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凌清宵聽到這些名字,都忍不住恍惚了一會。五百年了,曾經(jīng)的痛和傷害慢慢被時間沖淡,剩下來的仿佛都是溫情。
過去凌清宵耿耿于懷的那些不公平,在現(xiàn)在的他看來,其實都是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家破人亡,相比之下,他們兄弟間的摩擦實在無關(guān)緊要。親人間有誤會就要說開,如果凌顯鴻、凌重煜心有疑慮,這次回去凌清宵大可以解釋清楚,他其實對鐘山家主之位并無意向,如果凌重煜想要,大可明說。
凌清宵突然想念起鐘山來,也想念闊別五百年的父母親人。剛才還不覺得,現(xiàn)在只是生出這個念頭,“回家”這兩個字仿佛頃刻間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
凌清宵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他正要追問凌重煜的傷勢,身后天羽星君循著天兵的指示走過來,看到他們就高聲道:“你們原來在這里,可叫我好找�!�
凌清宵的話止住,幾人轉(zhuǎn)身,依次給天羽星君問好。天羽星君隨意揮了揮手,對凌清宵說:“你走得太快了,我才一眨眼,你就沒影了。剛才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說,我本打算從玉清宮出來后,在路上和你提,沒想到錯過了�!�
凌清宵致歉,他不放心洛晗,從玉清宮出來后直奔南天門,難怪和天羽星君走岔了。洛晗很有眼力勁兒,一看情況,就主動說:“既然星君和凌清宵有事要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我們先行告退。”
不等凌清宵表示反對,洛晗就利索地往外走,葉梓楠、奕華軒等見狀也告辭。奕華軒另有事情,在路口和他們道別,等他走后,只剩洛晗、葉梓楠、鄒季白三人,他們?nèi)耸顷犛�,言談不必忌諱,葉梓楠便也直白地對洛晗說:“你們失蹤后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我怎么覺得凌清宵完全變了個人?”
其實洛晗也有變化,但是這種變化不明顯,她的性情、言行還和從前一樣,唯有身上某種古老的氣息變強了。但是凌清宵就太可怕了,從修為到氣勢再到性情,仿佛完全換了個人。
洛晗含糊道:“我們在南海不慎被天雷劈到,被抽入一個奇怪的秘境中,頗費了番周折才出來。他飽經(jīng)歷練,當然不一樣了�!�
機緣是個人隱私,即便是父母也不會問太細,葉梓楠作為朋友更不會追問秘境細節(jié)。葉梓楠對此一語帶過,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雖然同是隊友,但是我總覺得我和你們玩的不是一個游戲。我還什么不知道要干什么呢,你們的進度已經(jīng)推得飛快,這次我稀里糊涂就獲得了天宮的表彰,天羽星君給我發(fā)獎勵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收了。”
這一點鄒季白深有同感,從西洱彌海開始,他們兩人好像就一直掉線,等他們上線了,任務也完成了。隨后去大明城,來天宮,去懷茵島,從扶桑島歸來……都是一樣。
發(fā)生了什么?咦,怎么就贏了?
躺贏接二連三,讓人怪不好意思的。葉梓楠裝模作樣反省完,立刻和洛晗交換了通訊令牌:“以后你們要去哪里歷險,請務必帶上我�!�
他就喜歡這種吃軟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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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晗一轉(zhuǎn)眼就跑沒了,其余人也很快散去,凌清宵被迫留在原地,聽天羽星君說:“凌清宵,這段時間忙,我一直沒騰出手查你們上次說的事�,F(xiàn)在誅仙石的事未了,我恐怕抽不開身,不如我派一個人隨你們回鐘山,當面調(diào)查凌重煜一事。如果他真的心懷不軌,天宮必不會姑息�!�
凌清宵其實怔了一下,才想起來天羽星君口中的事是什么。他們在西洱彌海第一次捕捉吞元獸時,凌重煜突然松手,靈力反噬,致使大局功虧一簣。凌清宵那時候太過震驚,怒而擊了凌重煜一掌。
回天宮后洛晗向天羽星君稟報一切,但是這段時間事情層出不絕,誅仙石,鎮(zhèn)魔石,懷茵島遇襲,緊接著又有他們兩人失蹤,天羽星君一直沒空調(diào)查。
凌清宵現(xiàn)在想想,對當日的事情完全了然。他見識過許多魔族,對魔族的手段不敢說精通,但稱得上了解。凌重煜當日明顯中了魔引,凌清宵知道魔引如何起效,也知道魔引如何祛除,這么點小事,他自己就能處理好,沒必要牽扯天宮的官員下水了。
凌清宵說:“多謝星君。然而這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必要浪費天宮人力。天宮最近有許多大事要忙,這等瑣事我自己來處理就可,不必麻煩天宮�!�
天羽星君最近確實缺人,他見凌清宵推辭,也不再執(zhí)著,只交代如果遇到什么難處,及時來和他說。
凌清宵道謝,應下。天宮要查誅仙石的事,整座宮城仿佛都擰緊了發(fā)條。洛晗、凌清宵等人任務已了,如今是純粹的閑人,沒住幾天,就主動請辭。
天宮派飛舟各自送他們回家。他們四人一路同行,至此也到了分別的時候,葉梓楠和鄒季白與洛晗、凌清宵告辭,隨后各自登上回程的飛舟,朝不同方向駛?cè)ァ?br />
洛晗和凌清宵跟著天宮的飛舟,一同往鐘山而去。
出發(fā)和歸來心情完全不同,路上的時間倏忽而過,洛晗望著鉉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內(nèi)心深深感慨。
鐘山,他們回來了。
第83章
動心
在洛晗的強烈要求下,天宮的私人飛舟沒有大張旗鼓地停在鐘山山門前,而是提前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僻靜之地降落。
駕駛飛舟的天兵非常疑惑:“凌二公子,洛姑娘,這里離鐘山還有一段路,你們真的要在這里降落?”
“是的,到這里就可以了。”洛晗一口咬定,鄭重地對天兵道謝,“多謝仙士送我們回來,這一路辛苦你了�;厝サ穆飞�,請仙士小心�!�
既然洛晗堅持,天兵也不再多話。他們內(nèi)部規(guī)矩森嚴,并不肯收洛晗的謝禮,堅決推辭后就離開了。
等天宮的士兵走后,洛晗對凌清宵說:“沒想到這么快鐘山就到了�!�
凌清宵看到她,淡淡應道:“是啊。”
他已經(jīng)有預感,洛晗要說什么了。
洛晗躊躇一會,最重還是咬牙,說道:“我有點私事想處理,你先回鐘山去吧,我隨后就到�!�
凌清宵早就有所預料,但是等真的聽到這句話,還是從心底里涌上一股暴戾。
你先回去,我隨后就到,這簡直是凌清宵的夢魘。上次她就是這樣說的,可是最后的結(jié)果呢?
凌清宵不敢再冒任何風險,但是洛晗再一次,想推開他。
凌清宵注視她良久,緩緩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洛晗被那樣的目光看得心虛,但是很快,她的決心就再度堅定起來:“是一些私事,不要緊,我自己去就好了。你許多年沒有見父母家人了,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你永遠無法勉強一個不愿意的人,洛晗態(tài)度如此堅決,凌清宵能說什么?他最終循了洛晗的意,說:“好�!�
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無法拒絕。
洛晗親眼望著他離開,等天際再也看不到凌清宵的身影后,洛晗手中聚起金光,按照之前的手勢和口訣,打開神界。
神界獨立于另五界,無處可循,但又無處不在。
轉(zhuǎn)眼間,洛晗就出現(xiàn)在神域。神域和她上次離開時一般無二,依然是暗無天日的崖底,蕭蕭瑟瑟的風,會流動的黑影,入目所及,沒有一個活物。
一切都和上次沒有區(qū)別,只除了這次,崖底不會再有那條漂亮的銀龍了。
洛晗嘆了口氣,主動開口問:“你在嗎?”
她的聲音孤獨地消散在空中,耳邊只能聽到風聲。過了一會,崖底亮起淺淡的金色光點,光點逐漸匯聚成形,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xiàn)在洛晗對面。
“你來了�!�
光陰散去,你終于,來了。
他一直不甘心消散,似乎在等什么人,但是羲衡卻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直到洛晗和凌清宵從時空隧道出來的那一瞬間,羲衡終于知道了。
他在等洛晗,他的故友,亦是他的學生。
洛晗和凌清宵回到天啟的那一刻,中古的記憶穿越漫長的時間,忽然進入羲衡的腦海。羲衡知道了中古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也知道自己這些年冥冥中的執(zhí)著,究竟是為了什么。
洛晗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等真的看到消散得不成人形的羲衡,還是沒忍住眼眶一酸。曾經(jīng)他那么愛美,總是將“神如此完美”掛在嘴上,自戀又強大。他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懶散模樣,時常像個沒骨頭的人一樣掛在塌上,可是洛晗知道,羲衡才是眾神中,最深不可測的。
然而,連他都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可想而知其他人。
“哭什么�!濒撕庖蝗缢麄兎謩e前,還是那樣吊兒郎當,渾不在意,“這不是又見面了嗎。”
他們從中古離開的時候,羲衡就想,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只要他活得夠久,興許還能看到洛晗。
他只是沒有想到,再相見,竟然需要這么久。久到山河劇變,時間寂滅,久到神域衰退,眾神一個接一個隕落,最后,連羲衡也隕落了。
殘留在此的,不過他的一縷執(zhí)念。一縷因洛晗而生的執(zhí)念。
羲衡對生死很看得開,洛晗一時接受不了,但是對羲衡來說,他已經(jīng)活了很久很久,此生早就夠本了,實在沒什么遺憾。唯一的遺憾,現(xiàn)在也現(xiàn)實了。
羲衡豁達道:“說吧,你來找我,是想問什么事情�!�
洛晗心情沉重,她想到自己的來意,語氣越發(fā)沉悶:“我想問問,凌清宵的事情�!�
羲衡輕輕一笑:“我就知道是他�!�
值得洛晗大費周折,來回折騰這么久的,只會是和凌清宵相關(guān)的事情。尤其這次洛晗還特意繞開凌清宵,羲衡覺得有意思了,對洛晗要問的問題越發(fā)好奇:“怎么了?到底是什么話,必須繞開他說?”
洛晗斟酌著,逐字逐句說道:“其實他日后……我是說如果,如果他日后會成為一個暴君,一個冷酷絕情、一意孤行的戰(zhàn)爭瘋子,我要怎么辦?”
嘖,這句話里蘊含的信息量非常豐富,羲衡興致盎然,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晗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實不相瞞,我是從比現(xiàn)在還要靠后的未來穿越而來。我在后世……看到了一個不太好的他,我來到這里后,一直想阻止他。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經(jīng)歷的每一件事情,我做出的每一次嘗試,都在推動一切向我想極力避免的那個結(jié)果靠近。更可怕的是,我開始有了偏向。我很害怕等一切再發(fā)展成后來那個局面時,我會因為私心,沒法阻止他�!�
洛晗說完后,陡然喪氣。她終于說出來了,這些話在她心頭壓了很久,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她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她要如何告訴別人,她最親近的那個人,其實是她最防備的人?
羲衡是她最后一個長輩,除了羲衡,洛晗不知道這些話還能說給誰聽。
羲衡沒想到在他身死道消后還能聽到如此精彩的八卦,他嘖了嘖嘴,道:“你問別的事情,我還能給你建議,但是你問感情……我也不知道。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只有你親自嘗試一遍,你才知道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羲衡直言不諱地將此事定性為感情問題,洛晗聽到,沒有否認。
她最開始以為這種心情是雛鳥情節(jié),她剛剛來到仙界時,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凌清宵,第一個幫助她的人也是凌清宵。凌清宵護著她離開絕靈深淵,帶著她認識仙界,還手把手教她讀書寫字,打坐修煉。雛鳥會依賴第一眼看到的生物,洛晗以為,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她越來越發(fā)現(xiàn),并不只是如此。尤其是虛空域中時,她生出心魔,迷茫關(guān)頭她第一個想起來的人,竟然是凌清宵。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必須要面對一個意外了。
她對她的任務對象產(chǎn)生了感情。這個人日后可能成為她的盟友,也可能成為敵人。
其實她早就該意識到的,在青山村的時候,夜雨天有人偷襲,凌清宵療傷時突然將她按倒,洛晗非常驚訝,卻沒有立刻推開。那個時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或許還能再早一點,在大明城的時候,她和凌清宵在花樓上,凌清宵為了欺騙外面的魔族,故意和她做出一些引人遐想的姿態(tài),她雖然尷尬,但是并沒有排斥。身體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如果不是自己喜歡的人,男子靠近她的一瞬間,她就會本能彈開。
可是她沒有。
洛晗想了一會,越想越低落:“這種意外本來不該發(fā)生的,我應該控制住的�!�
羲衡輕嗤:“如果喜歡能控制住,那也不叫喜歡了。愛和感情不講道理,就是因為它們無法控制�!�
這些話并沒有安慰到她,洛晗依然喪喪的,說:“但是我們明明說好了,一切止于公事,不談私交。他可能不喜歡我,他對任何人都很耐心負責,他只是出于責任�!�
羲衡撇嘴,真是受不了,他忍不住道:“你可以仔細看看他如何對待其他人,再看看他如何對待你,你就不會再有這種懷疑了。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等待五百年,不棄不餒地尋找你,為你占卜求信,你覺得,這是對普通朋友的感情嗎?”
顯然不是。
洛晗沉默了,她有些茫然,感情的事情向來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洛晗看凌重煜和云夢菡的分分合合時一目了然,但是等落到她自己身上,她就變得患得患失,將信將疑。
真的嗎?真的不是羲衡對她開了親友濾鏡,故而產(chǎn)生的幻覺嗎?
洛晗越發(fā)迷茫,話已至此,已沒什么可遮掩的了,洛晗直接說道:“想必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他未來會是天帝。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什么態(tài)度,但是現(xiàn)在,我對他卻生出一些非分之想。這份心思我要如何對待呢?有些線一旦越過就再沒法回到原來,萬一我和他說開,他并沒有這方面的意思,豈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而且,后面的事情終究是個導火索,如果他還成了后面那個模樣,我該何去何從?站在他這邊就是違背自己的神德,不站在他這邊,豈不是反目成仇?”
無論分手不分手,這都太傷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越過這條線。
天道,應該不偏不倚,無心無情。無情,則至公,才能公正裁決世間對錯。
洛晗茫然,問道:“羲衡前輩,我該怎么辦?”
“你該怎么辦,得看你想要什么�!濒撕獍察o片刻,悠悠道,“你要問你自己,你想要的是千秋萬代,咫尺天涯,還是愛恨無悔,成則攜手一生,敗則反目成仇。”
前一個對她的事業(yè)有利,這樣的話她最好一輩子和凌清宵維持這種似是而非的曖昧關(guān)系,作為一個有些曖昧的合作伙伴,以凌清宵的性情,自然會不遺余力地幫她。這樣,洛晗不必陷太深,又能坐享漁翁之利。
后一個就痛快的多了,兩人說開,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成則成不成則散,雙方都不留遺憾。好處是有可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共治天下,然而這樣做的壞處同樣顯著。
一旦他們的感情破裂,那么兩人連合作伙伴都做不成,只能一輩子王不見王,老死不相往來。
洛晗陷入長久的沉默。羲衡想到她的處境,幽幽嘆了口氣,說:“沒有人能給你建議,你只能自己抉擇�!�
洛晗心煩意亂,這些事情一時半會理不清頭緒,洛晗暫且擱置,不再自尋煩惱。她看著眼前的羲衡,嘴動了動,但是最終還是不敢問。
洛晗想問他們走后發(fā)生了什么,其他人怎么樣了?可是洛晗又不敢問,她生怕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這實在是件很殘忍的事情,對洛晗來說,她不久前才剛見過羲衡、容成等人,她只是從時空隧道出來,去扶桑島接了吞元獸,這短短幾天的功夫,她熟悉的那些人,就全部離開她了。
羲衡看出來洛晗的顧忌,心中微嘆,主動說道:“你也知道了,他們都已經(jīng)走了�?墒撬麄兠總人都沒有遺憾,這是他們的命運,你無需介懷。對了,容成和小澤托我給你們問好。小澤后來稱帝,并且改凌姓,說起來,小澤還是凌清宵的某位祖宗。小澤一直很想念凌清宵,等你出去后,替我轉(zhuǎn)達給他吧�!�
洛晗眼中不知不覺滲出眼淚,羲衡看著面前年輕美麗,眼神依然未被時光改變的少女,百感交集。
他身體的邊緣已經(jīng)在潰散,最后,羲衡看著洛晗,含笑道:“珍重�!�
洛晗眼淚簌簌落下,用盡全力看著眼前這一幕:“珍重�!�
羲衡淡淡一笑,再無遺憾,轟然消散于天地間,徹底回歸世界。
時間最后一個古老神徹底離開了。此后,神界就真的只剩洛晗一個人了。
她還沒有成長為自己想要的模樣,就得先學會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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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宵出現(xiàn)在的鐘山問天門前,剛一露面,就在弟子中引起巨大轟動。
眾人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可是問天門前令牌閃爍不斷,可見所有人都在瘋狂傳遞消息。凌清宵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他不久前才剛從戰(zhàn)場中剝離出來,如今看到這些生活在盛世的年輕弟子,宛如在看一群孩子。
凌清宵沒有和任何人寒暄,直接走向門內(nèi)。管家接到他的消息,一路飛奔著趕到大門:“二公子?”
“嗯�!绷枨逑喓唵螁螒艘宦暎吹焦芗�,生出種恍如隔世之感。他回來了,所有人都在,連管家看著似乎都親切很多。
凌清宵十分珍視這種和平,連語氣都變?nèi)岷土耍骸案赣H和母親呢?”
管家此刻內(nèi)心正在劇烈震蕩中,才半年多不見,二公子宛如脫胎換骨!管家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家主和夫人正在東陽院,大公子這段日子養(yǎng)傷,家主和兩位夫人擔心大公子,必須親自看著才能安心�!�
東陽院是凌重煜的住所,凌清宵從小到大聽過太多次“家主和兩位夫人在東陽院”,此刻聽到,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他依然和和氣氣的,對管家說:“勞煩管家通傳一二,告訴父親母親,我回來了,并且有一樁要事和他們說�!�
管家修為不及凌清宵,并不能察覺到哪些地方變化了,只知道二公子已迥然不同。就比方此刻凌清宵對他說話,明明凌清宵的語氣并不嚴厲,但管家竟完全不敢生出違逆之心。
管家誠惶誠恐應了一聲,趕快跑去通知凌顯鴻和宿儀芳。凌清宵自己則斂著衣袖,徑直往福寧殿走去。
福寧殿、承天殿和問天門在同一條中軸線上,承天殿是承辦大型禮儀之地,福寧殿靠后些,功能也更日常。凌清宵覺得此時此刻,他去東陽院恐怕會讓里面的人不自在,既然如此,他還是不去討嫌了。
福寧殿就剛好。
凌清宵坐在福寧殿等,過了好一會,凌顯鴻才姍姍來遲。
凌清宵聽到聲音,慢慢起身,他還未問好,劈頭就迎來一句責難:“逆子,你還知道回來?”
凌清宵未出口的請安,近五百年的思念,全部堵在喉嚨中,再也說不出來。
凌顯鴻帶著怒氣進門,他本來正在東陽院里為長子療傷,不料聽到管家稟報二公子回來了。凌顯鴻怔了一下,隨即怒氣沖沖趕來。
他倒要看看,這個不孝子還有什么面目出現(xiàn)在他面前!凌顯鴻一路上憋著火氣,他準備了一肚子質(zhì)問,進門后看到凌清宵的那一瞬面,凌顯鴻明顯愣了愣,滿腔責難也卡殼了。
凌顯鴻不可置信,問:“僅僅幾個月,你為什么升到了天仙上階?”
凌清宵的心一點一點冷下去,他失蹤兩次,西洱彌海內(nèi)一次,南海一次,這次外出期間一大半的時間都處在失聯(lián)狀態(tài),結(jié)果他的父親見了面根本沒有詢問他的安全,第一句是質(zhì)問,第二句,是懷疑他的修為。
仿佛迎面一盆涼水,凌清宵一路雀躍的心被澆得冰涼。凌清宵給自己找借口,或許,父親只是太擔心凌重煜了,這才口氣急了些。
凌清宵盡量和緩地,說:“這段時間遇到了一些事情,機緣巧合而已�!�
“機緣巧合?”凌顯鴻狐疑地看著他,目光漸漸變得尖銳,防備。他上下打量著凌清宵,剛才乍見之下還不覺得,現(xiàn)在細看,越看越覺得心驚。
凌清宵何止是修為大漲,他身上的氣息幾乎是換了一個人,仔細看時,隱隱還有股令人膽寒的殺氣。
宿儀芳不及凌顯鴻走得快,現(xiàn)在才趕到福寧殿。她奔過來時聽到有人說“巧合”,宿儀芳提著裙子快速走入殿內(nèi),疑道:“什么巧合?發(fā)生了什么?”
凌顯鴻戒備地望著凌清宵:“你問你生出來的好兒子,短短八個月,他兩升兩階。這樣的升級速度就算是用了天材地寶都不可能,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能撞上這種幸事。”
兩升兩階?宿儀芳嚇了一跳,她趕緊去看凌清宵,果然,她已經(jīng)看不透凌清宵的修為了,而且凌清宵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息,竟然會讓她隱隱害怕。
這怎么可能!去年九月凌清宵和凌重煜隨大部隊出征,距現(xiàn)在滿打滿算不過八個月而已,從天仙初階到上階困難重重,最快都需要兩三千年,這還沒有算被心魔困住的時間。凌清宵僅憑八個月,怎么可能飛升至此?
這段時間外界全是風言風語,宿儀芳本來不信,此刻也有些狐疑了。是不是真的是凌清宵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升級這么快?
凌清宵心里無聲地笑了一下,真是可笑,有朝一日,他竟然自欺欺人到如此地步。他特意為凌顯鴻找開脫理由,可是過了這么久,他的生身父母沒有一個詢問他為何失蹤,失蹤后遭遇了什么。他們只是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質(zhì)問他為何提升這么快。
并不是他飛升快,也不是他修煉容易,相反,他在中古經(jīng)歷了很多危險,幾度垂危。他也并不輕松,他在中古五百年,除了最開始養(yǎng)傷那段時間,之后的日子再沒有睡覺超過一個時辰。
沒有誰的成功是輕而易舉的,他只是,從來不說罷了。
凌清宵不想訴苦也不想掰扯是非,他的語氣不知不覺冷下來,說:“陰差陽錯,巧合罷了。此事事關(guān)天宮機密,更多的細節(jié),恕我不能披露�!�
凌顯鴻和宿儀芳的臉色都微妙起來,這是,拿天宮來壓他們?
凌顯鴻此刻再看凌清宵,目光中明顯帶上了審視。管家見勢不妙,連忙圓場道:“家主,夫人,二公子剛剛回來,很多事情還沒緩過來。您和二公子不妨先坐下,有什么話慢慢說�!�
凌顯鴻哼了一聲,用力甩袖子坐到主座,宿儀芳復雜地看了凌清宵一眼,快步跟上。
凌顯鴻和宿儀芳坐好后,仙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三人端來茶水和糕點,可惜,在場幾人誰都沒有心思動茶點。
凌顯鴻看著獨自坐在客位的次子,目光滿是忌憚。從小到大,凌顯鴻對凌重煜了如指掌,唯獨對次子,總是拿捏不定。凌顯鴻本來以為凌清宵只是孤傲而已,雖然他總是不聽話,但是并不會脫離掌控太遠�?墒沁@次,現(xiàn)實給了凌顯鴻響亮的一耳光。
凌顯鴻意識到他太低估凌清宵了。凌清宵這些年一直表現(xiàn)得風輕云淡,不慕名利,可是誰能知道,最低調(diào)的次子,不聲不響地,卻給了凌顯鴻這么一個大禮。
原來這些年都是他看錯了,凌清宵才是那個真正心機深沉的人。
凌顯鴻振袖,問:“未免你怨我偏聽偏信,現(xiàn)在我給你同樣的機會。我問你,西洱彌海內(nèi),你到底為什么那樣做?”
凌清宵輕輕挑眉:“哪樣?”
宿儀芳忍不住了,怨道:“還不是你暗算煜兒那一掌。當著眾人的面你就敢如此,幸好煜兒命大,要不然,我豈不再也見不到煜兒了?”
凌清宵不喜歡爭辯,但是他念著面前是他的父母,還是按捺著性子解釋道:“因為他體內(nèi)有魔氣�!�
“什么?”宿儀芳被嚇了一跳,她反應過來后,怒道,“你在胡說什么?這種毀人前程的話,你竟然也敢往兄長身上安?毀了重煜,對你究竟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