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看著他的側(cè)顏,沉默著。
他接著說,聲音淡然:“抱歉沒有再去見你……但我有些倦了,所以不想再染指以前那些事情。我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皇位我不會再要,如今我只想要做一些我想做的事�!�
他說著,抬起頭看著我,笑了一笑,眼底是一片沉靜:“一生保護你的那個約定,有生之年,我依然會盡力遵守。至于現(xiàn)在的這個化名,算是對以往的一個紀(jì)念�!�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不要再拖累我了。
我張了張口,我還能說什么?我想說的,不想說的,全讓他說完了,再說下去,連我自己也覺得我是個毫無廉恥的向他伸手索取的乞丐。
我點頭,扶著椅背站起來:“我知道了,我沒什么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還好,這么就夠了,再會�!�
抬腿想走,可是眼前卻黑了一下,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我連忙爬起來,向他鞠躬:“不好意思,我走了�!�
我逃一樣的跑出那個房間,眼前有些模糊,天要黑了,院子里卻沒有點燈,慌慌張張也不知道摔了幾跤,這個院子還是大得跑不出去。
匆忙間撞到了一個人,我的肩膀被牢牢抓住。
我抬起頭,是蕭千清,他看著我,突然笑了下:“蒼蒼�!�
夜色里那雙淺黛的眼眸中盛滿了我所不懂的光芒,他抬起手臂,抱住我。
沒有一句話,但我卻平靜了下來,接著就有淚水涌了出來,我抱住他的身體,將頭埋入他的肩膀中,深深吸了口氣。
“蒼蒼……”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不管你怎么做,我在這里�!�
我把他忘記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在庭院里站著,等待蕭煥,而他則在等著我,直到現(xiàn)在。
夜色如水,我閉上了眼睛,擁緊身前的這個男人。
陽光很燦爛,玄武湖邊的空地上人頭攢動。
這是一塊新被鳳來閣買下的風(fēng)水寶地,依山傍水,寸土寸金。
現(xiàn)在這里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塵土飛揚,摩肩接踵。
我擠在人群之中,我左邊的那條大漢一直在吭吭哧哧地吐痰,濃痰“啪”一聲掉在土里,他伸出腳去用鞋底來回擦。
我前邊那個光頭的游方僧,正在啃一只豬蹄,“吧嗒吧嗒”,油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
我身后那個濃妝艷抹,腰別兩根峨嵋鋼刺的俠女身上好像有狐臭,隨著她不耐煩地扭動腰肢,惡臭一股股傳來。
“下一個�!蔽覀冋胺侥莻臨時搭建的涼棚下,一個人懨懨地說,他一身白衣,腰間系著一條藍緞綬帶,那是鳳來閣壇主的標(biāo)志。
“來了。”我前面那個游方僧把豬蹄拋開,用袖子一抹嘴,樂呵呵迎上去。
“姓名,門派,經(jīng)歷,會什么武功?使什么兵刃?”涼棚下那個壇主連珠炮一樣問,他瘦臉劍眉,年紀(jì)還很輕,兩鬢卻已經(jīng)斑白。
“灑家名叫魯提化,師出五臺山,江湖人稱杖破九州賽智深……”游方僧唾沫橫飛。
“不要對我提你在江湖上的名號,”那個白鬢的壇主不耐煩打斷他,“杖破九州?使一套杖法我看看�!�
看遇到了行家,那個游方僧訕訕住嘴,從身后摸出一支禪杖,那禪杖是精鐵鑄造,通體烏亮,在地上一放,立刻把土地砸出一個坑。
能使這么重一件兵刃,要有些真本事。
那游方僧面有得色,斜了白鬢壇主一眼,“呼”地一聲,把禪杖輪成了一個滿圓。
勁風(fēng)快要刮到身上,我連忙后退一步。
霎時間,那游方僧就把一條禪杖使開了,一杖杖虎虎生威,沙石順著勁風(fēng)亂舞,黃土漫漫中那個閃亮的頭顱好像陀螺。
我捂上鼻子再跳開幾步,想起左邊那條大漢搓痰的樣子,這土里不知道還有多少臟東西……
幸好不大會功夫,那游方僧把一套杖法使完,立杖站定,擦了擦頭頂冒出的汗,得意地看向那白鬢壇主。
白鬢壇主一面用手扇著面前還未散去的塵土,一面頭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站著的女弟子:“小雪,給他看看你的杖法�!�
那個被稱為小雪的女弟子應(yīng)聲出來,向游方僧抱拳行禮:“大師,請借禪杖一用。”
游方僧愣了愣,看看小雪纖弱的身形,臉上露出點不屑,把禪杖遞過去,呵呵笑:“小娘子,八十斤的精鐵咧,可不要壓壞了你的小手。”
小雪拱手:“謝大師。”她輕巧伸手,纖瘦的雙手也沒見怎么用力,粗重的禪杖就移到了她手里。
小雪先是把禪杖在空中慢悠悠轉(zhuǎn)了個圈,道一聲:“獻丑�!比缓笏纳硇尉蛣恿似饋�。
那條白色的身影像是剎那間展翅而起的白鷺,黑鐵連成一片,如同在她雙腋下插了羽翼。這么笨拙粗大的一條鐵杖,在她手里就像一條柳枝,一片飛葉那么輕盈。
杖風(fēng)旋轉(zhuǎn)起來,地上的黃土因風(fēng)而起,全都有靈性似得圍繞在她四周,沒有一絲一毫飛落出去,這杖風(fēng)一點也不威猛,但在這密不宣泄的杖風(fēng)中,有一股寒意從中慢慢溢了出來,就連這烈陽照耀下的黃土地上,也似乎吹起了幽幽的寒風(fēng),寒意凜凜彌漫,四周的人像是忘了呼吸,定定的看著那道驚艷的身影。
禪杖驀然靜止,黃土頹然散落,小雪立身還杖,一身白衣潔凈如初,連一點塵土也沒有沾染,她用雙手托住鐵杖奉還游方僧:“星日堂舒清歡舒壇主座下方初雪,獻丑了�!�
“方初雪!”旁邊早有人叫了出來,“可是方家的人?”
游方僧早看得雙眼發(fā)直,這時呵呵干笑了一聲:“原來是杖法世家方家的人,灑家可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慚愧�!彼炖镎f著慚愧慚愧,臉上還是嬉皮笑臉,連一點慚色都沒有。
我暗暗嘆氣:這酒肉和尚臉皮倒挺厚的。
那個白鬢的舒清歡冷笑了一聲:“我不要只會吹牛的草包,下一個�!�
我瞟瞟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的游方僧,就算這和尚不討人喜歡,這位舒壇主說話還真不給人留情面。
想歸想,舒清歡面前這一隊的下一個人就是我了,我繞過游方僧走上前,沖面前人笑了笑:“舒壇主好。”
舒清歡似乎不太喜歡我這種自來熟的架勢,皺眉看我一眼:“名字,門派……”
我接過話頭:“名字凌蒼蒼,門派我?guī)煾敢矝]告訴過我,經(jīng)歷嘛,以前跟著別人混飯吃,后來自力更生拿官府的花紅銀子,會的武功挺雜,指法掌法略懂一些,最擅長劍法,可惜佩劍剛給折斷了。用什么兵刃么?前面不是說了,是劍,不過已經(jīng)斷了�!蔽倚πΓ案艺f話可以省點力氣,不用再重復(fù)一遍問題�!�
舒清歡挑了挑眉,眉峰間依然冷若冰霜,聲音也還冷漠如初:“很好,那么你自認(rèn)為可以做些什么?”
我笑:“武功好名望高的人鳳來閣固然需要,但手腳伶俐腦筋管用的跑腿小廝也是要的吧�!蔽艺f著環(huán)顧一下四周,“其實我覺得這么把人晾在空地上,像挑壯丁一樣挑弟子,就算鳳來閣聲望再怎么高,真正的高手還是不屑來的。”
舒清歡冷哼一聲:“你的看法倒多,你沒覺得你很多嘴?”
我一臉皮皮的笑:“我要是多嘴的話,還會順口說說你頭發(fā)之所以會白,是因為練了大光明宮一種邪派內(nèi)功的關(guān)系,那種內(nèi)功雖然速成,但是練久了容易走火入魔,你如果不想變成手足俱殘的廢人,最好還是在三十歲前改練少林寺的易筋經(jīng)�!�
舒清歡終于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你果然很多嘴,我很討厭自以為是的人�!彼粨]手,對身邊坐著的文書說,“記下名字,凌蒼蒼�!�
他這話一說,站在他身后的方初雪就把一只雕刻著朱雀圖案的木牌遞給我,向我笑了笑:“你可以到總堂去了,那里會有人分派給你堂口和職位�!�
我咧嘴一笑,得意洋洋接過木牌轉(zhuǎn)身離開,看到旁邊的人都一臉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畢竟這么半天,除了成名已久的問仙劍客何如飛之外,還沒有人能從這位百般挑剔的舒清歡手下拿到木牌。
這個是要看技巧,像姓舒的這種拽到鼻孔朝天的家伙,你就要比他還拽才行。
樂呵呵出來,我信步向場外走去,剛走到場邊,迎面有人叫住了我:“蒼蒼?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抬頭一看,正是負(fù)責(zé)這次招收弟子事宜的慕顏。
我炫耀地向他晃晃手中的木牌:“記得關(guān)照下屬把我留在總堂做事啊,往后我可就跟著你混了,慕堂主�!�
慕顏一臉詫異,上下打量我:“你這是干什么?”
“還看不明白?”我白他一眼,“我已經(jīng)是鳳來閣弟子了�!�
慕顏雖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也從蕭千清那里看出了點端倪,更加驚奇:“你不是楚王的……你來我們鳳來閣做什么?”
我笑笑:“楚王是楚王,我是我嘛�!�
蕭千清不能離開京師太久,那天晚上就匆匆走了。而鐘霖在那天之后,也失去了蹤跡。
我一個人在金陵,聽到鳳來閣在大肆招收新弟子,就跑了過來。
慕顏點頭看我:“好吧……你來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我斜眼看看他:“要聽真話?”
他略帶詫異地點頭。
我清清喉嚨:“勾搭你們閣主�!�
“嗯?”慕顏吞了一大口口水,看看四周紛紛側(cè)目的行人:“你……你說什么?”
“我要勾搭鳳來閣主!”我握拳大喝一聲。
既然牽絆已經(jīng)斷了,過去已經(jīng)封塵,那么,就再來一次吧。
慕顏給我的一聲獅吼震到了,馬上揮手讓我趕快到總堂報到,自己也走得飛快,仿佛跟我多站一會兒就會少塊肉一樣。
我則興高采烈地抓著木牌,一路跑到玄武大道的鳳來閣總堂。
進門交了木牌,我被帶到朱雀堂后的小院子里,不大的庭院里已經(jīng)三三兩兩的站了不少人。
我在廊子下站了會兒,就十分沒事找事,拍拍身邊那個黑衣劍客的肩膀:“兄臺清閑啊�!�
那黑衣劍客瞟我一眼,“嗯哼”一聲。
還很拽,我繼續(xù)搭訕:“我看兄臺風(fēng)神俊朗,氣宇不凡,實在心生敬仰,敢問兄臺姓名?”
那黑衣劍客再看我一眼,目光中雖然有些鄙夷,但口氣緩和了些:“不敢當(dāng),山東師任飛。”
“你就是山東道上獨破黑風(fēng)寨,搶回賑災(zāi)糧款,救了數(shù)萬災(zāi)民的挽風(fēng)一劍師任飛?”我一口氣說出。
師任飛淡哼一聲:“正是不才。”
我咂咂舌,挽風(fēng)一劍師任飛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獨行俠,因為搶救賑糧解救災(zāi)民的義舉更是聲名鵲起,廣受敬重。
雖說鳳來閣在這段時間在江湖中聲望日隆,不拘一格招收高手的舉措也吸引不少能人義士前來投靠,但我以為師任飛這種身份的人一定不肯屈尊前往鳳來閣做一名弟子,沒想到真能在這里見到此類成名俠客。
邊咂舌邊又和師任飛聊了幾句,我再找別的人搭訕。
一連問了八九個人,居然不是早已成名的俠客,就是某某大俠的高足,個個名頭抬出來都響亮得很,越問越?jīng)]信心,我忍不住嘟囔:“閑著沒事不多去行俠仗義解救萬民,都擠到這兒來干嘛?”
“啊?來干嘛?”話音剛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插了進來,“那天我在朱雀堂前見到鳳來閣的閣主,就想,這個人生得可真是好看,然后今天在玄武湖邊見到鳳來閣招收新弟子,我就來了。仔細想一想,我也不知道來干嘛,難道是為了看那個好看的閣主?”
我回過頭,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紫衫少女歡快說完,忽閃著她的大眼睛看我。
總算碰到個能說上話的,我忍不住問:“那剛才在玄武湖邊,那些人問你為什么要來鳳來閣的時候,你是怎么跟他們說的?”
“我就說我覺得閣主長得真好看,在他手下做事一定天天都很高興,然后聽我說的那人哈哈一笑,就給我木牌讓我來報到了�!蹦巧倥荒樸露�,“怎么,這有什么不對?”
我連連點頭:“沒什么不對�!毕胍幌耄又鴨�,“請問,給你木牌的是那位壇主?”
“不是哪個壇主,是星日堂的慕堂主給我木牌的�!蹦巧倥呎f,邊換上一幅陶醉不已的表情,“原來鳳來閣不只是閣主長得好看呢,慕堂主笑起來的樣子也很好看,鳳來閣真是個好地方!”
我就猜到給這少女木牌的是慕顏那不靠譜的家伙,果然不錯。
不過,這女孩子,真是比我還直接……
“我叫張離歌,離別的離,歌謠的歌,我跟我姥姥學(xué)的劍法�!边正想,那少女已經(jīng)語調(diào)歡快地說起來,“這里面的人都繃著個臉,對人愛理不理的,就你還挺和善,我們交個朋友吧,你叫什么?”
我深有同感的點頭:“是啊,好不容易遇到個投緣的。我叫凌蒼蒼,你叫我蒼蒼就好了�!�
離歌笑容燦爛,說起話來總喜歡瞇上眼睛:“蒼蒼,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啊?也是因為覺得閣主好看?”
“這個,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我清咳一聲。
我們正說著話,那邊有個壇主打扮的人走進來拿出一張紙宣讀起來,他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大,距離我和離歌也不近,但我卻能聽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有人站在我們耳邊說話一樣,估計是用了傳音入密之類的高深內(nèi)功。
江湖上早盛傳鳳來閣中藏龍臥虎,現(xiàn)在親眼看到一個壇主都有此功力,才知道絕不是夸大其詞。
那壇主是在分派給各人的去向,我和離歌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我們的名字。直到院里的人大都領(lǐng)命前往自己的堂口報到,院子空了下來,還沒聽到我們的名字,最后院里只就剩我們兩個,那壇主從紙上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我忙拉離歌跑到他面前:“我是凌蒼蒼,這個是張離歌,怎么沒念我們名字?我們該要去哪里?”
那壇主笑笑:“你們就是凌蒼蒼和張離歌啊,跟我來吧�!闭f完就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我和離歌跟上,看那壇主帶我們七拐八繞,走的路漸漸偏僻起來,忍不住問:“請問一下,到底安排我們做什么?”
“呵呵�!蹦菈鞯购蜌�,笑笑,大方的把手里的名單給我們看,“你們兩個可是慕堂主十分留心,親自給安排的呢�!�
我湊到紙前一看,我和離歌的名字勾在一起,旁邊是慕顏墨汁淋漓,快要飛起來的四個大字:可充雜役。
雜役?他這是招弟子呢還是招小工?小工一個月還有幾吊工錢呢,我跟離歌還是不要錢的!
那壇主邊走,邊盡責(zé)地向我們介紹鳳來閣總堂內(nèi)的大致地形:為了方便起居辦公,這個大院內(nèi)細分了許多院落,蕭煥居住的是一水院,緊鄰一水院的是蘇倩居住的晴方院,慕顏的輕色院卻遠在幾個院落之外,這些院落都是依花園的地勢隔斷出來的,而前庭那座軒峻高大的朱雀堂則是召集弟子議事的場所。
說話的功夫,那壇主已經(jīng)帶我們來到了一間小院子里,這院子不像別的院子那么花木扶疏,樓閣掩映,而是堆滿了木材煤炭還有洗衣用的大木桶,好多雜役,還有廚娘丫鬟,在里面來回走動,正忙著。
那壇主招呼一個腰纏圍布,胖得好像水桶一樣的女人:“馬大嫂,我給你帶了兩個人來。”
馬大嫂應(yīng)了一聲,放下手中正洗的衣衫,走過來笑著:“程壇主,多日不見,這幾天精神不錯嘛�!边呎f邊上下打量我和離歌,“就這兩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我怕她們干不了重活�!�
那程壇主笑呵呵接口:“沒關(guān)系,這兩位是這次新招來的弟子,練過武的,別看這么弱不禁風(fēng),重活一定是能干的。”
這笑面虎,還真會給我們做主,我暗暗瞪他一眼,那邊離歌早叫嚷開了:“我是來鳳來閣看你們閣主的,怎么給我安排到這里?”
程壇主聽到離歌這么露骨的企圖,居然一點也不驚詫,笑一笑:“在這里才能時常見到閣主。閣主深居簡出,不要說尋常弟子,就是堂主壇主,想要見閣主一面也是不易,反倒是跑腿辦事的雜役,見閣主還要容易多了�!�
這么說慕顏那家伙把我安排在這里,也算他有心?轉(zhuǎn)念一想:懶得操心的可能也很大……
反正也來了,就隨遇而安吧。我拉住離歌,向程壇主說:“謝謝程壇主專程帶路,我們兩個就留在這里了。”
程壇主聽了,呵呵笑了一下,也沒再交代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我跟離歌既然算是分配在這里的人,馬大嫂就給介紹了雜役院內(nèi)的構(gòu)成。
這個院子里有兩大部分,廚房負(fù)責(zé)總堂上上下下,包括閣主和各堂主在內(nèi)的日常飲食,洗衣房負(fù)責(zé)清洗被單衣物以及燒水供應(yīng)沐浴盥洗。
這兩部分總共一百來號人,都歸馬大嫂一個人管。
介紹完了,馬大嫂分派我們在開水房照看燒水的火爐。
這活兒還算輕巧,只用不時地往火爐中加煤換煤渣。
這一天倒也輕松,晚飯后馬大嫂叫住我們,指著一只大木桶說:“你們跟芬姑娘走一趟,把這桶熱水送去�!�
我點點頭,看到馬大嬸身邊站著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明眸皓齒,只是笑著,并不說話。
她向我和離歌點點頭,當(dāng)先走了,我和離歌抬著桶緊跟其后。
芬姑娘帶我們走了很遠,終于將我們帶到一處房屋門前,向我們比了比手勢,示意我們在外面等著,然后就推開房門婷婷裊裊走了進去。
芬姑娘進去后掩了房門,里面有人低聲說了些什么,接著芬姑娘走出來,仍舊把門關(guān)緊,比著手勢向我和離歌交代。
她一直都沒跟我們說話,到現(xiàn)在我總算看出來這個漂亮丫鬟應(yīng)該是啞巴。
我看懂了她的意思,是說里邊現(xiàn)在不用熱水,讓我們先在這里等著,等有人叫了再進去,就點頭表示明白。
芬姑娘笑笑,居然把我和離歌撇在門外,自己徑直走了。
我和離歌面面相覷,想到里邊的那人一定是鳳來閣的首腦,就只好在外面等著。
我倆數(shù)了半天星星,也不見里面有什么動靜,我都等得不耐煩了,才聽到里面?zhèn)鞒隽恕皣W嘩”的水聲。我想這都開始洗了,就算里邊的人沒叫,也不能不加熱水吧,就招呼離歌抬上水桶推門進去。
進門轉(zhuǎn)過一座山水屏風(fēng),就看到一個熱汽氤氳大澡盆,原來里面早有了熱水,剛才芬姑娘的意思,應(yīng)該是要我們等里面的人洗上一會兒,覺得水涼了,再叫我們把水抬進來添進去,結(jié)果我給會意錯了。
但既然進來,也不好再出去,我只好和離歌一起,把水桶放在地下,說:“熱水送來了。”
話音沒落,就聽到身邊的離歌尖叫了一聲,聲音里夾著興奮。
我連忙抬頭,看到赤裸著上身坐在澡盆里的那人,正靜靜看著我和離歌。
我首先就去捂住離歌的眼睛,她正興奮地直抽氣。
一邊把離歌往屏風(fēng)后邊塞,我一邊彎腰鞠躬:“對不起,閣主,我們不是有意冒犯的,您繼續(xù)洗�!�
離歌掙扎著想再看兩眼,我不給她機會,干脆把她推到門外。
送走了離歌,我連忙整了整有些散亂的頭發(fā),抱拳行了個禮:“閣主,我叫凌蒼蒼,另一個叫張離歌,我們是今天新被招進來的弟子,匆忙間還沒有見過閣主。從此后我們就是閣中弟子,為閣主效力,供閣主驅(qū)遣。”這套說辭我造就準(zhǔn)備好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
那邊輕輕“嗯”了一聲,我悄悄抬頭。
蕭煥垂著眼睛,迷離的水汽濡濕了他鬢邊的幾縷碎發(fā),被沾濕的黑發(fā)落下來垂在他的肩頭,襯得水面上的膚色透明一樣蒼白。我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蕭煥的皮膚這么白,白得就好像沒有血液從下面流過一樣。
隔了很久,他的聲音才響起來:“凌蒼蒼是吧……你幫我把這桶熱水添進來�!�
我連忙回答:“是�!碧崞鹉峭八�,低頭走過去,放在澡盆的木沿上把水緩緩倒進去。
水很熱,霧氣一層層撲到我的面頰上,借著霧氣,我悄悄把手指伸到水盆里試著水溫,稍稍有點燙手,正是泡澡的溫度。
吁了口氣把木桶拿下來,抬起頭,正好撞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為什么要來?”他靜靜開口。
霧氣凝結(jié)而成的水滴順著他的鼻尖掉落在水里,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我不能來嗎?”我笑。
他把眼睛從我臉上移開,靜了靜:“一定要如此么?不能結(jié)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