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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若是外人,那太子更是外人。

    謝臨淵這番話,將太子想插手宋氏私生女回歸的念頭堵了回去。

    太子道:“宋將軍為國盡忠,他的身后事是家事,更是國事,本宮不能不慎重。畢竟若是傳出肱股之臣遺孤流落在外的消息,民間難免議論紛紛。”

    “殿下,此事陛下是否知曉?”宋晚寧問道。

    “當(dāng)然,今日便是陛下讓本宮前來問問你的意思�!�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謝殿下好意,不過此事茲事體大,還是等我明日入宮請示陛下再議吧�!�

    太子站起身,居高臨下打量著她,眼神似有嘲弄:“本宮還有事,就不打擾王妃養(yǎng)傷了,告辭�!�

    “恭送殿下。”

    直到太子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宋晚寧才敢放松下來,閉上眼躺在床上。

    剛才太緊張而忽略的疼痛又涌了上來,想睡也睡不著。

    “她真是你爹的女兒?”

    謝臨淵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他沒提名字,但兩人心知肚明,說的正是喬魚兒。

    宋晚寧強(qiáng)撐著睜開眼,這才發(fā)現(xiàn)房內(nèi)的下人們已經(jīng)不見,只有他一人坐在床沿。

    “我不是說了,我不信我爹會有私生女嗎?”她覺得好累,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嗯�!彼聊艘粫�,似乎在思考什么。

    宋晚寧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句話:“雖感覺太子此番不懷好意,但若她真是宋氏之女,倒是件好事�!�

    這句話讓她的睡意煙消云散。

    宋晚寧撐著床板坐起來,眼里怒火翻騰:“我父親有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是哪門子好事?”

    謝臨淵道:“若她有個好的身份,日后議親也方便些,不用一直在這......”

    “夠了,謝臨淵!”她猛地打斷他的話,聲音嘶啞得可怕,“你要娶她做側(cè)妃還是正妃我都無所謂,但是別想利用宋氏抬高她的身份!”

    她渾身緊繃,像受傷的小獸一樣惡狠狠盯著他,眼里除了憤怒,還有戒備和疏離。

    謝臨淵突然覺得面前好像出現(xiàn)了一堵看不見的高墻,眼前的她看似觸手可及,然而再也接近不了。

    他嘗試伸手幫她擦眼淚,卻被扭頭躲掉。

    “本王若想娶她,還用等到現(xiàn)在?”他收回手,冷哼一聲后恢復(fù)了往日的冷峻。

    宋晚寧道:“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不必為她來勸我,大家體面些不好嗎?”

    謝臨淵站起身,唇角微微上揚(yáng),但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卻透露出陰鷙的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她有些心慌,干脆背對著他躺下,閉上眼睛不去看。

    “宋晚寧,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時候�!�

    謝臨淵冷冷吐出這句話便轉(zhuǎn)身離去。

    第二天宋晚寧起身的時候,感覺背后還是疼,但能下床走路了。

    簡單梳洗了一番后,便命人套車去宮里。

    喬魚兒是不是宋氏私生女還有待商榷,但她如果不有所行動,等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釘釘,無可挽回了。

    她拿著帖子進(jìn)宮的時候,皇帝還未下早朝,掌事太監(jiān)令她入了御書房等候。

    御書房不似金鑾殿莊嚴(yán),雖是金碧輝煌卻不甚壓抑。

    殿內(nèi)燃著一爐檀香,香氣溫和,能安人心神,宋晚寧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老三媳婦,你來了�!�

    她心頭一驚,也不敢抬眼看,立刻跪下行禮。

    那明黃色的身影從她身旁走過,走上那把金燦燦的椅子,才緩緩開口:“平身吧,賜座�!�

    “多謝陛下�!彼瓮韺幋诡^坐回位子上,開門見山道,“今日兒臣貿(mào)然求見陛下,是有一件要事與陛下商議�!�

    第10章

    除了本王你看誰都開心

    “可是宋氏私生女一事?”皇帝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宋晚寧硬著頭皮回道:“陛下圣明,若父親真有另一個女兒,兒臣作為宋氏長女本不該阻攔其認(rèn)祖歸宗。只是兒臣母親尸骨未寒,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還望陛下體諒。”

    她沒想著能求得陛下不允私生女入府,此事頗為蹊蹺,她需要一點(diǎn)時間去求證當(dāng)年之事是否屬實(shí)。

    還有,弄清楚太子和喬魚兒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意欲何為。

    “嗯�!被实鬯妓髁似�,點(diǎn)頭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死者為大,此事先等宋夫人孝期過去再議吧�!�

    宋晚寧悄悄吐出一口氣,輕松了許多。

    她再次雙手交疊放在額前,跪拜行禮:“兒臣叩謝陛下圣恩。”

    “對了,朕突然想起一事�!被实酆攘丝诓瑁従忛_口,“太后一直念叨著你,你一會兒去壽康宮看看太后吧�!�

    宋晚寧叩首答道:“遵旨�!�

    在宮里的這些年,太后對她如同親孫女一般,她成婚后卻很少進(jìn)宮看望太后,確實(shí)該去請安了。

    她從御書房出來,途經(jīng)御花園時,聽到有人在彈琴,琴聲淙淙,如泣如訴。

    閉上眼細(xì)細(xì)聆聽,覺得這曲調(diào)有些耳熟,她不由自主放慢腳步,循聲走去。

    秋日的御花園彌漫著金桂的香甜氣息,石徑上鋪滿了落葉,每走一步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假山旁的涼亭里,有一白衣飄飄的男子,正背對著她專心撫琴。

    她靜靜站在涼亭外,等他一曲終了,輕輕鼓起了掌。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里滿是欣喜:“晚寧姐姐?”

    宋晚寧微微一笑:“阿璟,好久不見�!�

    她十歲那年進(jìn)宮的時候,七歲的夏侯璟也被當(dāng)做質(zhì)子送進(jìn)宮中。

    一個是武將的女兒,一個是附屬國的王子,小小年紀(jì)在這抬頭只有四方天的深宮里,一舉一動都需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會為家人帶來災(zāi)禍。

    相似的處境,相似的命運(yùn),久而久之他們倆倒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友情。

    宋晚寧十七歲出嫁離宮之時,夏侯璟才十四歲,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

    夏侯璟站到她的面前,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這首曲子,還是當(dāng)年你教給我的�!�

    宋晚寧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孩子,如今已經(jīng)長得比她高大半個頭了。

    記憶中的少年已經(jīng)出落成了大人,微卷的深棕色長發(fā)簡單束在腦后,眉眼是西夏人特有的深邃,眼眸也是淺淺的褐色。許是長久在宮中不見天日的原因,他的皮膚有些過于白皙,一激動透著淡淡的粉紅,純情又妖冶。

    她苦笑著伸出雙手,露出殘缺不全的指甲:“可惜,我這手現(xiàn)在彈不了琴了�!�

    夏侯璟的笑容瞬間消失:“怎么回事?”

    宋晚寧收回手:“前幾日不小心傷到了,無妨�!�

    “你瘦了好多,謝臨淵對你不好嗎?”他斂著眉問道。

    “小孩子問這些干什么�!彼χp拍了一下夏侯璟的胳膊,“好不好的,都是我當(dāng)初自己選的。”

    夏侯璟低著頭,眼神閃了閃:“我不是小孩子了�!�

    宋晚寧笑道:“怎么,現(xiàn)在不想叫姐姐了?”

    “沒有......”他臉上飛過一片紅暈,忽然又想到什么,語氣有些失落,“我成年了,明年元宵后就要回西夏,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宋晚寧點(diǎn)點(diǎn)頭:“我相信你會將西夏治理得很好。”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少年時期的溫暖相伴總會畫上句號。他要回到他的廣闊天地了,她該為他感到開心。

    “那你呢?”夏侯璟問道。

    宋晚寧答不上來,她看不到她的未來,她這一生最快樂、最輕松的時光早已過去了,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孤獨(dú)和暗無天日。

    她怔怔地看向他,愣了神。

    “不去給太后請安,在這里私會外男?”

    謝臨淵冷冰冰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宋晚寧渾身又緊繃起來——以前想見他的時候神龍見首不見尾,現(xiàn)在不想見到他,他卻又總是陰魂不散。

    “謝臨淵,說話放尊重點(diǎn)。”夏侯璟往前走了一步,擋在她身前。

    謝臨淵的傷還未好,走起路來腳步并不穩(wěn)當(dāng)。他咬著牙一步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把將宋晚寧拉了出來,摟在懷中。

    看向夏侯璟的眼神殺氣十足:“你不過是個質(zhì)子,也敢直接喊本王名諱?到底誰該放尊重些?”

    宋晚寧十分不悅,皺眉推搡了他兩下:“行了,趕緊走吧,我還要去壽康宮請安�!�

    謝臨淵低頭看了一眼,語氣嘲弄:“剛剛和他說話想不起要去請安,現(xiàn)在倒是想起來了?”

    “你......”

    宋晚寧不知道他又發(fā)什么瘋,氣得說不出話。

    謝臨淵搭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扯得她背上的傷又開始發(fā)痛,一滴冷汗從額前劃過。

    “放開她,沒看到她都疼的臉色發(fā)白了嗎?”夏侯璟一急,音調(diào)都高了幾度。

    “笑話,本王抱著自己王妃,輪得到你這個外人插嘴?”謝臨淵面色陰沉,手根本不肯松開。

    一旁的宮人忍不住來打圓場:“王爺、王妃,太后還在壽康宮等著呢�!�

    謝臨淵的表情有了一絲松動,終是放棄了與夏侯璟的對峙。

    宋晚寧趁機(jī)逃脫他的禁錮,對夏侯璟揮了揮手:“阿璟,保重。”

    夏侯瑾點(diǎn)點(diǎn)頭:“你也是�!�

    謝臨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像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宮人見氣氛不對,又小心翼翼催了一遍,謝臨淵才沒有發(fā)作,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也不知道他受那么重的傷,是怎么能健步如飛的,宋晚寧在后面追得氣喘吁吁。

    “你剛才叫他什么?”

    謝臨淵忽然停下腳步,宋晚寧一頭撞到了他背上。

    “阿璟啊,我和他從小便認(rèn)識,把他當(dāng)?shù)艿芸�。”她往前走了兩步,和他并肩�?br />
    謝臨淵陰陽怪氣:“哦?是嗎?你這姐姐當(dāng)?shù)谜娌诲e。”

    “多謝王爺夸獎�!彼S意敷衍著。

    “一個陸景之還不夠,現(xiàn)在又來個夏侯璟。”他笑了一聲,“宋晚寧,是不是除了本王,你看誰都開心?”

    宋晚寧盯著腳下的路,語氣平淡:“王爺說笑了,王爺看見我不開心,那我自然也不敢開心�!�

    謝臨淵覺得有一股無名怒火在胸口燃燒,找不到源頭和出口,憋得難受。

    前面帶路的宮人腳步都慌亂了,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聽不見他們二人的爭吵。

    一段只要半盞茶功夫的路程,仿佛走了有一年。

    第11章

    和離,三月為期

    二人踏進(jìn)壽康宮的時候,太后正倚在榻上由宮女伺候著喝藥。

    殿內(nèi)熏著香,仍然掩蓋不住那股子藥香,想來是長年累月煎藥留下來的。

    宋晚寧行了禮,主動接過宮女手中的藥碗,舀了一勺送到太后嘴邊。

    太后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才緩緩開口:“寧丫頭�!�

    聽到這個稱呼,她突然有些恍惚。

    除了家人,別人都叫她“宋姑娘”,嫁給謝臨淵之后,稱呼被換成了王妃。如今親近之人一一離去,會叫她小名的人只有太后了。

    宋晚寧將碗遞給旁邊的宮女,用帕子擦了擦太后的唇角,才站定了等回話。

    太后年紀(jì)大了,又病痛纏身,說起話來都有些吃力:“聽說你們倆最近有些矛盾?”

    來見太后之前,宋晚寧是想著向太后提一嘴自己想和離的事的,但是看見太后這個樣子,她哪里還說得出口。

    當(dāng)年她求著太后下旨賜婚,如今她自己經(jīng)營不好婚姻,說出來豈不是讓她老人家平添煩惱,實(shí)在是不孝。

    “多謝太后關(guān)心�!彼瓮韺幑砀A艘桓�,“哪有夫妻不吵架的,都是些小事,太后別操心了,養(yǎng)病要緊。”

    太后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道:“你這孩子,有什么事總愛自己扛著,這樣不好�!�

    宋晚寧鼻頭一酸,幾欲落淚。

    太后突然猛烈咳嗽起來,緩了好久才能繼續(xù)說話:“哀家是病了,還沒死呢,若有人欺負(fù)你,哀家替你做主�!�

    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謝臨淵。

    他正準(zhǔn)備起身回話,宋晚寧搶先一步:“太后且寬心,我們真沒事兒,您只管安心養(yǎng)病,我們做晚輩的才能放心�!�

    “老三,你說�!碧笾苯狱c(diǎn)名。

    謝臨淵站起身,恭恭敬敬回道:“是孫子不孝,讓皇祖母擔(dān)心了�!�

    太后搖搖頭:“你們兩個,一個是哀家親皇孫,一個是哀家看著長大的,當(dāng)初也是哀家做的媒,若成了怨侶,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太后......”宋晚寧心中難過,說不出話。

    太后還想說什么,但身子實(shí)在支撐不住,只能揮手示意貼身的福姑姑代為轉(zhuǎn)達(dá)。

    福姑姑皺著眉道:“這些年太后最關(guān)心的就是王爺和王妃了,雖每次家宴看著夫妻和睦,可成婚三年仍未有子嗣,太后多少也看得出端倪�!�

    宋晚寧垂著頭,一言不發(fā)地聽訓(xùn),身后的謝臨淵也沒有動靜。

    “后宮本不該議論朝政,但有件事不得不提�!备9霉脤⒌顑�(nèi)其他宮女都趕了出去,才繼續(xù)說道,“王爺手握兵權(quán),本不該與武將家結(jié)親,可當(dāng)年王妃用情至深,太后實(shí)在于心不忍才做主賜婚。此舉也引得陛下猜忌,覺得王爺結(jié)黨營私,冷落了許久�!�

    這番話宋晚寧第一次聽說,她一直覺得自己嫁給謝臨淵,讓宋家的舊部和交好武將都?xì)w順于他,對他來說是好事。

    她以為她對謝臨淵付出很多,但實(shí)際上似乎都是將他不需要的東西強(qiáng)加給他。

    她的愛、她的付出、宋家的勢力等等,一切的一切,他原本都是不想要的。

    宋晚寧木然地回頭看向謝臨淵,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的表情。

    福姑姑道:“王爺自請出征被駁回多次,心中難免不忿。可王妃到底是無辜的,無論如何不該遷怒與她。”

    “姑姑教訓(xùn)的是�!敝x臨淵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

    一種說不上來的酸痛,從宋晚寧的心底翻滾出來,洶涌地沖到咽喉處。她動了動唇,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太后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宋晚寧身上:“寧丫頭,這門婚事是你求哀家做主的,如今哀家再給你個恩典,若你后悔了,哀家允你們和離�!�

    和離嗎?

    宋晚寧怔住了,她突然腦子一片空白。

    這些天一直想著和離,可現(xiàn)在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皇祖母,孫兒不想和離�!�

    謝臨淵突然跪下來,膝行兩步來到榻前,磕了個頭,脊背微微顫抖。

    宋晚寧茫然地低頭看向他,心亂如麻。

    “寧丫頭,你的意思呢?”太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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