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是覺得這一切很可笑吧?像一個讓他連看到底的興趣都沒有的拙劣笑話。
是誰開了這樣一個玩笑?是在駕崩前欽點我為未來皇后的先帝?還是端坐在九重云霄之上的神明?
退回床上坐下,把腿蜷成一團,蹲在這張寬大過分的龍床上,我開始扳著指頭盤算:只要其他嬪妃還沒有生育,我就還有希望。我的目的是懷上蕭煥的孩子,最好是個皇子,這樣我不止能做皇后,說不定還能做未來皇帝的母親。那樣的話,就能保住我家的權(quán)勢,保住我爹的地位,實在是太好了。
不就是把一個男人哄上床?我還年輕,有得是機會,有得是時間。
這樣想著,就覺得暖和多了。
第二天,我出了宮。
禁宮中不乏我父親的親信,讓我私下出一次宮不是辦不到。只是我很少這么做,后妃私自出宮罪名不小,如果被發(fā)現(xiàn)會很麻煩。
我從宮門出來,去了在南城的別院吹戈小筑,正好我哥哥不在,冼血也不在。
我叫人泡了壺桂花茶,坐在涼亭里等他們。
亭子是師父和哥哥在幾年前親手搭成的,師父還在亭角處種著很大的一叢紫茉莉,現(xiàn)在依然長得茂密,結(jié)滿了花苞,郁郁蔥蔥。
桂花微苦的清香在舌尖彌散,我等到桂花茶開始發(fā)涼,天邊已經(jīng)掛上了幾朵火燒云,冼血才回來。
他看到我在,有些吃驚,走過來笑了笑:“大小姐�!�
從前冼血是叫我“蒼蒼”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改口叫我“大小姐”了。
我向他笑了笑,眨眨眼睛:“怎么樣,翠微樓里的姑娘很漂亮吧?”
剛到別院時,我就聽說冼血今天是往八大胡同的翠微樓里去了。他這段時間似乎有了什么相好的姑娘,經(jīng)常去那里一待就是很久。
冼血有些愣,琥珀色的眼睛閃了閃,笑:“只能算聽話�!�
“冼血今年也滿弱冠了吧?”我笑著,“如果真有中意的姑娘,可要對人家好點,真心人難求。”
冼血笑,目光有些閃爍:“我一個浪子,不敢奢求太多�!�
“冼血怎么也說這樣的話?”我笑著打趣他,“什么浪子不浪子的,別跟我說你什么時候在乎起身份差別了�!�
冼血笑了笑,他的笑容一貫有些懶洋洋的:“沒什么,只是覺得這雙手上的血太多,再求什么就是貪心�!�
我愣了一下,冼血從來沒有說過這種有點心灰意冷的話。
我笑了笑,站起來慢慢靠近他,出其不意地動手,手中折扇直刺向他的咽喉,冼血呆了一瞬,很快右掌疾出,在我的折扇刺到他咽喉前握住扇頭。
握住了我攻去的折扇后,冼血不動。
他挑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瞳仁里是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輕吐出那句我聽過無數(shù)遍的話:“想要偷襲我,再回去練一百年。”
我哈哈笑了起來,往昔的快樂涌上心頭,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
余下的時間,我就和冼血坐在亭子里,閑閑說些以前常說的話。冼血不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也不提。兩個人就像我沒進宮之前一樣,聊得開心隨意。
最后暮色降臨,再晚些回去,可能就會趕不上宮禁,我才起身向冼血告別。
他笑著站起來:“這一走,再見大小姐,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了�!�
我笑了笑,隨口開玩笑般:“你真想見我的話,那我就冒著殺頭的危險每天都出來,怎么樣?你不怕還不起我的情分?”
冼血笑笑,看著我沒說話。
我愣了一下,也覺得話說得太輕佻了,連忙把眼睛移到亭外。
臺階下的紫茉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趁著暮色開了,五彩的花朵緊緊簇?fù)碓谝黄�,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冼血,”沉默了一陣之后,我抬頭向冼血笑,“我還有句話沒說:這么多天不見,我很想你�!�
冼血也笑了,疏懶的笑容里有淡淡的暖意:“我也很想你,大小姐�!�
我偏頭笑了笑,起身走掉,把冼血留在暮色籠罩的小亭中。
我喜歡和冼血在一起。
每一次看到他,都會想到一些很美好的東西,比如午后慵懶的時光,比如幽靜美麗的庭院,比如昏黃落日下的原野,記憶里和冼血聯(lián)系在一起的,都是些懶散又悠閑的時光。
雖然他是一個殺手,似乎理應(yīng)屬于血腥和死亡。
緊趕慢趕,趕在宮禁之前回到宮里,剛邁進儲秀宮的后門,小山就堵了上來,語氣焦急:“小姐你可回來了!”
“出什么事了?咱們?nèi)f歲爺突然想我想得發(fā)瘋,來找我了?”我不在意地笑,把身上喬裝的服飾換掉。
“什么��?”小山給我氣得跺腳,“是幸懿雍那個名字難寫到死的女人來找你了!”說完立刻煩躁地捂住嘴連連跺腳,我私下一直都叫德妃幸懿雍“那個名字難寫到死的女人”,小山一著急,居然脫口就叫出來了。
我暗笑著看小山脹紅了臉,把剩下的話一口氣出來:“德妃娘娘來找你謝前幾天贈書的事!我對她說你在午睡,好不容易把她攔在外面�,F(xiàn)在都快酉時了!豬也該睡醒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們連謊都編不圓了!”
我撲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她面紅耳赤真的很急,也不敢再逗她,安慰說:“好了,好了,你小姐我這不是回來了么?出去跟她說我昨晚在養(yǎng)心殿侍寢有些累,所以直到現(xiàn)在才醒,馬上梳洗一下就去見她,請她見諒�!�
小山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氣憤地瞪我一眼,領(lǐng)命去了。
我換好衣服,挽了宮髻,平定一下還有些急的呼吸,覺得差不多了,才慢慢的踱到前殿里去。
幸懿雍衣飾打扮素淡莊重,坐在軟榻一側(cè),我走過去執(zhí)住她的手,笑著:“我跟她們交待過就算萬歲爺來,也不準(zhǔn)打擾我睡覺,沒想到她們還當(dāng)真了,讓德妃姐姐等了這么久,太對不住了�!�
幸懿雍連忙垂首,臉上恭敬平和,看不到一絲不快:“是臣妾唐突,擾了皇后娘娘好夢�!�
她倒還是沉得住氣,我處處提昨晚侍寢的事,就是想激她。
我笑了起來,握著幸懿雍的手:“姐姐這叫什么話?我一直都當(dāng)姐姐是親生姐姐,哪兒有親生姐姐到妹妹這里坐一坐,就是唐突了?反倒該怪這個不懂事的妹妹,怎么就睡那么沉,害姐姐在這里等?”
幸懿雍笑了笑:“皇后娘娘前幾天送臣妾的書,臣妾很喜歡,一直想來謝謝皇后娘娘�!�
我笑著:“我知道姐姐喜歡讀書,特地親自挑了些送過去,姐姐喜歡就好。”
幸懿雍微微一笑:“讓皇后娘娘費心。”
我笑:“哪里,姐姐真是太客氣了。”
幸懿雍低頭恭順地笑了笑,她無論在什么地方,表現(xiàn)的總是這么溫順、謹(jǐn)慎、沉默。
但真的是么?這個除了杜聽馨之外,唯一一個被冊封的主位嬪妃,吏部尚書、加封太子太輔、授文華殿大學(xué)士、當(dāng)朝第二大權(quán)臣幸羽的女兒,是一個如此簡單的角色?
我和幸懿雍促膝長談了一番,留她在儲秀宮用了晚膳,才送她走。我讓小山提著燈籠,一直把她送到宮門之外。
沒過多少日子,宮里迎來了太后的壽辰圣壽節(jié)。
由于太后壽誕是在夏天,因此每年宮內(nèi)都有很多慶�;顒樱叛婊�、唱大戲、猜燈謎……聯(lián)詩、斗鴨、戲水,這樣熱熱鬧鬧的慶典要持續(xù)三天。
雖然我是今年才進宮,但對這樣的節(jié)日卻已經(jīng)很熟悉了,身為未來皇后,每年太后和皇帝壽辰,我都會奉旨前來。今年唯一的不同,只是我已經(jīng)身為皇后。
和蕭煥攜手出現(xiàn)在燈火通明晚宴上,滿眼都是衣著喜氣的嬪妃和皇室親眷,除了這些人外,放滿千瓣蓮燈的荷塘對岸,還有不少官家閨秀,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筵席上。
說起來比之歷代先帝,現(xiàn)在宮中的妃嬪是少了些,按說大婚后要廣選秀女充實后宮,但是蕭煥似乎對這些事不熱心,除了杜聽馨之外,幸懿雍包括現(xiàn)在僅有的幾個常侍才人,都是由太后挑選的。
空缺的后宮難免會讓那些亟待送女入宮爭權(quán)奪勢的家族眼紅,所以這次來的千金小姐,只怕有一半是想借機引起蕭煥注意。
果然,落座不久,荷塘那頭就遞過來不少含羞帶嬌的目光。
帶點好笑,看著那些扭捏作態(tài)的大小姐們,再轉(zhuǎn)眼掃到下面筵席上的杜聽馨和幸懿雍,我突然起了個惡劣的念頭。
故意把身子貼近上座的蕭煥,握住他的手,狀似親密地拉著放在膝蓋上,我柔聲說:“夜里寒涼,萬歲身子不要緊么?手怎么這么涼?”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我,也并沒有把手抽走,笑了笑:“謝皇后關(guān)懷,我不要緊�!�
我輕笑:“萬歲操勞國事,卻不知道愛惜身子,臣妾看在眼里,真是心疼呢�!�
說完這句自己聽了都惡心的話,連忙快速吸兩口氣緩緩。
蕭煥也有點驚訝的樣子,雖然還是淡淡笑著,卻沒有再接話。
不過就這幾句看似曖昧親昵的對話,已經(jīng)成功黯淡了對岸那片如狼似虎的目光。
帶著點小得意,我索性靠得更近,抓著蕭煥的手更緊了一點。
掌中那只手的確是有些涼的,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心,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這只修長的手,并不像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會有的,這只手的掌心布滿了老繭,這些老繭,有些是毛筆留下的痕跡,另外更多的,是被劍柄磨出的。
讓很多人想象不到的是,他們這位總是稱病的文弱皇帝,當(dāng)他的手握住那柄閃爍著青色光芒的劍時,他出手間的光華,無人可以匹敵。
微微恍惚了一下,等清醒過來,我已經(jīng)把蕭煥的手抓得太緊,連指甲都嵌到他的肉里。
我應(yīng)該是抓疼他了,連忙松手抬頭去看,他的臉上沒什么變化,只是靜靜抽回了手。
無奈間我只好沖他媚笑,笑容剛揚起了一半,突然瞥到原本安坐在席首接受恭賀的太后已經(jīng)發(fā)覺了這里異樣,把目光投向這邊。
忙打起精神,巧笑著應(yīng)付過去。
圣壽節(jié)過去,最出風(fēng)頭的是德妃幸懿雍,她居然用九千個極小的壽字,拼成一個大佛字,獻給禮佛虔誠的太后。太后對她贊不絕口,還把隨身多年的一串檀香木佛珠賜給了她。
因為太后對她另眼相看,她在蕭煥那里也得寵不少,時不時會被喚到養(yǎng)心殿伴駕。
對于我來說,一切就沒有什么變化了,太后對我還是表面愛護,背地提防,蕭煥對我依舊不冷不熱,偶爾讓我侍寢,也還是看一眼就走,扔下我一個人在床上。
我這個人對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從來渾渾噩噩,直到小山把稍厚的衣物收起來,我眼前越來越多得晃動著輕紗遮身的嬪妃宮女,我才意識到,盛夏到了。
夏天都該干什呢?
我記得沒入宮之前,可干的事情很多,比如在騎馬到西山的紅葉寺納涼,比如在禁宮旁的鏡湖中泛舟采蓮,晚上了,可以到南城的夜市上吃一碗水晶涼粉,或者坐在家中的花園內(nèi),就著一階如水月色,聽師父講些不著邊際的江湖故事。
夏天可做的事情真的很多……不過我現(xiàn)在只能跟在引路的司禮監(jiān)掌印馮五福身后,由他領(lǐng)著去養(yǎng)心殿。
剛才我睡醒了午覺,正琢磨著下午找些事情消磨光陰,馮五福就突然到了儲秀宮門口。
馮五福進宮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服侍過兩朝皇帝,十幾年前先帝還在位的時候,他就是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后來先帝駕崩,他接著服侍蕭煥,八年下來,有功無過。如今馮五福是宮內(nèi)誰也不敢得罪的大總管,也是蕭煥身邊最得力的人手之一。
今天真是奇了,蕭煥不但白天傳召我,而且要馮五福親自來接,我真有點受寵若驚。
出了大成右門,通過長長的甬道,再從咸和右門穿過曲折的回廊,養(yǎng)心殿說到也就到了。
一進后殿的門,就看到蕭煥和杜聽馨并肩站在軟榻前舉著一幅畫軸在看。
看到我進去,蕭煥抬起頭笑著:“皇后來了?來看看這幅米芾的《蜀素帖》真跡,兩江巡撫林慰民剛剛進獻的,馨兒說是假的,我說是真的,你也來看看。”
特地把我叫來,就是為了看字畫?我笑吟吟走過去:“臣妾才疏學(xué)淺,不比萬歲和聽馨姐姐,怎么看得出真假?”
蕭煥笑著:“皇后怎么謙虛起來了?皇后雖然在字畫上生疏了些,卻有一雙慧眼,我是想借借皇后的眼光。”
“那臣妾就多謝萬歲夸獎了。”我笑著回答。
“不必客氣,”蕭煥看著字畫笑了笑,“方才馨兒說這幅字所用的蜀素太舊,而墨色太新,只怕是后人偽作,但我以為是真的。”
“既然煥……”一直不說話的杜聽馨聽了,輕笑著準(zhǔn)備反駁,她剛想說“煥哥哥”,看到我在旁邊,就改口,“既然萬歲說是真的,總要拿出點道理好叫我信服�!�
蕭煥輕嘆了一聲,笑著:“米芾下筆如快劍斫陣,駑射千里,雖有‘八面出鋒’之譽,但結(jié)體錯落有致,章法疏密相間。而蜀素紋羅粗糙,澀滯難寫,所以當(dāng)年邵氏將一塊蜀素傳了祖孫三代都無人敢寫,直至讓米芾看到,才當(dāng)仁不讓,一揮而就……”
杜聽馨有些嗔怪的打斷他:“萬歲怎么大說特說起這些來了,米芾書法特色以及《蜀素帖》的來歷,世人皆知,又有什么好說的?”
“是啊,米芾本就難仿,蜀素就更加難寫,我如果是仿帖的,寧愿去仿別的什么都好,也不愿來仿這個如此難仿的《蜀素帖》�!笔挓ㄒ膊簧鷼�,悠悠地說。
“這……”杜聽馨一時語塞,忽然拉著我,“皇后娘娘來說,誰說得對?”
書法我只是粗通,哪里聽得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就笑著:“萬歲和聽馨姐姐都有道理,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我知道了,皇后娘娘一定是覺得我有理,但礙著萬歲的面子,不敢說。”杜聽馨拉著我咯咯笑了,她姿態(tài)儀表一向猶如幽蘭般淡雅。曾經(jīng)有短時間我還以為她除了微笑之外不會有別的表情,沒想到她私下還有這么多風(fēng)情,一顰一笑,都可入畫,這樣一個美人兒,真的會讓人自慚形穢。
“聽馨姐姐這樣說,那我只好隨便說些了。”我笑著瞟了瞟蕭煥,“要我說的話,這幅字一定是真的�!�
“嗯?此話怎講?”杜聽馨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依我來看,萬歲只怕在打開這幅字之前,就知道這一定是真跡了�!蔽倚Γ拔也欢米之嬚鐒e,但我知道,兩江巡撫林慰民為人謹(jǐn)慎且不喜表功,如果不是多方求證,確信這幅字是真跡的話,他又怎么敢進獻到宮內(nèi)?”我笑看著蕭煥,“萬歲也是這樣想的罷?所以臣妾才敢說,萬歲在看到字帖之前,就知道這一定是真跡了。”
蕭煥含笑點頭:“我就說皇后有雙慧眼,果然不錯,馨兒,這下你服了吧?”
杜聽馨輕哼了一聲:“我又不像萬歲和皇后娘娘,認(rèn)得那個什么林慰民,我只是就字論字罷了�!�
“好,只是就字論字。”蕭煥略帶寵溺地笑著,把這幅卷軸收起來,又從軟榻旁的小幾上拿起另外一幅山水卷軸,繼續(xù)和杜聽馨賞玩。
整個下午,他們就在討論各種書法字畫,我不時在旁邊附和一聲,無聊要死又不能喊出來,真是痛苦非常。
好不容易熬到用晚膳的時辰,蕭煥放下手上那幅字,站起來說:“皇后過會兒總是要來養(yǎng)心殿,就留在這兒用晚膳吧�!�
我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說今晚要留我侍寢,雖然來得時候心里就有點底了,但我還是驚訝:“萬歲,今天是什么日子?”
蕭煥笑起來:“難道不是特別的日子,我就不能留下皇后?”
我連忙說:“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他笑:“留皇后一晚,都令皇后如此驚訝,看來我真是對皇后關(guān)懷太少�!�
杜聽馨適時插話進來,斂衽行禮:“萬歲,皇后娘娘,馨兒先告退�!�
蕭煥連忙把她扶起來:“這一下午也辛苦你了�!�
杜聽馨抬頭向他笑了笑,又向我笑笑,就轉(zhuǎn)身走了。
蕭煥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轉(zhuǎn)頭對我笑:“不知道今晚的菜肴,合不合皇后的胃口。”
我拿不準(zhǔn)他是什么意思,隨口回答:“臣妾是隨便慣的了人,什么都好�!�
因為有滿肚子疑惑,這頓晚膳,吃得也沒什么味道。
晚膳過后,蕭煥還有很多政務(wù)要處理,我就先告退,去后殿洗浴準(zhǔn)備。
卸妝、沐浴、熏蒸、按摩,一套下來也費了不少時候。
所有的事情做完,蕭煥還是沒有從前殿回來,我就把身邊的人都遣開,一個人在東稍間里等待蕭煥。
這么無所事事等得久了一些,還真是有些心煩。心底那一點點疑惑也逐漸放大:蕭煥從來都不喜歡讓我侍寢,而且像今天這樣把我整個下午留在身邊的事,更是絕無僅有。我可不相信他是突發(fā)奇想要寵愛我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正想得有些煩躁,我身邊的窗戶被人極輕地叩了兩下。
有人想偷偷給我傳信?我立刻俯下身子,果然隔了一會兒,那扇窗戶又很輕地被叩了兩下。
我走到窗前,壓低聲音:“什么人?”
“皇后娘娘?”那人連忙出聲,明顯松了一口氣,“奴才是小馬�!�
“惜薪司的小馬?”我有些驚訝,這個小馬是我父親安插在宮內(nèi)的人之一,因為在出入方便的惜薪司,常會為我傳遞進來一些宮外的消息,只是他位階低微,按照規(guī)矩是不能在東西六宮走動的,今天晚上怎么甘冒宮禁,到養(yǎng)心殿來了?
“皇后娘娘,出事了�!毙●R急著說,“下午奴才一直在找您,公子爺要我設(shè)法通知您……”他突然住了口。
外面響起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接著“撲通”一聲,小馬的聲音微帶著顫抖:“叩……叩見萬歲爺!”
我連忙繞過去,拉開房門,出門就看到蕭煥站在臺階上,身后跟著御前侍衛(wèi)隨行營正統(tǒng)領(lǐng)石巖。石巖的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看到我出來,退后了一步。
我俯身行禮:“臣妾見過萬歲�!苯又抗廪D(zhuǎn)到匍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小馬身上,“萬歲,這個人是我叫來的�!�
蕭煥沉默著,隔了一會兒,才開口對小馬:“你退下吧�!�
不但地上跪著的小馬愣住,我也愣了愣,我還在苦苦思索該怎么為小馬開脫,沒想到蕭煥連問都不問,就放他走了。
小馬回過神來,抬頭匆匆看了我一眼,飛快叩頭退下。
蕭煥還是沉默,他的臉有一半埋在陰影下,露在光下的半張臉,被燈火映照得有些蒼白,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聽到他說:“皇后,今日午后,宮內(nèi)潛進來來一個刺客�!�
“刺客?”我一愣,想到應(yīng)該表示關(guān)心,“萬歲是萬金之軀,可受驚了沒有?”
他還是沒有回答,轉(zhuǎn)身說:“你跟我來�!闭f完,站著等我。
我雖然有些不明白,還是上前一步,跟在他身后。
一路帶我從后殿穿到前殿,他并沒有說話,來到前殿的漢白玉臺階前,他才站住。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突然地,沖到臺階下。
我已經(jīng)看到了,燈火通明的玉階下,斑駁灑著很多打斗留下的血跡,在血跡最濃重的地方,倒著一個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下肆意綻開著刺目的血跡。
他的雙手被狠狠地踩住,他身邊站滿了玄裳的御前侍衛(wèi),那些人手中的雪白長劍,指著他的胸口。
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像是覺察到了什么,那個人艱難地挪動頭,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對準(zhǔn)我,很輕的,挑起嘴角笑了笑。
那是冼血。
冼血入宮行刺……被捉住,滿身鮮血地躺在我面前。
我腦中一片空白。
冼血看著我,他的目光還是像以前一樣,帶著淡淡的笑意和溫暖。
“羅冼血。”身后響起一個淡然的聲音,蕭煥走下臺階,越過我,在冼血面前站住,“你要見的人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