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開口,被自己都覺得嘶啞的嗓音驚了一下。
她在商時駒的注視下摸了摸臉,臉上濕漉漉的。
總算想起怎么回事,她吸了吸鼻子,勉強笑了下,“沒什么,剛剛做了個噩夢�!�
蒼白的臉色在黑暗中近乎透明,低垂的睫毛被淚浸濕,眼尾帶著濕潤的紅痕。
商時駒聽見了自己心跳聲,跳得很快。
心臟在胸腔中鼓噪,情緒隨著血液在身體里橫沖直撞,非常強烈的、迫切地想要做點什么的愿望。
……
“如果我在那里,我能救下他�!�
“沒有‘如果’,你當時有工作在身,不可能無緣無故插手他人的行動,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不該因此有負疚感�!�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睂γ娌恢罏槭裁聪雵@氣了,“你不可能控制每一件事,也不可能保護所有的人。保護欲不算壞事,但這么持續(xù)發(fā)展下去會出事的……”
“我沒事�!�
——我沒事。
商時駒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回答,他也確信自己沒什么問題。就算是數(shù)次半夜驚醒自問為什么那天沒和周州一起行動,理智上也無比清楚,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插手調查組的任務。
但是當有人主動向他尋求保護呢?
蒼白的、狼狽的、帶著一碰即碎的脆弱,眼底卻是純澈又坦然的信任。
和周州不一樣,她沒法保護自己,她在向他尋求幫助,這一次他似乎終于能做到點什么……
身后的客廳一片黑暗,只有從臥室的縫隙透出明亮的光。
商時駒不自覺地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向著光的方向接近,也像是是想要拭去對方眼底的淚痕。
“時駒哥!”
商時駒猝然驚醒。
夏樂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半夜的原因,隱約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讓人毛毛的。
實在奇怪得很。
要知道商時駒雖然有點“道上大哥”的長相,但氣質上給人的感覺一直很有安全感。
那邊商時駒抬起的手僵在了身側,他別開視線,像是強調什么似的開口:“周州沒陪著你?”
夏樂櫟被問得一時語塞,“額……”
她視線下意識往旁邊周州身上落。
周州倒是沒注意商時駒那點異樣,從剛才開始就一臉擔心看向夏樂櫟,[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光想著案子的事了,都忘了夏樂櫟白天在現(xiàn)場明顯不對勁的反應。就算一個普通女孩子乍一見到那場面,晚上也要做噩夢,別說夏樂櫟還剛剛被扔到一個新環(huán)境。
[要我陪著你嗎?還是讓時駒來?]
夏樂櫟:“……”
大哥,你不覺得這對話有點問題嗎?
這對話實在太過無語,連夢中那大片大片的冰涼血色帶來的沖擊感都散了不少。
夏樂櫟緩了緩神,剛想說什么,頭頂突然落下一只手掌。
商時駒拍了拍她的腦袋,用的是完全是擼狗的手法——
“睡不著就起來干點別的�!�
一副很有經(jīng)驗的語氣。
總之,這就成了夏樂櫟大半夜的不睡覺,抱著電腦在客廳修圖的原因。
一時不知道現(xiàn)實和夢境哪個更慘。
夏樂櫟哀嘆地瞥了眼坐在旁邊的周州,卻見后者不知道為什么一臉嚴肅,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她愣了下。
想了想剛才周州的滿臉擔心,又心生恍然。
她抬手在屏幕上輸入了一行字,瞥了眼那邊看著手機沒空抬頭的商時駒,輕輕敲了敲桌面。
周州被驚醒抬頭。
就看著夏樂櫟努著嘴讓他往屏幕上看。
[我沒事(笑臉)]
周州看看這行字,又看看彎了彎眼睛正對他笑的夏樂櫟。
眼角還帶著哭出來的紅痕,卻努力打起精神來安慰身邊的人。
周州怔然瞬許,回神表情卻越發(fā)沉痛。
認真生活的女孩子是很打動人,但是時駒也不能那么干啊!
好一會兒,他才下定決心,[時駒他——]
不是做這種事的人、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
發(fā)現(xiàn)自己開口就是辯解的周州再次啞然。
夏樂櫟:?
她雖然不明所以,但是按照對面一貫的邏輯,還是很理解地點頭,[時駒哥是好人,我知道。]
周州:[……]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這里面絕對有他一半的責任。
眼睜睜地看著對面被消沉感淹沒的夏樂櫟:?
……
暖黃色的燈光將客廳區(qū)域切割成兩半,這邊燈光籠罩下一人一鬼的氣氛勉強稱得上“溫馨”,那邊商時駒卻不然。
他避嫌似的隔出一大段距離。
黑暗的環(huán)境下,手機屏幕在臉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看起來比周州鬼氣森森多了。
通訊錄點開又關上好幾遍,商時駒盯著那個前幾天才聯(lián)系過的號碼看了又看,像是才終于想起來什么似的,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凌晨兩點。
不想被拉入黑名單的話,最好不要這時候打電話。
商時駒莫名地舒了口氣:明早再打吧。
屏幕徹底熄滅。
通訊錄里,被特別標記為“心理醫(yī)生”那幾個字也隨之暗下。
*
夏樂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的。
左手的手臂被壓得發(fā)麻,頸椎也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僵硬,她輕輕嘶著氣起身,身上披著的外套隨之掉落。
夏樂櫟抓著外套發(fā)了會兒呆,目光下意識往周州身上落。
確實是他的外套沒錯。
周州:[時駒披的。]
雖然是兜頭往上面一蓋,但對商時駒來說,已經(jīng)是難得的溫柔體貼了。
所以說,昨天晚上的事果然有什么誤會吧!
夏樂櫟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小聲應了一聲。
廚房的門半開著,里面?zhèn)鱽碜汤驳捻懧暎宓暗南銡忭樦T縫飄出來,夏樂櫟聞著味兒就走到廚房旁邊。
商時駒一手拿鍋一手拿鏟,肩膀夾著手機打電話。
“……心跳很快,情緒不……”
正說著話呢,他像是察覺了什么突然回頭。
視線正正好對上,夏樂櫟嚇了一跳,商時駒像是也沒想到,表情滯了下。但很快就吸了口氣,簡潔地,“出去�!�
語氣嚴肅得仿佛她踏進廚房一步,里面就會炸了似的。
夏樂櫟:“……好。”
她捫心自問,自己昨天也沒干什么炸廚房的危險操作�。�
*
廚房的隔音還不錯,夏樂櫟關上門之后,聽不清里面的聲音。
她順勢問周州:“是在聊案子的事嗎?”
意外的,周州搖了下頭。
[是心理咨詢。]
涉及個人隱私,周州只聽了個開頭就自覺回避了。
本來商時駒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好了很多,這會兒再次咨詢很可能是他的緣故。
夏樂櫟倒是想起自己前天被商時駒帶去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那次,心理醫(yī)生好像確實提過這事。
但商時駒實在看不出有什么心理問題的樣子。
周州:[五年前,L市中心發(fā)生了一次異能量暴動,時駒他爸在那次意外里過世了。他得知消息后異能暴走,進醫(yī)院后被局里強制心理治療,后來就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咨詢到現(xiàn)在。]
夏樂櫟愣了下,“那他媽媽?”
周州搖了下頭,[時駒媽媽身體不好,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夏樂櫟不知道說什么,她好像突然有點明白周州堅持不讓商時駒得知他的情況了。
失去一次次累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是壓垮心靈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