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怎么不說話啊……呼�!�
幾句話的功夫,奚絕直接進(jìn)入夢鄉(xiāng),歡快地打起小呼嚕來。
盛焦:“……”
小奚絕睡覺不安分,雖然用被子將自己裹成個(gè)球,但睡著睡著就開始在床上拳打腳踢,被子都蹬開了。
盛焦本來盤膝坐在床榻中央,最后被連打帶踹地下了榻,沉著臉在腳踏上坐著。
這哪里是來報(bào)救命之恩的,分明是來泄私憤的。
奚將闌不記得自己那晚將年少的盛宗主踹到床下的英勇事跡,渾渾噩噩中手胡亂一動,隱約聽到金屬相撞的聲音。
夢中天旋地轉(zhuǎn)。
奚絕身量頎長,笑嘻嘻地坐在盛家盛焦小院的床榻上,微微仰著頭道:“無灼,這個(gè)字多好啊,你若還未定字,就用我這個(gè)唄�!�
夕陽余暉,盛焦逆著光注視他,聲音淡漠:“父親會為我取字。”
奚絕瞪他:“……但我就喜歡這個(gè),你那個(gè)渣爹能起什么有內(nèi)涵的字啊,還不如我呢�!�
盛焦默不作聲。
“那你叫我爹。”奚絕說,“我勉為其難當(dāng)你一回父親,為你取字�!�
盛焦:“…………”
奚絕一身暖黃法衣裹在纖瘦身上,懶洋洋倚靠在雕花床柱上,坐在床沿晃蕩著腳,哼唧著道:“盛無灼,盛無灼�!�
盛無灼。
還未及冠的少年五官還帶著些許稚嫩,唇紅齒白烏發(fā)雪膚,勾唇笑起來好似融化日光中的殘陽。
奚絕還在迭聲叫著“盛無灼”,妄圖讓盛焦聽順耳趕緊定這個(gè)字。
突然,盛焦往前一步,扶著他的下巴輕輕覆唇過來。
奚絕眼眸猛地瞪圓了。
重重床幔被帳鉤撩起,受了驚的奚絕下意識往后一靠,帳鉤相撞發(fā)出清脆聲響。
一股酥酥麻麻的奇特感覺在唇珠上蔓延,瞬間席卷少年奚絕的腦海,讓他渾渾噩噩全然不知反抗,甚至還下意識伸手拽住盛焦衣襟,穩(wěn)住自己往后傾倒的身形。
少年人青澀生疏地初嘗情愛。
奚絕骨節(jié)分明的五指抓著床幔,帶動著帳鉤相撞,叮鈴鐺脆聲響遍偌大房間。
響到天亮。
「棄仙骨」的反噬太過強(qiáng)烈,奚將闌經(jīng)脈河涸海干,渾渾噩噩做了一晚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膲�,渾身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以至于掙扎著醒過來時(shí),耳邊還有帳鉤相撞的聲音。
奚將闌惺忪困倦,捂住耳朵不想再聽那讓他腰肢發(fā)軟的脆聲。
可一動,聲音更響更真實(shí)。
像是近在眼前。
奚將闌艱難睜眼,循聲望去,就見自己雙手手腕處綁著細(xì)長鎖鏈,大概是怕他掙扎傷到,腕子內(nèi)側(cè)里面還墊了軟巾。
奚將闌:“???”
奚將闌長發(fā)凌亂,迷茫環(huán)顧四周。
層層雪蠶絲帳被風(fēng)吹得輕輕拂動,價(jià)值千金的迥深香裊裊而上,丹青古畫、白瓷靈器,處處皆風(fēng)雅,也處處皆奢靡。
奚將闌嗅了嗅,發(fā)現(xiàn)周遭只有迥深香的甘甜幽遠(yuǎn)的氣息,并無「棄仙骨」。
窗外昏暗,桌案上點(diǎn)著一盞長明燭,似乎已是深夜。
奚將闌眉頭緊皺,喚醒「無盡期」。
黑貓轉(zhuǎn)瞬出現(xiàn),瞧見奚將闌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這是又遇到仇敵了?”
奚將闌隨口吩咐他:“去瞧瞧這里是什么地方?”
說著,他湊到手腕上用牙齒輕輕叼著那玄鐵鎖鏈,似乎想要咬開。
黑貓忙阻止:“你也不怕牙給崩了?”
話音剛落,奚將闌唇齒中溢出一點(diǎn)血絲,落在堅(jiān)硬玄鐵上嘶嘶幾聲微弱聲響,竟直直將鎖鏈腐蝕出一個(gè)洞來。
黑貓:“……”
毒藥還能被你這么用?!
黑貓徹底服氣,“喵”的一聲跑下去打探敵情。
鎖鏈對奚將闌說啥也不是,沒一會就擺脫束縛——不過這鎖鏈似乎也沒想困死他,倒像是怕他在「棄仙骨」反噬時(shí)胡亂掙扎傷到自己。
奚將闌倚在床頭嗅著迥深安神香,耐著性子等黑貓回來。
很快,黑貓像是一道黑影掠了過來,驚恐道:“這里是惡岐道啊!”
奚將闌一愣,下意識道:“不可能。”
惡岐道離南境上萬里遠(yuǎn),就算坐行舫少說也要三四日,怎么可能才半天就回到北境?
奚將闌沉著臉從滿是奢靡氣息的住處出去,游廊下方便是熟悉的的惡岐道長街。
奚將闌:“……”
哦豁。
不過他仔細(xì)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長街只是海市蜃樓般的幻境,有人匆匆而過時(shí),那處像是熱氣蒸騰似的扭曲一瞬,沒一會才恢復(fù)原狀。
奚將闌輕輕撫了撫小指,感受縛心綾還在,就知道自己還在九霄城。
他正想去四處打探,游廊拐角處傳來一陣交談聲。
“「引畫繞」不是對重塑身軀很有用嗎,玉大人為何摻和進(jìn)這一遭,還得罪了藥宗和酆家?”
“不懂……大概是,玉大人單純想嘗嘗「引畫繞」的滋味?”
“嗯,很有可能,很合理。”
奚將闌:“……”
奚將闌蹙眉,游丹往往一年只養(yǎng)出一棵「引畫繞」,難道被玉頹山買下了?
奚將闌摸了摸后頸,像是一只貓似的悄無聲息走到拐角處,匆匆瞥了一眼正在交談的人。
果真是惡岐道的人,身上全是「棄仙骨」的靈力。
黑貓小聲喵:“怎么出去?”
下方是蜃景,不知通往何處,房間外的游廊又是一圈圈的并無通往樓下的路。
奚將闌挑眉:“為何要出去?”
黑貓看到他這個(gè)神色,唇角抽了抽:“你……你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奚將闌說:“嘻�!�
……然后黑貓就眼睜睜看著奚將闌幻化成惡岐道人的裝束和模樣,熟稔地拐彎走上前,冷著臉道:“怎么在這里躲懶?!還敢私自妄議玉大人,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幾人私底下聊玉頹山本就心虛,乍一被呵斥根本沒敢去看奚將闌的臉,滿是冷汗地躬身賠罪。
“大、大人饒命!”
“我們再也不敢了�!�
奚將闌斥道:“趕緊散了�!�
眾人忙點(diǎn)頭稱是。
黑貓……黑貓看得目瞪口呆,每一次都會被奚將闌的大膽和厚臉皮所震驚到。
他到底是怎么敢的��?
奚將闌特別敢,甚至還主動點(diǎn)了一個(gè)人,道:“你,若是沒有要事,就去給玉大人收拾用過的點(diǎn)心碟碗�!�
那人受寵若驚,頷首稱是,高高興興地前去玉大人住處。
奚將闌悄摸跟在他身后,順利無比地尋到玉頹山的房間。
黑貓:“……”
黑貓嘆為觀止,由衷感慨道:“喵喵!”
奚將闌:“……”
奚將闌總覺得這貓和自己待一塊,連臟話都學(xué)會了,幽幽道:“不要說污穢之詞,貓只要可憐可愛便好,別學(xué)些有的沒的,來喵一個(gè)我聽聽�!�
黑貓喵了一聲,沒好氣道:“自古以來,能讓劇毒之物生的靈識幻化成貓的,奚將闌,你是頭一個(gè)——你到底多喜歡貓��?”
奚將闌沒搭理它。
等到那人給玉頹山收拾完桌案離開,奚將闌纖瘦的身形宛如鬼魅,悄無聲息進(jìn)入玉頹山的房間。
玉頹山的房間一股子點(diǎn)心味,還有兩件沾了湯汁的雪白衣袍和骷髏面具晾在那,大概還沒來得及清洗。
桌案上成堆書卷牙簽玉軸,墻上懸掛著幾幅畫,奚將闌仔細(xì)一看,畫上竟是一堆點(diǎn)心。
奚將闌:“……”
餓死鬼投胎。
奚將闌利索地在各種地方找匣子箱子。
黑貓?jiān)尞惖溃骸澳阏沂裁矗俊?br />
“「引畫繞」�!鞭蓪㈥@做賊似的翻來翻去,隨口道,“樂正鴆和酆聿也是白費(fèi),連棵草藥都買不到,還得我親自出馬�!�
黑貓:“……?”
親自出馬……偷是吧?
就在奚將闌幾乎把整個(gè)房間翻了一遍,雕花木窗突然傳來一聲微弱聲響。
“咔噠”一聲。
奚將闌偏頭看去。
燭火倒映下,雕花木窗被悄無聲息地推開,兩個(gè)漆黑人形倏地竄進(jìn)來。
一人渾身陰氣,一人身著黑衣頭戴兜帽,鬼鬼祟祟。
——正是酆聿和樂正鴆。
奚將闌手中還拿了個(gè)匣子,面無表情和他們大眼瞪小眼。
三人:“…………”
酆聿險(xiǎn)些驚叫出聲:“阿絕,你怎么在這兒?!”
奚將闌臉都綠了:“我還想問你們呢,諸行齋九思苑教的是君子之道,你們倆偷雞摸狗穿穴逾墻,是君子所為嗎?!”
酆聿:“……”
樂正鴆:“……”
樂正鴆壓低聲音,冷冷道:“敢問奚少爺,您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我和你們不同�!鞭蓪㈥@振振有詞,“我是被人請進(jìn)來的,沒翻墻。”
兩人:“……”
所以偷東西就合情合理了?
奚將闌道:“你們真來偷「引畫繞」?”
“滾蛋,我是那種財(cái)不如人就偷雞摸狗的人嗎?”酆聿沒好氣地道,“誰讓人家出的靈石多呢,豪擲千金比我還要人傻錢多,我都懷疑那個(gè)人是不是走了什么歪路子……”
樂正鴆實(shí)在是忍不了酆聿的不著重點(diǎn),冷冷打斷他的話,言簡意賅:“玉頹山有問題。”
奚將闌一愣:“哪里?”
“靈力�!睒氛c道,“他能操控天衍�!�
奚將闌迷茫:“我也能……我六年前也能操控天衍靈力�!�
樂正鴆蹙眉糾正:“不是靈力,是天衍!”
雖然玉頹山修為并不強(qiáng)悍,但莫名給人一種渾身發(fā)憷毛骨悚然的感覺。
好似十三州所有天衍都能受其掌控。
奚將闌詫異,正要細(xì)問,卻聽到外室傳來一陣輕緩腳步聲。
有人來了!
酆聿愕然:“他不是又去吃松鼠鱖魚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奚將闌:“……”
到底多愛吃松鼠鱖魚?
這都吃毀幾套衣物了還吃?
三人屏住呼吸,外室有個(gè)陌生聲音傳來。
“玉大人,游丹已將您的「引畫繞」送來了�!�
奚將闌松了一口氣。
酆聿和樂正鴆卻如臨大敵,拽著他要往窗底下扔,催促道:“快走啊!那是玉頹山身邊的狗腿子,叫什么玉壺的!邪門得很,快走。”
奚將闌眸子一轉(zhuǎn),突然轉(zhuǎn)身將玉頹山沾了湯汁的白袍隨意一裹,又將骷髏面戴在臉上,墨色長發(fā)悄無聲息變成一頭雪白。
酆聿和樂正鴆兩人一愣。
奚將闌淡淡學(xué)著玉頹山的聲音:“嗯,進(jìn)來吧�!�
酆聿、樂正鴆:“�。�!”
兩人差點(diǎn)要沖上去連拖帶拽將他扛走,但此時(shí)已來不及了,奚將闌豎起手指抵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將兩人推到屏風(fēng)后面。
“別說話�!�
兩人:“?”
這人狗膽怎么就這么大?
狗膽包天的奚將闌懶洋洋坐在玉頹山的椅子上,拿著一本書胡亂翻了翻,神態(tài)自然,老神在在,完全不知驚慌是什么。
很快,玉壺捧著個(gè)小匣子進(jìn)來。
這人身形頎長,戴著半張骷髏面具,只能瞧見半張俊美的臉,渾身散發(fā)的氣勢森冷凜凜,讓人不寒而栗。
玉壺緩步而來,視線落在奚將闌身上,冰冷眸瞳像是霜雪初融,冰塊臉竟然露出個(gè)溫柔的笑容。
“大人�!�
奚將闌淡淡揚(yáng)著下頜:“嗯,放那吧。”
玉壺恭敬稱是,將小匣子放下后,又將森冷視線投向屏風(fēng)后。
奚將闌漫不經(jīng)心拿起小匣子打開——里面的確是「引畫繞」,長得很想龍須糖的靈草,怪不得玉頹山想買來嘗一嘗。
看到玉壺眸光冰冷看著屏風(fēng),奚將闌明知故問道:“怎么?還有事嗎?”
玉壺回神,見奚將闌如此泰然自若,也沒多問。
“并無,玉壺告退�!�
“嗯�!�
玉壺后退幾步,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