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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明明說好了晚上要一同去赴那萬壽節(jié)的宴會,怎么謝臨淵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里?

    第244章

    撐著一口氣,喊她的名字

    兩個丫鬟應聲進來,提著油燈將房中蠟燭全部點亮。

    宋晚寧緩了好久才徹底清醒。

    也清晰地意識到,此刻已是夜里,怕是早過了宴會開始的時間。

    她皺眉,抬手煩躁地揉了兩下太陽穴:“今日明明有要事,為何不叫我起來?”

    梨蕊邊伺候著換衣服邊回道:“是陛下吩咐的,說晚上的宴席沒什么意思,不必叫娘娘起來�!�

    不知為何,宋晚寧的心突然開始慌亂,從床上下來的時候甚至站不穩(wěn)。

    有種莫名的,不好的預感在潛意識里作祟。

    她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快點,快點見到他。

    宋晚寧催得緊,一堆宮女進來手忙腳亂地伺候她梳洗。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撐著扶風的手正要出門,一個小太監(jiān)慌不擇路地沖進來,險些撞到她身上。

    “皇后娘娘也敢沖撞?不要命了?”梨蕊立刻斥責道。

    小太監(jiān)整個人伏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說話也不利索:“娘娘...陛下,陛下出事了......”

    “什么?”

    聽清之后,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宋晚寧幾乎癱軟在扶風懷里。

    梨蕊當即變了臉色,蹲下來扯住小太監(jiān)的衣領(lǐng)罵道:“糊涂東西,這也是能渾說的?快說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小太監(jiān)像被嚇破了膽,嘴里只會念叨著一句“陛下出事了”,多余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宋晚寧強忍落淚的沖動,咬著牙站住,繞過他往外走:“出去看看。”

    刺骨的夜風穿過回廊,卷起數(shù)片桃紅。瓣尖還凝著白日的暖香,此刻成了跌在青磚上的殘妝。

    “娘娘,慢些跑�!�

    “娘娘,小心身子�!�

    身側(cè)侍女們的呼喊像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絕,明明就在耳邊,卻好似隔了很遠很遠。

    嗡嗡作響,一句也落不進她的耳朵里。

    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宮門口,駕車的侍衛(wèi)詢問要去哪里,宋晚寧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話在嘴邊繞了再繞,就是說不出口。

    還是扶風替她說了出來:“去秦淮,陛下萬壽節(jié)設宴的地方。”

    主仆三人正要上車,遠遠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御道上格外明顯。

    宋晚寧下意識停下動作,僵硬地抬頭看去。

    道路盡頭漸漸顯露出明黃旌旗,八匹雪駒拉著的鎏金車架碾過青石板,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到了面前。

    侍衛(wèi)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謝臨淵的兩個貼身太監(jiān)架著他從車里出來,挪到輕便的步輦上。

    她腳像生了根,一步也邁不動。

    眼睜睜看著步輦緩緩向自己靠近,上面的謝臨淵努力抬起眼皮,喊了一聲:“寧兒�!�

    這一聲,將宋晚寧懸浮在空中的靈魂重新拉回軀殼。

    她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

    冰冷,僵硬。

    像那一次他騙她的樣子。

    “謝臨淵,你又在騙我是不是?這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宋晚寧賭氣地把那只手拋下,退后一步,指甲陷進掌心,“你起來,你答應過的,再不裝病嚇我,你說過要和我白頭......”

    謝臨淵聲音輕到聽不清,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唇上下翻動,似乎在說:“對不住�!�

    手顫巍巍地往上抬了幾寸,像是想與她相握。

    她心里憋著一口氣,不肯靠近:“我不信,別想再騙到我!”

    后面隨行的裴言初看不下去,上前解釋道:“娘娘,陛下在宴席上遇刺,還請速速送回宮里讓太醫(yī)醫(yī)治為上��!”

    遇刺。

    這兩個字“轟”的一聲在宋晚寧腦子里炸響。

    怎么會遇刺?以他的身手,什么樣的刺客會把他傷成這樣?

    還來不及思索,太監(jiān)抬著步輦匆匆從她面前走過,往行宮里去。

    宋晚寧失了魂,腳步是虛浮的,眼前是模糊的,思維是混沌的,像個提線木偶般怔怔地跟著他們往前走。

    裴言初追了上來,在她身后一步遠的距離,絮絮叨叨說著什么。

    “那江蘇巡撫意圖謀反,安排的舞姬樂師全是殺手,岸上還有叛軍�!�

    “陛下提前調(diào)來了閩浙水師埋伏在秦淮下游,趕來得十分及時,拿下了反賊。但陛下身上舊傷牽動,不慎落水,救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

    “只撐著一口氣,念著娘娘的閨名。”

    一直強忍著不落的眼淚終究還是轟然決堤。

    今夜無云無星,只余一彎弦月掛在空中,將謝臨淵的臉照得白到發(fā)青。

    宋晚寧死死盯著那張臉,連眼睛都忘了眨。

    她剛才應該注意到的,他渾身濕透,衣裳還在往下滴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或許更早一些,在今日分別前,就該察覺到他的狀態(tài)不對。

    明明像留戀,又像告別。

    不,還要更早,在那些相處的日夜,她早該發(fā)現(xiàn)他有舊疾,而不是傻傻等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因為太害怕失去,所以一直沉浸在他造就的美夢里,是她不愿清醒。

    她現(xiàn)在只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梨蕊勸慰的聲音都顫抖不已:“娘娘放心,陛下乃真龍?zhí)熳�,自有上天庇佑,不會有事的�!?br />
    宋晚寧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啊,一定會沒事的�!�

    一行人將謝臨淵送進寢殿,宮女太監(jiān)們上前替他換了身衣服,陸院判跪在龍榻前把著脈,眉頭緊鎖。

    她就這么站在屋子中間,任由兩個侍女攙扶著,眼神空洞沒有焦點。

    身旁宮人們進進出出,在她眼中像一個個虛幻的殘影,這方世間,好似只有她自己和床上那具一動不動的身軀是靜止的。

    陸院判起身給其他幾個太醫(yī)交代了幾句,又詢問謝臨淵的貼身侍從今日發(fā)生的事,一切弄清楚了之后才站到宋晚寧身前匯報。

    “啟稟娘娘,老臣無能,陛下身受重傷,此刻已是油盡燈枯了。”

    她反應了一會兒,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歇斯底里:“你說什么?陛下...油盡燈枯?他才不到三十歲,不過是受了點傷,怎么會油盡燈枯?”

    第245章

    沒有他,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耳邊,有小宮女在低聲哭泣。

    哽咽聲混著藥爐沸騰的咕嘟聲,在殿內(nèi)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

    宋晚寧感覺透不過氣。

    陸院判從藥箱里取出一個藥瓶——白瓷質(zhì)地,上面印著艾草圖樣。

    她見過的。

    這是她第一次察覺到謝臨淵咳嗽時,看他吃的藥。

    那時候他告訴她,不過是小��;她拿去問了陸景之,得到的結(jié)果也是如此。

    但現(xiàn)在,陸院判卻明明白白告訴她:“陛下有心疾,這藥用了那株世間僅存的千年人參,卻依然無法根治,只能續(xù)命。陛下登基后,命微臣用那一株人參入藥,一共制成了一年的藥量。原本還能再撐幾個月,今日陛下受了驚,情況更是不好,怕......”

    他嘆了口氣,沒再往下說。

    一字一句,像最鋒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扎進宋晚寧的心。

    一年的藥量...所以謝臨淵早就知道自己只剩一年的壽命。

    所以每次她說要與他歲歲年年時,他總是不回應。

    “只能續(xù)命......”宋晚寧緊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料,方寸大亂。

    “是,陛下來找臣醫(yī)治時已經(jīng)太遲了,早已病入膏肓。”陸院判搖頭惋惜,“四年前,驚聞娘娘離世時陛下悲傷過度,心力衰竭,一夜之間白了頭,這便是病根。這四年間,陛下又征戰(zhàn)數(shù)次,次次都是一身傷,每每來不及養(yǎng)好便又遠赴戰(zhàn)場。在登基前的宮變中,又遭暗手受了內(nèi)傷,實在是無力回天�!�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還有一隱疾,那便是見了稍大些的火光就會癲狂無狀。微臣方才問了隨行的侍從,他們說今日反賊行刺時,點燃了陛下所在的游船,陛下這才不慎落水。”

    心力衰竭、懼怕火光。

    這一樁樁一件件,分明都是拜她所賜。

    是她當年一意孤行,用自焚騙過他逃往西夏,她明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多愛她。

    怪不得謝臨淵一直瞞著她,不告訴她病了的事。

    原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宋晚寧再也站不住,直挺挺往前倒下,若不是梨蕊和扶風一左一右拉住了,差點栽到地上。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像有一雙大手在肆意攪動,把五臟六腑都攪成了一團亂麻。

    她低著頭,止不住干嘔,卻嘔不出任何東西。

    滿口都是反上來的苦水。

    “誰說陛下無力回天了?治,給本宮治!”宋晚寧忽然發(fā)了瘋,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掙開了兩個侍女的手,狠狠摔碎一只花瓶,撿起一片碎瓷橫在自己腕上,“若陛下醒不過來,不僅你們陪葬,也抬著本宮的尸體回京,同陛下一起合葬吧!”

    屋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被嚇得魂飛魄散。

    梨蕊哭嚎著:“娘娘,您這是做什么啊,別這樣,陛下一定會沒事的。”

    扶風沒動,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宋晚寧的動作,算準時機,想趁其不備迅速奪下那枚瓷片。

    還未等她出手,龍榻那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寧兒。”

    幾乎是一瞬間,宋晚寧手腕一抖,碎瓷片從指尖滑落,踉踉蹌蹌地奔向聲音來的方向。

    她跪坐到床前,什么儀態(tài)也不顧了,哭得滿臉都是淚:“我在,我在這里�!�

    感受到指尖被兩只溫暖柔軟的手包裹,謝臨淵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輕得像嘆息:“寧兒,別哭...我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只不過沒想到...來得這么早......”

    宋晚寧閉上眼,瘋狂搖頭,嘴里一遍遍說著:“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這一生,實在錯得太多。

    她好像真的是什么天煞孤星,但凡是她身邊的人,一個都留不住。

    或許,最該死的人是她......

    “寧兒,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敝x臨淵手指動了動,喉間滾出破碎的氣音,“我說過,我的一切,包括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錯的人是我,如今不過是向你贖罪罷了......”

    她俯下身子,把臉埋進他手心,哽咽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我不怪你了呀......”

    “求求你...求你...別丟下我......”

    “我真的...不能再沒有你了......”

    痛,噬心蝕骨的痛,悄悄地爬滿全身。

    她太熟悉了。

    得知父兄死訊時、眼看著母親咽氣時、醒來被告知失去孩子時、見太后最后一面時,這樣的痛都在體內(nèi)翻涌著。

    她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了。

    但此刻,它又卷土重來。

    謝臨淵眼神里充斥著心疼。

    他多想坐起來抱一抱她,可連動一動手指頭這樣的動作都難如登天。

    “寧兒,你聽我說。”他微弱地咳嗽了兩聲,固執(zhí)地交代起后事,“我死之后,去乾清宮書房架子的暗格里取出我擬好的詔書...往后是垂簾聽政,還是選宗室子過繼都由你做主......”

    其實,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完全不適合再說大段的話了。

    說了幾句,就要停下來大口喘息許久。

    宋晚寧撕心裂肺地哀求著:“我不聽,我要你好起來,求求你......”

    謝臨淵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繼續(xù)說道:“那些老臣肯定會反對,但是武將那邊大多都會支持你,有他們在,你不用擔心......”

    “但也不能太依賴他們...畢竟人心易變......”他看著她,像看一件令他驕傲的作品,“寧兒聰慧,一定可以把握其中的平衡......”

    “不,我不行,你別留我一個人......”她恨不得捂住耳朵,但聲音還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他說道:“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緲緲,為了她,你也要撐下去�!�

    宋晚寧頭腦發(fā)懵,像被定在原地。

    混亂的大腦思索了好久,才意識到原來謝臨淵將緲緲留下,就是為了這一天。

    怕她在他死后失去求生的欲望,用孩子來做她的支撐。

    支撐著她在沒有他的世界里,依然可以好好活下去。

    他算得好準,好狠。

    見宋晚寧難以置信的表情,謝臨淵放心垂下眼眸,嘴角依舊噙著那絲笑意:“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下輩子希望是我最先遇到你...我一定不會再把你認錯......”

    差點完全闔上的雙眼再次睜開一道不寬不窄的縫隙,瞳孔里映著她悲痛欲絕的臉:“只是...此生還有最后一個愿望,今日是我生辰,想聽你叫我一聲...阿淵......”

    第246章

    哪怕希望渺茫

    “......”稱呼到了嘴邊,宋晚寧強行咽下去,咬著牙不肯說,“等你好了,要多少遍我都喊給你聽�!�

    她怕一說出口,他就離她而去了。

    謝臨淵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心里自然明白,也沒再多說什么。

    眼睫顫了顫,輕輕嘆了口氣。

    宋晚寧撐著床沿站起來,腿腳麻得差點又倒回去:“你的生辰賀禮我還沒給你看,你等我,我去拿給你......”

    還沒走幾步,身后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悲愴的哀嚎。

    “陛下!”

    耳朵里“嗡”的一聲巨響,然后就什么也聽不見了。

    宋晚寧木然地轉(zhuǎn)身,看著陸院判匆匆跑到床邊探著脈息,看著宮女太監(jiān)們跪在地上張著嘴哭喊,看著兩個侍女皺著眉頭緊盯著自己。

    看著床上那具身軀,那個不再起伏的胸膛。

    有那么一瞬間,她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姓甚名誰,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眼淚也戛然而止,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

    陸院判在謝臨淵頭上和手腕上扎了幾針,又喂下去一顆藥丸,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恢復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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