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虞寶意終于學(xué)會,在這種地方,沒有任何正大光明的規(guī)則可言。
誰站得高,誰就?是規(guī)則。
“差點忘了,薛太說得對,何太之前提醒你那件事……”關(guān)知荷微微側(cè)身?,“你是該多謝何太�!�
虞寶意從善如流,可卻沒端出?一分一毫多謝人的態(tài)度:“多謝何太,教會了我這么重要的一個人生道理……”
“再?次祝你生日快樂,永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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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臺連香港都鮮見的黑色勞斯萊斯,沿著維多利亞港的海灣線開了許久,又繞回,慢慢吞吞,像乘著風(fēng)在散步。
車內(nèi),司機是那時在瑰麗酒店遲到了三十秒的那位。
正是那三十秒。
絆住了霍邵澎一生的腳步。
虞寶意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有點懶散困倦。
“虞小?姐仗勢欺人的本領(lǐng)第一回用,就?讓我一下得罪了香港一半的夫人太太�!�
“你好像很高興?”
“嗯�!�
“為什么?”
霍邵澎偏著頭,側(cè)臉貼在她發(fā)心上,“小?意,不愿意受委屈也是一種很好的品德。”
虞寶意有點蔫,低聲嘟囔:“我受委屈不怕,可她們欺負我Mommy�!�
關(guān)知荷乘了自己?來時的車離開,把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因為誰都不要緊,而且有時候仗勢欺人也不是壞事,今晚那些敢出?聲的太太,哪個不是仗著自己?的丈夫?”
霍邵澎迫切希望今夜發(fā)生的所有事刻進她心里,不枉費關(guān)知荷大張旗鼓設(shè)下這個局,他也沒白配合。
他不認為虞寶意會對這種事上癮。
但認識越深,做得越多,不知不覺中樹敵的虞家在香港,就?越離不開他的庇護。
“嗯�!�
虞寶意仍舊喪氣地應(yīng)著,可默然兩息,她想到什么,又輕聲笑了笑,“那我仗著我的男朋友�!�
“我求之不得�!�
說到這,車廂內(nèi)的氛圍總算活絡(luò)了些。
她主動扣住霍邵澎的手,“Terrance,今晚發(fā)生的事你家里人一定會知道。”
“嗯?”
“好啊�!�
虞寶意抬頭,猝不及防的茫然神情對上他沉沉垂落的深晦目光。
“跟我回家,親自同我媽媽解釋吧�!�
第86章
卑鄙
見?霍邵澎母親這件事?,
說大不大,說小也……挺大的。
虞寶意知道要送入黎婉青眼的禮物難于登天,可之前已經(jīng)走過一次捷徑,
博到霍夫人一笑,
讓她再出奇一次,
實在沒?存貨了。
霍邵澎得知她送給黎婉青自己十八歲時候的珠寶作品后,也確認了兩回。
她是?真沒?有了。
本來就不是?很?熱愛珠寶設(shè)計這個專業(yè),
那時,她的水平也遠遠入不了虞海和?的眼,
多次打擊下,
逐漸失去信心。
但如果有心要找,
的確還有一件。
在沈景程手里。
虞寶意還好心幫霍邵澎回憶了下。
那晚忘記是?誰組的局了,沈景程送了她一束玫瑰和?一個鉆石胸針,說等工程順利開工,就要求婚。
而?那個胸針,正?是?她第一件作品,沈景程尋人仿了件一模一樣?的,只是?將她設(shè)計粗糙不合理的地方精修了點,原品還在他手里。
回憶完后,
霍邵澎第一次放鴿子,
把原定今天約女友和?母親見?面的午茶推到了明天,說臨時有急事?。
虞寶意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后來,一臺勞斯駛進了九龍區(qū)的榮昌邨,這里是?著名的香港公共屋邨。
兩座四十層的樓宇并排而?立,外墻呈現(xiàn)出一種?蒙塵的暗白色,
從上往下整齊的金屬防盜網(wǎng)與墻面間隔,像樓宇剝落的外皮,
有一種?悠久的生銹感。
以防萬一,李忠權(quán)另外叫了一臺車陪同。下車后,那臺車上的便?衣保鏢旋即隱入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但始終有一位保鏢緊隨霍邵澎其后。
有電梯,但日?常維護懈怠,外加使用時間過久,上升時,鋼絲纜繩發(fā)出難聽的吱啞聲。
沈景程和?他母親楊美樺住在二十七樓,門外有一棟老舊的菱形鐵閘。雖是?白天,感應(yīng)燈不穩(wěn)定,頻繁閃動,照得不大的空間多了幾分詭異陰森。
李忠權(quán)先?霍邵澎一步,上前摁門鈴。
沒?響。
老人略顯尷尬收回手,咳了下,伸手穿過鐵閘,拍了拍,“有人嗎?”
沒?人應(yīng)話,但李忠權(quán)不再敲第二回了。
楊美樺沒?工作,身體又不好,長期待業(yè)在家。
后來沈景程做建筑公司賺了點錢,日?子總算好過點�?刹坏綆啄�?又打回原形,甚至比以前更糟糕,兒子欠了一屁股債,賣房又賣車,才把窟窿勉強堵上大半,躲掉牢獄之災(zāi)。
為了維持兩人日?常生活,楊美樺會接點手工修補活計,貼補家用。
這些資料,來之前,F(xiàn)lorence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人一定在家。
果不其然,等了一陣,門后先?響起咳嗽聲,一聲連著一聲,越來越近,連腳步都蓋住了。
楊美樺打開門,被高大的人影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是?催債的人。
“楊女士�!崩钪覚�(quán)站在一側(cè),“我們不是?討債的,是?沈生以前的朋友,好久沒?聯(lián)系,來探望他一下。”
也許沒?見?過討債還如此彬彬有禮的人,或者?之前來的人里沒?有慈眉善目的老人,楊美樺膽顫心驚地把鐵閘拉開,側(cè)身讓出,“那你們請進,我現(xiàn)在喊景程回來。”
說完,楊美樺不太自然地眨了下眼,想抬手揉,還是?放下了,轉(zhuǎn)身進廚房泡茶。
說是?廚房,其實是?一個連轉(zhuǎn)身都困難的小房間。
霍?*?
邵澎走進客廳,余光掠過主沙發(fā)上的煙灰和?不明污漬,坐到了看上去干凈點的單人沙發(fā)上。
沒?有過濾工具,所以楊美樺端上來的茶水里浮旋著深棕色的茶葉。
“粗茶,見?諒�!�
話音剛落,楊美樺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眼角,像是?眼睛里進了什么異物。
李忠權(quán)觀察了女人許久。
身上穿著老氣廉價的碎花上衣,下身一條松松垮垮的長褲,整個人是?佝僂的,像腰挺不直了一樣?。
白發(fā)根根分明,摻雜在黑發(fā)中,顯得刺眼。可若看到她蠟黃的臉色,枯瘦的面頰,干澀起皮的嘴唇和?耷拉下來的外眼角,又不那么刺眼了。
“楊女士,你眼睛怎么了?”李忠權(quán)問。
“應(yīng)該是?晚上補衫補多了,有點干,我滴個眼藥水就沒?事?。”
茶送了,問題也回答了,楊美樺顯得有些束手無策,撇頭看陽臺,“我再給景程打個電話,你們稍稍坐一會。”
她應(yīng)是?想進房間,可腳步莫名其妙歪成斜線,踢到角落里的綠植后,竟然伸出手朝前摸索了下,最后扶著墻進房間。
保鏢沒?有進來,客廳只剩下李忠權(quán)和全程默不作聲的霍邵澎。
“楊女士眼睛可能出問題了�!彼吐曊f。
李忠權(quán)能觀察到的,霍邵澎同樣?,甚至一開門,他就看到女人明顯不健康的灰濁眼白。
可哪怕提醒了,他也沒給別的反應(yīng)。
沈景程很?快就回來了。
Florence給的資料上顯示,他在附近一家超市里打工,不湊上早高峰晚高峰的話,也少?有人光顧,他經(jīng)常會外出偷懶個十幾二十分鐘。
“媽!”門外傳來焦躁的呼喚和?鑰匙插進鎖孔轉(zhuǎn)動的聲音,“邊位啊,電話里邊又唔講清楚,一直系度催我翻來……(哪位啊,電話里面又不講清楚,一直在那催我回來)”
楊美樺從房間里出來,剛巧沈景程也打開了門。
單人沙發(fā)正?對門口,他罵罵咧咧的后半句,恍如被當場腰斬,瞬間噤聲。
“霍、霍生……”
“好久不見?,沈生�!被羯叟旖K于說了來此后的第一句話。
沈景程虛空抓了抓拳頭,發(fā)現(xiàn)掌心已經(jīng)在冒汗,“霍生,你、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當初,他從工程材料中偷油水這件事?,是?霍邵澎親自點頭放過他的,只是?錢要按照合同加倍填上,一分都不能少?。
連楊美樺高燒重病時,虞寶意打過來五萬塊錢,沈景程原本想先?送母親去醫(yī)院接受治療,可剛好碰上霍氏連連施壓,最后也不得不拿去填窟窿了。
沈景程知道,五萬塊是?虞寶意留給楊美樺治病的。
他覺得自己該死?。
其實錢還沒?填完,但霍氏似乎把這件事?拋之腦后了,沒?有再催他,因而?有空間把更多心思放在還利息高的債務(wù)上。
可別?說剩下那點空缺了,哪怕他欠了原本金額的十倍二十倍,也不至于驚動霍邵澎親自上門催債。
“我來取一樣?東西�!被羯叟煺f。
他眸光似濾過一般,很?淡,輕描淡寫地投放在沈景程身上,似觀察,又如俯視。
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一條深灰色長褲,褲管有點長了,局促地堆在腳邊,一雙球鞋露出,占滿泥漬。
臉也有一種?日?曬雨淋過的焦黃感,如果以現(xiàn)在這副模樣?混跡進從前那些局中,連當清潔員,都會有人譏諷他不夠干凈。
只有霍邵澎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這個男人,已經(jīng)從虞寶意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了。
如他所愿。
不再襯得起她,也從始至終都沒?襯過。
可沈景程不知道。
剛出事?時,他像臟東西一樣?被排擠出原本的交際圈,無一人對他施以援手,所以現(xiàn)在消息也局限在自己一畝三分地,根本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自己的前女友成為了霍生的身邊人。
而?路邊報紙攤上的八卦小報,每每看見?上面有關(guān)?豪門的標題內(nèi)容都會刺痛他,久而?久之,也失去關(guān)?心外面新聞的興趣。
“什么東西?”
“Bowie十八歲時第一件作品,那枚胸針。”
沈景程的表情一開始是?迷茫的,后來猶如地面龜裂,震驚、難以置信等等復(fù)雜的情緒交織著,似潮水從裂縫中涌出,直到完全吞沒?了他。
“霍生、霍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說話的男聲含雜大量錯愕,氣息漂浮,不落地。
桌面上,茶水里的茶葉已經(jīng)平靜沉底。
相比之下,持續(xù)滾沸的是?茶水之外的世界。
“Bowie現(xiàn)在是?我的女朋友。”霍邵澎緩緩起身,語聲勻慢,卻富含強調(diào)的意味,“她的東西,我全都要�!�
“Bowie?”比起沈景程,楊美樺更快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景程,那不是?小意嗎?怎么會……”
一種?強烈的羞辱感勒住脖子,逼得他面紅耳赤。
沈景程捏緊拳頭,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霍生說話:“你們……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和?你無關(guān)?,東西呢�!被羯叟鞜o意在此糾纏,“如果賣掉,麻煩將買家聯(lián)系方式給我�!�
來之前他有想過,虞寶意的東西很?可能被賣掉,作為賠付給霍氏的其中一筆錢。
畢竟以沈景程的性格,做出這種?事?也不無道理。
可誰料到,沈景程笑了笑,說:“你勾我條女,我憑乜卑你?(你追求我女朋友,我憑什么給你)”
“她早就不是?你女朋友了�!�
“是?我�!被羯叟鞜o動于衷,旁觀那人發(fā)怒的丑態(tài),“但不是?她。”
“由始至終,卑鄙、下作,在她還沒?和?你還沒?分手之前,就決定要她的,全都是?我�!�
沈景程進來時門沒?關(guān)?緊,聽到爭吵聲,那位原本守在樓梯口的保鏢已經(jīng)來到門前,警惕地盯著被沖動情緒掌控的男人。
說完,他笑了笑。
“那又如何呢,沈生�!�
第87章
價值
過了幾日,
一個包裝簡陋的盒子出現(xiàn)在虞寶意家?門口。
打?開以后,那枚胸針靜靜躺在手心上。
盒子里沒有留言,沒有別?的可以追溯的痕跡,
有點?灰黏著指腹,
可能在抽屜里放久了。
但從包裝上看,
應(yīng)該來自沈景程。
虞寶意從未想過要回這枚胸針的原因是?,她?覺得出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