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我陪你回去。”
“我說,我要回宋府�!�
哪怕是病成這個樣子,她也不忘遠(yuǎn)離他的身邊。
謝臨淵苦笑著道:“我知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晚寧抬腿就走,連要與淑妃辭別的規(guī)矩都不記得。
其他幾人見狀,匆匆行完禮,追了出去。
這已是太后崩逝的第三日,宮內(nèi)處處掛著白幡,于紅墻黃瓦上異常顯眼。
像春日里下的一場大雪。
宋晚寧一出門就愣住了,她終于想起自己是為何來到宮中的。
太后去世了。
臨走前還拉著她的手,讓她今后活得開心些。
可是,好不容易驅(qū)散的濃霧此刻好像又縈繞在周身,甚至更濃了一些。
她不知道怎樣才能開心起來了。
第139章
越是平靜,越讓他覺得不安
宋晚寧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望向謝臨淵:“太后靈堂在哪兒?我要去看太后�!�
她說這話的神情是平靜的,可越是平靜,越讓他覺得不安。
“我們先回去,等你好些了再去祭拜太后,如何?”謝臨淵壓下心中擔(dān)憂,故作輕松地哄著。
夏侯瑛也跟著勸道:“是啊宋姑娘,大師正在做超度法事,此時過去也不合時宜�!�
三個人屏氣凝神等待宋晚寧的回應(yīng)。
她沉默了許久,似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眼眶里又泛起點點濕意。
容色凄婉,像被打碎的羊脂美玉,令人望之生憐。
謝臨淵不知該如何是好,正斟酌著開口勸慰,一不留神宋晚寧竟轉(zhuǎn)身跑了起來。
“你去哪?”他反應(yīng)過來,快步追了上去,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拐角拉住了她。
宋晚寧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手腳并用地在他懷里奮力掙扎。
任他怎么勸都沒有用,此刻她根本聽不進(jìn)任何話,又把自己困在那方孤獨的天地中。
只自顧自地喃喃著:“放開我...放開我......”
他強忍著心痛,咬牙往她頸后劈了一下,懷中之人這才安靜下來,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你干什么?”跟上來的陸景之看見這一幕,又急又氣。
謝臨淵將宋晚寧打橫抱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語氣沒了方才的溫和:“這里人多眼雜,她狀態(tài)不對,先回去再說�!�
他下手自有分寸,不需要外人置喙。
說罷,抬腿就走,不再多做停留。
陸景之知道他說得有理,心中雖有氣,卻反駁不了,只能捏緊了拳頭,默默跟上。
于是,來往的宮人就看見了這樣奇怪的一幕——
太子殿下抱著已和離的前任妻子匆匆趕路,身后跟著現(xiàn)任的太子妃,還有一位據(jù)說與太子不太對付的太醫(yī)。
他們雖好奇,可還是懼怕謝臨淵的權(quán)勢,也不敢多看,一個個跪在墻根恨不得把頭埋進(jìn)地里。
然而謝臨淵此時無心關(guān)注這些下人們的心思,只想著趕緊把宋晚寧送回府上。
馬車出了宮,到宋府門前時,趙嬤嬤和梨蕊已帶著丫鬟婆子們焦急地等在門口。
他將她抱下車時,宋府眾人忙圍了上去,見自家小姐不省人事,亂成了一鍋粥。
“殿下,我家小姐這是怎么了?”趙嬤嬤終究還是老道,依舊恭敬地行了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前姑爺?shù)哪樕�,試探著問道�?br />
二人已經(jīng)和離了,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實在不成體統(tǒng)。
可畢竟他權(quán)勢滔天,且看上去對自家小姐沒有惡意,她也不敢貿(mào)然得罪,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提醒。
謝臨淵越過眾人,跨進(jìn)府內(nèi),邊走邊解釋:“她悲傷過度情緒不穩(wěn)定,本宮將她擊暈了。”
“什么?”聽聞這個消息,連趙嬤嬤都有些繃不住。
偌大一個宋府,就剩這么個失而復(fù)得的大小姐,若再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梨蕊已經(jīng)泣不成聲,拉扯著陸景之哀求道:“求陸大人一定救救我們家小姐,奴婢當(dāng)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她對曾經(jīng)的姑爺沒有半分好感,反倒對陸景之格外信任。
謝臨淵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停下腳步微微側(cè)目:“她會沒事的�!�
后面跟著的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是趙嬤嬤開口打了圓場:“是,多謝殿下�!�
正要繼續(xù)走,宋晚寧悠悠轉(zhuǎn)醒。
目光從左到右轉(zhuǎn)了一圈,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安心了不少。
又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謝臨淵懷中,眉頭一皺:“放我下來�!�
不確定宋晚寧還會不會情緒失控,他不愿再刺激她,只得無奈地將人放了下來。
她好像不記得方才在宮里哭鬧的事了,神色如常,甚至還規(guī)規(guī)矩矩彎腰行了禮才開口說話:“多謝太子殿下送臣女回府,天色不早,還請殿下留步�!�
落落大方,端莊有禮。
若不是雙眼的紅腫未消,看著和以前沒什么兩樣。
謝臨淵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轉(zhuǎn)頭看向陸景之和夏侯瑛求證。
陸景之神色依舊凝重,夏侯瑛輕輕搖了搖頭。
他瞬間了然——她并未好轉(zhuǎn),且不愿見到他。
于是便強撐著笑了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告辭了�!�
“恭送太子、太子妃�!�
在宋府眾人的注視下,謝臨淵與夏侯璟轉(zhuǎn)身離去。
宋晚寧渾身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扶著梨蕊的手,吩咐道:“帶陸大人去廂房,其余人散了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明明才醒過來,卻渾身乏力,神思倦怠,連話都懶得說。
她意識到自己確實病了,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想露出虛弱之態(tài)。
身邊一道道關(guān)切的目光像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想逃,逃到一個只有自己的地方。
還好這里是寧遠(yuǎn)侯府,她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趙嬤嬤親自帶陸景之去安置,其余人也依言散了,身邊只剩梨蕊。
這丫頭膽子小又極依賴她,這么多年了性子還是不夠沉穩(wěn),仍在哭哭啼啼:“小姐在宮里怎么了?奴婢整日都在擔(dān)驚受怕�!�
宋晚寧實在懶得去解釋,也不想讓她擔(dān)心,敷衍道:“身子不好,休養(yǎng)了幾日,不妨事�!�
說罷,催促著她一同回了房。
真躺在床上的時候,原本那些困意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眼睛閉上了,腦子還是異常活躍。
宋晚寧分不清是真的聽見了,還是自己的幻覺——她總覺得耳畔有人在竊竊私語,似乎是在對她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那些嘈雜的聲音在嘲笑著她的無能與脆弱。
而她,像回到了三年前墜入的水池里,無力掙扎,只能閉著眼任由冰冷的池水進(jìn)入胸腔,逐漸窒息。
“小姐醒醒,該喝藥了�!�
終于有人將她從黑暗中拉了出來。
宋晚寧猛然睜開眼,大口喘息著,像是劫后余生。
梨蕊疑惑地將藥碗放到床邊的小桌上,扶她坐了起來,問道:“小姐可是夢魘了?”
她費力地?fù)u了搖頭,端起碗喝了一口。
與平時喝的藥不一樣,應(yīng)該是加了甘草和陳皮,入口并不苦澀,反而有些酸甜。
“這藥倒不難喝�!彼瓮韺庨_口想說話,可嗓子里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嘶鳴。
她說不出話了!
第140章
宋晚寧患上了失語癥
“陸大人,您倒是說說我家小姐這是怎么了呀!”
陸景之診了足足半炷香的脈,遲遲給不出個結(jié)論,把一旁的梨蕊急得差點跳腳。
明明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的睡了一覺后連話都說不了了?
趙嬤嬤臉上也是難掩的焦急之色,攥著手死死盯著陸景之的表情。
終于,他收了手,臉色凝重:“是失語癥,像是因心緒所致,無藥可醫(yī)�!�
“這可如何是好��!”饒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趙嬤嬤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病癥,一時間難免慌了神。
倒是宋晚寧本人沒什么反應(yīng),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對著陸景之張了張嘴,嘴型似乎在說:“多謝�!�
他心里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么好。
罕見地覺得自己醫(yī)術(shù)淺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竟束手無策。
宋晚寧又搖了搖頭,像是安慰,又像是示意他們出去。
陸景之隨趙嬤嬤和梨蕊一起出了屋子,思索片刻還是叮囑道:“她房間里不可留利器,白天和晚上都要安排人守著,萬不可疏忽�!�
梨蕊捂住嘴,不讓尖叫溢出,眼睛瞪得溜圓。
“大人的意思是,小姐她可能會有輕生的念頭?”趙嬤嬤咽了咽口水,聲音顫抖。
陸景之回頭看了一眼屋內(nèi),宋晚寧正一動不動伏在窗前,也不知在看什么。
“不一定,她如今情緒不穩(wěn)定,為防最壞的情況,總得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彼钌顕@了口氣。
趙嬤嬤點了點頭道:“好,多謝大人提醒,老奴一定注意。”
宋晚寧這病著實蹊蹺,正常時候安安靜靜,除了不說話外看著與常人無異。
可一聽到些風(fēng)吹草動,或是什么旁的雜音就變得格外敏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怎么勸都不行,鬧得天翻地覆。
平日里她就喜靜,院中灑掃的侍女一般不近身,而現(xiàn)在被趙嬤嬤下令連院子也不讓進(jìn)了。
來往的除了請脈的陸景之,便只有輪番照顧她起居的趙嬤嬤和梨蕊。
連喝了兩日的藥,手抖的毛病消了些,宋晚寧在衣柜底層找到了被梨蕊藏起來的針線笸籮。
趙嬤嬤想著陸景之的囑咐,自然是不肯讓她做女工的,生怕她一不留神傷著自己。
可宋晚寧一再堅持,眼看著又要發(fā)病,沒辦法只得順著她,但放心不下,一瞬不瞬地盯著。
也不知是因為身體的緣故,還是許久沒拿針線了,她連穿針引線都做不好。
幸好趙嬤嬤還未老眼昏花,伸手接過了針線替她穿了。
然而拿起針剛一戳下去,就扎進(jìn)了繡布下的手指上。
一陣尖銳的痛感傳來。
宋晚寧突然有些癡迷這樣細(xì)微的疼痛,她不動聲色地繼續(xù)繡起來,在趙嬤嬤看不見的角度一下又一下刺入自己的指尖。
和終日郁郁的麻木不同,這樣強烈的刺激讓她找到了一絲還活著的感覺。
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傷口滲出的血匯聚在一起,沿著她的手掌向下滴落,露出了破綻,趙嬤嬤才發(fā)覺不對勁。
她一把搶過宋晚寧手里的針線繡布丟在一旁,掰開手只瞧了一眼便差點暈厥。
那一根根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上鮮血淋漓,密密麻麻的針眼還在源源不斷往外涌著血液,駭人至極。
都說十指連心,可宋晚寧卻仿佛渾然不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嘴角甚至還揚起了一抹笑容。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趙嬤嬤抓著她的手,老淚縱橫。
陸景之很快過來了,皺著眉替她上了藥,將手包扎好,拉著趙嬤嬤出門質(zhì)問道:“不是說了房中不可有利器嗎?”
趙嬤嬤十分懊悔:“是老奴疏忽了,以后不會了......”
“我就怕她對自殘上了癮,會想方設(shè)法傷害自己。”陸景之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宋晚寧聽見,“天氣好的時候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分分心也是好的,晚上一定要多加注意!”
“好,奴才記住了。”
不過他的擔(dān)心并沒有應(yīng)驗,一到晚上宋晚寧連動都懶得動,要么坐在窗前,要么躺在床上,也不睡覺,只是默默流淚。
晚上是梨蕊看守,幾乎寸步不離,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姐,可是想到什么了?”
然而宋晚寧無法開口說話,也不想開口。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哭,明明心緒毫無波動,腦子里也一片空白,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一直硬生生熬到天快亮,才閉眼睡上一會兒。
之后的幾日里,程少微和謝文茵輪番上陣,不是邀她去賞花,就是拉她去聽?wèi)颉?br />
花很好看,戲也有意思。
宋晚寧知道她們在想法設(shè)法讓她高興一些,可她就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失語癥也一直未有好轉(zhuǎn)的跡象。
而且因著情緒低落,沒有胃口,整個人眼看著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
她剛從西夏回來時氣色還算紅潤,如今不過才短短半個月,臉色徹底蠟黃,眼下也一片烏青,一眼就能看出病態(tài)。
六月初夏,一切都生機勃勃,唯有她形同朽木,藥石無醫(yī)。
漸漸地,宋晚寧連門都不愿意出,任她們再怎么邀請,也絕不踏出院門一步。
天氣好時便在院中樹下的秋千上坐一坐,天氣不好時就在窗前看著烏云翻滾。
不知過了多少這樣無趣的日子,許久未曾見過的謝臨淵突然出現(xiàn)在府上,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宋晚寧坐在秋千上沒有動,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趙嬤嬤解釋道:“殿下勿怪,我們家小姐最近說不出話,也不愛出門走動,殿下請回吧�!�
謝臨淵倒是對她的失語癥并不驚奇,想來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由分說拉住她的一只手,稍稍一用力便把她從秋千上拽了下來:“跟我走。”
嚇得趙嬤嬤趕緊勸道:“殿下...我家小姐身子還未痊愈,經(jīng)不起折騰......”
雖然早就知道宋府人對他沒好感,可被當(dāng)面這么質(zhì)疑,謝臨淵還是有些煩躁。
他拉著宋晚寧直接往外走:“本宮不會害她�!�
第141章
你在害怕什么?
聽聞此話,趙嬤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臨淵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在旁人看來,宋晚寧如今這樣,大約都是拜他所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