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當然是。”
“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蘇稚杳蹙眉看住他,悶悶道:“一邊問我對婚姻的想法,一邊把我往外推。”
賀司嶼眸光微爍:“不是把你往外推……”
不等他說完,蘇稚杳就出聲打斷,語氣有些不悅:“你這跟圈子里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區(qū)別?怎么玩都無所謂,就是給不起婚姻�!�
沒料到她會這么想。
賀司嶼肅容:“杳杳,你誤會了�!�
“誤會什么了?你不過就是換了個好聽的說法!”她扯著哽住的喉嚨,幾乎是吼出聲。
蘇稚杳當時聽不進去他話,心中萬千情緒起伏著,她以為已經(jīng)熬過去了,他們可以義無反顧相愛,卻發(fā)現(xiàn)那三年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
從一開始在機場,他就沒想和她重逢。
后來演奏會,也是她追出去找的他,他自己都說了,假如她不堅持,他沒打算和她回到過去。
現(xiàn)在總算又在一起,戀愛沒談上幾個月,他又反反復復向她聲明,她有拋棄他的權利。
好像無論她表明多少次心意,都撫不平他心上那道凸起的舊傷疤,一個圓,只有她在奔跑著靠近他,他卻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他們不該是這樣的。
一個人跑也是會心累的。
蘇稚杳眼睛里泛起水光。
見她要哭,賀司嶼伸手去抱她,蘇稚杳賭氣,甩開他胳膊,扭頭就去拉車門。
握住門把的瞬間,她停住,背對著他忍了下眼淚。
“你說得對�!碧K稚杳垂著眸,聲腔微微哽著:“很多人比你好,如果是要結婚,很多人都比你合適�!�
雖然是他自己給出的承諾,但聽到她說出來,不得不承認,賀司嶼心臟還是刺痛了下。
有些事情無法改變。
就像他是賀司嶼,他活在世上一天,就可能出現(xiàn)第二個羅西家族,假如重蹈覆轍,他有再深的愛意都無以為繼。
所以他才那么說,怕自己再連累她。
當然,前提是她真的有了更好的依靠對象,如果她有了,那他便終生不娶,這樣若有萬一,也方便她隨時回到他身邊。
他將一切都考慮周全了,就如三年前,他被管制前,他為她安排好了所有退路。
唯一沒考慮到的,是這姑娘錯解了他用意。
四周靜得厲害。
賀司嶼抬起手,想要哄哄她。
掌心懸在她發(fā)頂上方,還沒落下去,女孩子的聲音先響起,腔調(diào)寂寂的,含著輕微鼻音。
“但沒有人比你更愛我了……”
車門砰響一聲,她一走,車里瞬間空空蕩蕩的。
賀司嶼孤身只影坐著,想著她最后那句話。
頭一低,忽地笑了。
蘇稚杳頭也不回地離開,回到病房時,喬漪已經(jīng)睡了,怕吵醒她,蘇稚杳去了另一個房間,沐浴后,她穿著棉睡裙,坐在床邊發(fā)呆。
長發(fā)剛吹干,披散在肩背,隨著她垂頭的動作,絲絲縷縷落下來。
其實她知道賀司嶼沒有錯,他只是為她著想,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生氣。
她都不怕了,他為什么就不能果斷些。
丟在枕頭旁的手機振動起來,蘇稚杳拿過來,看到是賀司嶼的來電。
她手指捏緊,做了幾個呼吸后,還是接了。
手機握都耳邊,男人的聲音溫沉依舊,輕聲問:“睡了么?”
蘇稚杳冷落了他幾秒,才出聲:“還沒。”
“早點睡。”他在電話里,若無其事地關懷:“滬城晚上冷,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他這是在哄她嗎?
蘇稚杳眼眶莫名又開始濕熱。
“嗯。”她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在心里盤算了下時間,他應該到酒店很久了。
有片刻的寂靜,他和她都沒有說話。
分開時鬧得不太愉快,盡管不是真的生他氣,蘇稚杳也做不到稀松平常,不自然地問了句:“你還不睡?”
他柔聲說:“這不是惹你不高興了,怎么都睡不著。”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
蘇稚杳說不出話,他那邊也很靜,但聲音裹挾著似有若無的風,聽起來有空曠的感覺。
應該是在陽臺撥的這通電話。
她想了想,說:“你睡吧,很晚了�!�
默了會兒,賀司嶼忽然叫她:“杳杳�!�
蘇稚杳克制著呼吸。
聽見他輕聲說:“睡前想見見你�!�
蘇稚杳心跳漏了半拍,轉瞬意識到什么,她倏地從床邊站起,愣神頃刻,趿拉著拖鞋,拉開陽臺的門,跑出去。
伏在護欄邊,從十層的高度望下去。
昏黃的路燈下,依稀可見那臺私家車還停在原地,男人站在車外,一只手舉著手機,一只手揣在褲袋里,半倚著車門。
幾乎是同時,他抬起頭,望上來。
蘇稚杳錯愕良久,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么還在這兒?沒回去?”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遙遙望著她:“你還在生氣,我哪里敢回去�!�
蘇稚杳鼻腔頓時酸澀,好半晌,終于佯裝不下去,吸了吸鼻子,質問他:“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知道�!彼鐚嵒卮�。
她微惱:“知道你還要說�!�
他在對面斂住氣息,過兩秒,平靜說道:“我有必要給你一個承諾,跟著我朝不保夕,萬一哪天你不愿意了……”
蘇稚杳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下。
“你不是說過,會盡你所能保護我嗎?”蘇稚杳哽咽著問:“騙我的嗎?”
賀司嶼回答:“不是�!�
盡管看不清對方的臉,蘇稚杳還是瞪住他,抑不住哭腔,惱嗔著,話一股腦甩出來:“賀司嶼,你怎么這么自以為是��!”
他不吭聲,任由她罵。
“和你在一起,我想的都是要好好保護自己,不給你添麻煩……從來沒有想過你身邊太危險,要和你分開,再去找別人�!�
蘇稚杳越說心里越難受。
難受的不是自己,是想到他活了小半輩子,都沒過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又為她操心到把自己都賠進去的地步,雖說只要她不離開,就不會發(fā)生,可那是另一回事。
蘇稚杳眼淚止不住往外掉:“你要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那才是耽誤我……”
她哭得像個孩子,抽抽搭搭喘著氣。
“是我不好,說錯話了�!辟R司嶼聽不得她委屈,語氣放得很柔:“別哭�!�
蘇稚杳不搭腔,兀自抽泣著。
他沒有說錯,就是真心話,因為知道是他的真心話,所以她心里堵得慌。
蘇稚杳哭得透不過氣:“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有沒有我,你都無所謂�!�
賀司嶼沉聲,鄭重表態(tài):“沒有這樣想。”
她還哭著,他就再認錯:“怪我�!�
蘇稚杳抽噎了會兒,鼻音濃重地問他:“你還說不說這話了?”
“不說了。”賀司嶼順著她意。
她沒就這么算了:“那你發(fā)誓,就算以后我跟別的男孩子跑了,你也要不擇手段把我搶回來�!�
要哄好她,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賀司嶼安靜著,一時無聲。
蘇稚杳等不及催促:“發(fā)誓呀!”
他還是沒應,接著是一段冗長的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稚杳越等越失落,煩躁得想要掛斷,就在這時,電話里的人突然笑出一聲,又嘆了口氣。
聽著像是投降了,放棄抵抗。
“有沒有讀過《寂靜的房子》?”賀司嶼沒來由地忽然問她。
蘇稚杳沉浸在自己的拓落里,沒心思和他聊閑話,沒好氣回答:“沒有�!�
滬城的晚風拂到面上確有幾分涼意。
她看到他站在樓下,仰著臉。
聲音在手機里響起,他放慢語速,將書里的一句話,輕聲念給她聽:“不是我愛上了你,是你終結了我的理智�!�
這是他的回答。
蘇稚杳眨了下眼,睫毛濕嗒嗒地沾著。
“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說這話的時候,口吻里都是柔情。
她屏氣,心臟悸動著,仔細問清楚:“之前的都是真心話,那這句呢?”
賀司嶼輕笑:“也是真的�!�
蘇稚杳唇邊抿出笑痕,眼前浮起霧氣,視線逐漸模糊,幾乎是本能,她立刻回房間,睡裙都等不及換,就跑了出去。
電梯從病房到住院部樓下,自動感應玻璃門一開,看見他立在幾步開外的車前,她抬腿就朝他奔過去。
賀司嶼張開胳膊,穩(wěn)穩(wěn)接住撞進懷里的人。
外面沒有暖氣,冬夜無疑是冷的,可他的懷抱異常溫暖,蘇稚杳緊緊摟住他西服下的勁腰,臉壓在他心口。
剛受過委屈,還帶著軟軟的鼻音:“說好了,一直在一起,誰都不能反悔�!�
賀司嶼闔著眼,下巴摩挲她發(fā)頂:“好�!�
蘇稚杳被他裹進羊絨大衣里,身心都重新暖起來,她閉著眼,貪戀他的體溫,跟只貓似的,在他身前不停地蹭。
“跟你賀司嶼好過的女人,也沒人敢要了�!毙」媚镂惨敉现猎梗骸霸僬f了,你離得開我嗎?”
賀司嶼笑了下:“離不開�!�
他啞著聲,又說:“沒你活不了�!�
蘇稚杳眉眼蕩漾起歡喜,語調(diào)模糊不清,咕噥聲幾不可聞:“那你磨磨唧唧的,還不求婚……”
聲音太小,賀司嶼似乎是沒聽見。
他低下頭去,耳朵近到她唇邊:“嗯?”
蘇稚杳沒好意思再說一遍,惱羞著,踩了一腳他皮鞋,瞪著他發(fā)牢騷:“我說,你再這樣亂講話,我就真走了,讓你沒老婆!”
內(nèi)心所有的顧忌都她這一聲里煙消云散。
賀司嶼笑起來,理智被她終結得徹底,掌心握住她后頸,壓過去,吻住她。
唇上是他的嘴唇,一吻又一吻,蘇稚杳很快就被吮得發(fā)昏,迷迷糊糊開始回應,屬于他的氣息渡到她口中,她的舌像是不受控了,自己就滑過去了他那兒。
沒有太多的欲,有的是熾熱的濃情,深刻得不分場合,但心事都在這個有失體統(tǒng)的親吻里說盡了。
賀司嶼先放開她,蘇稚杳舌尖下意識追上去,沒親著,落了空,她才睜開濕漉的眼,迷茫地望著他。
他低聲啞笑:“還在外面。”
蘇稚杳被親得犯懵,意猶未盡地含了下濕潤的下唇,仰著泛濫潮色的臉,小聲:“去車里……”
她溫順得不像話,賀司嶼也沒有再忍的道理,抵住她額頭:“跟我回酒店得了,明日早些送你回來�!�
相視著,他聲音輕下去,問:“走么?”
那晚,蘇稚杳就這么被他拐去了酒店。
整個人都陷進被褥里時,蘇稚杳還是稀里糊涂的,只知道自己被他扣住十指,摁在臉旁。
目光落到他半散的襯衫下,肌理縱橫胸腹,脈絡清晰深刻,她才后知后覺要害羞。
蘇稚杳把頭偏過去,不看他額泛薄汗的臉,沒話找話:“百樂門那套紅色的旗袍,很漂亮……”
“喜歡,我叫人去買下來�!彼竦剿i窩。
“適合我媽媽,她年輕的時候,愛穿旗袍�!碧K稚杳虛聲說,漸漸迷蒙的眼前,是他繃起青筋的手背。
“等她去了英國,再要見面,就不方便了……”話音止住,她驟不及防長長哼出聲,為了分散注意力,把話說完:“我想要和她拍張合照,留個念想。”
“好�!彼臒嵯⒙涞剿羌狻�
蘇稚杳合上眼,一說話,聲息混著分不清是嗯還是啊的微弱字眼:“她的眼睛受不了強光……只能在病房里拍,還不能開閃光燈,會不會很麻煩?”
他答應:“我來安排�!�
或許是剛吵過架,轉眼又在做這事的緣故,小姑娘羞窘,就是安靜不下來,明明都要透不出聲,還是絮絮叨叨,這事說一句,那事說一句,嘰嘰喳喳,嫌她話太多,賀司嶼唇低下,把她的聲音堵回去,將人親老實。
“叫我�!�
蘇稚杳抿了抿鮮紅的雙唇:“賀司嶼�!�
他用勁:“不對�!�
蘇稚杳委屈地低嗚出聲,沒辦法,只能乖乖遂了他愿,朦朧著無意嬌嗲的音調(diào)喚他:“阿霽……”
某人不知道是對這個稱呼依舊不滿意,還是覺得只這樣不得勁,忽然抱她坐起來,指尖陷進她濃密的長發(fā),臉對著臉,額頭抵著她額頭,卻也不再哄她叫別的,用了另一種法子,低啞的嗓音沉在昏暗里,故意低蕩著一股子壞勁:“x哭你好不好?”
第69章奶鹽
蘇稚杳眼皮都虛得掀不開,睫毛上染著晶瑩的水痕,都是生理性淚水。
起初她還能哭出聲,哭腔混著不清白的調(diào)子央他,某人壞得要命,非但沒有休止,還刻意在她耳旁提醒說,輕點聲,你當這是哪里。
最后蘇稚杳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變成抽抽搭搭的小喘。
其實他還算溫柔,只不過花樣百出,像是把一塊鮮蛋糕放在她面前,她張口,他就故意移遠,她閉回去,他就再送近她唇邊引誘,逼得她不得不嗚嗚哼哼地求他給。
后果就是過度進食。
凌晨四點鐘,蘇稚杳醒過一回,意外發(fā)現(xiàn)賀司嶼沒有躺在身邊。
他不在,她莫名再睡不安穩(wěn),坐起來,揉了揉睡眼,瞧見陽臺外面依稀有光亮。
她套上拖鞋,輕步走過去。
隔著合閉的玻璃門,蘇稚杳看見賀司嶼倚在陽臺的藤木椅里,長腿隨意曲敞,身上披著睡袍,腰帶系得敷衍,松松垮垮。
一只手舉著手機在耳旁,一只胳膊搭在扶手,指尖下垂,夾著支細煙,煙頭一點星火。