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夜風(fēng)微涼。
離開的沈曼蓉將車停在路邊,滿腦子都是顧霆驍剛剛的沉默。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沈曼蓉看清來電人后忙接起:喂,楊醫(yī)生。
沈女士,您母親最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您可能要做好思想準(zhǔn)備,她還沒有睡,您要過來看看她嗎
聞言,沈曼蓉心一沉。
她媽媽患阿爾茲海默癥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身體也因為年紀(jì)越大而越漸虛弱。
我馬上過去。沈曼蓉掛了電話驅(qū)車而去。
城南療養(yǎng)院。
沈曼蓉剛走進(jìn)病房,就看見沈母坐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么。
媽......沈曼蓉輕喚一聲,走上前。
沈母看到她,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天辰,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你建的鐵路嗎我都準(zhǔn)備好了,我們什么時候去啊
沈曼蓉眼眶驟然一紅。
天辰是她爸的名字,七年前死于胃癌。
那時他還在參與鐵路建設(shè),病是年終體檢時查出來的。
她以為爸爸能撐下去,可就在她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走了。
那條他參與建設(shè)的鐵路成了他臨死前最后的遺憾。
在他離世沒多久,那條鐵路也因為一些原因停止修建了。
沈曼蓉強忍著眼淚: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帶您去。
她扶著沈母上床,哄她睡著后才悄聲離開。
夜色濃如墨。
沈曼蓉伏在方向盤上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都有些干澀了才斂起悲傷開車離去。
回到家。
她坐在沙發(fā)上想了一夜,做下了決定。
天邊泛起魚肚白,顧霆驍回來了。
沈曼蓉看著他:我想請幾天假帶我媽出去走走,但是那條路比較遠(yuǎn),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這樣路上他們兩人可以交替開車,也能快點帶媽媽到那兒。
顧霆驍有些遲疑:最近太忙,等過陣子再說吧。
可是......我媽等不了了!
她還沒說完,顧霆驍后續(xù)的話就像針刺進(jìn)了喉嚨,讓她再難開口。
你該知道鐵路局這兩天特別忙,不適合請假,別再胡鬧了。
晨風(fēng)陣陣。
沈曼蓉一人站在寂靜的客廳里僵了半晌,才給療養(yǎng)院打去電話,說自己周末去接沈母。
接下來的幾天,她再沒見到顧霆驍。
轉(zhuǎn)眼到了周末,沈曼蓉將沈母接出了療養(yǎng)院。
離開前,醫(yī)生和她對視了一眼。
雖然沒說話,但兩人都明白,這一走也許就是永別。
這一路,沈母格外清醒,不斷地說著沈父以前的事。
你爸剛做鐵路工時才二十多歲,那時候年輕,飯量大,
一頓能吃六七個饅頭,滿隊的人也沒一個能比得過他,他還特自豪。
我倆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忙著修鐵路回不來,我每次去看他,他總拿出幾顆糖塞給我,說這是他干活干得好上面給的獎勵,實際啊,那是他偷偷買的,就為了哄我多留幾天。
......
沈母說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沈曼蓉默默聽著,唇角彎著,眼眶卻是一片通紅。
見沈母眼中滿是疲倦,她開口勸:媽,路還遠(yuǎn),您先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您。
沈母低低地應(yīng)了聲,合上了雙眼。
整整一路,沈曼蓉不停地喝咖啡,就為了保持清醒,安全迅速地將沈母送到地方。
車子順著鐵路一直前行,一天一夜后,終于在太陽升起前到達(dá)。
沈曼蓉呼吸略顯沉重,長時間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有些僵硬。
她忍著酸痛感,回頭看著熟睡的沈母,輕輕將人搖醒:媽,我們到了。
沈母緩緩睜開眼,渾濁的雙眸已經(jīng)漸漸開始渙散。
沈曼蓉看的心一酸,緊握住她消瘦的手。
太陽慢慢從東邊升起,照亮了淡青色的天空。
透過車前窗,沈母望著綠色群山:這地方,還像曾經(jīng)那么美......
她已經(jīng)快要說不出話來了,卻還是掙扎著,一個字一個字說著。
沈曼蓉要湊得很近,才能依稀聽出她在說什么。
你爸這人啊,一輩子沒什么本事,最自豪的就是成為一個鐵路工,總把為國家建設(shè)出力掛在嘴邊上,我就想啊......
國家那么多人,哪......哪缺他一個,他不聽還和我犟,非說一定會帶我去他建成的鐵路走......走。
沈母眼中浸著熱淚:現(xiàn)在我來,也算完成他對我的承諾了。
說到這里,她握著沈曼蓉的手越來越緊。
沈曼蓉眼淚不自覺往下掉,聲音發(fā)顫:媽......
沈母看了她一眼,輕拍了拍她手背:我想你爸了......
聞言,沈曼蓉心底一抽,哀聲求著:媽,你別丟下我好不好,你別走......
沈母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么安慰她,可用盡全身力氣最后也只吐出了一個字:寶......
這一個字就像把刀捅進(jìn)了沈曼蓉的心口,所有的話都再難說出口。
她知道這幾年媽媽因為患病受了不少的罪,可什么都沒有說過。
只是在清醒時拉著她的手說:我的寶兒還小,媽媽還要再多陪你幾年。
但現(xiàn)在,媽媽要走了。
沈曼蓉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傾身過去緊緊抱住沈母,好像這樣媽媽就不會離開。
可許久,許久。
懷中的人還是慢慢變涼,變冷,再也暖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