?”
燕知有點詫異,但還是非常冷靜地回想了一下。
出門之前,他一定有很仔細(xì)地檢查垃圾桶、浴室、衣櫥和隨身用品。
“遺失物品?哪一類?”燕知向前臺確認(rèn)。
“是的,遺失物品……”姑娘臉更紅了,只是提醒,“在床上�!�
燕知有點困惑,“應(yīng)該沒有,怎么了?”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惫媚锘亓穗娫捓锏谋崋T,“客人說沒有�!�
“沒有遺漏私人物品?”
牧長覺的聲音在身后出現(xiàn),燕知的后背都忍不住挺直了。
“燕教授為人師表,含辛茹苦‘教育’我一晚上,睡醒就把自己的‘學(xué)生’忘了?”
燕知垂下眼睛,忍住沒回頭。
他知道那只是一個聲音,一個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
“啊�!蹦灵L覺的聲音充滿遺憾,“燕教授的記性怎么這么不好,嗯?”
燕知輕聲催促了一下前臺,“你好,請問辦好了嗎?”
八點鐘的會議,他打出來十五分鐘提前量,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耗了一半。
前臺的目光正在燕知和他身后逡巡,眼神都有點飄。
聽見提醒,姑娘有些無措地低下頭,“哦哦,馬上就好,不好意思�!�
“燕教授,燕老師�!币浑p正在系袖扣的手出現(xiàn)在燕知視線里,牧長覺不慌不忙地低聲陳述:“昨天晚上你可沒這么冷淡�!�
一如往常,燕知不做出任何反應(yīng)。
聲音、影像,甚至氣味、觸覺,大部分時候他都可以妥善地忽視。
幻覺好像一部他自導(dǎo)自演的電影,不必?fù)?dān)心有其他觀眾。
“一開始你說你喝多了難受讓我給你揉揉,到中間你說太累了要喝水但自己不能端,再后面你說趴著不舒服還是想看見我的臉�!�
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關(guān)切:“燕教授,你教我教得很認(rèn)真啊,手把手地告訴我怎么做……效率最高、最出成果�!�
燕知的耳緣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他稍微吞咽了一下,依舊強(qiáng)裝鎮(zhèn)定等著前臺辦退房。
他從來不知道退房這么復(fù)雜。
牧長覺貼著燕知耳邊,語氣好像在描述窗外的天氣一樣平淡:“你問我是沒吃飯還是舍不得用力,問我還能不能握得更緊,讓我別松開�!�
他把袖口理好,“啊,還有。你一會兒說受不了憋不住了要去廁所,一會兒又不肯去廁所還問能不能快點兒,結(jié)果大半夜的弄得咱倆沒地兒睡,還得換一個房間……”
“夠了�!毖嘀獙嵲跊]忍住,極輕地偏頭低斥了一聲。
他掩飾著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好脾氣地紅著臉問前臺:“你好,請問為什么需要這么久?”
前臺姑娘也不比他好到哪去,雙頰通紅,但嘴角似乎有些噙不住的笑意。
她說:“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兩個房間的押金都已經(jīng)退還到牧先生的信用卡里了�!�
有那么三十秒,燕知站著一動沒動。
再多耽誤兩分鐘,他的會議可能就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