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原來就是宗彥總提的那個女孩子?”
女人驚喜,
在電話那邊柔聲笑說:“有空帶過來,
要見見的,
難得你有鐘意的女孩子……”
粵語蘇稚杳幾乎一句都沒聽懂,見他還若無其事聊著,
甩臉就要走人,賀司嶼捉住她手腕,
無聲拉她到沙發(fā)坐下。
“下回,
需看她時間�!彼卮饘γ�。
再寒暄兩句后,通話結(jié)束。
賀司嶼平靜地瞟了她一眼,話里含著點似笑非笑的打趣:“這種稱呼我不介意,但你突然這么叫,不知道的,要誤會我養(yǎng)了sugar
baby.”
蘇稚杳冷哼,從他指間抽回自己的手,挪遠他一個位置坐:“我多嘴,
打擾你和漂亮姐姐聊天了是吧?”
“我小姑�!�
聞言,
蘇稚杳倏地扭過頭,
驚恐地看向他。
賀司嶼瞧著她發(fā)懵的表情,
不緊不慢地繼續(xù)悠聲道:“周宗彥的媽媽。”
蘇稚杳徹底呆愣住。
茫然半天,
她后知后覺到丟人,溫溫吞吞:“我、我怎么都沒聽說過,周宗彥的媽媽,還是你姑姑……”
他肯定是糊弄人的。
肯定是。
賀司嶼耐著性子和她解釋:“他外祖母是我家老爺子年輕時候的情兒�!�
蘇稚杳耳底響起兩聲嗡鳴。
想明白,周宗彥的媽媽,是賀司嶼爸爸同父異母的妹妹。
沒必要驚怪,位高權(quán)重到那程度,有幾樁風(fēng)流事不足為奇,能與之結(jié)婚的女人,大都也不是為愛情,只要不影響所得名利,她們基本都不是很在意。
上流圈的風(fēng)氣就是如此。
蘇稚杳支吾良久,仍在垂死掙扎:“那你和旁系的親屬,都走這么近的嗎?”
“血緣不是衡量感情的標準�!辟R司嶼睫毛壓住漆黑的眼底:“我父親當年出事,整個家族都被賀朝收買,就連我母親都妥協(xié)了,只有我小姑一個人,始終反對賀朝冒名頂替。”
“我若親近的是那群所謂的嫡親,今天都不一定還有命坐在這里,同你閑話�!�
名流圈遇到一星半點的真情都是難得,何況是賀司嶼身處的頂尖圈子,從他的話里,蘇稚杳約莫能想到,他這位小姑人有多好。
再回想電話里她的溫柔,哪里有半分曖.昧,分明是母親對孩子的那種關(guān)心和愛護,只不過是她的聲音偏甘冽,太顯年輕。
蘇稚杳咬咬唇,小聲哭喪:“那我豈不是,又丟臉又不懂事……你小姑沒聽見吧?”
賀司嶼跟著說:“她請你去家里坐坐�!�
“……”蘇稚杳不想說話了,她剛剛一定是腦子抽了下風(fēng)。
見她尷尬得抬不起頭,苦著一張悔恨的臉,賀司嶼倒還有接著逗弄她的心思:“你喜歡,以后可以都那么叫。”
蘇稚杳白皙的臉一下就紅了。
她四處亂望,裝傻充愣地喃喃:“我什么都沒叫。”
賀司嶼還是那般慵懶靠倚的姿勢,手伸過去,捏住她下巴面朝自己,指腹壓到她唇上碾了兩下。
他沒用什么勁,更接近調(diào)戲,蘇稚杳唇上癢癢的,羞恥地想躲開他的視線,卻掙不開,于是瞪住他:“你亂摸什么?”
賀司嶼略抬了下唇角,慢條斯理道:“摸摸這嘴,究竟硬不硬�!�
聽出他不著痕跡的嘲笑,蘇稚杳拍開他手,索性明著跟他耍賴皮:“你又沒錄音,沒證據(jù)的事情我為什么不能嘴硬?”
賀司嶼唇邊的笑痕更深。
不爭論,讓著她。
他兩指捏上她紅紅的耳垂,輕輕揉著:“這個點來找我,想我了?”
“不是�!碧K稚杳否得極快,他手指捏一下,她心就不受控地跳一下,為掩飾,她隨便抽了本茶幾上的書,微側(cè)過身裝模作樣地翻看。
全英文的經(jīng)濟周期理論書,單詞她都不能完全看懂,枯燥又深奧。
不過她也不是真要看,只是想手里頭拿本書裝裝樣子,顯得自己坦蕩些。
“我只是路過,借你這里躲個雨�!睘樽糇C這句話,蘇稚杳可有可無地翻著書頁,補充道:“沒看外面天都陰了嗎?”
賀司嶼還真聽了她話,望出一眼窗外。
眼里是陰沉沉的天,想的卻是,原來女孩子非要論出個是非曲直這么有意思。
他笑著嘆口氣,似乎是奈何不了她,所以由著她去:“我還有事要忙,晚餐想吃什么,我叫人送過來�!�
蘇稚杳雙腿曲到沙發(fā)上,一只手支在扶手,虛攏著托住腦袋,一只手掀過一頁書。
“隨便�!�
賀司嶼口腹欲不強,假如只有他自己,通常都是徐界去負責(zé)點餐,徐界清楚他的口味。
女孩子不一樣,本來就養(yǎng)得嬌氣,他自己能敷衍,但不能委屈她。
這還是頭一回,賀司嶼在辦公室里操心小姑娘的晚餐:“龍蝦奶油意面,吃么?”
蘇稚杳隨口道:“中午吃過了�!�
“日料呢?”賀司嶼勾起她垂落的一綹頭發(fā)別到耳后,不礙到她看書的視線:“壽司,天婦羅,刺身,還要什么?”
蘇稚杳很不走心地回:“不要,傷胃�!�
他好脾氣地問:“喝參雞湯,好不好?”
“太補了流鼻血�!彼患偎妓黢g回,故作認真,又翻過一頁書。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隨便�!�
賀司嶼垂眸,倏地笑了。
這姑娘和他作對故意得太明顯。
“起來回家,給你做海鮮燴飯�!�
蘇稚杳頓住兩秒,抬起眼皮覷他:“你不是還有工作?”
“嗯,有個會�!�
“那你還要回去?”
賀司嶼和她對視一眼,稀松平常的語氣:“給你做完飯再回來,讓他們等著�!�
“……”見他還是那副一絲不茍的模樣,正兒八經(jīng)的,不像是在玩笑。
蘇稚杳無端心虛了。
“我、我也沒那么想吃你做的飯……龍蝦意面聽著還行�!彼止局�,摸出手機:“我自己跟徐界說�!�
勉勉強強,還很傲嬌。
賀司嶼笑了笑,沒說話。
小姑娘不會虧待自己,賀司嶼深以為然,在辦公室用過晚餐后,他將徐界留給她差遣,自己準備去到會議室開個短會。
離開辦公室時,看見她正舒服地窩在沙發(fā)里,戴著耳機不知道在看什么。
似乎是饞了,她手機貼到唇邊,用微信語音,客客氣氣地說:“徐特助,我想吃海鹽椰奶雪糕,麻煩你送一支上來,謝謝�!�
賀司嶼不經(jīng)意皺起眉頭。
剛吃過晚飯就要吃這么生冷的東西。
賀司嶼走出辦公室,給徐界發(fā)過去一條短信:【告訴她,你今天下班了】
那晚,蘇稚杳沒有吃到海鹽椰奶雪糕。
她忽然覺得在他辦公室好無聊。
會議相對不長,大約四十分鐘左右,賀司嶼再回到辦公室時,蘇稚杳躺在沙發(fā)里睡過去。
室內(nèi)冷氣開得足。
她不知睡了多久,睡著的姿勢很乖,雙腿蜷上來,手貼著臉龐放,有點像二窈為了保暖,睡覺把自己卷成甜甜圈。
褲袋里的手機振動,賀司嶼接起來。
因徐界提前下班,司機只能等到時間差不多,直接來問他的意思:“先生,車子備好了,您可以隨時回家。”
賀司嶼看向沙發(fā)上的人后,瞧了好幾秒,他走向里間,放低聲音:“不用,今晚我自己開車回去�!�
他帶出一床薄毯,輕輕蓋到蘇稚杳身上,又把室溫調(diào)高了。
賀司嶼是個行程安排嚴格的人,他不喜歡被任何事打亂計劃,但看她睡得這么香,不舍得叫醒。
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將燈都關(guān)了,只留下辦公桌前一盞吸頂燈,散下一圈暖白光。
玻璃窗外霓虹錯落,車輛縱橫,與城市繁忙的夜景一對比,四下悄然得,好似喧囂中唯一一片凈土。
賀司嶼沒叫醒她,也不急著回去,坐到辦公桌前,不慌不忙審批文件。
沒工作兩分鐘,賀司嶼指間滑動的鋼筆慢慢停下來,目光遠遠凝過去,落到沙發(fā)那一團身影上。
看她在自己身邊睡得這么甜。
他突然憑空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什么,只屬于他。
賀司嶼沉著眸,不經(jīng)意間想到過去。
“司嶼,算媽媽求你,賀朝入獄是他罪有應(yīng)得,可是星野太無辜了……”
兩年前,法院判決賀朝二十年有期徒刑那夜,他母親跪在他面前,為他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求情的畫面。
在紐約公司的辦公室。
他父親當年被賀朝殺害的地方。
二十年后他的母親,跪在那里,死死扯出他的西褲,哭得透不過氣,嗓子都啞了眼淚還是止不住沖出來。
沒有一個母親會對著兒子這么卑微地哭。
“你公開賀朝身份,就相當于公開了星野的身世,他都沒有成年,以后還有誰看得起他……媽媽求你了,司嶼,賀朝的罪怪不到他身上,星野也是你的弟弟,他已經(jīng)沒了腿,你就行行好,放他一條生路好嗎……”
“媽媽給你磕頭,你行行好……”
憔悴的女人用力哭著央求他,賀司嶼喉嚨里就像吞了一口碎玻璃。
他下頷繃得很硬,低著眸,冷眼看她:“您的母愛,就是讓我父親一輩子蒙冤,讓我成為外人眼中親手送生父進監(jiān)獄的逆子,是么?”
女人猛地一顫,顫落幾滴楚楚可憐的眼淚。
“回答我!”他狠厲地沉下聲。
她狼狽地咬住唇,都把自己的唇咬破,深深埋下頭,除了壓不住的哽咽,再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是將他的褲腳攥得更緊。
賀司嶼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倏地扯唇冷冷一笑:“您不用要死不活了,我答應(yīng),但既然您的眼里只有他一個兒子,你我情意到此為止,從今往后,你和他,都別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他活在一個只有感情是奢侈品的世界里。
……
蘇稚杳在雨聲中醒過來。
這場蓄勢幾小時的雨不太小,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響。
她打著呵欠懶洋洋坐起來。
眨眨眼,看到男人就蹲在她的面前,西褲下一條腿曲低著,不知是一直在旁邊看她,還是剛過來。
“回家么?”他問,嗓音含著點不明朗的低啞。
蘇稚杳揉揉眼睛,惺忪地看著他:“幾點了?”
“十點�!辟R司嶼說。
竟都已經(jīng)這么晚,蘇稚杳微微一驚,眼里浮出一絲絲過意不去:“你在等我睡醒?”
她好像很怕耽誤他,迷蒙的雙眼露出為難,賀司嶼就沒說,給了她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有工作�!�
蘇稚杳目光向上,纖長的睫毛抬到最高,瞅了眼天花板上暗兮兮的燈,懵懵的,還不大清醒:“那你們公司,是停電了嗎?”
女孩子剛睡醒,鼻音有點軟。
賀司嶼不由抬了下唇角,扶她起來,順著她話說:“嗯,沒錢繳電費�!�
雙腳落地站著,血液回流,蘇稚杳渾濁的腦子漸漸清明,這句話倒是反應(yīng)過來,低哼回懟:“你是要破產(chǎn)了?”
賀司嶼在這話里頓了一頓,看著她彎腰收拾茶幾上的東西,再挎上包包準備回去。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的眸子顯得有些深沉,突然他低聲問:“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沒有了,你還會和我在一起么?”
他問得太突然。
蘇稚杳當時怔住了,愣到忘記回答。
回梵璽的路上,賀司嶼在開車,蘇稚杳靠在副駕駛座,一路都沒人說話,車子里靜得有些詭異。
蘇稚杳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低郁,他心里似乎壓著什么事,但他總是不愿表現(xiàn)出來任何情緒。
就像今晚她忽略了他那個問題,他也不會追問她第二遍,過就過了。
可明明他就是想要聽的。
在電梯間等待時,蘇稚杳琢磨很久,忽然輕聲喚他:“賀司嶼�!�
“嗯?”他低頭去看她。
蘇稚杳仰起臉,望著他笑:“在你辦公室睡覺的時候,我夢到我成名了,演奏會場場爆滿。”
她的笑總有化散陰霾的作用。
賀司嶼眼中掛起淡笑:“難怪睡得不想醒�!�
蘇稚杳不理他的調(diào)侃,歪著腦袋,怕太矯情因此話說得扭捏:“路上我認真想了想,以后我努力努力,應(yīng)該……能養(yǎng)得起你�!�
表達完意思,她磨不開面,先一步邁進了電梯。
賀司嶼眸光微爍。
不管她是不是真心話,也許只是哄哄他,但他當時下意識凝皺的眉眼,確實慢慢舒展開。
見他遲遲不按樓層,蘇稚杳瞅他兩眼,抿抿唇,按了下次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