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聲警告一句后，宋晚寧笑著往前迎了幾步，蹲下來張開懷抱。
小家伙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撞到她身上，幸而謝臨淵在后面扶著，這才沒有人仰馬翻。
“跑這么快，也不怕摔著�！彼е樉樥酒饋�，抽出帕子擦了擦孩子額頭上的汗。
緲緲獻(xiàn)寶似的把花舉到臉前：“阿娘，生辰快樂！”
她小小的一個人兒，臉還沒這朵牡丹花大，花一遮都看不見表情了。
當(dāng)真可愛至極。
謝臨淵從她手里拿過那朵花，在母女二人面前晃悠：“我是個粗人，不會蒔花弄草的，也不怎么擅長附庸風(fēng)雅，便只好借花獻(xiàn)佛，用這現(xiàn)成的東西給夫人做賀禮了，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他笑著把花簪在宋晚寧發(fā)間，左右檢查了一番，十分滿意。
宋晚寧問緲緲：“好看嗎？”
小家伙連連點(diǎn)頭：“阿娘最好看了！”
她舉起銅鏡照了一下，果然和今日的衣裳首飾很配。
“不知夫人對今日的安排可還滿意？能否賞臉與為夫一起去賞會兒園子？”謝臨淵趁熱打鐵朝她伸手，手心向上。
宋晚寧此刻心情大好，嘴角止不住往上揚(yáng)，又努力壓下去，從鼻腔擠出一聲輕哼：“還湊合，勉強(qiáng)賞你個臉吧。”
說罷，把緲緲放到地上，一只手牽著孩子，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心。
兩只手隔著那塊銅鏡十指交握。
岸上的絲竹聲拂過水面蕩漾開來，微風(fēng)不燥，花香縈繞，一切都恰到好處。
“寧兒，許個愿吧�！�
“愿——?dú)q歲有今朝�！�
......
秋去冬來，年關(guān)又至。
大旱三年后，這一年終于迎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下半年收成頗豐，哪怕是降了稅率的情況下，這稅收都比往年漲了兩成有余。
不管是官是民，都能過個好年了。
果然瑞雪兆豐年，趕在年三十這天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這場雪下得極大，早上開始飄雪花，午間四處已是白茫茫一片。
到了晚上，謝臨淵與宋晚寧從壽康宮吃了年夜飯出來，積雪已經(jīng)有半尺高了。
他們倆都是不喜熱鬧的人，這次過年免去了王公貴族們的進(jìn)貢朝拜，也不設(shè)大宴，關(guān)起宮門來只過自己的。
而謝文茵兩口子一個被調(diào)去揚(yáng)州查鹽務(wù)，另一個一咬牙也跟著去了，都不在宮里，因此這個年格外冷清，就剩謝臨淵一家三口加上個太后。
緲緲今天頭一回見到雪，玩得太瘋太累，困得早，飯一吃完就在壽康宮歇下了，今夜長春宮便又是他們夫妻的二人世界。
第一回結(jié)束后，宋晚寧窩在謝臨淵懷里閉著眼稍作平復(fù)。
因她畏寒，長春宮的地龍燒得極熱，兩個人未著寸縷都出了一層薄汗。
每每這個時候，謝臨淵就格外溫柔，也格外愛使壞。
他牙齒輕咬著宋晚寧耳垂，語氣曖昧：“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哄你是什么時候？”
“這誰記得？”她隨口敷衍道，“也許是三年前的哪天，你良心發(fā)現(xiàn)了吧�！�
過去種種，已經(jīng)不會對如今的她造成任何傷害，連她自己也能當(dāng)做玩笑說出來了。
一切皆如過眼云煙。
謝臨淵提示：“六年前�！�
“不信�！�
“一本書�！�
“......”
“一張圖�！�
宋晚寧眼睛猛地睜開，正對上他玩味的笑意。
一些死去的記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回到腦海。
臉“唰”地一下通紅。
那時他們剛新婚不久，她從謝臨淵換下來的衣服中發(fā)現(xiàn)了一本書。
書封皮上沒有字，她想翻開看看，卻被謝臨淵一把搶走。
她沒反應(yīng)過來，手還緊緊攥著其中一頁。
于是那一頁被撕了下來。
兩個人目光都聚焦在那一頁上的內(nèi)容。
那是一張圖，圖上兩個赤條條的人，一男一女。
一個坐在床上，另一個跪在地上。
不堪入目。
第240章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看清之后，宋晚寧像扔燙手山芋似的，一下就把那張紙丟到了地上，別開臉去。
謝臨淵卻一反常態(tài)，慢條斯理撿起來，在她耳畔惡魔低語：“原來寧兒喜歡這樣的。”
這是他這輩子頭一次喊她小名，可她卻嚇得魂不附體。
明明也不是她的錯，不知為何，當(dāng)時倒是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貓。
“......不喜歡�！�
她想逃，但身手哪能快過常年習(xí)武的謝臨淵。
還沒走兩步，便被抵在墻上不能動彈，他上癮似的親吻她的脖頸，半哄半騙道：“喜不喜歡，試一次才知道。就試一次，好不好？”
慶國男子普遍早婚，十幾歲當(dāng)?shù)娜吮缺冉允�。而謝臨淵禁欲到二十歲，一朝開葷，在外裝得人模狗樣，私底下瘋得要命。
她那時才十七，年紀(jì)小，臉皮薄，哪里見過這陣仗，說什么也不肯答應(yīng)。
被抱到床上，她也手腳并用地死死裹住被子，像只鵪鶉一樣縮在墻角。
自然是沒試成的。
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他還對這事這么念念不忘！
“那也能叫哄人？”宋晚寧翻了個白眼，“騙還差不多�！�
謝臨淵指尖勾起她一縷發(fā)絲來回打圈纏繞，裝起無辜來了：“我騙你什么了？明明是你騙我。”
她也問：“我騙你什么了？”
“騙身、騙心、騙財(cái)、騙色，都騙走了�！彼肿欤Φ没觳涣�。
宋晚寧錘了他一拳：“倒打一耙！”
“好寧兒，乖寧兒�！变亯|這么多，終于暴露出了真實(shí)目的，“我們試一回，好不好？”
這次，真的是哄人的語氣。
雙眸幽深不見底。
這一次到底還是試成了。
不過和圖上不同的是，跪在地上的人變成了謝臨淵。
宋晚寧一開始還能好好坐在床邊，漸漸控制不住向后仰去，最后徹底脫力癱倒在床上。
像命門被捏住，動不了，也發(fā)不出聲音。
他抬起頭，薄唇上沾了水光，分外邪氣。
“喜歡嗎？”
三更天，新歲的煙花升上夜空，在綿延的爆裂聲中，兩人合二為一，共同攀上頂峰。
謝臨淵抱著宋晚寧下床，走到窗前：“看，寧兒。我們的新一年，開始了�！�
她已經(jīng)有些累了，整個人軟綿綿地掛在他身上，半瞇著眼，聲音慵懶：“我們還會有很多個新年�！�
五彩的光暈閃爍著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沉默了許久，轉(zhuǎn)身帶著她往回走。
邊走邊說道：“開了春，咱們?nèi)ヒ惶私习�。�?br />
宋晚寧當(dāng)他在說夢話：“怎么去？江山不要啦？朝不上啦？”
“是啊，不要了。”
謝臨淵順著她的話，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
宋晚寧一直沒把他床上說的話當(dāng)回事過。
直到三月初登上南巡的船時，才驚覺不可思議。
第一反應(yīng)是太過鋪張奢靡了，但謝臨淵說南巡事宜是先帝在時便定下的，可惜身子不好一直沒去，這才讓他們撿了個便宜，她這才稍稍安心。
話說回來，除了偷跑去西夏那一遭，她還沒正兒八經(jīng)出過一趟遠(yuǎn)門。這回竟乘著御船以皇后的身份陪同謝臨淵一起，去江南水鄉(xiāng)視察水利與民生。
此行路途遙遠(yuǎn)，緲緲身子不好不能帶，太后便推脫自己也不適，不能同行，留在宮中照看公主。
倒成了他們小兩口的新婚偕游。
剛開始宋晚寧還十分新奇，一連坐了十幾日的船實(shí)在受不了了，恨不得長出翅膀飛上岸。
“都說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過了山東便到江蘇，咱們剛好瞧瞧這揚(yáng)州風(fēng)光如何�！币娝龖脩玫乜粗巴�，謝臨淵放下手中折子，笑著寬慰道。
登基這大半年來，也不知是因?yàn)槭栌阱憻�，還是太過操勞，他肉眼可見地比之前瘦了許多，渾身的戾氣和鋒銳也消散了大半。
少了分狠厲，多了分矜貴。
宋晚寧的目光從河面波濤轉(zhuǎn)向他的臉，雙手托著腮，看得出神。
把謝臨淵盯得發(fā)毛：“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字？”
“我聽太后說，淳惠太后是江南人，最是溫婉嬌美�！彼嶂^，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我看你現(xiàn)在也越來越有西子捧心之感了�！�
謝臨淵哭笑不得，用筆桿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也就在船上顧忌著你難受，忍著不碰你，等下了船，看你還敢不敢拿我比西子�！�
宋晚寧轉(zhuǎn)了個身，不以為意：“下了船，那么多江南美人，誰還有功夫看你�！�
“那我就讓人知會那邊的官員，不要安排宴飲和舞樂，只準(zhǔn)你待在行宮里，看你還看不看什么江南美人�！�
“謝臨淵！”
御船又在河上行了數(shù)十日，趕在三月的末尾終于到了揚(yáng)州。
因只準(zhǔn)備在揚(yáng)州待三日，謝臨淵便沒興師動眾讓人修繕行宮，仍在御船上接見官員、過夜。
但宋晚寧在船上待久了實(shí)在有些頭暈犯惡心，一靠岸便下了船往謝文茵在揚(yáng)州的府邸去了。
謝臨淵特意交代了，前兩日他要忙公務(wù)，讓她和謝文茵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第三日過來接她。
她倒樂得自在，頭一日哪也沒去，只在府上歇息，第二日和謝文茵一起換了常服去二十四橋。
隨行的侍衛(wèi)和婢子也喬裝打扮，混跡在游客里，時刻盯著周圍的動靜。
春日里的瘦西湖風(fēng)景如畫，春水，畫船，自有一番江南獨(dú)有的婉約。
謝文茵本想拉宋晚寧去坐畫舫，可她看見船就想吐，只得作罷。二人轉(zhuǎn)而去了湖邊的茶樓，要了二樓一個臨窗的位置，一邊看風(fēng)景，一邊吃茶點(diǎn)。
這茶樓不像京城的飯館，不設(shè)雅間，桌與桌之間不過只隔一扇屏風(fēng)，說話聲音稍微大點(diǎn)，周圍都能聽見。
宋晚寧呷了口今年新上的雨前龍井，覺得格外清香怡人。
明明是一樣的東西，在這兒嘗著就是比宮里要新鮮。
她無意去聽旁邊人的閑聊，但話總是時不時鉆進(jìn)耳朵：“聽說昨夜御船甲板鋪了三層波斯毯，光是抬妝奩的小黃門就站了兩排......”
另一人興致勃勃地回復(fù)：“可不是嗎，那揚(yáng)州知府送了個瘦馬班子上去，都是精心挑的姑娘，又干凈，身段又好，到今天早上還沒送出來呢�！�
“可都說皇上與皇后感情甚篤，連后宮都未開，如今竟也......”
“你懂什么？開后宮左右不過是多納幾個如皇后般的官家小姐，哪比得上咱們這兒有野趣�！�
“說的也是，皇上也是個男人，還如此年輕，哪能忍得了這個？就是不知這皇上玩過的人，咱們有沒有那福氣也試上一遭？”
第241章
揚(yáng)州瘦馬
話越說越不成體統(tǒng)。
謝文茵當(dāng)即變了臉色，要站起身喝止這些閑言碎語。
宋晚寧按住她胳膊，壓低聲音：“算了吧，不過是些市井閑話，哪里沒有呢�！�
“嫂嫂，他們竟這般編排你與皇兄，我實(shí)在看不下去！”她皺眉坐下來，仍是憤憤不平。
鄰桌又傳來曖昧低笑：“到底是江南姑娘會伺候人......”
宋晚寧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瓷茶盞，碧色茶湯泛起細(xì)微波紋。
好半晌才開口：“你覺得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謝文茵握住她發(fā)涼的指尖：“嫂嫂別聽這些混賬話，皇兄不是那樣的人�！�
湖面上，畫舫中戲子的聲音隔著水悠悠傳來，吳儂軟語的小調(diào)，格外婉轉(zhuǎn)凄美。
唱的是：“君心如流水，妾身似飄萍”。
“是啊，他不是那樣的人�！彼瓮韺庉p聲說著，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
不知不覺連茶水都晾涼了，茶香淡去，入口多了些苦澀。
她嘆了口氣：“罷了，回去吧�！�
出了茶樓，碰巧見到一老婦人挑著擔(dān)子在賣花，幾個年輕小姐結(jié)伴買那含苞待放的玉蘭�；蚴侵苯觿e在發(fā)間，或是穿成串戴在手腕上，擦肩而過時清香撲鼻。
二八年華的少女們嬌嫩、柔美，如那潔白的花朵，引人駐足貪看。
謝文茵見她看得出神，問道：“嫂嫂也想買幾朵花嗎？”
宋晚寧笑著搖頭：“你說，那御船上可也有人染了這玉蘭香？”
說完，又覺得自己實(shí)在太過疑神疑鬼，但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始終拂不去。
思慮太多，再好的景致也失了顏色。
謝文茵知道她心情不佳，忙提議去別處玩玩，可她依舊興致缺缺，匆匆吃了午飯便打道回府了。
入夜，閉上眼準(zhǔn)備休息的時候，腦子里突然又蹦出了聽到的那些閑話。
總覺得枕畔縈繞著若有若無的玉蘭香。
忍不住去想，謝臨淵此時在做什么？是否如傳言里說的那般，徹夜歌舞不休，溫香軟玉在懷？為什么這兩日連個口信都未曾送過來？
越想越覺得委屈，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宋晚寧立刻坐起身，掀開床幃向外看去。
借著清亮月光，看見一道頎長身影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