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院判已過知命之年，頭發(fā)胡子已然花白，臉上溝壑叢生，聲音老練沉穩(wěn)：“回王妃的話，如齊太醫(yī)所言，側(cè)妃是心疾發(fā)作，且為頑疾，只能養(yǎng)，不能根治�！�
陸景之沖上前去，將兩位太醫(yī)撥開，又重新摸了摸喬魚兒的脈象，臉上表情從疑惑轉(zhuǎn)為憤怒。
“我再醫(yī)術(shù)不精，也不至于摸不清心脈吧？不知你們二位是如何看出她有心疾的？”
第44章
他再次選擇了相信喬魚兒
“陸大人不妨再仔細(xì)瞧瞧，側(cè)妃脈象虛弱無力，脈搏跳動時有間歇，很明顯是心氣不足、氣血運(yùn)行不暢之故，怎能看不出有心疾呢？”院判緩緩開口道。
齊太醫(yī)也附和道：“是啊，陸大人乃太醫(yī)院年輕一輩之翹楚，怎么這點(diǎn)病癥都看不出來呢？”
陸景之從小便在醫(yī)術(shù)上頗有天賦，哪里受得了這種嘲諷，臉色頓時差到極點(diǎn)。
他還欲再反駁，被宋晚寧攔了下來：“陸大人且消消氣，一時看錯也是有的�！�
“可......”陸景之還是有些不服，但看見宋晚寧冷冽的眼神，又把話吞進(jìn)了肚子里。
宋晚寧將茶杯放到桌上，開口說道：“我記得上次王爺帶回來人參給她入藥，當(dāng)時太醫(yī)們說她的病已然康復(fù)了�！�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但在場的人都聽出來她在問為何現(xiàn)在又改了口。
齊太醫(yī)有些慌張，還是院判上前解釋道：“人參雖好，但也只能解一時之癥，側(cè)妃這是打娘胎里帶來的弱癥，終身都要受困吶�！�
齊太醫(yī)聽了連連點(diǎn)頭。
“二位太醫(yī)醫(yī)術(shù)當(dāng)真精湛。”她云淡風(fēng)輕地淺笑著，語氣平淡，“那，側(cè)妃的病就托付給二位了。”
“王妃謬贊，微臣自當(dāng)盡心竭力�！倍艘煌鸬馈�
宋晚寧低頭看向杯中被風(fēng)吹起波瀾的茶水，陷入沉思。
陸景之的醫(yī)術(shù)和為人她信得過，他說喬魚兒沒事，那必然沒有問題。
那么問題只能出在這兩位太醫(yī)身上。
喬魚兒想用苦肉計抓住謝臨淵的心，所以她的病不能好。
除了陸景之以外，所有太醫(yī)來了都會說她舊疾復(fù)發(fā)。
原本還不確定和喬魚兒打交道的是哪位殿下，現(xiàn)在看來，是太子無疑。只有他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讓整個太醫(yī)院都長同一張嘴。
一陣寒風(fēng)吹過，她覺得渾身發(fā)冷，不想在窗口坐下去了。
“依微臣愚見，以陸大人的醫(yī)術(shù)，不該看不出側(cè)妃的病癥呀。”齊太醫(yī)幽幽開口。
“你什么意思？”陸景之怒不可遏。
是個人都聽出來他在陰陽怪氣。
喬魚兒哭著說道：“我自知不配入府，王妃不待見我便罷了，怎的教唆陸大人非說我沒病呢，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嗎？”
宋晚寧愣了一瞬后反應(yīng)過來，怒極反笑，差點(diǎn)忍不住要給她鼓起掌來。
好，好一個一石二鳥。
既能繼續(xù)裝病引得謝臨淵憐惜，又能栽贓于她，讓她失了人心。
陸景之看不下去，剛想反駁，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你說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看去，然后呼啦啦跪了一地。
宋晚寧坐在榻上沒有動，只是扭頭看向進(jìn)來的謝臨淵。
“王爺，王爺你要為我做主呀�！眴挑~兒扶著床沿，泣不成聲，“妾身自知不討王妃喜歡，可自從入府后，處處對王妃敬重有加，可王妃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
謝臨淵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圈，面容冷峻，讓人不敢直視。
“她說的是真的嗎？”他徑直走向宋晚寧身邊。
宋晚寧微微揚(yáng)起下巴，眼神一如既往地倔強(qiáng)：“王爺既然信了，何必來問我？”
昨夜，他還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只要你”，現(xiàn)在卻聽了喬魚兒的話來質(zhì)問她。
果然，他的承諾，在她面前從來都不作數(shù)。
“我要你親口說�！敝x臨淵臉色鐵青。
宋晚寧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說我沒有教唆陸景之騙你，是他們在騙你，你信嗎？”
她表情淡漠，仿佛對身邊的一切都沒有興趣，也不關(guān)心他到底會不會信他。
謝臨淵覺得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煩躁。
“王爺，你不信我，難道也不信太醫(yī)們嗎？”喬魚兒在旁邊嬌聲哭訴道。
太醫(yī)院院判還在地上跪著，抬頭沉聲回話：“老臣行醫(yī)四十余載，斷斷不會診錯脈象，側(cè)妃確有心疾未愈，不知為何陸大人矢口否認(rèn)�！�
“是，微臣也能作證！”齊太醫(yī)跟著說道。
謝臨淵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宋晚寧，眸色愈發(fā)深沉，眼底似乎翻涌著怒火。
“你的意思是，喬魚兒聯(lián)合幾位太醫(yī)誣陷你？”終于，他開口下了結(jié)論。
即使早有準(zhǔn)備，宋晚寧的心還是瞬間跌入了谷底。
果然，不管再來多少次，他還是會選擇相信喬魚兒。
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是想哭的，可是眼里卻異常干澀，流不出一滴眼淚。
“原來我在王爺心里，是這么不堪的一個人。”宋晚寧嘴角勾勒出一抹輕蔑的笑。
謝臨淵看著那笑容，覺得格外刺眼，心底仿佛被什么東西剜了一下，痛得厲害。
他雙手按著她的肩膀，有些歇斯底里了：“我不是說了，你若不喜歡，我便不再見她，可你為什么要用這種手段害她呢？”
宋晚寧還在笑著，眼里卻沒有絲毫溫度，連眸中的光亮都湮滅了。
半晌，才輕輕說出三個字：“誰稀罕�！�
謝臨淵下意識收回手，覺得喉嚨里像堵了什么東西一樣，難受又窒息。
他不知道她說的不稀罕是指什么，是不稀罕去陷害喬魚兒，還是，不稀罕他的愛？
宋晚寧咬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從榻上站起身，與他擦肩而過，硬是昂首挺胸不肯低頭半分。
在她跨出門檻的一剎那，聽見身后謝臨淵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宋晚寧，你當(dāng)真沒有半分解釋嗎？”
宋晚寧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zhuǎn)身：“我沒有做的事，有什么可解釋的�！�
外面的天色忽然之間又暗沉下來，烏黑的云海四處翻涌，雨淅淅瀝瀝落在地上。
“那你說，太醫(yī)院為何要幫喬魚兒偽造病癥？”謝臨淵的聲音沙啞，略顯疲倦。
她冷笑一聲道：“因?yàn)槟愕膽z惜，是她永恒的籌碼�！�
同樣一個把戲，喬魚兒能玩這么多年還樂此不疲，倚仗的不就是他的縱容嗎。
她仰頭看著屋檐下滴落的雨水，突然覺得很不甘心，甚至很想再較一次勁。
“謝臨淵，你不是想要解釋嗎？那我再說一遍�！彼瓮韺庌D(zhuǎn)過身，平靜地開口，“十二年前，救你的人是我，是她偷了你給我的玉佩冒名頂替。我的臉，是因?yàn)樽财屏怂c太子手下密謀才被劃傷。以及，我沒有讓陸景之隱瞞她的病情�！�
第45章
她生下來也不是為他而活的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要離開謝臨淵，怕他知道實(shí)情會更不愿放她走。所以哪怕聽他一遍又一遍提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也一直忍著沒有再次戳破。
現(xiàn)下一股腦全盤托出，也不是期待著他能后悔或者回頭之類的。
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給這段感情劃一個終點(diǎn)。
不想在多年后回憶往事時，會有那么一絲遺憾，遺憾若是當(dāng)年及時解開誤會，結(jié)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說完了，信不信由你�！彼瓮韺幷f完，如釋重負(fù)般粲然一笑。
謝臨淵眼皮一顫，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像是在逃避什么。
“不是這樣的，王爺，王妃她在污蔑我......”
屋內(nèi)，喬魚兒話說到一半忽然暈了過去，丫鬟、太醫(yī)們亂作一團(tuán)。
宋晚寧告訴自己，在心里默數(shù)五個數(shù)，只要數(shù)完之前謝臨淵肯說一句“我信你”，那她也可以嘗試著相信他昨晚說的話。
一、二、三、四、五。
他依舊默不作聲，甚至轉(zhuǎn)身向里面走去。
宋晚寧沒有很生氣，也沒有很失望，只是覺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
她沒有接下人遞過來的傘，推開梨蕊，只身走進(jìn)雨里。好像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才能讓她更清醒一點(diǎn)。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周身方寸之地雨停了。
宋晚寧轉(zhuǎn)頭看去，是陸景之。
他將傘整個向她傾斜，任由自己的半邊肩膀被雨水淋濕，卻仿佛渾然不覺，皺著眉佯怒道：“你的身子不能淋雨，不知道嗎？”
“對不起，我忘了�！�
“你...算了，回去吧。”陸景之嘆了口氣。
“是要回去的�！�
宋晚寧說著，抬腿卻往院門走。
梨蕊在身后有些著急：“小姐，你要去哪？回房不是這個方向�！�
回房？那里不是她的房間。
那是一間吃人的屋子，消磨了她三年的光陰，還有滿腔的愛意，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傻丫頭，我們回侯府去�！�
屋內(nèi)，謝臨淵眼角余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到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面色如常，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卻死死攥緊。
沒有提前打招呼，侯府的下人并不知道宋晚寧會突然回來，見她下了馬車才匆匆給趙嬤嬤報信。
趙嬤嬤慌忙趕出來，恰好在半路與他們一行人碰上。
宋晚寧走得急，連個帷帽也不曾戴，趙嬤嬤一看她臉上包著的紗布，立刻老淚縱橫：“才短短半月不見，小姐怎的成了這副模樣？”
“說來話長�！彼瓮韺幚w嬤嬤的手囑咐道，“給陸大人安排一間廂房，多安排些人手護(hù)住院子，務(wù)必莫讓謝臨淵進(jìn)來。”
“這......”趙嬤嬤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么，依言帶著陸景之去后宅廂房。
宋晚寧回了院子，突然想起什么：“梨蕊，藥帶了嗎？”
梨蕊搖搖頭：“那藥只剩一份了，正熬著呢，小姐突然要回府，還沒來得及端來給小姐喝。”
本該早膳后喝的安胎藥，被喬魚兒一鬧，竟忘記了。
晚點(diǎn)喝倒沒什么，可兩個太醫(yī)在府上，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留下的藥，怕是大事不妙。
可現(xiàn)在派人回去拿藥也太刻意了，只能祈禱謝臨淵一心撲在喬魚兒身上，懶得查看她的東西。
“罷了，你去上次的藥鋪一趟，再取幾份藥來，記得告訴掌柜，往后不必送去王府，只送侯府。”宋晚寧沉聲吩咐著。
她下定了決心，從今往后不會再回王府，只等三月之期一到便去請和離的旨意。
這輩子，再也不要和謝臨淵有任何瓜葛了。
梨蕊走后沒多久，趙嬤嬤走了進(jìn)來：“小姐，喝點(diǎn)姜湯暖暖身子。”
宋晚寧捧著那碗，暖意透過碗壁傳到她的手心，她莫名覺得鼻子酸酸的。
趙嬤嬤看著她的樣子，雖不知實(shí)情，但也猜到她過得并不好，嘆了口氣道：“小姐真是受委屈了�！�
宋晚寧小口小口啜飲著姜湯，眼淚忽然決堤，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掉進(jìn)碗里。
從小離了家孤身在宮中，她便強(qiáng)迫自己長大，一個人咬牙面對一切，從不輕易在別人面前顯露情緒。
連在家人面前都向來報喜不報憂，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吭聲，默默扛過去。
可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卻將她的所有防備徹底擊潰。
抬起頭時，宋晚寧早已泣不成聲：“嬤嬤，我是不是很沒用？”
趙嬤嬤是看著她長大的，哪里見過她這個樣子，心瞬間揪緊了，將她摟在懷里輕聲安慰道：“怎么會呢，我們家姑娘是全京城最好的女娘。”
“那為什么我總是把事情弄得一團(tuán)糟？”
她的人生，似乎從遇上謝臨淵的那一刻便脫了軌，再也不受控制。
一開始的起點(diǎn)就是錯的，再怎么努力，好像也走不到正確的終點(diǎn)。
越想越覺得委屈，宋晚寧干脆將事情全部告訴了趙嬤嬤，從小時候救謝臨淵說起，一直說到剛剛在王府里謝臨淵還是不肯信她。
饒是見慣了風(fēng)浪的趙嬤嬤，聽她說出這些事情不免還是十分震驚，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嬤嬤，我是不是錯得很離譜？”宋晚寧哭得嗓子都有些發(fā)啞，“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嫁給謝臨淵，會不會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
“你的善良和勇敢從來都不是錯�！壁w嬤嬤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柔聲道，“錯的是你不該把自己困在過去，宋家的女兒，該拿得起放得下，與自己和解�！�
與自己和解嗎？宋晚寧愣住了。
好像確實(shí)，是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一直在畫地為牢，鉆了牛角尖。
其實(shí)，謝臨淵愛不愛她、信不信她又有什么要緊呢，她生下來也不是為他而活的。
是時候該翻篇了。
宋晚寧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道：“多謝嬤嬤�！�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她的心放晴了。
“小姐，不好了，齊王殿下帶兵堵了府里各處的門，說要見您！”
突然匆匆跑進(jìn)來一個小廝，幾乎是連滾帶爬跪倒宋晚寧面前。
“不是說了，我不見他嗎？”宋晚寧皺起眉頭。
小廝顫抖著回道：“可他說，他說若不見到小姐，絕不退兵，也不會放任何人進(jìn)出�！�
這個謝臨淵，到底要干什么？
“小姐，還是出去見一面吧，就當(dāng)做個了斷�！壁w嬤嬤見她面色不悅，勸道。
宋晚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罷，走吧�！�
有些話，確實(shí)該當(dāng)面說清楚，省得他總是好一陣壞一陣，像孩子般喜怒無常。
趙嬤嬤找了塊面紗為宋晚寧帶上，又仔細(xì)裹了件披風(fēng)，穿戴嚴(yán)實(shí)了才陪她出了門。
宋晚寧到時，只見寧遠(yuǎn)侯府門外黑壓壓的一片士兵肅然而立，鎧甲在雨中泛著冷光。謝臨淵身披黑色大氅，神色冷峻，目光緊緊盯著她。
“王爺此舉，是要造反嗎？”
她扶著趙嬤嬤的手，站在門檻里，居高臨下看著這荒唐的一幕。
“宋晚寧，我們談?wù)��！敝x臨淵一步步踏上臺階，站到她面前。
第46章
宋晚寧，你別不要我
“談?wù)�？是要談和離后府中財產(chǎn)的歸屬嗎？”宋晚寧戲謔道。
謝臨淵突然覺得，她和早上在府里不大一樣了，多了幾分坦然和釋懷，冷漠到有些陌生。
兩人之間明明只隔著一道門檻，卻好像升起了一堵看不見的墻，他好像再也過不去了。
這樣的想法一出來，他便頓感慌亂，破天荒咬著牙求道：“你別這樣，我們好好談?wù)�。�?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