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夜幕降臨。
夏亦安正在臨摹字帖,冬至突然闖了進來:“王妃,我剛去庫房給您取筆墨,聽王爺身邊的小廝說王爺為了救薛晴,從馬背上跌落摔傷了,現(xiàn)在正在請醫(yī)診治呢!”
‘哐當’一聲,夏亦安手中的筆掉落在桌上。
她顧不得許多,連忙披上斗篷,冒著寒風匆匆趕往方敬禹的院子。
可就在夏亦安準備推門而入時,里面?zhèn)鱽砹搜η绲膵舌谅暋?br />
“敬禹哥哥,我們都拜過堂了,我給你上藥還有什么好避諱的?”
【第二十三世】第3章
‘轟’的一聲,夏亦安只覺腦子里炸開一道響雷。
方敬禹和薛晴已經(jīng)拜了堂!?
此時,書房里又傳出方敬禹滿含愧疚的話。
“我跟亦安從小青梅竹馬,又有出生入死情誼,跟你拜堂是在我失憶的時候,她現(xiàn)在不知道這事,你也別提,我不想讓她難過。
“可敬禹哥哥,我們就算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啊。”
這時,小廝端著湯藥來了,見夏亦安呆站在門口,忙行禮:“王妃�!�
屋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
‘吱呀’一聲,房門被拉開。
方敬禹直直撞進夏亦安通紅的眼睛里:“亦安?你……”
他剛一開口,夏亦安就轉身快步離開。
方敬禹連外衣都來不及穿就追了過去,好一會兒才堪堪抓住她的手:“亦安,你聽我解釋!”
“我當時失憶了,這才犯糊涂跟晴兒拜了天地,但是只對著淮水落日,做不得數(shù)!”
夏亦安看著他慌張又帶著心虛的眸子,含著淚用力抽出手:“可你還是對她動心了,不是嗎?”
方敬禹啞口無言。
夏亦安凄楚一笑,頓覺自己獨身苦守南城王府的那段日子,更像一個笑話。
她只以為方敬禹是騙自己,卻不知是背叛。
面對男人的沉默,夏亦安心如刀絞:“你帶她回府,是因為舍棄不下她,想要她陪伴在你身邊,說什么認她做義妹,要給她找人家,都是騙我的借口!”
“我是怕你傷心才瞞著你�!�
方敬禹解釋著,試圖將滿眼淚的她擁入懷中:“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可你信我,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無人可替的�!�
然而,夏亦安再次推開他,又像躲洪水猛獸似的后退兩步。
她黯淡如灰的雙眼噙滿失望,退到離他三尺后轉身踉蹌遠去。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決絕的把方敬禹拋在原地。
方敬禹望著那消瘦的背影,復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江倒海。
夏亦安回到房間,屏退眾人關上房門后,終于支撐不住,淚水和身體通通砸在地上。
她陪伴方敬禹征戰(zhàn)多年,性格早就被磨煉的堅強,從不輕易落淚。
可這一次,她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從窗隙吹進來的風將桌上的佛經(jīng)吹到夏亦安身邊。
“但以妄想顛倒執(zhí)著而不正得……”她顫聲呢喃。
執(zhí)著。
她的確太執(zhí)著了。
執(zhí)著于對方敬禹的愛,執(zhí)著于相信世間有矢志不渝的真心,但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夏亦安倚著門,枯坐了一夜。
之后幾天,方敬禹像是刻意在躲她,哪怕遇見了,連話都不說就走。
夏亦安也不挽留,甚至當做沒看見。
直到這天,夏亦安剛踏出房門,便看見薛晴跪在院中。
薛晴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的鬢角和衣角都被露水打濕了。
夏亦安詫然,示意冬至去扶她:“你這是做什么?”
可薛晴躲開冬至的攙扶,聲音都被凍得發(fā)抖:“亦安姐姐,我對不起你,自從我入府,姐姐一直真心待我……”
“當時敬禹哥哥失憶,我才和他成了親,如果我知道他有姐姐這樣好的妻子,我一定不會嫁給他�!�
說到這兒,她突然哭了起來:“可如今我對敬禹哥哥動了真情,亦安姐姐,我真的舍不得他,只要你不趕我走,讓我做個灑掃丫鬟,我也甘之如飴!”
看著薛晴眼中的決絕和深情,夏亦安心中五味雜陳。
雖然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方敬禹,離開南城,但現(xiàn)在要親口成全,她還做不到。
見夏亦安的沉默,薛晴心一橫:“要是姐姐不肯,那晴兒便磕頭磕到姐姐答應為止�!�
說著,她不要命似的磕起頭來,幾下就把額頭磕青。
夏亦安急了:“冬至,還不把人扶起來!”
冬至反應過來,忙要去扶人,可薛晴臉色突然一白,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晴兒!”
方敬禹急切的聲音驟然響起。
他上前抱起暈倒的薛晴σσψ,朝被嚇住的冬至吼道:“去叫大夫!”
說著,他連看都不看夏亦安,抱著人匆匆離開。
夏亦安僵在原地,久久沒能從方敬禹緊張薛晴的模樣中回神。
直到冬至跑回來,如臨大敵的告訴她。
“王妃,薛晴她被診出喜脈了!”
【第二十三世】第4章
聽到冬至的話,夏亦安瞳孔驟然緊縮:“你說什么?”
“是真的,大夫說已經(jīng)有孕兩個月了!”
夏亦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干凈。
薛晴和方敬禹拜了堂,自然是圓了房的,可在府里兩人在她面前做出兄妹的模樣,暗地里翻云覆雨……
剎那間,一股惡心涌上心頭,夏亦安忍不住干嘔起來。
荒唐,真是荒唐!
她就像個跳梁小丑,被兩人耍的團團轉!
夏亦安堵著口氣起身去了懷桑院,想在今天和方敬禹一刀兩斷。
可如那天一樣,里頭傳出的話直接擊潰她支離破碎的心。
“晴兒,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暫時去府外住著�!�
“你擔心亦安姐姐為難我嗎?她那么好心,肯定不會的,而且我不想離開你�!�
冷寂中,方敬禹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不了解夏亦安,她心狠起來堪比羅剎鬼,當初她跟我征戰(zhàn)沙場,出的計策陰毒至極�!�
“晴兒,你不諳世事,如果她因為一念之差對你下手,你根本無法應對。”
一字一句,堪比冬日里最鋒利的冰刃,刺進夏亦安的胸口,疼的她攥緊了雙手。
往日那些救過方敬禹性命的良計,現(xiàn)在竟成了她惡毒的頭銜,變成了攻擊她的武器。
而跟著夏亦安的冬至氣得不行,可更多的是心疼。
她看著夏亦安通紅的眼角,也不由含了淚。
最終,夏亦安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離去。
屏退冬至后,她抬頭望著四四方方的院墻,目光漸遠。
她以為自己又會像那晚一樣大哭一場,可意外的,她除了滿心疲憊,根本哭不出來。
夏亦安悵然一笑。
或許是因為真心快死透了,所以已經(jīng)沒感覺了。
入夜。
夏亦安正跪在佛龕前誦經(jīng),方敬禹來了。
氣氛微妙。
方敬禹見夏亦安沒有一點反應,有些不自在:“我知道瞞不住你,晴兒她有孕了�!�
“亦安,是我對不起你,可這是我第一個孩子……”
聽見這話,夏亦安攢動佛珠的手一頓。
她睜開眼,滿目悲戚:“第一個孩子?那我們的小川算什么呢?”
小川,是她那個夭折于腹中孩子的乳名。
三年前,方敬禹深陷敵軍包圍圈,夏亦安為了救他,拖著四個月的身子,帶人把他救了回來。
可她也因此受傷,孩子不僅沒保住,甚至再也不能生育。
那天方敬禹紅著眼,抱著同樣悲痛欲絕的她說:“亦安,小川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但他與我們無緣,如今只要你沒事就好。”
一時間,方敬禹眼底劃過抹慚愧,卻選擇回避:“小川沒了我也傷心,但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你也該放下了�!�
夏亦安心一緊,緩緩起身:“你過去了,我卻過不去�!�
那是她的骨肉,她曾切切實實感受過孩子的胎動。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自己蒼青色的衣裙被染成了紅色。
她的小川化成了血水,永遠留在了邊疆的黃沙里…
看著夏亦安黯淡又倔強的眼神,方敬禹心中煩悶,但還是一意孤行:“我知道你不喜歡晴兒,我明天送她出府養(yǎng)胎,你也不會心煩�!�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卻聽身后的夏亦安啞著嗓子開口。
“不用,你娶她為平妻吧�!�
【第二十三世】第5章
方敬禹陡然停住腳,愕然轉身。
當看到面無表情地夏亦安,他的心反而亂了。
她接受薛晴明明是件好事,可他根本高興不起來。
不等方敬禹反應,夏亦安又說:“時候不早了,薛晴剛有孕需要人陪,你去吧,我也休息了�!�
委婉的逐客令讓方敬禹有些無措。
其實他更愿意夏亦安向自己大發(fā)脾氣,或者把自己狠狠罵一頓,他都會覺得安心些。
但現(xiàn)在她的平靜和冷漠讓他捉摸不透,還有沒由來的不安。
然而方敬禹躊躇了很久,最終還是走了。
見人離開,一直候在外頭的冬至進來,滿臉不解:“王妃,您為什么要讓王爺娶薛晴為平妻�。俊�
“您那么愛王爺,怎么舍得把他推給別人?”
夏亦安面向菩薩,雙手合十:“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于愛,何憂何怖�!�
她很清楚,方敬禹的心已經(jīng)不再屬于自己一個人。
哪怕沒有薛晴,也會有別人,自己要做的,只是學著放下。
又是好幾天,方敬禹沒再露過面。
他是王爺,又是異姓王,娶妻并非小事,又因為薛晴家世不好等原因,方敬禹也沒打算大辦兩人婚事。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雪慢慢化盡。
悶在屋子里好幾天的夏亦安,在冬至的軟磨硬泡下,終于答應去后園透透氣。
風吹來,雖沒有冬日里那么凌冽,但冬至還是怕她著涼,便折返回去拿披風。
夏亦安看著遠處的青山,心緒動蕩。
春日快到了,她也要離開了。
“亦安姐姐。”薛晴的聲音突然響起。
夏亦安轉過身,只見薛晴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
興許是因為有孕,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薛晴行了禮:“多謝姐姐成全我和敬禹哥哥�!�
夏亦安神情淡淡:“你早就和敬禹拜了堂成了夫妻,現(xiàn)在孩子都有了,我也算不得成全�!�
薛晴目光閃爍:“……是啊,可敬禹哥哥說,娶我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不能大操大辦,甚至不能聲張�!�
聽了這話,夏亦安眉心一跳,心里莫名涌起股不安。
她見慣了薛晴天真爛漫的模樣,可此刻,她竟然從對方眼中看到似有若無的野心。
直覺讓夏亦安本能選擇遠離:“就算不聲張,你也了了跟敬禹在一起的心愿,不也是好事嗎?”
說完,她也不管薛晴是何表情,轉身就要走,卻正好看見方敬禹迎面而來。
兩人眼神剛撞上,夏亦安就見他神色突然一緊,身后也傳來‘噗通’的落水聲。
“晴兒!”
夏亦安詫異轉過身,只見薛晴踉蹌站在池塘里。
水雖然只到她的腰,可初春冰雪初融,水冷得徹骨。
全身濕透的薛晴被凍得渾身發(fā)抖:“別過來!”
她拔下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制止住想要救她的方敬禹。
緊接著,她又將絕望痛苦的眼神放在愣住的夏亦安身上:“亦安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搶走了敬禹哥哥,可我是來加入這么家,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
“我薛晴雖然不是什么高門貴女,但也是良家子,我只想要名正言順的嫁入南城王府,要一個正經(jīng)的名分而已。”
方敬禹焦急萬分,直接地沖著夏亦安怒吼:“晴兒現(xiàn)在有著身孕,你到底說了什么刺激她的話?”
夏亦安喉間一哽,還沒等她解釋,池塘里的薛晴哭了起來。
“敬禹哥哥,我不想我們的孩子和我一樣無名無分,如果你們都容不下我,那我也只好跟我的孩子一死了之!”
說著,她將簪子高高揚起就要往自己喉嚨扎去。
千鈞一發(fā)間,方敬禹跳入池塘抓住薛晴的手,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你,禮數(shù)周全也好,昭告天下也罷,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
聽見這話,薛晴呆愣片刻,最后靠在他懷里委屈地大哭起來。
冷風吹過夏亦安通紅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