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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姚黃從阿吉的盆里拿出她外穿的布衣,準備一邊洗一邊聽周圍的婦人們聊天。

    阿吉一把搶回來:“弟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活兒,就算家里現(xiàn)在落魄了,也不用你來�!�

    高娘子:“就是,老天爺把你這么仙女似的人物送過來給我當侄媳婦,但凡我有力氣,都不會叫你做這些,你就老老實實在旁邊坐著吧,別給我們添亂�!�

    這話一傳開,附近的小媳婦們立即都羨慕廖家的二夫人有這么好的嬸子與嫂子了。

    白日婦人們各有各的家事要做,晌午日頭曬大家都在屋里待著或歇晌,黃昏飯后才是婦人們扎堆聊天的好時候。

    姚黃分出四斤摻合到一起的瓜子,出發(fā)前先去邀請惠王爺:“我要去對岸喬嬸家門前,就昨天咱們待的那家,二爺要去嗎?”

    趙璲看著眼睛帶笑的王妃,就知道王妃早就知道了答案。

    果然,下一刻王妃就走了,身邊跟著阿吉。

    王妃一走,惠王爺四周又安靜了下來,只有同樣被留在家里的金寶四處逛了一圈,最后也不知狗腦袋里在想什么,竟然湊到男主人的輪椅旁邊趴了下來,嘴筒子搭著地面,黑眼睛往上翻打量男主人。

    惠王爺就這么跟一只小狗崽默默對視了半晌。

    趁王妃不在,廖郎中過來給惠王爺做推拿,飛泉留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但今日宅子里多了一只金寶,金寶竟然要跟進去。

    飛泉詢問地看向王爺。

    趙璲瞅瞅已經(jīng)先一步進了西屋的金寶,默許了。

    到了西屋,趙璲換好衣裳平躺在南邊的窄榻上,廖郎中關(guān)上屋門,先從藥箱里取出藥油擺好,再去洗手。

    金寶蹲坐在榻前,黑眼睛跟著廖郎中的身影轉(zhuǎn)動。

    趙璲偏頭,看著金寶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直到廖郎中開始推拿,金寶的眼睛里同時出現(xiàn)他與廖郎中。

    廖郎中一如既往地只看著惠王爺?shù)耐取?br />
    自從惠王廢了腿,離他越近的人承受的壓力越大,即便廖郎中知道惠王的脾氣已經(jīng)夠?qū)捄土�,每一次推拿廖郎中還是會緊張,怕某一次無意的眼神對視都會招來惠王殿下的不滿。

    左腿才推了一半,趙璲看向廖郎中,問:“白日在醫(yī)館看診,早中晚還要趕過來為我推拿,會不會很累?”

    廖郎中憑借多年針灸練出來的穩(wěn)重才在惠王爺剛開口時保持了鎮(zhèn)定,饒是如此,他只是手上的動作與力度毫無變化,額頭仍逼出了一層細汗。

    “二爺放心,小鎮(zhèn)民少,病者也沒那么多,不累的�!�

    趙璲了然。

    推拿完左腿,廖郎中要推右腿了,惠王爺再次開了口:“此鎮(zhèn)民風如何?”

    廖郎中:“我等仔細打探過,鎮(zhèn)上百姓大體還算淳樸本分,不過跟所有地方的百姓一樣,都會有些恩怨糾葛,偶爾男人喝醉酒了會動動拳腳,婦人吵起來破口大罵,七情所限,在所難免�!�

    趙璲:“主街上有一家鐵匠鋪子,昨日路過,里面的鐵匠似乎在打箭頭。”

    朝廷限制民間私造武器,廖郎中明白惠王爺?shù)囊馑迹忉尩溃骸按随?zhèn)就在靈山腳下,鎮(zhèn)上以及附近一些村子頗有些靠打獵營生的獵戶,便常去那家鐵匠鋪子打造修理砍刀與箭頭,打造多少鐵匠都會跟里正報備,因此地方官府都是允許的。”

    趙璲:“鋪子里有多少伙計?”

    廖郎中回憶片刻,道:“那家姓魯,只有魯鐵匠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干活,并無其他學徒伙計�!�

    趙璲:“二子為人如何?”

    廖郎中不知道惠王爺為何對鐵匠一家如此感興趣,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長子年過三十,為人穩(wěn)重不失精明,將來應該會接管鐵匠鋪子的生意,次子據(jù)說有些憨傻,空有一身蠻力與打鐵的好功夫,難以獨當一面,只能聽家里安排�!�

    趙璲的腦海里再度浮現(xiàn)那個年輕鐵匠的身影,倘若對方不憨不傻,無論打鐵還是入伍都會是個好手。

    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條被廖郎中曲起來的廢腿,趙璲閉上了眼睛。

    年輕鐵匠至少還有一副健碩的身軀,又何須讓他去憐憫。

    .

    姚黃與阿吉在外面逗留到天色變暗才回來。

    前院靜悄悄的,惠王爺不在外面,東屋亦沒有點燈。

    姚黃問來開門的飛泉:“二爺睡了?”

    飛泉:“歇下有兩刻鐘了�!�

    姚黃原地站了片刻,徑直走過去推開虛掩的堂屋門,摸黑來到東屋的床邊。

    今日是六月十四,外面月光如水,屋子里也有些光亮。

    姚黃坐到床上,伏低身子,臉快要貼上惠王爺?shù)目∧樍耍@人還是閉著眼睛。

    姚黃便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又在裝,是不是氣我回來的太晚,故意不理我?”

    趙璲只好睜開眼睛,看看近在眼前的王妃,道:“沒有,我以為你看一眼就會離開。”

    姚黃:“怎么可能,我還想約王爺出去走走呢,現(xiàn)在河邊安安靜靜的,正適合你我月下幽會�!�

    趙璲:“忙了一日,還不累?”

    姚黃:“我才十七,不是七十,王爺也才二十三,不是三十二,再說了,三十多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我爹現(xiàn)在都四十三了,每當京城有燈會,我爹還能陪我娘去外面逛半宿�!�

    趙璲想到此時更衣的種種不便,道:“今晚都躺下了,明晚吧,明晚隨你逛到什么時候。”

    姚黃:“也行,那我跟你講講我剛聽說的幾件新鮮事?”

    趙璲往里面挪了挪。

    姚黃可不敢躺下去,笑道:“就這么說吧,說完我還得回去沐浴呢,在人堆里擠了一身臭汗,別薰到二爺。”

    兩刻鐘后,王妃腳步輕盈地走了,惠王爺一個人躺在床上,帳中還殘留著王妃一身的瓜子香。

    【作者有話說】

    來啦,100個小紅包,傍晚見

    57

    057

    ◎“看你�!薄�

    傍晚姚黃提前沐浴,

    換上一套干凈的襦裙,腰間戴一只驅(qū)蚊的香囊,待天色徹底暗下來便去前院見惠王爺。

    堂屋北面,

    惠王爺雖然手持佛經(jīng),但他底下坐著的是那把榆木輪椅,

    顯然提前做好了陪王妃出門的準備。

    姚黃走到輪椅后頭,推動前忽然彎下腰,

    在惠王爺頸邊聞了聞,笑道:“知道回來會很晚,

    王爺也洗過了?”

    趙璲肩頸微僵,很想提醒他的王妃,

    這樣的舉動與語氣頗有輕薄之嫌。

    最終惠王爺什么也沒說,

    任由王妃推著他朝外走去。

    出門之前,

    姚黃扒著一側(cè)門板探出腦袋左右張望一番,尤其是兩岸容易遮掩身形的垂柳蔭下,確定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姚黃才折回來推輪椅。

    趙璲仰頭看她:“你怕撞見人?”

    姚黃悄聲道:“白天沒關(guān)系,晚上出門被人撞見,離得近了還好,

    人家知道咱們是正經(jīng)夫妻,就怕離得遠對方看不清楚,

    還以為有未婚男女半夜跑出來私會�!�

    趙璲垂眸:“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晚上出門?”

    姚黃笑,湊近他的耳朵:“話本里的美人都跟情郎私會過,

    我不趁二爺還新鮮我的時候拉你出來私會一場,

    以后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這輩子豈不是少了一樁樂趣?”

    惠王爺白日不喜出門,

    可整日悶在這座陌生的新宅小院真能舒坦嗎?

    人是姚黃誆過來的,姚黃就得想辦法給惠王爺?shù)倪@趟靈山之行多添些樂子,也幸好門前有條河,清清的河水倒映著明晃晃的月亮,確實算得上一道不錯的風景。

    這趟夜游是惠王夫妻臨時起意,也不適合叫客棧里的那隊暗衛(wèi)知道,謹慎起見,惠王爺只叫同住新宅的張岳、王棟隱藏在暗處,保持距離戒備。

    到了街上,姚黃直接推著惠王爺往東走去,怕輪椅滾動聲驚醒剛剛歇下的街坊們,姚黃走得很慢很慢。

    “上次出來,二爺光顧著看我跟別人應酬了吧,趁現(xiàn)在再好好賞賞這條河�!�

    趙璲也想賞景,可因為她的那些話,趙璲下意識地留意著兩岸遠近的各門各戶,總覺得那些緊閉的門板隨時都可能會被人從里面推開,會有婦人伸著脖子朝他們這邊張望,暗暗揣度他們二人為何夜半出門。

    自幼循規(guī)蹈矩的惠王爺從未有過這種心虛,明明他陪王妃夜游并非失禮之舉。

    走著走著,二人經(jīng)過了最東面的那座石橋,過橋東三戶人家后,前面地勢忽地跌了下去,平整的石板路在這里消失,變成了被幾代人踩得硬邦邦的土質(zhì)下坡路,旁邊石頭高砌的河岸也變成了長滿野草的緩坡,一直延伸到水面。

    姚黃沿著河岸走了一段,前面就到了一處遠離人家的好地方,河道寬闊水流很淺,就著月光都能瞧見水底連成片的卵石。

    姚黃提醒惠王爺扶穩(wěn)扶手,推著輪椅下了緩坡,再一顛一顛地走過鋪滿卵石的窄條河灘,將輪椅停在了水邊。

    轉(zhuǎn)到輪椅旁邊,姚黃低下去,對著惠王爺?shù)目∧樞⌒囊硪淼貑枺骸皼]把二爺屁.股顛疼吧?”

    惠王爺并不想回應這樣的問題。

    姚黃指指輪椅前面她特意留出來的一段卵石灘:“坐這里吧,咱們倆挨著說話�!�

    惠王爺先確認了一下輪椅在卵石上的穩(wěn)固,再在王妃體貼按住輪椅的時候把雙腳抬離腳踏,撐著輪椅椅面放低自己的身體,變成了貼著輪椅席地而坐,河灘上曬了一日的卵石還帶著余溫。

    姚黃將輪椅挪開一些,挨著惠王爺坐下,右手抱著惠王爺?shù)淖蟊郏X袋也靠過去。

    趙璲:“張岳他們在暗處�!�

    姚黃扭頭瞅瞅,岸上岸下都不見半個人影,再想想王府眾人伺候王爺時的恭敬謹慎,篤定道:“在就在,難道他們還會緊緊盯著你我不成?肯定都戒備遠處呢�!�

    趙璲沒再反駁。

    姚黃抓了一顆小石頭丟進河里,發(fā)出“咚”的一聲。

    趙璲看看天上的月,看看眼前的水,再看向身邊安靜下來的王妃:“在想什么?”

    王妃更適合白日的喧囂,而不是此處的荒僻幽寂。

    姚黃:“我在想別的男女半夜跑出來私會常做的那些事,二爺是讀書人,是不是得給我作首詩?話本里的才子好像都得吟首好詩,美人才會被他的才華傾倒,從此情根深種�!�

    趙璲:“”

    他學過詩詞歌賦,也曾在父皇要求皇子或文武大臣們作詩時作過幾首,但適合今晚的詩,趙璲一時間頭腦空空。

    姚黃見他真的在琢磨詩句的為難神色,笑了,抱住他道:“我才不要聽什么酸詩,光二爺這張臉就能讓我看一整晚都不嫌膩的�!�

    趙璲看向一旁。

    姚黃佯裝不高興:“你也看看我啊,弄得好像今晚見面只是我一廂情愿,二爺根本不想陪我,話本子里的男人只有移情別戀了或是要為了功名利祿拋棄女子才會變成你這副模樣�!�

    趙璲:“你看的都是什么話本?”

    姚黃:“才子佳人啊,好才子講的就是他與心儀的女子如何克服重重難關(guān)喜結(jié)連理,壞才子就講他如何背信棄義辜負美人最終被揭發(fā)丑陋面目,輕則罷官重則砍腦袋的自食惡果�!�

    趙璲:“好才子大概不會約心儀的女子半夜私會�!�

    姚黃松開他,哼道:“二爺說的對,那咱們快回去吧�!�

    趙璲掃眼暗處,道:“也好�!�

    河景很美,但他還是不習慣在外面與她做任何親密之舉。

    姚黃:“”

    她氣鼓鼓地將輪椅推到惠王爺身后,等惠王爺坐上來,再一顛一顛地把輪椅推回岸上。

    因為王妃走得慢,又是返程的路上,惠王爺總算靜下來心來好好欣賞了一路的夜景。

    回到東院,姚黃剛要將輪椅交給前來開門的飛泉,就聽惠王爺?shù)溃骸爸苯尤ズ笤喊��!?br />
    惱了一路的姚黃這才記起來,今晚是十五,惠王爺要陪她過夜的日子。

    到了后院東屋,惠王爺指指窗邊:“我再賞賞月�!�

    姚黃現(xiàn)在最聽不得賞月,她白日物色好的地方,晚上又做賊一樣將人推過去,就是為了陪惠王爺在河邊賞月,結(jié)果沒說上幾句話這人就鬧著要回來。

    板著臉將人推到窗邊,姚黃在惠王爺背后嘀咕道:“要賞你賞,我困了,我先去床上躺著,二爺賞夠了再叫我�!�

    趙璲:“嗯,先為我擦手。”

    姚黃便去打濕巾子,收起惱色來到惠王爺身邊。

    趙璲自己擦了手,擦完卻將巾子放到前面的桌子上,隨手扣住旁邊王妃的腕子,將毫無準備的王妃拉坐于他的雙膝之上。

    姚黃:“做什么?”

    趙璲:“看你。”

    姚黃回憶起她在河邊調(diào)戲惠王爺時說的話,只是,她敢在惠王爺被她弄得不好意思的時候胡言亂語,當惠王爺真的要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看她,姚黃的面皮就著起火來,垂首道:“好才子才不會說這種話。”

    惠王爺虛心求教:“那好才子約女郎私會,會做什么?”

    王妃咬唇不語。

    惠王爺去褪她右肩的襦衣。

    姚黃呼吸一亂,驚疑道:“你也看過這種話本?”

    趙璲:“我只是在做我與你常做的事�!�

    姚黃:“”

    趙璲托高王妃的身子,直視她心虛的眼:“所以,你看的究竟是哪種話本?”

    姚黃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再問。

    .

    姚黃想,惠王爺這幾日肯定憋狠了,不然不至于大清早的又來糾纏她。

    但姚黃不是鐵打的人,真受不了這樣的伺候。

    她推開惠王爺,抓起被子牢牢地遮住自己,幽怨地道:“照二爺這樣,紫檀打的身子都得破皮�!�

    可以做但不能說的惠王爺:“”

    避開王妃的視線,趙璲就想坐起來更衣回前院去。

    姚黃眼疾手快地撲過去,將人壓牢在床上。

    趙璲剛要看向王妃的眼睛好辨認她到底意欲何為,王妃的手忽然朝下去了。

    趙璲搶先攥住了她的手腕,閉上眼睛道:“休要胡鬧�!�

    姚黃本來挺羞的,見惠王爺這般正經(jīng)姿態(tài),便笑了出來:“現(xiàn)在我相信了,王爺是真沒看過民間的話本�!�

    惠王爺?shù)挠浶院芎�,又在王妃那里看過一本,瞬間明白了王妃探手的意圖。

    他保持沉默,手依然死死攥住王妃的手腕。

    姚黃將臉貼上他的胸膛,小聲道:“二爺放心,我出嫁前宮里派過嬤嬤專門教導我如何伺候你,都是正經(jīng)路數(shù),不會傷到你的。”

    趙璲:“是我不需要,所以你不必如此�!�

    那不是什么好東西,跟王妃的美截然相反,趙璲不想委屈自己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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