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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終于,陸院判捧著一碗澄澈的藥汁站到她面前:“娘娘,藥成了。”

    她想伸手接過那碗藥,親自喂謝臨淵喝下,可雙手顫顫巍巍,怎么也捧不穩(wěn),只得作罷。

    一行人來到寢殿內(nèi),太監(jiān)扶著謝臨淵的身子讓他坐起來,太醫(yī)一勺一勺將藥喂進(jìn)他的嘴里。

    一碗藥見了底,他卻絲毫沒有反應(yīng),還是和之前一樣。

    “這藥真的有用嗎?”宋晚寧心急如焚。

    陸院判安慰道:“藥效發(fā)作也需要時間,娘娘莫要著急�!�

    她怎能不急。

    若是這雪蓮沒有任何用處,她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丈夫走向死亡了。

    藥一日日喂下去,然而謝臨淵除了沒有死之外并無其他變化。

    而雪蓮的花瓣也即將耗盡。

    宋晚寧在早朝上頭一回心不在焉,耳朵里臣子們的聲音像蚊蟲哼鳴般令她無比厭煩。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朝,乘著鳳輦往乾清宮去,忽而被長春宮里的一個小宮女?dāng)r住了去路。

    那小宮女一臉喜色,語速極快:“娘娘,陛下醒了!”

    她一時間沒聽清,茫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扶風(fēng),發(fā)現(xiàn)扶風(fēng)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驚喜的神色,立刻恍然大悟。

    “快,回宮,回宮!”

    第251章

    謝臨淵你別鬧了

    雨后的方磚路面格外濕滑,宋晚寧又懷著身孕,抬鳳輦的太監(jiān)們不敢走太快。

    偏她急得要命,生生將木質(zhì)扶手摳出了幾個淺坑。

    催促了七八遍后,終于到了長春宮門外,還未踏入院子里,就聽見一聲巨響。

    像是有人摔碎了什么東西。

    然后是一陣驚呼和嘈雜,隱隱混著小宮女的哭泣。

    宋晚寧正撐著扶風(fēng)的手往里走,梨蕊迎面出來,臉色不怎么好。

    她皺眉詢問:“怎么回事,里面怎么這么亂?”

    梨蕊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陛下醒了,但是...性情大變......”

    “什么意思?”

    宋晚寧不明白,想要進(jìn)去瞧瞧到底怎么了,可梨蕊擋在她身前,不讓她往里走。

    “娘娘,您懷著身孕,還是先別進(jìn)去吧。”小丫鬟面露難色,“奴婢怕陛下收不住手,傷了娘娘�!�

    懷著孕情緒本來就不穩(wěn)定,此刻又著了急,她一把推開梨蕊:“說什么胡話,陛下怎么可能傷我?”

    宋晚寧抬腳就要往寢殿里走,剛越過屏風(fēng),一只玉如意朝外飛來,堪堪砸在她腳邊。

    四分五裂。

    這動靜著實(shí)把她嚇了一跳,低頭怔愣了片刻往里看去:“怎么了?”

    謝臨淵原本一臉戒備地縮在床腳,聽見宋晚寧的聲音眼前一亮,赤著腳直接跳下來,越過一屋子人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嘴里不住地喊著“寧兒”。

    失而復(fù)得的喜悅沖昏了宋晚寧的頭腦,她甚至沒有察覺出眼前之人的狀態(tài)不對勁。

    太醫(yī)和侍從們盯著兩人的動作,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抱得太緊,壓到了宋晚寧的肚子,她抬手推搡起來:“謝臨淵,疼,你先放開我。”

    眾人驚呼:“陛下息怒,娘娘有孕在身,不可用蠻力�。 �

    謝臨淵聽話地松了手,一臉慌亂,小心翼翼地盯著宋晚寧。

    這樣的表情,是不該在他臉上出現(xiàn)的。

    宋晚寧再遲鈍也察覺出了異樣:“你...到底怎么回事?”

    許是她的語氣太嚴(yán)肅,不夠柔和,謝臨淵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如幼獸般抽動著鼻尖,一副委屈的模樣。

    “寧兒不生氣......”

    他討好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垂頭站在地上,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們說,他這是怎么了?”宋晚寧扭頭看向一旁的太醫(yī)。

    陸院判張著嘴,欲言又止,吞吐了好幾次才下定決心開口:“陛下似乎失憶了,心智也變得像孩童一般,微臣實(shí)在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不止是他自己覺得荒謬,宋晚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失憶?”她兩條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起,不解地看著太醫(yī)們,又抬頭看了看滿臉寫著天真的謝臨淵,“開什么玩笑?別鬧了好不好?”

    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想到自己之前小產(chǎn)后騙他自己失憶的場景,立刻就覺得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是故意裝的,來逗弄她。

    看著他臉上那陌生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

    宋晚寧抬手用力錘打他的胸膛,近乎尖叫道:“謝臨淵你別鬧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個月是怎么熬過來的?你現(xiàn)在還要這么作弄我,是覺得我好欺負(fù)是嗎?”

    可謝臨淵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站著,靜靜承受她的歇斯底里,不躲避,也不控制住她。

    她打累了,抬頭再看,發(fā)現(xiàn)他眼里又多了些不知所措。

    嘴里還是那句話:“寧兒不生氣......”

    宋晚寧一腔怒火像是發(fā)泄在了棉花上,渾身的無力感讓她委屈得崩潰大哭。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她揪著謝臨淵的衣襟,發(fā)了瘋似的搖晃。

    他的沉默襯得她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像戲臺上的丑角。

    此刻的謝臨淵不明白為什么宋晚寧會突然情緒崩潰,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雙臂卻不由自主地抬起,虛虛圈住懷中之人的身軀。

    怕再次弄疼她,沒敢用力。

    宋晚寧一愣,淚眼朦朧抬頭看去,對上的是一雙無比清澈干凈的眼眸。

    “你不是他!”她發(fā)了狠一把將人推開,自己也站不穩(wěn)向后倒去。

    幸好扶風(fēng)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抱住,這才沒摔在地上。

    她看著眼前那道搖晃著后退,卻又下意識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身影,心口一陣絞痛。

    不止是心疼,連肚子也疼得厲害。

    懷孕這么久,頭一回這樣。

    宋晚寧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明明站都站不穩(wěn)了,仍執(zhí)拗地看向他:“演夠了沒有?鬧夠了沒有?”

    眼神里是濃烈的失望。

    “娘娘,切莫動氣��!”

    “是啊娘娘,陛下大病初愈,一時性情變化也是有的,不要著急......”

    太醫(yī)和宮女們一擁而上,將兩人隔開,哄著宋晚寧往外走。

    還未走到西邊暖閣,她已經(jīng)疼得直不起腰,身后有宮女尖叫道:“有血!”

    眾人下意識看向宋晚寧身下,果然有鮮紅血跡一路蜿蜒。

    而她本人也已失去意識,癱軟在扶風(fēng)懷里。

    “不好,娘娘動了胎氣,快扶娘娘躺下!”陸院判當(dāng)即變了臉色。

    謝臨淵怔怔地跟著人群走了出來,茫然地看著周遭亂糟糟的場景,躑躅不敢靠近。

    他一睜眼,便覺得這一切都無比陌生,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眼前這些人是誰,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里。

    唯一記得的是他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叫寧兒。

    可他的寧兒好像十分厭惡他,并不想見到他。

    甚至因?yàn)樗纯嗳f分。

    他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

    宋晚寧是在寢殿床上醒來的。

    恢復(fù)知覺后,明顯覺得小腹還是隱隱有墜痛。

    下意識伸手搭在肚子上,熟悉的微微隆起感還在,松了一口氣。

    這才扭頭看向床邊,發(fā)現(xiàn)謝臨淵正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已是夜里,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眼底情緒。

    兩人靜默對視了片刻,他輕輕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第252章

    算了,回來就好

    在謝臨淵昏迷的這些日子里,宋晚寧幻想過很多他醒來后的場景。

    可能是相擁著喜極而泣。

    可能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過往的生死劫難都化作凝噎在喉的萬千感慨。

    也可能是他板著臉,氣她為什么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但從未想過是這樣。

    謝臨淵甚至不用多說什么,只是坐在她面前,她都能看出來,現(xiàn)在這個絕對不是以前的他。

    哪怕是一樣的相貌,一樣的聲音,也不是她的謝臨淵。

    像是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謝臨淵往前挪了一點(diǎn),本能想要靠近,可手抬起后又尷尬地放下,眼神躲閃:“能不能不要討厭我?”

    他高大的身軀佝僂著,垂頭喪氣,像個犯錯的孩子期盼她的原諒。

    宋晚寧扭過頭不去看,兩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在枕頭上。

    她怎么可能討厭他呢。

    這四個多月,上百個日日夜夜,她無時無刻不在祈禱他能再度回到身邊。

    可上天又和她開了個玩笑。

    回來的是他的軀殼,并不包括靈魂。

    一個不記得自己身份地位,不記得他們之間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不記得為什么愛她的人,還是她的愛人嗎?

    梨蕊聽到動靜進(jìn)來一看,忙回頭招呼道:“太醫(yī),娘娘醒了!”

    陸院判應(yīng)聲進(jìn)來,向帝后二人行了禮后上前給宋晚寧診脈。

    “娘娘,您的身子實(shí)在不宜情緒激動。”他收回脈枕和帕子,“最后一瓣雪蓮入了安胎藥才堪堪保住這一胎,若是再動胎氣可就不好了�!�

    “雪蓮?”她一驚,脫口而出,“那陛下怎么辦?”

    陸院判道:“陛下的心脈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身體也比之前康健,至于記憶為何會缺失微臣暫時還不清楚,但大約不是因病導(dǎo)致的,娘娘盡可放心�!�

    “那...他的記憶還能再恢復(fù)嗎?”宋晚寧還是不死心。

    她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謝臨淵,而非一具空白的軀殼。

    陸院判搖了搖頭:“微臣實(shí)在無能為力,或許娘娘可以多引導(dǎo)陛下,用些信物或旁的什么東西來逐步喚醒陛下的記憶�!�

    “好,知道了。”宋晚寧收回目光,整個人泄了氣,“你們都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梨蕊和陸院判交換了一下眼神,確認(rèn)她沒有大礙,便一起退了出去。

    謝臨淵遲遲未動。

    也不說話,還是那么坐著,看著她。

    “你為什么不走?”宋晚寧緩緩支撐著坐起來。

    看見他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微微卷曲,局促得要命。

    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答非所問:“不要趕我走�!�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臨淵。

    印象中的他冷靜、果敢、自信,好像一切盡在掌握。連太后都說他相當(dāng)早慧,五六歲時便已褪去稚氣,不管是皇宮還是戰(zhàn)場,從不以弱示人。

    而現(xiàn)在的他恰恰相反。

    像是回到了那個他從未提起過的,短暫的童年。

    宋晚寧突然沒那么生氣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她低頭笑出了聲。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謝臨淵緊張兮兮地皺著眉。

    宋晚寧沒回答,坐直了身子,朝他張開雙臂。

    他眼睛先是一亮,然后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以一種非常不“謝臨淵”的姿勢撲過來,跪在床上與她相擁。

    她像往常一樣把頭埋進(jìn)謝臨淵的頸窩。

    忽略掉肢體上的微微僵硬,他的溫度,他的氣息,擁抱的力度都與記憶中無差。

    鮮活而溫?zé)�,不再是冷冰冰的半個尸體。

    宋晚寧深深吐出一口氣:“算了,回來就好�!�

    謝臨淵身子明顯一顫,手臂不自覺收緊,低聲喚著她小名:“寧兒......”

    開了口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

    堵得他難受。

    “天色不早了,去休息吧�!彼牧伺乃谋常曇衾飵Я艘唤z疲憊。

    謝臨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句話也沒說迅速下了床,又奔出寢殿。

    雕花木門“吱呀”了兩次,他小心翼翼端著一只藥碗回來:“他們說寧兒病了,要喝藥。”

    為了藥效,送過來的藥雖不至于滾燙,但也不會放得太涼,至少得保證喝到最后一口還是溫?zé)岬摹?br />
    平日里宮女們端藥都會用托盤,沒有他這樣直接捧著碗的。

    謝臨淵坐在椅子上,笨拙地舀了一勺藥遞到宋晚寧唇邊。

    她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燙得直皺眉。

    可他像感覺不到燙一樣,手緊緊貼著碗壁,生怕撒出來一滴。

    “傻子�!�

    宋晚寧笑著紅了眼眶,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搶過藥碗放到床頭的小幾上。

    抓著他的手,往被燙得通紅的手心和指腹上輕輕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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