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話他說得漫不經(jīng)心，但又夾雜幾分正經(jīng)，隱約有一層深意壓在輕松的語氣底下。

    賀司嶼眸色幽深下去。

    口吻淡淡的，低聲說：“知道。”

    摩天大樓外的夜景似乎格外深沉，晦暝的長夜里，萬家燈火遠(yuǎn)得，入目只透有模糊的光暈。

    忽地，他留意到近處，有幾片細(xì)細(xì)碎碎的白色，飛落下來，附到窗上。

    下雪了。

    手機(jī)還貼在耳畔，賀司嶼眼睫向下微斂，不經(jīng)意間想到什么。

    接著，“叮咚”一聲門鈴。

    京市的雪，不知不覺，隱隱成了心照不宣的暗號(hào)，在斑駁的時(shí)間里，預(yù)兆著一種降臨。

    賀司嶼回首望向門外，雙瞳黑沉，面色依舊平靜，但他有那么幾秒的恍神。

    門一開。

    眼前是女孩子盈盈浮笑的臉。

    她綁著舊照里的高馬尾，耳邊落著幾絲可愛的括弧碎發(fā)，小小一張鵝蛋臉，下巴陷在大衣領(lǐng)子那一圈毛絨里。

    冰清玉潔的美好模樣，好似雪夜里綻現(xiàn)的一朵曇花。

    “賀司嶼！”

    蘇稚杳一見就用那清耳悅心的聲音喚他，眸子亮得晶瑩，唇邊漾起更嫣然的笑意。

    她再出現(xiàn)，賀司嶼沒有太過意外。

    目光往下輕落，看到她抱著一只漂亮的布偶貓。

    體白耳灰，毛發(fā)柔順，奶乎乎的，眼珠子像兩顆高純度藍(lán)寶石，溫順地窩在她懷里，茸茸的腦袋在女孩子的胳膊上搭著。

    人和貓都仰著臉，望住他。

    門沒敞全，只開著一半。

    賀司嶼眼睛低垂著，帶著審視的意味落在她臉上。

    這姑娘每回對(duì)他這么笑，基本都是有小心思要使。

    “做什么？”賀司嶼語調(diào)斯理，淡漠中帶著幾分慵懶，沒有不耐煩，反倒是有些好整以暇，還挺想瞧瞧她這回又想玩什么小把戲。

    他的眼神如夜闌中第一縷破云的天光，洞穿重重黑暗，穿透力太強(qiáng)，任誰被看一眼，都抵不住無處遁形的心慌。

    蘇稚杳目光閃躲了下，胳膊往上抬，用干凈的笑容岔開話題：“貓貓，可愛嗎？”

    “它叫窈窈……”

    賀司嶼虛瞇了下眼，沒回答。

    蘇稚杳眼底的笑意裹挾出一絲慧黠，一句話故意分為兩段說：“窈窕的窈。”

    小姑娘揚(yáng)著燦爛的笑，聲音清越又甜潤，懷里的布偶貓很配合地“喵”了聲奶音，一人一貓都乖順得不成樣子，再硬的心都能被融軟。

    賀司嶼眉峰淡淡一挑：“然后。”

    “然后……”

    蘇稚杳暗示性地往屋里探了一眼。

    結(jié)果某人手扶在門把上，高大的身軀立在她面前，完全沒有讓一讓請(qǐng)她進(jìn)去的意思。

    她思索片刻，底氣不太足地小聲說：“我是來感謝你的�！�

    賀司嶼確定她這回答半真半假，但不道破，只是幾不可見地挑了下唇：“還有呢�！�

    他明明沒逼問，卻又好像已經(jīng)把她逼得不得不自露馬腳。

    蘇稚杳心虛得睫毛連連眨動(dòng)，也不管他應(yīng)不應(yīng)，往前一步，獻(xiàn)寶似的把小貓塞進(jìn)他懷里：“你抱抱它吧�！�

    她臉上又掛起了笑。

    一團(tuán)軟綿綿的東西落到臂彎里，賀司嶼下意識(shí)抱住，低頭去看的瞬間，余光里，女孩子微微貓下腰，趁機(jī)從他抬起的胳膊下靈巧地鉆了過去。

    賀司嶼騰出一只手，伸向她頸后。

    蘇稚杳還沒往屋里進(jìn)兩步，大衣的后領(lǐng)子就被一股力扯住，帶著她往回扯。

    下一瞬，她就被揪回到了男人面前。

    四目相對(duì)，蘇稚杳無語又有些尷尬，支支吾吾，聲音偏輕：“外面……有點(diǎn)兒冷�！�

    話音落地，男人控住她的手松開。

    得了新空子，蘇稚杳毫不猶豫，嬌小的身影一晃，又往他屋里鉆。

    只是和他比反應(yīng)，她沒勝算。

    賀司嶼捉住她后領(lǐng)，又拎她回來一次，而后不慌不忙地盯著她看。

    蘇稚杳佯裝無知，猜度他眼神的意思，驀地“喔”一聲，探身去把他懷里的貓抱回來。

    然后抱著貓就跟抱著通行證似的，坦坦蕩蕩越過他，抬腿就往里面跑。

    賀司嶼低了下頭，笑了，胳膊后撈，橫到女孩子前腰，把人攔腰勾住。

    這回沒把她揪回原地，臂膀有力地往上一提，輕輕松松一個(gè)巧勁，單只手抱她坐到了旁邊半身高的玄關(guān)柜上。

    蘇稚杳懵住，眼睛里透出迷茫。

    從腰間一緊，到雙腳離地，再一下在半空高高坐著，前后只有一秒的時(shí)間。

    她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

    身前，男人雙掌壓到她兩側(cè)，俯身圈她在身軀和臂膀之間，彼此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這姿勢(shì)，他需壓低些身子，便右腿往前抵，彎曲著膝蓋。

    因她坐得高，他的右膝碰著了她小腿。

    “大晚上，往我屋里跑什么？”

    他嗓音又沉又慢，熱息近在她臉前，混著烏木香膠著在空氣里，燙得她臉頰熱起來，心里酥酥麻麻的，屏住呼吸，不敢喘氣。

    “唔……”蘇稚杳半晌尋不到理由，收著下巴，眼睛向下看，避開他直白的視線。

    腿和他的蹭著，無處安放，她小心翼翼地，小腿悄悄往里收起一點(diǎn)，腰也微微后仰。

    “又想犯什么壞？”

    賀司嶼音色很低，帶著不自知的性.感，問著，可有可無地向前邁近半步。

    距離重新拉近。

    蘇稚杳沒和男人這么親近過，心慌兮兮的，一緊張，雙.腿突然往前一夾，阻止他再往前靠：“沒、沒有啊……”

    賀司嶼身形微頓。

    他右大.腿根的位置，被女孩子緊緊纏住了。

    身前的人沒再動(dòng)，蘇稚杳咽了一下，平靜了一星半點(diǎn)，淺淺抬起眼皮，瞄他。

    男人頭發(fā)還是半濕，睡袍領(lǐng)口松垮著，鎖骨清晰漂亮，再往下，依稀可見衣里結(jié)實(shí)的肌理，線條流暢利落，有著明顯的起伏。

    門廳的光打在冷白肌膚上，暈出曖昧色澤，成年男人薄唇淺紅，鼻梁英挺，這張迷.人的臉，再配上一副金絲眼鏡，處處彌漫著勾人上.癮的色.氣。

    這角度，蘇稚杳想要忽視都難。

    蘇稚杳不由腦補(bǔ)一些不太正經(jīng)的畫面，嗓子眼里癢癢的，不一會(huì)兒，臉紅得明顯。

    半是緊張，半是窘迫，她雙.腿不自覺地繃住，纏他愈發(fā)得緊。

    “它很乖的，不是小壞貓……”小姑娘摟著貓，一只手撫在它腦袋上，聲音糯糯的，低聲細(xì)語，話里仿佛另有所指。

    賀司嶼大.腿被她用力絞著，動(dòng)也不能動(dòng)。

    他喉結(jié)明顯滾了下，暗聲：“不是……”

    蘇稚杳被迫望進(jìn)他的眼睛。

    他話頓在一半，直勾勾地，透過薄薄的鏡片，一瞬不瞬地看住她。

    那是一個(gè)男人，看一個(gè)女人的眼神。

    蘇稚杳心跳著，感覺那一刻，周圍的溫度都高了好幾度，她熱得都快要忘了怎么呼吸。

    賀司嶼指尖很輕地點(diǎn)了下她腿，若有似無，碰著了，又恍惚沒碰著。

    語色啞下去，后半句染上些曖.昧的渾濁。

    “你夾我這么緊？”

    第19章

    奶鹽

    他平時(shí)的聲音很冷，

    是和全盛期的冰川那樣，有厚度的清冷，說再多的話都不會(huì)露出一絲真實(shí)感情，

    哪怕透出一點(diǎn)了，也是叫人捉摸不清。

    當(dāng)時(shí)卻不太一樣。

    語速很慢，

    嗓音沉淀著顆粒感，

    低聲說著意味不明的話，啞啞地?cái)U(kuò)散進(jìn)耳朵里，

    像是有砂石碾磨過心間。

    蘇稚杳面頰一燙，

    心跳得厲害。

    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時(shí)詭異的姿勢(shì)。

    玄關(guān)柜一米左右的高度，

    她坐在上面，小腿懸空垂著，

    大.腿平直，用力夾在他右腿根，

    再往上，

    都快要頂?shù)侥腥穗y以言說的部位。

    呼吸驟亂，蘇稚杳驀地收腿，膝蓋前頂，借力往后一個(gè)彈坐，一下填滿了臀后那一段空隙。

    面前還落著他身軀覆下的一片陰影，她想躲，又避無可避，只好抱高懷中的布偶貓，

    埋下頭，

    下巴壓著毛領(lǐng)，

    抵到小貓柔軟的毛發(fā)上。

    蘇稚杳聲息不太穩(wěn)，

    磕磕絆絆好半晌，

    才艱難磨出兩個(gè)音節(jié)：“沒……夾�！�

    做過的事情，她總是喜歡抵賴。

    賀司嶼見怪不怪，倒是沒想計(jì)較，剛剛被她使勁一頂，他腿部還余留有絲絲知覺：“慌什么？”

    “沒慌。”蘇稚杳小聲咬定。

    她軟糯的毛領(lǐng)純白，布偶貓也是白的，同樣白皙的面頰緋紅得不像話。

    仿佛雪地之上綻出兩朵煙粉的玫瑰。

    好長一會(huì)兒都沒聽見他聲音，蘇稚杳悄悄覷了眼過去，冷不丁撞進(jìn)賀司嶼深潭般的眸子。

    他就這么不緊不慢地盯著她看，看得她無處可遁。

    蘇稚杳屏息，一絲氣都不敢往外呼，屏著屏著，頭都開始有些昏了。

    他久不開口，她不得不說點(diǎn)什么。

    “門……沒關(guān)。”

    她在說什么要命的話。

    太不對(duì)勁了……

    自己先覺出那句話的羞恥，話音一落，她就低下頭，抿著嘴，不吭聲了。

    女孩子正是年輕漂亮的時(shí)候，臉蛋細(xì)膩光滑，膠原蛋白滿滿，眉眼間依然帶著幾分未消的稚氣，但那雙桃花眼濕漉漉的，又反差地勾著點(diǎn)欲。

    不知不覺多看了會(huì)兒，賀司嶼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回身走向客廳。

    “自己關(guān)。”

    玄關(guān)柜不算特別高，跳倒是也能跳下來，但抱著貓，蘇稚杳不太想跳，不假思索喊住他：“賀司嶼�！�

    賀司嶼回眸。

    “我下不去……”她聲音很輕軟，聽著還挺委屈。

    端詳她片刻，賀司嶼慢慢悠悠走回去。

    見他過來了，蘇稚杳立刻坐直，身子稍微往前傾了傾，都做好了被他抱下去的準(zhǔn)備。

    結(jié)果他人是到眼前了，也對(duì)她伸出了手，卻是探入她懷中，抱走了布偶貓。

    蘇稚杳目定口呆。

    再回神，他背影已經(jīng)走遠(yuǎn)。

    眼里只有貓，她這么大個(gè)人看不見嗎？

    蘇稚杳癟癟唇，一邊嘀嘀咕咕地吐槽，一邊抻腿夠地，扒著柜面滑下去。

    賀司嶼耳聰，身后她小聲絮叨的怨念聲，他聽了個(gè)零散，幾乎能拼湊出意思。

    大約是在抱怨他一點(diǎn)兒人情味都沒有。

    賀司嶼抬了下唇，若無其事坐到客廳沙發(fā)，臂彎里的雙色布偶貓放落到腿上。

    它確實(shí)很乖，還是只幼貓，正是黏人的月份，被抱著不掙扎，放下了也是圈起身子，綿軟的腦袋擱到前爪，在他腿上聽話地趴著，滿足地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和物，就算是見過，賀司嶼通常也是漠然置之，不會(huì)放在心上。

    但這小貓，他倒是有印象。

    應(yīng)該是那夜，跳上花壇親近他的那只。

    其實(shí)讓賀司嶼記憶深刻的不是貓，而是當(dāng)時(shí)撫摸過小貓后，隨意一回頭，看見的人。

    小姑娘戴著白絨絨的貝雷帽，毛衣領(lǐng)子高到下巴，呼吸帶出薄薄的白霧，雪色朦朧間，她站在街燈下，透明傘面落著橘光破碎的光影。

    傘下那張臉，和奶貓一樣，有種懵稚的可愛。

    那天他和盛三聚了一下午，陪著喝了點(diǎn)酒，望見那女孩子的瞬間，無意產(chǎn)生了幾秒錯(cuò)覺。

    以為他掌下那只白貓，在雪夜的盡頭化作了人形。

    尚未從中清醒，她就在眼前跑掉了。

    那慌里慌張的模樣，賀司嶼當(dāng)她是認(rèn)出自己就是兩年前紐約別墅嚇唬她的壞人，但沒在意，放下手機(jī)回到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