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概是看我太小心,蕭千清“哼”了聲:“用扶的啊,要不要抱進去?”
也不知道他是在那兒酸個什么勁兒,我有些好笑的回頭:“太重了我抱不動,要不然你來抱?”
一下被噎住,蕭千清臉上紅了些,又“哼”了聲轉過臉去:“我手滑,那么重我也抱不動!”
“嗯……”蕭煥出聲,笑著,“我也不會太重的吧……”
想也不想,蕭千清立刻甩過去一句:“難道你想我抱你?”說完后才意識到不對,抿著嘴,玉色的臉頰漲紅了一半。
難得看到蕭千清這么尷尬的時候,還扶著蕭煥,我就“哈哈”笑了出來,蕭煥也低下頭,明顯是為了掩飾笑意地輕咳了兩聲。
雖然是開了玩笑,蕭煥也沒先去休息,但晚膳他還是沒吃什么東西。原本蕭千清和他似乎打算晚膳后再商議什么事情,結果用完了膳,蕭千清站起來說了句,“我先回去休息”。然后就目不斜視的抬腿出門。
連說要送他都來不及,我只好回頭看蕭煥:“累不累?要不要沐浴更衣?”
他坐在榻上,微仰了頭看我,笑著搖了搖頭:“真的沒有關系,只是那會兒覺得倦了點�!�
看著他皺了下鼻子,我輕哼:“你說話太沒譜,我不信你!”邊說邊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抱住他的身子。
不知不覺的,手臂居然用了很大力,很大力的抱著他,就仿佛……如果不抱,就會再也不能抱著他了一樣。
我是自私的,當聽到韃靼攻陷大同的那一刻,想的不是國家危難,百姓流離,而是蕭煥該怎么辦?
所有的人都能夠逃,即使禁軍被破,京師淪陷,其他的人都還能逃,流亡或者干脆向韃靼投誠,只有他不能。
大武的天下,只有天子在才能算在,大武的天子,只能在京師。要么守住這道國門,要么國破身殉,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突然恨沒有把他留在江湖中,江湖中的蕭云從或者白遲帆,驚才絕艷無所不能,就算被逼到天山,如果不是他尋死,即便是靈碧教傾教之力也動不了他分毫�?墒钱斔谴笪涞幕实�,這個位置所要背負的太多,這個位置太高……高得幾乎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這一刻,患得患失、畏畏縮縮的都不像我自己。
“蕭大哥……”深深把頭埋在他的衣袖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隱瞞不過去的顫抖,“我害怕……”
“蒼蒼……”臉頰被他有著淡漠溫暖的手捧起,依舊是那樣溫和的看著我,他的眼中,有一如往常的和煦笑意,“沒有關系的,相信我就好了�!彼nD了一下,又笑,“京師不會失守,我不會讓它失守�!�
這是自從韃靼破關而入后沒有人敢說過的話,不過短短幾天,人心早就渙散,除了今天早朝蕭千清在殿上擲地有聲的責問,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說韃靼一定會被擊潰,京師一定不會失守。
愣愣的看著他,我深吸一口氣,接著仰頭。
我都在干什么?像朝上那些膽小鬼一樣,在還沒看到韃靼人的戰(zhàn)馬的時候就被嚇破了膽……跟沒出息的懦弱女人一樣,災禍來了只知道抱著自己的丈夫哭!
一揚眉,更用力的抱著他,我提高了聲音:“誰說我怕韃靼人了?臭蠻子來一個砍一個,來一雙砍一雙!我還不是怕我的男寵太嬌弱,給誰不小心碰壞了!”
他微皺了一下眉,最后還是沒撐住笑了起來:“又是弱不禁風又是嬌弱……給千清你們兩個說的,我還像個男人嗎……”
“你本來就是在家吃軟飯的男寵!”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我沖他呲牙。
他給逗得輕咳著,笑得更厲害。
只是零零散散的咳嗽,晚上睡覺時也還一直都安穩(wěn),誰知道到了第二天早上,蕭煥卻沒能起床。
在清晨,像往常一樣的醒來,他卻再沒力氣起身,看著床前得知消息后趕過來的蕭千清,歉然地笑:“抱歉,千清,只怕朝上要你擔待了。”
用鼻子輕哼了一聲,抱胸站著,蕭千清的神色并不好,甩袖說了句:“自己病歪歪的就別逞強!放心,大武沒了你還亡不了!”說完轉身就走。
看著他沒了往日閑雅,簡直有些氣鼓鼓的背影,雖然擔心,我還是忍不住笑了笑,坐在床邊,握著蕭煥的手放在臉頰上。
剛才楊泰已經來過,這個嚴謹方正、和酈銘觴完全不同的醫(yī)師,在把手指從蕭煥的寸關尺上移走后,還是和上次蕭煥昏倒時一樣的話:勞累過度,悉心調養(yǎng)。
再次聽到這種診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覺,我居然沒有發(fā)怒去罵楊泰,只是看著嬌妍把他送出去,然后就一直坐在蕭煥身邊。
等他掌心淡漠的暖意傳到臉頰上,我才抬頭向他笑:“別看他嘴硬,蕭千清其實挺關心你的……他那么愛美,剛剛趕來的時候,連頭發(fā)都沒有挽好……”
他輕笑了笑:“千清自小性子就倔了些……不過也還好……”
一直以來,總覺得蕭煥和蕭千清之間別別扭扭的,我還真沒問過他們小時候的事,就笑著說:“你還挺了解他嘛,你們第一次見面在什么時候?”
他又笑了笑:“這個……大概是德綸十一年?千清四歲那年�!�
這一下真把我問愣了:“那么早啊……”
“也不算早了,”他笑笑,“那時候三皇叔還沒有被封到楚地,王府就在京城,只是千清直到四歲三皇叔才第一次帶他進宮,所以我們算是那時候才見了面。”
“原來如此�!毕肫鹆四嵌瓮�,我點點頭。
當年蕭千清的父親蕭澹琰雖然是景宗皇帝親子,英宗和睿宗的親弟弟,但是不管是前朝還是內宮,都對這個三皇子相當冷淡。
所以蕭千清的父親蕭澹琰十六歲就從宮中出來,住在京城的王府中,二十五歲被分封到楚地,此后直到死去,楚王之位被蕭千清繼承,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所以蕭千清雖然已經是第二代楚王,但其實是蕭煥的親堂弟。這也是德佑九年柳太后宮變的時候,蕭千清被很多老臣擁戴為帝的一個重要原因,他的確是當時蕭氏青龍支中血緣和朱雀支最接近的皇族。
蕭千清是蕭澹琰在十六歲那年和府中一個舞女所生,離開京城到楚地時,也應該有九歲了。
這么想來他小時候真有很多機會和蕭煥相處。
“唉?那時候蕭千清叫你什么�。俊毕胫揖托π柺挓�,“不會是太子殿下吧?”
“那時候啊……”蕭煥笑了一下,“千清一直叫我煥皇兄�!�
“�。克真是?有沒有追著你的屁股一口一聲叫皇兄?”我笑起來,當年蕭千清一和蕭煥見面,就是一口一個“皇上”,語氣嘲諷、語調冷淡,到后來也只不過在我面前說一聲“我的那位皇兄”,當面依然橫眉冷對,簡直不敢想象他還會有叫蕭煥“煥皇兄”的時候。
輕笑了起來,蕭煥竟然也沒搖頭,微蹙了下眉又笑:“倒沒有追著屁股那么厲害……”
輕輕跟我說著閑話,他臉上沒有出現疲憊的神色,唇角的笑容,也一直溫和輕緩,然而在淡淡日光下的臉色,卻蒼白得仿佛透明。
“蕭大哥。”把他的手緊緊貼在臉上,我抬頭看著他,想笑,卻終于也沒有抬起嘴角,我果然是自私的,“蕭大哥,你能休息,我很高興�!�
不管在城外氣勢洶洶的韃靼騎兵們,不管朝上呶呶不休的朝臣們,不管又出現了什么戰(zhàn)機,不管在拼殺之間一寸一步爭奪的土地。
只要他肯在累了的時候,暫時的,放下一切來休息一下,就好。
溫和的聲音如舊,帶著微笑,他看著我:“蒼蒼,讓你擔心�!�
在韃靼軍馬逼近京師的最后一道屏障居庸關之前,德佑十八年十月初八早朝,站在乾清宮的御座之旁,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馮五福一字一字將手中的詔書念出:御駕親征,楚王留京監(jiān)國。
“好!”養(yǎng)心殿的暖閣里,把明黃絲絹的圣旨“啪”得一聲拋在地上,蕭千清冷笑:“連病都能裝得出來!咱們萬歲爺手段真高明!”
房里的人早就讓清理出去了,一片寂靜,我只好笑笑,走過去撿起那卷圣旨:“蕭千清你發(fā)脾氣就發(fā)脾氣,砸什么東西?”
依舊冷冷笑著,蕭千清并不理我的故意打岔,突然一笑:“好,既然皇上智謀無雙,那么請恕微臣愚鈍,不能效力,微臣告退……”
“蕭千清!”我來連忙又叫了一聲,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看來這次蕭千清真是氣得不輕。
“千清,”一直默然不語的蕭煥抬頭,看著蕭千清,“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會這么做�!�
迎上他的目光,蕭千清微瞇了眼,又冷笑:“必要就是故意稱病,把朝政推給我,而后再突然頒旨去親征?”
“請你留在朝中,千清,”還是看著蕭千清的眼睛,蕭煥頓了一下,“煉兒還小。”
淺黛的眼眸瞇起又放開,蕭千清還是冷笑一聲,轉身就走:“我不是來替你養(yǎng)兒子的!”
知道蕭千清這么說就是不會走了,這次沒再叫住他,看著他的身影走出殿門,我笑笑,把手里的圣旨放到桌上,走到蕭煥身邊,握住他的手:“你這出苦肉計唱的好啊,我都沒想過蕭千清還有被人騙過去的一天�!�
他輕輕笑了笑,抬手撫上我的臉頰:“蒼蒼……害你這些天擔心�!�
“沒關系,”嘆口氣,我仰臉看他,“反正我早習慣了你動不動生病,也猜到你一定會自己跑去打仗……”
那個親征的詔書,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給擬的,這兩天,天天看他閑時靠在床上,用一支筆隨意地寫寫畫畫,卻從來沒有湊過去看看他在寫什么。
其實他這幾天精神還算不錯,雖然稱病了在養(yǎng)心殿休息,每天早睡早起,還有閑情逸致倚在軟榻上和煉兒下棋……要是有空到養(yǎng)心殿看一眼,蕭千清恐怕早就發(fā)現自己給騙了。
照蕭煥的個性,如果不是另有打算,就算是從床上爬不起來了,在這種強敵壓境的情況下,恐怕還會死抱著朝政不撒手。
戰(zhàn)時一切從簡,圣旨十月初八頒出來,十月初九御駕和禁軍就要從玄武門出京趕往前線。
十月初九上午,我正坐在一水院廳堂的椅子上。
“這月江蘇三十八家當鋪的收入是……”慕顏停下口頭的話,把手里的宗卷在我眼前晃晃,“……有沒有聽到?”
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我點點頭:“聽到了,各地當鋪糧鋪布莊賭坊生意都比上月差了很多,錢莊倒是被提走了很多銀子,因為打仗了老百姓都忙著收拾細軟準備逃跑……”
慕顏無奈地嘆氣:“我不是跟你說收入少了很多,我是跟你說我們能有多少錢可以拿出來給朝廷支援還有安撫民眾……”
我點點頭:“國難當前,我們的確也要做些事的�!闭f完接著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
蘇倩揮了揮手:“我看我們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直接跳過你得了�!�
慕顏也樂得聽到這句話,馬上點頭站起來:“這樣我就叫人去核算了,等出來具體數目,再拿過來給你們看�!�
知道是我心不在焉所以耽誤了公事,我有些抱歉向慕顏笑笑:“對不起,這事要麻煩你了�!�
慕顏一挑眉:“你什么時候這么客氣了�!币膊辉俑艺f話,風風火火出門。
剩下蘇倩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地:“沒想到你沒跟著去�!�
我笑了笑,還是轉頭看窗外:“我也有別的事情要做,總不能整天都跟在他后面�!�
眼前閃過今天早上起床時的情形,同往常的早上并沒有區(qū)別,一同起身,一同梳洗、用早膳。我把吻落在他的唇角,然后笑著和他告別,來到鳳來閣。
京師危急,大敵當前,我是鳳來閣的閣主,有責任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給所有的弟子信心。
“你真能放得開?”靜默了一陣,淡瞥我一眼,蘇倩開口。
“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把目光收回,我沖她笑了笑,“沒有辦法離開�!�
看著我,蘇倩突然轉頭輕嘆了口氣:“這種時候還是一點要求都沒有……有時候真羨慕白閣主對你的縱容……簡直不像是一個皇帝對他的皇后……”
話是這么說的吧,任何一個能夠稱得上賢淑的皇后,在這種時刻都該站在皇帝的身邊吧,做他的支撐,以國母和妻子的身份,為他分擔憂愁,排解困難。
“蕭大哥不需要�!蓖nD了一下,我笑,“可能這樣說有點不負責任,但是蕭大哥并不是一個時時刻刻都需要有人在他身邊給他支撐的人。當他去做什么事情的時候,一個人反倒更好。
“況且,我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皇后去愛他,”笑著說,我回過頭,重新注視窗外那株金黃的銀杏,“他也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皇帝來愛我。像你是我的皇后,所以你就該如何如何,甚至做了我的皇后,你就只是我的皇后,不再是其他身份……這種話蕭大哥不會說,更不會這樣想�!�
輕輕吸了口氣,我笑笑:“所以他才值得……蘇倩,才值得就算為了他,有時候都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也還是不會后悔。”
靜默的低著頭,許久,蘇倩才輕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罷了,身為鳳來閣的堂主,我居然勸自己家閣主在危難的時刻丟下閣里的弟子,跑去找自己的男人,也太失態(tài)了點。”她沖我點頭,“就算心神不寧形同廢人,你能在這個時候留在閣里,我很高興�!�
這算是夸獎的話么?為什么我沒聽到一點夸獎的意思在里頭……這女人果然不放過一點能損我的機會。
無奈笑看她了一眼,我點頭:“多謝你的贊同……”
話音沒落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轟隆”的響聲,緊接著仿佛一聲大過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起,連綿不絕,連腳下的地板,似乎都在顫抖。那是一百零八下的禮炮,恭送御駕啟程。
綿長的禮炮聲終于停下,蘇倩低頭,看著我淡淡挑唇:“午時到了,御駕親征的大軍走了。”
“嗯。”我點頭向她笑。
蘇倩一笑,走下臺階,穿過庭院走遠。
抬手拍了拍臉頰,清醒一下神志,我的目光,還是落在了臺階上。那里鋪著薄薄幾片落葉,小扇子一樣的形狀,顏色金黃,是門外的銀杏樹上落下的。
秋意,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漸深。
德佑十八年十月初一,韃靼王子額森以大武削減韃靼貢馬賞物為由,率所部攻打大同府,十月初三,大同破,十月初四,額森二十萬大軍長驅直入,進逼居庸關,京師危在旦夕。
十月初五,緊急被召回京城的楚王殿叱群臣,力主抗擊,調京畿戍衛(wèi)及藩王部將二十二萬,嚴守京師。
十月初八,額森以東路軍二萬、中路軍十萬、西路軍五萬,自古北口、居庸關、紫荊關三路,大舉進攻京師。同日,德佑帝頒旨令楚王監(jiān)國,親率禁衛(wèi)三營精銳出征。
十月初十,親征大軍抵達居庸關,當日大軍先鋒與韃靼中路軍相逢于關下,鏖戰(zhàn)一日,殲敵數千,韃靼氣焰為之一挫。
十月十四,與西路軍膠著三日的紫荊關城門大開,龍尉大將軍凌絕頂率五千精騎出戰(zhàn)。此戰(zhàn)大武死傷三千余人,殲敵一萬余人,斬殺敵將阿刺,韃靼西路軍潰敗。
十月十六,額森于居庸關前叫陣,德佑帝親臨城墻,遙射一箭,正中額森頭盔。額森大怒,當日以全部兵力攻城,雙方久戰(zhàn)未果。
十月十八,大武屬國女真以八萬鐵騎出兵救圍,女真大汗庫莫爾親自出征。
十月二十,女真大軍抵達居庸關,額森率所部退守大同,堅壁不出。
此后數日,雙方幾次交戰(zhàn),各有勝負,又成對峙之態(tài)。
戰(zhàn)報一天天的傳來,隨著親征大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京城內惶恐不安的氣氛逐漸退去,開始熙攘的街道上,往日的安寧怡然也在慢慢回來。
照例是上午在宮中陪幾個孩子,下午到鳳來閣中辦公,日子過的忙忙碌碌。
又是一天下午,坐在鳳來閣里,不經意間不知道是第幾次,我舉著筆看向窗外的銀杏樹發(fā)呆,這次手上一空,居然是下午被我?guī)н^來的小邪努力踮腳趴在桌子上,一把搶走了我的朱筆。
鼓著腮幫,小姑娘很有些氣憤的盯著我:“娘!我跟你說話,你根本沒有在聽!”
回了回神,我連忙轉過去跟小姑娘賠罪:“對不起,娘在想事情,小邪剛才跟娘說了什么?再說一遍好不好?”
憤憤地看著我,小邪的小眼圈突然一紅:“娘最壞了!”扔了我的毛筆轉身就跑。
“小邪?”我連忙起身追了過去。還沒出發(fā)之前,蕭煥要去親征的事情自然是瞞著孩子們的,煉兒和焰兒還好,蕭煥走的那天,最怕的就是小邪鬧事,因此一大早我就讓馮五福偷偷帶著他們到了鳳來閣。辛辛苦苦瞞過了白天,中午的禮炮聲好歹也沒讓他們警覺,但一到晚上,不見我?guī)麄兓貙m,也不見蕭煥來鳳來閣接他們,小邪立刻就覺出了什么,當時“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慌得我跟馮五福兩個人團團轉著哄,還是哄不住。更夸張的是這丫頭像是記恨上我了一樣,這幾天冷冷的都不怎么搭理我,連一向跟她要好的馮五福也不怎么理了。
小丫頭跑得快,三拐兩拐我居然追不上。
雖然知道鳳來閣內不會有危險,我還是有些急:“小邪!”
我叫著轉過房門,然后就站住腳步,有些發(fā)愣的看向前方。
小邪早就停了下來,一身褐色長袍的熟悉身影低頭抱起她。
抬起頭看我,那張熟悉的容顏上掛著親切的笑:“毛丫頭……”
“哥哥……”還是愣愣的叫,我快走兩步趕過去:“哥哥……還好吧?”
身上還帶著明顯的風塵,哥哥是從戰(zhàn)場直接趕過來的。前幾日京城告急,朝內幾乎再沒有可以用的大將,哥哥自滇南連夜趕回,未在京城停留一刻,直奔紫荊關。到達關口的第二日,紫荊關的城門就大開,龍尉大將軍的一場血戰(zhàn),自此奠定額森三方攻勢瓦解的大局。
仔細逡巡哥哥臉上身體的每一寸地方,我的眼眶漸漸發(fā)脹。
笑了笑,哥哥用一只大手輕捏小邪的臉蛋:“寶貝小邪怎么哭成這樣?告訴舅舅,是不是娘又欺負你了?”
“哥哥……”上前一步,我伸開手臂,也不管還隔著小邪,抱住哥哥,“你能回來太好了……你能回來太好了……”
“毛丫頭……”略帶驚詫的叫了一聲,哥哥隨即就大笑起來,帶著爽朗,“你哥哥我是剛剛殺得韃靼人丟盔卸甲的常勝將軍,不是死里逃生跑回來的敗軍之將……”
“誰說你是死里逃生跑回來的敗軍之將?”松開手,我抬起頭來看哥哥,“你要是打敗仗跑回來,誰還抱你?看我笑死你個沒用的將軍!”
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哥哥抬手,按住我的頭頂,用力揉了揉:“毛丫頭別擔心,”頓了一下,哥哥笑,“我已經平安回來了�!�
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滑下眼眶,我用手指擦了:“我才不擔心你個愣頭小子!”
哈哈笑著,哥哥點頭:“知道你不擔心我了,成了吧?”
“本來就不擔心!”嘴巴上死硬到底……我瞪眼。
“舅舅……”被哥哥抱著的小邪連叫了兩聲,忽然扁扁嘴,臉上晶瑩的淚珠還沒干,“爹爹走了……”話沒說完,又放聲大哭。
哥哥雖然沒有蕭千清和孩子們相處得多,這幾年也是抽空就回京城看孩子們,還常帶些稀奇的小玩意兒給他們,三個小家伙每次看到舅舅都興奮異常,跟舅舅的感情也很親厚。
這次蕭煥走了后,小邪一直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戰(zhàn)事正緊,蕭千清在京師獨自坐鎮(zhèn),也顧不上來哄她,今天看到了舅舅,這小丫頭恐怕要把憋得委屈都哭出來了。
連忙和哥哥一起抱著小邪又哄又逗,哥哥還連連保證說既然舅舅能平平安安的回來,爹爹也一定會好好回來的,小邪才哭得沒那么狠了。
好不容易小丫頭終于哭得累了,抽抽噎噎的在哥哥懷里睡著,小心的把她放到暖閣的內室里蓋好被子,哥哥和我才退出來。
在外廳里坐下,端起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哥哥看了看我,開口:“毛丫頭,那個額森不簡單。”
哥哥說得一臉鄭重,我心里一緊:“怎么樣不簡單?”
又看了看我,哥哥略微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到紫荊關的當日,斥候營恰好抓獲了一個在城下出沒的小兵,嚴刑拷打之下,問出了阿刺第二天晚上要領兵秘密從山路繞道到關卡另一側,而后從兩方夾擊。如果不是有了這個消息,第二天我們搶先開城決戰(zhàn),紫荊關能不能守得住,就很難說了�!�
紫荊關是京師西側的最后一道關口,如果額森大軍能夠突破紫荊關,就是韃靼鐵騎兵臨城下之時,恰好這時最精銳的禁衛(wèi)軍又被蕭煥帶去了中路前線,京城堪危。
后怕得出了一層冷汗,我連忙問:“這是怎么說?”
“我想能夠定出這樣的計策,額森應該不是傳言中有勇無謀的小王子。”哥哥說著,微頓一下,“而紫荊關外這條小路直通關后的小道,除了經常上山砍柴的鄉(xiāng)民之外,連在紫荊關駐扎了十幾年的老守軍都不知道。我怕額森這次出兵攻打京師,絕不止謀劃了一年兩年……”又頓了一下,哥哥沉吟,“但如果不是早有預謀……”
“如果不是早有預謀,那就是大武有額森的內應……”接著說下去,我握緊手。
“還有,”哥哥再次開口,看著我,“那日大敗阿刺,我在他營中見到一個會武功的人,招式不是中原武林的流派�!闭f著,哥哥蹙了眉,“我只跟他交了不到三招的手,但我確定,他的身手在中原武林,絕對算得上一流。”
無意識地緊握著手站起來,直到哥哥叫了我:“蒼蒼?”
回過了神轉頭看哥哥,我慢慢呼出從剛才起一直憋在胸中的那口氣,勉強笑笑:“我沒事,就是聽到韃靼也有武林高手,有點驚訝�!�
“蒼蒼,”叫了我一聲,哥哥頓頓,微嘆氣,“算了,毛丫頭,你要是真想去他身邊,就去吧……”
“嗯?”這些年就算來往頻繁,哥哥對蕭煥的態(tài)度可是一點沒變過,橫眉冷對是常事,我沒想到哥哥居然會主動提出讓我去找蕭煥,就笑了,“哥,你讓我去找蕭大哥了?”
哥哥冷哼一聲:“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小邪和煉兒焰兒的面子,誰讓我的幾個寶貝外甥哭著要爹�!�
“原來還是幾個小鬼頭面子大。”笑了起來,我松松握出冷汗的手,點頭,“我看這幾天鳳來閣沒什么事了,就抽空往前線去�!�
哥哥點頭:“帶上幾個人,路上小心。”
我一笑,頷首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