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周圍人不清楚這是怎么了。
江歲宜抬手把這位中年男人的手撥開,王暨還想過來搭上女人肩,旁邊跟著的秘書附耳提醒:“先生,這是先前到公司來做研發(fā)顧問的江小姐。”
靈光一現(xiàn)。
王暨看著江歲宜,頗為驚訝:“林教授的學(xué)生?”
兩年前,江歲宜作為JH
Institute派來的首席研發(fā)員,給予新藥相關(guān)的咨詢與技術(shù)支持,王暨鞍前馬后地親自接待了好幾日。
當(dāng)時,是公司求著業(yè)內(nèi)大牛林育敏辦事。
周圍人議論紛紛:“是不是就是那個‘林’教授!”
“我天!”
“這姑娘居然是林育敏的學(xué)生?了不起,后生可畏�!�
議論一番,倒有幾個在那里笑話王暨了。
“林教授的學(xué)生,那豈不是這藥都是人家研發(fā)的?”
“原來,王先生說得稍有偏頗,女人也懂前沿藥�!�
這些話一出,笑聲又起起伏伏。
王暨臉色差得不行,他知道自己不能得罪林育敏的學(xué)生,可還是惱,嘲諷句:“江小姐這么有本事,不如你來主持!”
王暨不信江歲宜一介女流壓得住這么一群男人!
正等著看好戲,身后傳來一聲低咳,王暨神色僵住,掉了頭,正對上談靳漆黑冷淡的眼。
男人手抵在下頜,眸光不動地盯著他,銳利的目光像是一柄開膛破腹的冷刃,叫人不寒而栗,仿若把人的靈魂洞穿。
王暨一愣,腦子里一片空白,好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過了,訕訕給自己找補(bǔ):“哈哈哈,讓談先生見笑了�!�
談靳起了身。
他一起來,一屋的人都沉寂。
沒人敢說話。
王暨呼吸一停,知道自己做錯事招來禍端,等待審判,可沒想到比他高半個頭的年輕男人與他擦身,走到了江歲宜身邊。
江歲宜纖薄的背挺得筆直,捏著名片的瘦長手指覆蓋薄汗,不自覺蜷縮。
他是奔她來的。
男人眼皮的褶皺淺,鼻梁卻高挺。
低睫陡然四目相對,他眉宇間分明幾分戾氣,眸光一垂,倏然說:“今天到此為止�!�
一片嘩然。
會展還有兩個小時才結(jié)束,現(xiàn)在被談靳叫停了!
江歲宜被現(xiàn)場的氣氛搞得頭疼。
她竭力忍著胃部的不適質(zhì)問:“談先生什么意思?”
談靳歪了頭看她,涵蓋審視,神色熟悉又陌生。
江歲宜腦袋里嗡嗡作響。
翻江倒海的酸澀感像是爆炸開來,想起來自己做過的事,直覺是遭了報應(yīng),把秦月茹重視的展會給毀了。
“談先生對我有意見?”女人自嘲冷笑,輕聲說,“如果有,我改�!�
男人捏緊了西裝外套里的銀質(zhì)打火機(jī),可他身上沒有帶煙,聽到那話,原本想說的軟和話都沒了,薄唇扯著冷笑。
會場內(nèi)人聲靜靜。
外頭的雨喧囂,好像又大了幾分。
男人瞥了眼瀟瀟雨幕,表情漫不經(jīng)心,冷淡道:“江小姐這么看得起自己?”
從他唇間吐出來的稱呼陌生得可怕。
江歲宜只覺心臟驀地一空,指甲滲進(jìn)了掌心,恍然想起當(dāng)初談靳叫她名字時的模樣,溫柔的、狂熱的、滿含愛意的、惱羞成怒的,他叫過她許多次,從未如此絕情。
江歲宜忽然清楚地感受到,八年的陣痛會在某一日轟然發(fā)作,猛然強(qiáng)烈地進(jìn)入高.潮。
議論聲在對峙時在人群之中蕩漾開。
秦月茹想往前一步打圓場,談靳卻是半個眼神都沒給她,男人瞥著江歲宜蒼白面容上兩頰不正常的紅暈,啞在嗓子里的話沒繼續(xù)說下去,自嘲似的勾了勾唇,忽然對王暨道:“王總也是有趣,今天興致高昂,居然讓一個發(fā)燒的病人做匯報。”
男人一字一句如同砸在江歲宜心里,他冷聲問,“發(fā)燒的人說話可信嗎?”
聚眾的討論不歡而散。
江歲宜站在那里看談靳,胃酸翻涌,只覺得他陌生又叫人悵然。
展會公用衛(wèi)生間。
拿到了緊急退燒藥,江歲宜吞咽了兩顆,但這些藥傷胃,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她胃酸涌動,扶著洗手池吐了。
干嘔的聲音在空曠的衛(wèi)生間回蕩。
嗓子里的灼燒感蔓延,江歲宜扶著墻快站不動,喝了幾口自來水后緩步出去。
展會提前兩個小時結(jié)束,外頭的人已經(jīng)走光。
只有一人站在過道的陰影里。
男人手在褲兜里,燈光照下來,聽到聲響稍稍偏頭瞥來,他散碎的黑發(fā)擋在眼前,沒什么表情。
方才展會發(fā)生的事歷歷在目,江歲宜眼眶一下就紅了,胃痙攣,心里酸澀煎熬。
她啞聲想開口,一個“談”字沒出來,不遠(yuǎn)處的過道傳來李紹齊的聲音,“阿靳。”
江歲宜心臟一停,覺得可笑,竟以為他來這兒是為她。
這家會展中心是李紹齊新投資的產(chǎn)業(yè)之一,出面說一聲的事兒罷了,他快步走到談靳身邊說:“走了,舉辦方那兒交代完了�!�
談靳說:“行�!�
李紹齊輕嗤聲:“讓你車?yán)锏�。�?br />
談靳目光移開說:“少廢話�!�
兩人身影漸行漸遠(yuǎn),狹窄的走廊突兀響起一聲叫停他們。
“談先生。”
李紹齊停住腳步,不明所以扭了頭,看清是誰,蹙眉道:“喲,這誰?江小姐,來敘舊的?”
刻薄的語調(diào)江歲宜不做理會,而是直直看向談靳,正色道:“方才謝謝你。”
如果不是談靳提,她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燒。
李紹齊嘖了聲想罵“謝個屁”。
談靳突然跟他說:“先出去等我�!�
李紹齊欲言又止。
走廊里就只剩下江歲宜和談靳兩個人。
見人走了,江歲宜認(rèn)真道:“你給我解圍了�!迸祟D了頓,倔強(qiáng)的話,“雖然你好像對我有成見了,話說的不好聽。”
她換的這身只是尋常的棉質(zhì)白裙,肩帶處是兩股蝴蝶結(jié),披散長發(fā)時仰著眸看他,跟大學(xué)里的那些小姑娘也沒差別。
眼眸還是干凈又溫柔,看他時眸光堅定。
這么多年,她瘦了,就顯得臉尖。
談靳聽到她話笑了下,挺冷挺壞的笑,還帶著絲輕蔑,低眸問:“解圍?不好意思,不是�!�
江歲宜見他這副浪蕩渾球的樣子沒生氣,說:“不管你是不是這個意思,都謝謝�!�
談靳眼皮耷著說:“嗯�!�
江歲宜燒得厲害,暈眩的感覺一陣一陣。
談靳突然問:“謝我是怎么謝?”
他那么高大的身型,江歲宜心臟封存的心臟迅即抖了起來,顫顫巍巍的。
她想起來,他這么個人一直喜歡別人的實際行動,不喜歡單薄的“謝謝”。
江歲宜明知故問:“什么意思?”
談靳靠近了,低了頭,高挺的鼻梁很近,溫燙的氣息在她的呼吸間,帶著淺淡好聞的味道,江歲宜燒糊涂了,分不清楚這是什么味道,只覺得心臟跳得快,呼吸喘不上來。
她聽到談靳說:“欠我,得賠的�!�
男人漆黑的眼快把她溺斃,江歲宜盯著,抿唇不說話,心臟疼得厲害,腦袋難受得快暈厥,猛然下定決心,抬手把人推開了。
……
江歲宜出了會場中心,不遠(yuǎn)處的LED大屏在放F1比賽的復(fù)播。
今年沒有談靳。
這些年她不再缺錢,看談靳比賽這件事也不再艱難。
談靳的成績不如從前穩(wěn)定,雖也拿過第一,可相較于觀眾的厚望遠(yuǎn)不夠看。
有人閑言碎語說是家大業(yè)大疏于練習(xí),也有人說談靳初心已改、早就被功名利祿熏了心。這八年里,江歲宜從未深究,她不想多關(guān)注談靳的私生活,可跟這人見了一面,心臟就扛不住,瘋了似的想知道他現(xiàn)在過什么樣的生活,她錯失掉的時間里在干什么。
他們怎么就這樣了。
江歲宜清晰記得,剛剛分開的時候談靳冷笑說:“江歲宜,你欠我的可不少,一樁一件真要賠,賠得起嗎?”
天空陰郁破碎的雨。
正如他們,怎么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說】
注:所有專業(yè)知識均為杜撰,切勿當(dāng)真。理論上蛋白質(zhì)藥物不能透過血腦屏障。
67
?
燒心
◎十年,心臟還是為他跳動◎
談靳從會場出去就上了李紹齊的車,
他坐在副駕駛,小鐘也在,雨刮器來回工作,
大雨滂沱。
李紹齊這人居然能開玩笑:“弄得我倆像是伺候人的�!�
談靳笑了聲,垂著眼抬起,
從后視鏡看到小鐘不好意思的漲紅的臉。
鐘從誡大著膽問:“所以……剛那位小姐是誰�。俊�
他一問,
車內(nèi)陷入詭異的沉默。
談靳握著的左手緩緩攤開,月牙狀的橫斷增生疤痕上有一處黑色的刺青,這東西八年前東西弄的,
好多年了,
他逢人不太避諱,
知道的人不少,但也沒幾個人真敢掰開他的掌心看,
故而知道具體內(nèi)容的人又不算多。
李紹齊在那兒扭頭教導(dǎo)手底下人:“小鐘,有的事少問。”
談靳擱那兒勾唇笑。
鐘從誡看這場面都快嚇?biāo)懒恕?br />
談靳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了握,也不知道跟誰在說話,
問:“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鐘從誡試探著問:“那……是什么關(guān)系?”他問完就后悔,訕笑,
又好奇。
仇人?炮.友?怎么都不像。
李紹齊反問:“是她江歲宜見不得人嗎?”他哼笑,
繼續(xù)說,“靳哥,見不得人的是你�!�
鐘從誡聽出來是玩笑話,
不敢笑。
談靳掃了眼李紹齊,在那兒解釋:“前女友�!�
鐘從誡心里一愣。
猛然將人對上了號。
他們李總幫談靳辦事兒不是一天兩天,鐘從誡聽離職的助理說過,
靳爺有一個人盡皆知的白月光,
具體是誰不知道,
把人名字刻在手掌心。
一個賽車手如果把人名紋在掌心,那么每一次緊握方向盤、與生死擦肩時,那串字母都會貼合把控方向的位置。
鐘從誡當(dāng)時還說:“那得多愛啊,怎么就分了。”
今天遇見正主了。
李紹齊不想把話說太開,但也不避諱小鐘,他不咸不淡問:“所以打算怎么辦,江歲宜可全聽見了。”
他在雨里說的。
她江歲宜是談靳的白月光,給談靳丟人丟大發(fā)了。
談靳云淡風(fēng)輕:“沒事。”他掃了眼車窗上的雨說,“先去醫(yī)院復(fù)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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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歲宜孤身在醫(yī)院躺椅掛了水,留院觀察的時候犯迷糊睡著了,早上起來覺得世界都亮堂了。
那場重逢跟這場高燒似的,燒退了,她人精神了不少。
翌日新鮮入職,江歲宜被組長錢志同拉去找投資。
院里同事之間要么叫“x博”“x導(dǎo)”要么叫“x工”,親近些就叫后者。不過老錢不同,他這人在研究院呆了四十來年,不帶學(xué)生,只管自個兒的項目,又因為時代不同,他當(dāng)年沒讀到博士,大家就都叫“錢工”。
錢工寒暄兩句就說:“小江啊,我把車叫來了,昨天說好的,去HC拉贊助�!�
院里的新項目想要公開專利保護(hù)的內(nèi)容,這事兒原先談得好好的,又是多國合作,得了國家重視,不少投資商都同意,但最近前代產(chǎn)品上市,不少投資商見利益到手,紛紛反水不投了。
院里的動物實驗就停那兒不動。
錢工快七十了,背著個手跟個小老頭也沒差,帶江歲宜還有一行幾個去C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