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羅家的大院圍得特別寬敞,東西墻邊分別種了一棵柿子樹,中間仍有老大一片地方。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們不知道自家的女英雄發(fā)了什么瘋,但見輪椅上的惠王爺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最后還夸了王妃幾句,一大家子人才放下心來:王爺王妃沒斗氣就好!
因為外祖父一家都很拘束,吃過飯惠王夫妻就告辭了,才出鎮(zhèn)子沒多遠,惠王便派飛泉請王妃去他的車上。
天藍如洗,清爽的秋風自挑起簾子的車窗間穿過,車廂里只有惠王爺腰間香囊的淡雅清香。
姚黃十分熟練地又將那香囊解下來掛在自己腰間。
待她坐好,趙璲指著鎮(zhèn)子北側(cè)的一片矮山道:“山下是不是有河?”
姚黃:“嗯,就是我哥哥他們小時候經(jīng)常去扎猛子的那條河,深的地方能有兩丈呢,淺的地方才沒腳踝�!�
趙璲:“難得出城,去那邊逛逛吧�!�
姚黃一驚,見惠王爺面朝窗外,俊臉比在書房內(nèi)室瞧著明亮多了,她便笑了:“好啊,我教王爺打水漂。”
【作者有話說】
來啦,100個小紅包,傍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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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賞燈,成雙成對◎
姚黃從小就好熱鬧,
外祖父家里有三個表哥一個表妹,所以姚黃小時候經(jīng)常住在這邊,鎮(zhèn)子周邊有什么好玩的,
姚黃早就玩過了千百遍,然后隨著她漸漸長大,
那些曾經(jīng)讓她流連忘返的地方對她的吸引也越來越低。
包括鎮(zhèn)子附近的這條河。
看了千百遍了,還能有什么稀奇?打水漂比誰漂得多漂得遠,
姚黃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如果今日是表哥們提議來這邊逛,姚黃能罵他們一句吃飽了撐的,
可開口的是惠王爺,一個跟她成親了三個多月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去哪里逛的殘疾夫君,
一個她使勁渾身解數(shù)希望他身上多些活氣的殘疾夫君,
那么別說在河邊逛了,
就是惠王爺要去河對岸的山包上吹風,姚黃也高興把他推上去!
馬車在河邊的土路上停穩(wěn),姚黃與青靄配合著將惠王爺推了下去,忙完了,姚黃抬頭一瞧,發(fā)現(xiàn)阿吉正在河邊一處樹蔭下鋪氈墊,
飛泉則從裝節(jié)禮的那輛車上搬下來一張矮桌,等矮桌交給阿吉擺到氈墊上,
飛泉又去車里拿茶水糕點盒子了。
準備妥當,青靄示意車夫們暫且將馬車趕到前方的路口,他再跟著飛泉、阿吉去了百步遠外,
坐在石灘上等著王爺王妃可能會有的吩咐。
“所以,
王爺一早就準備好下午要在城外待著了?”周圍只剩夫妻兩個,
姚黃驚喜地問。
趙璲看看王妃背后的湛藍遠天,
道:“這幾日天氣都很好�!�
王府花園有花園的雅與幽,城外有城外的粗獷遼闊。
趙璲從小長在深宮,早已習慣一個人消遣時間,封王后因父皇的看重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不當差的時候趙璲仍是深居王府,反正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只是習慣不代表喜歡,趙璲也曾好奇皇宮外面是什么樣子,好奇京城外面有什么景色,天氣好的時候他也動過出城踏青跑馬登高賞雪的念頭。
雙腿完好的時候他為了避免無謂的紛爭壓下了這些興致,現(xiàn)在腿廢了,他做什么都不會再威脅到誰,反倒可以率性而為。
姚黃明白了,那個死氣沉沉的惠王爺真的活過來了。
這是一件高興的事,卻又不必特意說出來慶賀,姚黃看看旁邊只有一丈多寬的石灘,叫王爺稍等,她用腳踢走卵石,清理出兩條能讓輪椅順暢通過的窄窄小道。
再次扶住輪椅,姚黃笑道:“王爺不怕顛簸,我卻舍不得這把紫檀輪椅被石頭糟蹋,還是弄出路來的好�!�
趙璲:“以后出城都用榆木的�!�
停在河岸最邊上,姚黃撿了幾塊兒扁平的小石頭,舉起一塊兒朝惠王爺晃晃:“看好了!”
趙璲看著王妃的手,看著小石頭從她手中飛出去,在粼粼的河面上連漂五下才沉入水底。
“來,你也試試�!�
趙璲握住王妃塞過來的石頭,不太想試。
姚黃想了想,把手里的扁石頭都塞給他,背過去,捂著眼睛道:“王爺先練,等你漂得好了我再看�!�
姚黃以為惠王爺不想讓她看見他笨拙嘗試的樣子。
趙璲是不想做出那種傾斜身體歪著腦袋扔石頭的姿態(tài),王妃動作自然,他做不來,更不想讓王妃看見。
看著王妃捂眼睛的背影,趙璲一顆一顆地將石頭直直地丟進水中,他甚至都沒有舉高手,只是從膝蓋上隨意地平甩出去。
姚黃在聽聲音,咚咚咚的幾聲,一聽就是石頭直接沉進去了,而且下沉的位置離河邊還不遠。
姚黃無法想象惠王爺那條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怎么才將石頭扔出去這點距離,莫非真沒有這方面的天分?
“可以了�!�
姚黃轉(zhuǎn)回來,對上了惠王爺?shù)磳庫o的俊臉,那上面沒有一點屢試屢敗的羞惱。
姚黃:“我再演示一次?”
趙璲:“我以為,這是小孩子的玩法�!�
姚黃:“早說啊,早說我還不想教呢。”
趙璲笑笑,指著氈墊道:“去那邊吧�!蔽绾蟮那镪栠很灼人。
姚黃將他推了過去,到了氈墊邊上,姚黃在后面扶穩(wěn)輪椅,趙璲自己撐移到氈墊上,再調(diào)整好位置。
姚黃脫了繡鞋走到矮桌對面,上午坐了一個時辰的馬車,在外祖父家吃席也基本都是坐著,見附近沒有外人,姚黃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頭頂是一棵槐樹的樹梢,自樹葉間漏下來的碎光刺了姚黃的眼睛,她歪過頭,發(fā)現(xiàn)惠王爺在看她。
是嫌她在野外平躺的姿勢不雅嗎?
姚黃紅著臉道:“這樣很舒服的,不信你試試�!�
趙璲沒有躺,但他背后就是槐樹的樹干,這般靠著也是舒服的。
姚黃爬過去,把他的一條腿當枕頭。
趙璲握住王妃的手,看向?qū)Π兜纳�,山上的樹,樹后的天�?br />
姚黃順著他的視線倒仰著脖子望了一圈,覺得沒什么好看的,可惠王爺顯然樂在其中,姚黃便只管安安靜靜地躺著,視線在惠王爺俊美的臉、白皙的脖頸以及中間的喉結(jié)上打轉(zhuǎn)。相比那些于她司空見慣的普通景色,還是這個角度的惠王爺更值得她欣賞。
忽地,惠王爺?shù)男淇诼淞讼聛怼?br />
姚黃在袖子底下笑:“王爺還怕我看嗎?”
惠王爺沒有回答。
.
中秋佳節(jié),十四、十五、十六連續(xù)三日京城都沒有宵禁,四大街也會連辦三晚的燈會。
宮里也有燈會,十四夜宴請群臣,十五當晚便是皇家的家宴了。
昨晚永昌帝帶著兒子們陪文武百官吃的席,像劉賢妃、沈柔妃、福成長公主等人并沒有近距離接觸趙璲的機會,此時一大家子人坐在御花園的一處水榭內(nèi),福成長公主才意外地盯著趙璲打量半晌,跟著欣慰道:“惠王氣色恢復得這么好,皇上放心了,我這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她是姑母,哪個侄子遇到喜事壞事她都該有所表示。
杜貴妃笑道:“都是黃黃的功勞,所以說啊,選秀那天皇上讓惠王自己選王妃的決定真是英明,不然我選出來的貴女可未必能像黃黃一樣合了惠王的意�!�
福成長公主笑容微僵,不著痕跡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鄭元貞放在桌子下的手暗暗收緊,她明白杜貴妃的意思,是說在惠王那里,她未必比得上姚黃一個百戶之女。
如果姚黃跟她一樣都出自高門,鄭元貞不會把杜貴妃的暗諷放在心上,可姚黃那樣卑微的身份還能讓惠王心情暢快恢復過來,便說明惠王根本沒有為錯失與她的姻緣遺憾失落,說明惠王或許真覺得姚黃比她更好。
好在哪,姿色還是身段?
等話題被沈柔妃轉(zhuǎn)移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少了,鄭元貞才隱秘地看向坐在她旁邊的姚黃。
月色如水,燈光融融,比她小了一歲的惠王妃打扮得并不出眾,偏她長了一身真正吹彈可破的雪膩肌膚,微紅的臉頰也像用了最珍貴的胭脂,紅得動人又毫無涂抹痕跡。視線自對方從側(cè)面看越發(fā)高挺的齊胸裙腰掃過,鄭元貞莫名一陣心浮氣躁。
待酒足飯飽,便該賞燈了。
周皇后做主,叫三位王爺陪伴他們的王妃或準王妃去園中賞燈,姚黃、鄭元貞還好,陳螢自選秀結(jié)束后就一直住在深宮,悶了這么久怪可憐的,周皇后有心讓小姑娘單獨跟康王相處一會兒,聊以慰藉這幾個月的枯燥。
姚黃是已經(jīng)成親了的王妃,大大方方地推著惠王爺先走了。宮宴上有幾個說話掃興的人,她必須好好賞賞宮里能工巧匠們精心制作的花燈才能抵消那些人的陰陽怪氣。
康王下意識地追了上來:“二弟妹,我來推二弟吧�!�
他以為周皇后是讓他們六人一起賞燈,既然如此,他怎么能讓嬌滴滴的弟妹做推輪椅的力氣活?
姚黃覺得康王有些傻,瞅瞅落后幾步面露不安的陳螢,姚黃小聲道:“良辰美景,大哥不去陪我的準大嫂,來妨礙我跟王爺獨處做何?”
趙璲:“”
康王:“”
等康王從二弟妹直白的言詞中回過神,姚黃已經(jīng)推著自家王爺走出了一段距離。
康王到底都是當?shù)娜肆�,正妻病逝后還有兩位側(cè)妃為伴,轉(zhuǎn)過彎來,他看向不遠處的準王妃,那是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而他將是她遠離故土后最親密的夫君。
“走吧�!笨低鯇㈥愇灲械缴磉�,指著另一條路道。
陳螢根本不敢抬頭看他,紅著臉點點頭,刻意保持著距離跟在康王身邊。
自幼熟悉的慶王、鄭元貞這才來到了這處岔路口。
鄭元貞一臉端莊,慶王看著這位再過幾日就能娶回王府的表妹,心頭卻燃起了一把火。
雖然二哥選中的王妃確實美貌出眾,可那畢竟是一個今年才出現(xiàn)的生人,而在慶王十四歲自通房宮女那里初嘗人事后,慶王就開始對身邊出現(xiàn)的所有年輕女子都有了那方面的考量,姿色平庸的完全沒興趣,姿色過人的想辦法吃到手。
其中,表妹鄭元貞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也是姑母的掌上明珠不容他隨意褻瀆的人。
越是不能動,慶王就越惦記,得知姑母想把表妹嫁給二哥時,慶王還氣了一場,沒想到二哥竟然出事了,沒有這個福氣!
“表妹,我們?nèi)ミ@邊?”慶王指了另一條路。
他離得很近,鄭元貞聞到了一股讓她惡心的酒氣,不知為何,她的余光投向了幾乎要看不見的那張被人擋住了大半的輪椅。
論容貌論才能,那人才是最好的,可惜
她點點頭,同意了慶王的提議。
【作者有話說】
來啦,100個小紅包,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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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努力把婚后的日子過順遂。◎
宮里的燈一盞比一盞精美,
就是太過冷清了,又是晚上,御花園里處處假山樹影,
全靠水榭那邊的絲竹之聲才添了些人氣。
姚黃俯低身子跟惠王爺說悄悄話:“王爺逛過京城四大街的燈會嗎?”
趙璲搖頭。
姚黃:“那明晚我?guī)闳ツ洗蠼止涔浒桑褥`山鎮(zhèn)的集市熱鬧千倍萬倍,
吃的玩的耍戲法的樣樣都有,錯過明晚可就要上元夜了�!�
趙璲點頭,
剛點完,隨著輪椅行過一片太湖石造景,
左側(cè)的視野里多出兩道身影,趙璲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姚黃也歪頭去看,
就見慶王與鄭元貞站在一段雕梁畫棟的游廊里,
鄭元貞仰頭在看一盞宮燈,
慶王則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俊男美女,很是養(yǎng)眼。
姚黃悄悄退回兩步,讓惠王爺?shù)妮喴螐氐纂[藏在旁邊的湖石后,她再透過近處的湖石縫隙觀察別的王爺王妃如何賞燈。
趙璲:“走了�!�
王妃扭頭,朝他噓了一聲。
趙璲看向身下的輪椅,
但凡他能動,肯定直接將王妃拉走了,
奈何坐在輪椅上,走走停停全是王妃說了算。
非禮勿視,趙璲沒有與王妃同流合污,
垂眸靜等。
但他聽到了慶王的聲音:“字太小了,
我取下花燈給表妹看?”
“算了,
太高了�!�
慶王沒有再說話,
姚黃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慶王輕輕一個躍身,揚起的右手托住花燈底部往上一舉一移,掛在懸鉤上的花燈便穩(wěn)穩(wěn)地被慶王取了下來。燈光映亮了鄭元貞清麗的臉龐,也映亮了慶王俊臉上的風流倜儻。
鬼使神差的,姚黃竟然想到了李廷望,有一年哥哥帶她去看花燈,李廷望跟著來了,在一家燈謎會上憑箭法奪魁拿到彩頭時,燈影中李廷望朝她看來的輕狂得意便跟此時的慶王一模一樣。
待鄭元貞看過燈紙上的燈謎,慶王又將花燈掛了回去,身姿利落矯捷,看得出有些功夫。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看方向要往他們這邊來。
姚黃這才推著惠王爺按照原來的方向迎著二人走了出去。身后的燈與景她都看過了,當然要去看對面沒看過的,撞上就撞上,反正大家都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夫妻與未婚夫妻,奉了周皇后的口諭來賞燈,沒什么需要躲的。
見慶王、鄭元貞都看了過來,姚黃笑著招呼道:“巧啊,咱們都逛到這邊了�!�
趙璲:“”
對面,鄭元貞一點都笑不出來。
人多的場合,鄭元貞可以維持端莊,然而此時在場的只有四人,其中一個是她悔過口頭婚事的惠王,一個是應(yīng)該知情且即將與她成親的慶王,骨子里的禮義廉恥便化成了一團火,從心口一直燒上她的臉。
母親是皇上唯一的妹妹,備受圣恩,作為母親的女兒,鄭元貞也是在一眾貴人與官夫人們的贊譽聲中長大,迄今為止她唯一能被人非議的,便是她曾經(jīng)在惠王得意時想要嫁他為妻,又在他殘疾失意后毀約另擇良婿。
很多決定都是一念之間,當御醫(yī)宣布惠王這輩子都要坐輪椅時,鄭元貞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不要嫁了,不要嫁一個殘疾王爺,哪怕他長得再俊她也不想嫁,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外甥女,她明明有資格做太子妃做未來的皇后!
當婚事真的化為虛無,當母親告訴她沈柔妃與慶王都很愿意與家里結(jié)親,當她再也不用擔心惠王與杜貴妃會死咬不放,鄭元貞徹底地放松了下來,然而也就是那個時候,鄭元貞察覺了一些官夫人甚至閨秀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東西。
鄭元貞這才意識到,她擺脫了殘疾的惠王,卻留下了將跟隨她一生的品行瑕疵。
別人那里她可以裝作她與惠王根本沒有議過婚,唯獨在杜貴妃、二公主、惠王面前裝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